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游与松源崇岳交游考

2021-03-10 06:44刘雨薇
关键词:侍者陆游禅师

刘雨薇

(南开大学 文学院,天津 300000)

两宋时期,禅宗经历了唐末五代废佛劫难后,又如枯木逢春,重新席卷了庙堂江湖。帝王国戚的扶持、士人学者的推奖、野老百姓的膜拜都促使禅宗向着社会各个方面渗透开去。宋代士人多游走于儒释道三教之间,名公参禅、大吏问道、耽思禅悦者不胜枚举。士大夫与名僧大德的交往事迹往往被纳入僧传或灯录中,成为一时之美谈,其中较为引人注目的一例为陆游与松源崇岳的交往。二人的交往事迹见之于历代佛教文献,部分灯录更是将陆游直接列为松源崇岳的法嗣,然而翻阅当事人的相关作品,却未有对“问法”一事的任何记录或描述。陆游的《剑南诗稿》与《渭南文集》中均未记载,松源崇岳的《语录》中也未提及陆游。本文欲就陆游与松源崇岳之关系作一番考察,以探索二人真实的交往情况以及法嗣之真伪。

一、陆游与松源崇岳行踪对比

据陆游塔铭、语录及历代佛传所载(1)如明代明河撰《补续高僧传》、明代通问编定,施沛汇集《续灯存稿》、明代文琇集《增集续传灯录》、清代自融撰,性磊补辑《南宋元明禅林僧宝传》等文献。,松源崇岳本为处州龙泉(今属浙江)吴氏子,自幼卓荦不凡,慕出世法。绍兴二十四年(1154),年二十三时弃家,于大明寺受五戒,首谒灵石妙公。绍兴二十八年至三十一年间(1158—1161),往径山参大慧宗杲。后闻大慧宗杲盛赞蒋山应庵,前往参应庵。隆兴二年(1164),得度于临安西湖白莲精舍。其后,入闽见乾元木庵永禅师。乾道三年(1167),见密庵咸杰于衢州西乌巨山乾明禅院。咸杰先后入主蒋山、华藏寺,崇岳皆随行。其后于平江澄照寺出世,先后住江阴光孝寺、无为冶父寺、饶州存福寺、明州香山寺、平江虎丘寺等。嘉泰二年(1202),跏趺而寂。塔成四年后,其弟子香山光眭遣侍者道敷向陆游求铭。

绍兴三十年(1160)正月北归以前,陆游一直在福州为官。之后北归过永嘉(今属浙江温州),到行在,三十一年罢官返里。松源崇岳在这几年间先往临安径山寺参大慧宗杲,继往金陵蒋山寺参应庵昙华。径山寺始建于唐代,法钦禅师遵师嘱于杭州径山山顶结庵讲法,创建道场。代宗时,下诏建径山禅寺。南宋乾道二年(1166),孝宗游径山,额赐“径山兴圣万寿禅寺”[1]464。金陵蒋山寺原为梁释宝志墓旁开善精舍,唐时为宝公院,宋为太平兴国寺,后改为蒋山寺[1]87。两人各处一方,陆游的作品中也没有任何与崇岳相关的记载。

绍兴三十一年冬季,陆游再入都为史官,两年后,即隆兴元年(1163),除左通直郎通判镇江府。隆兴二年,到镇江(今属江苏)通判任。此年,崇岳在临安西湖白莲精舍得度,随后便入福建,参木庵永禅师,直到乾道三年才前往衢州(地处浙江省西部)拜密庵咸杰禅师。陆游于此段时间中改任通判隆兴(治所在今江西南昌)军事,乾道元年至建康二年到隆兴,不久免归,自此开始了于镜湖三山的卜居生活。两人仍没有任何明面上的交往。

松源崇岳参密庵咸杰后,先后随其移住蒋山、华藏寺,直至淳熙四年(1177)在临安径山寺开悟。陆游在乾道六年(1170)闰五月十八日赴夔州(今属重庆)通判任之前,一直居于故乡山阴,未见有去往建康蒋山寺、无锡华藏寺的记载。其后便是在蜀地流连多年,直至淳熙五年(1178)在蜀诗篇为孝宗所见,始奉诏别蜀东归,秋季抵达杭州。虽然此时崇岳同在临安,但没有记载证明两人有过交往,且陆游除提举福建路常平茶事后,旋即返里,冬季便赴闽任。淳熙六年(1179)秋季,奉诏离建安(今福建建瓯)任。途中奏乞奉祠,留衢州皇华馆待命。后改除朝请郎(正七品)提举江南西路(3)复旦大学历史地理研究所《中国历史地名辞典》:北宋天禧二年(1018)分江南路西部置,治所在洪州(南宋初升为隆兴府,今江西南昌市),辖境相当今江西省大部和湖北大冶、通山、阳新等地。元废。常平茶盐公事,赐绯鱼袋。十二月到抚州(今属江西)任。除外官期间,陆游四处游历,多与方外人士接触,诗稿与文集中均有记载。淳熙十一年(1184),陆游六十岁,在故乡领祠禄,游山泛水,均有诗。此年正月,松源崇岳出世,首住平江府澄照禅院。

陆游一直居于乡里,直到淳熙十三年(1186),除朝请大夫(从六品),知严州(今属浙江)。动身赴任之前,先至行在临安,暮春返里后又遍游家乡山水名胜,最后于七月三日到严州任。两年后任满还故乡。淳熙十五年(1188)冬季除军器少监,入都。明年,罢官返里。自此陆游一直居于故乡领祠禄。崇岳禅师则多次入住著名寺院,名声大盛。据塔铭所记,禅师先后住吴郡澄照寺、江阴光孝禅寺、无为冶父禅院、饶州荐福禅院、四明香山智度禅院和苏州虎丘云岩禅院。

吴郡澄照寺又为平江府(今苏州)澄照禅院。《吴郡图经续记》卷中载,“在长洲县西北阳山下,方俗以为丁令威所居。《图经》吴县界有丁令威宅,此殆是欤。钱氏时有泉出于寺中,因名仙泉,后改曰澄照寺”[2]。江阴(今属江苏)光孝禅寺,宋乾道元年(1165),有洽公者来主寺事,宗风既振,兴利补坏,庶务毕举。无为冶父禅院,位于冶父山(今安徽庐江)。按《冶父山志》载,开山祖师终年人虎相依,道行高洁,禅理圆融,唐昭宗闻其名,赐号“孝慈伏虎禅师”,建伏虎寺于山顶,建冶父寺于南麓。四明香山智度禅院,在明州(今宁波)。《浙江通志》卷一三:“《嘉靖宁波府志》:在县东北三十里,即大蓬山支陇。唐常寂大师建寺于此,名智度,今名香山。”[2]448

绍熙元年(1190),禅师出任饶州荐福寺主持。饶州,因“山有林麓之利,泽有蒲鱼之饶”而得州名。隋平陈后置饶州,州治在鄱阳县,地处江西东北部。有荐福寺,坐落在鄱阳县城东湖东岸,唐睿宗文明元年(684)立大献佛寺,武后天授元年(690)改为荐福寺,中宗景龙中起塔,高十五层。

绍熙五年(1194),禅师住平江府虎丘山云岩禅院。平江,今苏州。城西北有虎丘山,山上有寺。北宋知州魏庠奏改寺名为“云岩禅寺”。南宋绍兴初,高僧绍隆讲经虎丘,众僧云集,声名大振,遂成禅宗临济宗“虎丘派”,为东南“五山十刹”之一。

庆元三年(1197),崇岳禅师出任灵隐寺主持。据《咸淳临安志》卷八十载,“景德灵隐寺,在武林山东。晋咸和元年,梵僧慧理建,旧名灵隐。景德四年,改景德灵隐禅寺”[3],名僧辈出,久负盛名。庆元五年(1199),崇岳禅师退席灵隐,受韩侂胄之请,开山临安报慈禅寺。

在此期间,陆游虽然一直居于山阴故里,与方外人士的交往却丝毫不减,同时多应其请作记文。绍熙元年,有杭州净慈寺僧慧明来访。绍熙二年(1191),应方士繇之请为建宁府尊胜院长老怀素作佛殿记。绍熙三年(1192),杰上人归成都,赋诗相送,又为僧慧明作《重修天封寺记》。绍熙四年(1193),应僧仲玘之请,为严州南山报恩光孝寺作记文。庆元五年,作《法云寺观音殿记》。庆元六年(1200),为泰州报恩光孝禅寺吉祥殿作碑文。

嘉泰二年八月四日,松源崇岳禅师年七十一,入寂。同年五月,朝廷以孝宗、光宗两朝实录及三朝史未就,宣召陆游元官提举祐神观兼实录院同修撰兼同修国史。陆游于六月十四日入都,十二月,除秘书监。

陆游晚年诗文创作热度不减,细事琐事均被纳入写作中,与方外人士的交往也无可避讳,悉数展现。据此推断,如若陆游与大德松源崇岳有所交往,理应有作品加以记录,事实上,陆游对此却是只字未提。加之,从行踪对比上看,两人同处一地的时间非常之短,交叠点非常之少,因而交往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二、《塔铭》撰写之因缘

陆游《塔铭》最后记有撰写《塔铭》之因缘:

塔成之四年,香山遣其侍者道敷以师八会语录来求铭于游。游方谢事,居镜湖上,年过八十,病卧一榻。得书不觉起立,曰:“亡友临川李德远浩实闻道于应庵,盖与密庵同参。德远每与游谈参问悟入时机缘言句,率常达旦。今读师语,峻峭崷崪,下临云雨,如五千仞之华山;蹴天驾空,骇心眩目,如钱塘海门之涛;虎豹股栗,屋瓦震堕,如汉军昆阳之战。追思德远所言,然后知师为临济正宗应庵密庵之真子孙也。[4]

《塔铭》提到求请塔铭者为松源崇岳法嗣香山光眭。香山光眭在陆游作品中并未提到,两者的交游状况未明。侍者道敷,《渭南文集》卷二二中有《敷净人求僧赞》:“光剃头,净洗钵,头头拈起头头活。有时与,有时夺,受用现前活鱍鱍。敷道者,一短褐,欠个什么,更要恶水泼。将错就错也不妨,只在檀那轻手拨。道敷净人求伽陀,见施主求买度牒,为说此数语。嘉泰辛酉四月十日放翁书。”[2]42此赞为嘉泰元年陆游所作,其中“净人”意为寺院中未行剃染而服种种净业作务者。《禅苑清规》有“为众僧涤除,故有净头,为众僧给侍,故有净人”[5]。此敷净人欲求为僧,因而作者为之作赞。“侍者”为“服侍住持之僧人。大丛林住持可有多位侍者,分别任烧香侍者、书状侍者、请客侍者(帮助接待客人)、衣钵侍者(帮助掌管住持钱物)、汤药侍者(负责住持的饮食、医疗杂务)、衣物侍者(帮助浆洗衣物)等。”[6]两者职能完全不同,两个道敷或许并非一人。然而从陆游此赞到《塔铭》这一时间间隔中,道敷由净人变为侍者是否可能,也不得而知,因而仍旧未能确认此道敷便是香山侍者,陆游与其交往存疑。如若陆游与松源崇岳一向交往甚少,为何其弟子要向陆游求塔铭?《南宋临安都城政权下的僧侣与士人关系探析》[7]一文中提到,塔铭的撰写涉及到佛教僧人群体与士大夫群体间的关系。宋代佛教世俗化愈加发展,与国家间的关系较为密切,士人阶层也更多地参与到佛教事务中。南宋以来,士人凭藉其社会声望和政治地位成为寺记与塔铭的主要写作群体,僧人也主动向士人求记请铭借以提升名望,因而向当时名望颇高的大文士陆游求请塔铭符合一时之风尚。

此外,塔铭中还提到临川李德远。据《宋史》卷三八八《李浩传》所载,李浩,字德远,临川人。绍兴十二年进士,累官司农少卿、大理卿,权吏部侍郎。夔路阙帅,命浩以秘阁修撰任。淳熙三年九月卒,年六十一[8]。李德远学佛参禅,与禅僧来往密切,《嘉泰普灯录》载“侍郎李浩居士”,字德远,号正信,为天童应庵昙华禅师法嗣。《佛法金汤编》载:“浩,字德远,绍兴末为光禄丞。常阅《楞严经》,谒应庵华禅师叩问禅道。”[9]李德远与陆游相交甚好,与友人参悟入时机缘言句,对应庵、密庵一系禅法颇有心得。加之陆游与大慧宗杲一系禅僧本就多有交往,因而撰写塔铭也顺理成章。

从崇岳《语录》来看,明确提及与其交游的士大夫有谯令宪、张镃、孟猷等人。

张镃,字功父,原字时可,号约斋,循王张俊曾孙,能诗善画,其诗学则颇为精深,赵与虤《娱书堂诗话》称其游意风雅,与诚斋、放翁唱和诗多佳句。杨万里《诚斋诗话》谓其写物之工绝似晚唐,并作诗云:“尤萧范陆四诗翁,此后谁当第一功。新拜南湖为上将,更差白石作先锋。”[10]

张镃与陆游关系甚密。淳熙八年,张镃以所著诗编相赠,陆游为长句谢之。淳熙十四年(1187),张镃书至,谓已得祠禄,陆游赋诗贺之。淳熙十六年(1189),张镃有《呈尤侍郎陆礼部》、《谒陆礼部归偶成二绝句》。绍熙三年,陆游在故乡,张镃寄诗至,有和作。嘉泰二年,陆游应召入都,张镃闻其赴召,喜而赋诗。《南湖集》卷七有《陆严州赴召喜成三诗》。

灯录中张镃乃密庵杰法嗣,如《佛法金汤编》:“镃,号约斋,官至直秘阁学士。见密庵杰禅师之后,以书告其悟由。”[11]镃尝闻钟声悟道,并作有一偈。明代朱时恩所著《佛祖纲目》、元贤所辑《继灯录》、净柱所辑《五灯会元续略》,以及清代自融撰、性磊补辑《南宋元明僧宝传》等灯录佛传均有所记载。既与松源同为密庵法嗣,又与陆游为好友,那么张镃在两者间作为一个中介串联起来,并非不可能,但这也只是为陆游间接了解松源崇岳提供了某种可能性。

细读塔铭最后一段,两人的交往似乎只是松源禅师寂灭后,于北高峰立塔,塔成四年后,香山遣侍者道敷以松源语录请陆游为之作铭。陆游或从友人处知晓松源崇岳之生平事迹,又根据语录中之思想,加以结合,撰写了《塔铭》。塔铭所用的也是比较普遍的格式。

苦于没有材料明确记载二人的交往,有观点认为“涂毒策禅师”即“松源崇岳”[2]37。楼钥所作《径山涂毒禅师塔铭》载:“师名智策,姓陈氏,天台人,自号‘涂毒岩主’,英敏颖异,父母素奇之。十岁,护国僧楚光见之,曰:‘此子风骨巉巉,有出尘之姿。’又六年,遂祝发,光授以经律,理诣昭彻,迥出流辈。性刚简,居处语默肃如也。尤不喜泛交,善则慕之,有不善,虽亲昵亦绝不与通。”[12]根据此段记载,涂毒策禅师为天台陈氏子,其所居地与处州龙泉并非一处。就嗣法来看,宋代正受编《嘉泰普灯录总目录》记其为泐潭典牛天游禅师法嗣,同塔铭记载禅师出世后,住于黄岩普泽,为典牛焚香一致。《丛林盛事》、《续传灯录》、清代超永编辑《五灯全书目录》与性统编集《续灯正统》均记其为云岩游禅师法嗣。“时豫章云岩游禅师号典牛,声震江湖,师往投之”,“出世,住黄岩普泽,为典牛焚香,是为黄龙四世孙”[12]178,则禅师为黄龙派四世孙,与杨岐派子孙松源崇岳实非一人。

涂毒策禅师与陆游确有交往,二人的交往事迹,宋代道融在《丛林盛事》中已有所记载。陆游居乡里鉴湖时,两人来往密切。涂毒策禅师于绍熙壬子秋七月示寂,放翁以诗哭之,并为其作赞二首。元代熙仲集《历朝释氏资鉴》有相同记载。陆游作品中有赞两首,“骨相瑰奇,风神萧散。貌肃而和,语尽而简。画得者英气逼人,画不得者顶门上一只眼”[2]37“涂毒不自赞,留待三山老。试问卿上人,赞好莫赞好。海中忽起劫初风,北斗柄折须弥倒”[2]38。《哭径山策老》一首:“岌岌龙门万衲倾,翩翩只履又西行。尘侵白拂绳床冷,露滴青松卵塔成。遥想再来非四入,尚应相见话三生。放翁大欠修行力,未免人间怆别情。”[13]此诗绍熙三年秋作于山阴,此时涂毒策禅师已逝世。

综上,“涂毒策禅师”即“松源崇岳禅师”的说法并不可信。

三、“问法”与法嗣

虽然陆游与松源崇岳的作品中并未有任何交往的记载,却无碍后世僧传灯录对二人交往的大肆描述。现存较早记录陆游与松源崇岳交往事迹的文献为元代熙仲所集的《历朝释氏资鉴》,其中“待制放翁陆公游”条:“问灵隐松源岳禅师云:心传之学,可得闻乎?师云:既是心传,岂从闻得?公领解,献偈云:几度驱车入帝城,逢僧一例眼双青。今朝始觉禅家别,说有谈空要眼听。”[14]

此段故事除佛教文献外没有任何记载,偈颂也未见于陆游诗稿,元代之后的灯录及僧传却有不少该事的描述,如明代心泰所编《佛法金汤编》“陆游”条:“游,字务观,号放翁,佃之孙,越之山阴人,仕至秘监。尝问松源岳禅师云:心传之学可得闻乎?师云:既是心传,岂从闻得?公领解,献偈曰:几度驱车入帝城,逢僧一例眼双青。今朝始觉禅家别,说有谈空要眼听。”[11]437清代性统编集《续灯正统》“秘监陆游居士”条:“字务观,号放翁,山阴人。尝谒松源于灵隐,问心传之学可得闻乎?源曰:既是心传,岂从闻得?士点首默契,呈偈曰:几度驱车入帝京,逢人一例眼双青。今朝始见宗门别,说有言无要眼听。”[15]

据以上故事可知,陆游不但问法于松源,并在松源的提举中砉然有所悟,同时呈诗偈一首以表自己对禅学的证解。除了问法与献偈之外,还添加了陆游与涂毒策禅师的交往,如《佛法金汤编》:“公居镜湖时与涂毒策禅师往来寖厚。策住双径,受生祭七日,跏趺而逝。公哭以诗曰:岌岌龙门万仞倾,翩翩只影又西行。尘侵白拂绳床冷,露滴青松卵塔成。遥想再来非四大,尚应相见话三生。放翁大欠修行在,未免人间怆别情(资监)。”[11]437

或许两位禅师同出于一则材料,导致后代学者将其误认为一人。

根据以上考证,陆游与松源崇岳禅师的关系仅限于一篇塔铭,然而后世佛教文献却堂而皇之地将陆游视为松源崇岳的法嗣,其中自然有借重名士以自抬身份的心态。一般说来,有禅门传承典籍(如宋代的五灯)明确记载的,才称得上是真正的法嗣。陆游问法于松源禅师之事或许是编造的,法嗣的说法也不足信。僧传灯录中往往有类似记载,但也不必过于指责其“虚构”,这些作品本身并非信史,也不必将其视为信史。“文词有虚而非伪、诚而不实者”[16],这些类似于小说、带有文学色彩的作品透露出有关中国传统宗教的真实讯息:中国传统宗教不像西方教派具有严格的等级结构,也并无不可改变的界限,随时都可能“编造”出一个新的传承体系,而这是应该肯定而不是否定的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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