周 晨
(景德镇陶瓷大学,景德镇市,333403)
瓷枕始创于隋,盛行于唐代,到了宋代最为发展。磁州窑的瓷枕最为丰富,尤以白地黑花瓷枕数量最多。再加上经济文化的发展,文化艺术包括书画艺术的发展,在这种浓厚的文化氛围内,磁州窑的匠师们创造了具有水墨画风韵的白地黑花装饰。金代白地黑花瓷枕开始流行,元代瓷枕装饰题材增多,内容十分丰富。白地黑花以毛笔为工具在施过化妆土的坯体上,以“斑花石”为颜料,绘出各种花纹,然后罩以透明釉,入窑高温烧成。磁州窑白地黑花于北宋末年到金代这一时间段产生,并在金代中后期发展兴盛。而它产生的直接原因可能是斑花彩料的应用,以及强烈黑白反差的走红。[1]
元代,白地黑花瓷枕上造型多见长方形,较为统一,画风增添了文人画的气息,较之前吉祥纹饰减少。内容上有历史故事,诗文联句,山水画等等。瓷枕的装饰面与之前相比增加了五个,不再只局限于装饰枕面。[2]瓷枕的装饰画面内容更多地表现了人物故事的情节性,元杂剧场景,诗词曲赋,更多的表达内在的思想感情。
元代磁州窑瓷枕历史故事最为丰富,如隋唐故事“单鞭夺槊”、“唐僧取经”;三国故事“三请诸葛”、“火烧博望坡”杂剧中的“李逵负荆”;佛道仙故事“八仙过海”、“兰陵王入阵曲”除此之外还有元杂剧的舞台场面,廿四孝故事等。如图1 白地黑花“李逵负荆”长方枕,选自元代康进之杂剧《水泊梁山李逵负荆》的故事,画面上绘有五个人物,其中一人赤膊负荆,跪地向左侧二人拱手,这二人左手执兵器,右手直指跪地之人,右侧二人在扶护大旗杆。陶工将历史故事用绘画的形式描绘到瓷枕上,生动形象,直观而又具有教育意义,使人们在欣赏瓷枕的同时,又能了解到瓷枕上的历史典故。
图1
图2
图3
图4
图5
图6
诗词文字装饰最早出现在唐代长沙窑。磁州窑的诗词文字装饰内容主要分为两类,一是诗词曲赋,二是谚语童谣。其中诗词曲赋最常见如峰峰矿区文保所藏,白地黑花书《满庭芳》词长方枕,枕面开光内篆书苏轼《佳人》词一首,邯郸市博物馆藏白地黑花《常忆离家日》诗文长方形枕等。这些内容都集中表达了归隐田园,怀古伤金的主题。瓷枕上书写谚语童谣的,如邯郸市博物馆收藏的白地黑花书《渔樵》民谣长方枕,以朗朗上口的民间白话语言,如图2深受百姓喜爱。诗词瓷枕从另外一个角度展现了中国书法艺术的魅力,同时对陶瓷研究也是必不可少的,也提高了磁州窑瓷枕的文化艺术。同时诗词瓷枕本身具有很高的价值,对于了解当时社会风俗和绘画起着重要的作用。
山水画作为中国画的一大门类,在中国画中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磁州窑的匠师们将山水画通过巧妙的布局,把高山,丛林,流水等景象描绘到瓷枕上。元代磁州窑山水画纹饰有时出现在瓷枕枕面上,有时则是出现在瓷枕的前后立面。如日本东京国立博物馆收藏的一件如图3白地黑花高山流水图,枕面绘高山流水觅知音图案,近处山石嶙峋,树木丛生,水面宽阔,渔夫乘船而上,远处高山林立,云雾缭绕,整个画面意境悠远,体现了元代文人画的思想内涵。
磁州窑瓷枕崇尚简洁的画风,这与文人画的思想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元代绘画较之于以前更注重在用笔中寻求笔意与意趣[3]。这一时期山水装饰,以及花鸟装饰极具文人画的写意风格。元代画竹风气盛行,瓷枕上对竹的画法也受到一定的影响。元代磁州窑的竹纹渐变成单独纯粹的以竹纹为主,画面内容上呈现简练的写意画风。在动物纹中,选择简约的竹子绘于枕的立侧面,寥寥几笔,线条松紧有弛,豪放中又蕴含着细致。元代诗词文字装饰最为常见,在瓷枕的侧面多见竹纹装饰如图4,使得“诗书画”成为一体。元代磁州窑工匠受到苏轼绘画竹子的方法影响,包括思想上的继承,使得在诗词元曲文字的枕面下,配以简约的竹纹,格调清新淡雅。[4]
磁州窑白地黑花装饰技法,一般分为两种,一是在成型的坯体上,施以白化妆土,然后以斑花石作为颜料,用毛笔在其上绘画,再施透明釉入窑烧制。二是在坯体上用铁颜料绘画图案,然后用工具刻划出轮廓线,露出下面的白色化妆土,再入窑烧制。[5]这种在白色的胎体上绘画书写,形成了磁州窑独特的艺术形式,将黑白的关系运用得恰到好处。白地黑花虽然是一种单色的装饰,但却给人带来一种和谐而深邃的视觉效果。这种高超的制瓷工艺把传统中国画的绘画技法运用到陶瓷材料上,并实现了绘画、书法 、雕刻、陶瓷的有机结合。
元代磁州窑瓷枕上多见白地黑花技法,这与时代的社会思想,审美需求有一定的关系。瓷枕作为人们日常生活中所用的寝具,为民众服务,没有太多的约束,黑白对比强烈,追求简单自然。
纵观元代磁州窑瓷枕,我们可以看到大多是开光装饰。开光装饰将画面有意地进行分割,更好地突出主题,加强了画面的视觉效果。开光装饰主要由两部分构成,一是光廓形状,是由长短曲直的线条勾勒的如意头形、菱形、圆形等各种各样的边框构成;二是主题纹饰及地子(辅助纹饰)主题纹饰大多取材于历史故事,诗词歌赋,花鸟虫草等,辅助纹饰则是在开光形外侧,主要有卷草地、锦地及穿枝地等纹样构成。框内的主题纹样大量留白,框外繁密的图案,形成虚实对比。
由宋到元代,瓷枕上的装饰风随着审美观念发生了改变。元代磁州窑瓷枕造型多以长方形为主,开光形状以如意形和菱形居多,在主题装饰多以人物故事,文字类装饰图案为主。[6]元代较为流行繁密的风格,瓷枕的装饰风格表现为由简递繁。
磁州窑的黑白装饰巧妙地利用了粗细线条的对比,强调了颜色的对比,而这种审美意识与阴阳五行说的观念是分不开的。春秋时期,第一位从宇宙观念揭示阴阳观念的人是老子,他的观念“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道”被视为天地万物之本原。这一本原生化宇宙万物时,依靠的是阴阳二气。[7]阴阳二气化生万物,宇宙万物的根本是气。而南宋画家谢赫在其著作《古画品录》中,提出的六法之一“气韵生动”恰恰体现了宇宙万物的气势。此外,唐代画家张璪提出的“外师造化,中得心源”,世界万物,重视自我内心,追求生命与自然,宇宙相契合。由于阴阳观念的影响,在中国传统绘画中表现为笔墨虚实结合、线条疏密的结合、动静的结合、黑白的结合、局部与整体的把握,在变幻中追求平和。[8]磁州窑的白地黑花装饰正是运用了中国画的绘画技法,同时也传达了这种美学思想,符合这样的审美意识。
在人物故事题材瓷枕中,有这样一件白地黑花僧稠解虎斗图长方形枕,如图5画面上僧稠满头浓发,身穿袈裟,一只手握禅杖,另一只手平伸着,表情气定神闲,震慑着两只凶猛地老虎。僧稠解虎的故事讲的是僧稠在马头山修禅,遇见两只猛虎争斗,僧稠对其实施法力,并将其度化。它所反映的是佛教文化,但作为佛教文化的民间故事流传已久,促使其成为磁州窑装饰题材中的一种。即使僧稠生活在距磁州窑很远的年代,但随着时间的逝去,对僧稠的崇拜与日剧增,在瓷枕上的“僧稠解虎的”故事更好的受到了传播,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磁州窑作为其艺术载体对佛教文化的传播是社会需求和历史必然。据考古专家研究表明,在磁州窑兴盛时期,无论是在风格和思想还是工艺都受到佛教文化的影响。这与当时女真族信仰佛教有着必然的联系。
磁州窑瓷枕上有一些是表现文人题材的绘画,如元代白地黑花《李白观瀑图》长方形枕,如图6,枕面开光内绘有近处两人在观看对面飞流的而下的瀑布,有一人拱手面对瀑布,表现对大自然的敬畏。远处山间云雾环绕,左边是山崖,右边山崖高处有一凉亭,草木丛生,生机盎然。[9]从瓷枕画中所表达的韵味,与文人画所表达的有着相似的意境。除此之外,瓷枕上许多花鸟题材的绘画装饰,也是受到文人画的影响。
元代结束了宋金的战乱和分裂,但元代民族歧视严重,文人得不到重用。在这样的政治环境下,文人寄情于山水,抒发自己内心的苦闷。将绘画作为表达情感的手段,致使元代文人画有了很大的发展。同时,在元代磁州窑的瓷枕上也表现出文人对“逸”的追求,选择归隐,对生命体验的追求。他们当中的有些人参与到了磁州窑的绘画当中去,如漳滨逸人,青山道人等。他们的加入大大提高了装饰水平,使得磁州窑的白地黑花瓷枕增添了文人画的风格。
元代废除了科举考试,使得文人仕途断绝。在这样的前提下,促使了元杂剧这种新兴文学形式的发展。文人的加入,同时使得磁州窑民俗文化的加强。元代磁州窑装饰以散曲居多,多是由于装饰空间的限制,散曲又分小令和套曲。在瓷枕上发现的元散曲有白地黑花书《人月词》词曲长方枕;白地黑花书《满庭芳》词长方枕;白地黑花书《红绣鞋》元曲长方枕;白地黑花书《朝天子》曲长方枕三件;白地黑花书《落梅风》元曲长方枕;白地黑花书《庆东原》元曲长方枕等等。这些瓷枕上的元曲都能够流传下来是十分珍贵的。它是以民俗审美文化的感性形式遗存的思想资料。[10]
磁州窑瓷枕上的元杂剧也呈现出鲜明的民俗文化特征。如白地黑花李逵负荆图长方枕则是选自元代杂剧家康进之的作品之一《李逵负荆》。李逵的人物形象代表了人们心中美好愿望,由于元代的政治腐败,民族阶级严重。而李逵正是符合人们心中嫉恶如仇的人物形象,因此饱含浓厚的民间艺术情趣和装饰内容的“李逵负荆”长方枕受到了广大民众的喜爱。磁州窑的民窑性质决定了它必须以市场需求为主,而元曲与磁州窑文化有着相同的共性,所以元曲作为磁州窑装饰题材之一也不足为奇。元散曲之所以能够成为磁州窑民俗审美文化的根本原因是它反映了市井民众的思想情感,反映了当时一定的社会生活。
元代磁州窑白地黑花瓷枕以其独特的装饰技法,承载了民俗风情,表达了文人的思想。融合了中国画的笔墨技法,豪放洒脱的笔法,独树一帜。总的来说,磁州窑瓷枕上的题材内容多种多样,鲜明的艺术特征,蕴含着丰富的文化内涵。瓷枕并不是孤立存在的,它是时代的产物,它是社会历史的间接反映。通过元代磁州窑瓷枕,看到了元代的文人的隐逸,佛教文化的体现。这是瓷枕上鲜明时代特征的表现,也是它自身的魅力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