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功能认知视阈融合的生态话语分析

林宝珠

（福建商学院 外国语学院，福建 福州 350012）

生态语言学（Ecolinguistics）是由生态学与语言学融合而成的新兴交叉学科，它基于生态学原理探讨语言与环境之间的关系。1972年美国斯坦福大学教授、美籍挪威学者豪根[1]（Haugen）出版了题为《语言生态学》的著作，标志着生态语言学的正式诞生。1990年，英国著名语言学家韩礼德[2]（Halliday）在第九届国际应用语言学大会上做了题为“意义表达的新方式:对应用语言学的挑战”的发言，号召语言学家肩负起用语言学研究应对生态问题的责任，因此开辟了生态语言学的另一研究路径——“批评生态语言学”（Critical Ecolinguistics）。至此，生态语言学主要有两个研究范式:一是豪根范式，关注语言与环境的相互作用，从环境入手研究语言的生态（包括语言的多样性，语言的生存、发展、消亡等）；二是韩礼德范式，聚焦语言在生态和环境问题上的作用，从语言入手研究生态问题，注重话语和行为的生态审视和批评。韩礼德范式的生态语言学研究的主要进路是生态话语分析（Ecological Discourse Analysis,EDA），即话语的生态取向分析。2015年由英国著名生态语言学家阿伦·斯提布[3]（Arran Stibbe）教授撰写的《生态语言学:语言、生态与我们赖以生存的故事》著作代表了韩礼德范式下的生态语言学领域的最新进展。基于与系统功能语言学之渊源，国内外的生态语言学应用研究主要是在系统功能视角下进行的，如卡瓦豪[4]（Carvalho）,穆拉塔[5]（Murata），亚历山大[6]（Alexanda），辛志英和黄文国[7]，赵蕊华[8]，何伟和张瑞杰[9]，黄国文和陈旸[10]，杨阳[11]等。也有一些学者尝试从认知视角对话语进行生态属性的研究，如斯蒂芬申和菲尔[12]（Steffensen&Fill），朱长河[13]，王寅[14]等。但鲜有从系统功能语言学与认知语言学结合的角度对话语中的生态因素进行研究。鉴于此，本文拟以生态话语分析为出发点，运用系统功能语言学和认知隐喻等相关理论，以Pinehurst Inn酒店英文简介①为研究对象，尝试对其隐喻认知机制、及物性和评价系统等进行多视角、多层面解读。一方面揭示该简介所表达的生态思想，另一方面希冀为生态话语分析提供一个视阈融合的多层面研究模式。

一、理论基础

（一）系统功能语言学中的及物性过程和态度资源概念

在对语篇语言特征进行描述时，有必要对及物性系统和态度资源进行分析。根据韩礼德[15]的系统功能语法，及物性系统是概念功能的一个基本语义系统，把人们对主客观世界的经验表述为若干个过程，每个过程又有相关的参与者角色。物质过程表示做某事的过程，其参与者有动作者和目标。心理过程涉及情感、认知和感觉这三种心理活动，其参与者有感知者和被感知的现象。关系过程是指反映实体或事物之间处于归属型关系或识别性关系的过程:前者描述事物的属性，其参与者有载体和属性；后者识别事物的身份，参与者包括被识别者和识别者。及物性过程还包括言语过程，行为过程和存在过程。

对酒店的介绍必然涉及到情感反应、行为判断和事物评价，其语言模式需要用Martin&White[16]评价理论的态度子系统情感、判断和鉴赏来阐释。情感属于心理学范畴，有+/-快乐、+/-安全和+/-满意之分，表达人们的情绪反应。判断属于社会伦理学范畴，是对人们行为举止进行评价，有常规、能力、韧性和正当性之分。鉴赏属于美学范畴，是对自然现象、事物状态和人的评价，包括反应、构成和价值。

本文对及物性过程和态度资源的分析，将有助于揭示简介的信息、宣传和劝导功能。在此基础上，以生态哲学思想为指导对语篇理念进行评价。

（二）认知语言学的概念隐喻理论

认知语言学创始人之一莱考夫（Lakoff）[17]认为隐喻是人类将某一领域的经验用来说明或理解另一领域的经验的一种认知活动。概念隐喻就是以约定俗成的方式将结构相对容易理解的源域映射到结构较难理解的目标域之上，是从源域到目标域的结构映射。在隐喻映射中，理想化认知模型也从源域映射到目标域，目标域也因此获得了与源域相类似的推论。理想化认知模型是从认知域构建出来的认知结构完形，它反映了特定社会文化环境中的说话人对某个领域内经验的统一的理解，因此是一种社会认知。

在认知隐喻理论的指导下，本文将考察语言模式与深层认知的交互关系（隐喻表达是概念隐喻的实例化），揭示意义建构的概念本质，最后依据生态哲学思想判断隐喻的生态类型。

（三）生态哲学观与生态语言学

亚历山大与斯提布把生态语言学定义为“研究语言对生命可持续关系的影响，其中包括人与人的生命可持续关系、人与其他非人类有机体的生命可持续关系、人与自然环境的生命可持续关系”[18]。这个定义展示了一种生态可持续的伦理观:我们要的是人类与自然世界之间的可持续关系，而不是要建立一个缺少人类参与的可持续生态关系，对很多人来说后者意味着失败。在这些关系中，语言起着向内影响人们的思想、向外调控人们行为的作用。对话语的生态语言学分析要基于一定的生态哲学思想，它是生态话语分析者从事话语分析的生态性标准，是有关生态和谐的哲学思想，并随着分析者接触新观点、发现新证据以及获得新体验而不断变化、不断演化。斯提布[3]用一个带感叹号的词“生活！”（Living!）来概括他的生态哲学观:“生活！”表示要重视、赞美、尊重、肯定所有的物种（包括人类和其他生命形式），由重视生活（valuing living）、福祉（well-being）、现在和未来（now and the future）、关爱（care）、环境极限（environmental limits）、社会公正（social justice）和复原性（resilience）七个要素组成，旨在促进人们保护人类赖以生存、生命赖以持续存在的生态系统。本文以斯提布的生态哲学观为指导，对Pinehurst Inn酒店英文简介进行生态话语分析，判断该语篇的生态类型，倡导生态有益性话语，完善生态模糊性话语，抵制生态破坏性话语。

二、语料分析

Pinehurst Inn是美国威斯康星州贝菲尔德县的一家提供早餐和住宿的酒店，离苏必利尔湖很近。下面从生态功能视角和认知生态视角对酒店英文简介的语言特征进行描述，在此基础上阐释语言模式如何反映深层的生态思想和提高旅客的生态意识。

（一）生态功能视角的及物性过程和态度资源分析

分析发现，简介的最显著特点是频繁出现物质过程与心理过程共存于同一句子。另一个特点是鉴赏资源丰富，反应资源与价值资源双管齐下，共同打造酒店的生态特色。具体如下:

（1）We strive to be eco-friendly while providing a magnificent lodging experience.

（2）Settle down in our gorgeous 8-room bed and breakfast to enjoy the comfort and tranquility it provides.

（3）You can choose between curling up by a cozy fire,lounging on a deck overlooking Pike’s Creek and soaking in a whirlpool or claw-foot tub.

（4）Take a stroll around the property and enjoy the beautiful gardens,wild flowers and the creek-side rock garden,or simply lounge on one of the charming porches and take in the magnificent surroundings.You’re bound to feel rejuvenated after basking in the tranquility and seclusion that the Pinehurst Inn Bed&Breakfast provides.

例（1）体现了简介的信息功能:心理过程“争取（strive）”通过连词“while（同时）”与物质过程“提供（provide）”连接，表达了酒店经营的目标:努力成为环境友好型酒店与提供令人难忘的住宿体验并举。“while”一词虽然本身并非评价资源，但在这样的语境中却表达了一定的评价意义:它突显旅店对环境保护的高度重视。例（2）通过两个物质过程“入住（Settle down）”和“提供（provide）”与心理过程“享受（enjoy）”突显了简介的劝导功能:邀请旅客入住并享受场所提供的舒适和宁静。传达感知者旅客积极情感意义的情感态度资源“享受（enjoy）”、表达鉴赏的价值资源“宁静（tranquility）”和反应资源“极好的（gorgeous）”与“舒适（comfort）”在同一句子中三管齐下，揭示了深层的生态意义——酒店的宁静环境让旅客乐在其中并获得舒适的幸福感。例（3）和例（4）表达了简介的宣传功能:一方面客人可利用酒店房间设施“选择（Choose）”（心理过程）三种活动（三个物质过程）:“蜷缩”（curling up）在舒适的火炉旁、懒洋洋地“躺”（lounging）在阳台上俯瞰溪水或“泡”（soaking）在浴缸中（例3）；另一方面也可“徜徉”（stroll物质过程）于酒店四周的自然环境中，“欣赏”（enjoy心理过程）美丽的花园、野花、溪边的岩石，或者简单地“躺”（lounge物质过程）在外面的游廊上“领会”（take in心理过程）四周壮丽的风景（例4第一句）。总之，旅客“沉浸”（bask物质过程）在酒店“提供”（provide物质过程）的宁静和独处中，稍后就会“感觉”（feel心理过程）神清气爽、精神焕发（例4第二句）。“Simply（简单地）”一词（例4）体现了旅客在酒店参与的所有物质过程无需额外花钱、无需通过物质手段，只需简简单单地回归自然、返璞归真就可以获得幸福感；他们的心理过程因此经历了“欣赏（enjoy）→ 领会/摄入（take in）→ 感觉精神焕发（feel rejuvenated）”的情感升华，旅客经历了“简单”的物质过程获得了“丰富”的精神生活，陶冶了情操。简介提倡的“手段简朴、目的丰富”的生活方式与斯提布的“福祉”生态价值观一致，揭示了“人们可以通过非物质手段寻求幸福”的故事。总之，物质过程与心理过程频繁共存于同一句子，是为了展示酒店为了减少对环境负面影响，尽量保护原生态自然环境，做了各种环保努力，让旅客亲密接触大自然，同时旅客在接受绿色居住的服务中感觉幸福安康。

例4第一句被感知的现象是“花园（garden）”“野花（wild flower）”“溪水（creek）”“岩石（rock）”“游廊（porches）”和“环境（surroundings）”，突显了酒店处于一个生机盎然、孕育着各种各样的生命和存在物的地方。在这里，非人类存在物和人类享有同等的生存和繁荣的权力。句中鉴赏资源的使用展现了非人类生物兴盛的场面。其中，反应资源“美丽的（beautiful）”“迷人的（charming）”“壮丽的（magnificent）”和价值资源“野性的（wild）”彰显了非人类存在物的野性魅力和欣欣向荣的活力。这些鉴赏资源的使用肯定了自然的内在价值，重视、赞美、尊重所有的物种。这是一种价值取向，是基于世间万物都要珍惜生命、都想方设法来延续自己的生命的理念，这体现了斯提布的“重视生活”生态哲学观[3]。鉴赏资源的使用旨在劝诱潜在旅客亲自感受那些如诗般的自然环境、多样的物种以及与自然融为一体的惬意生活。

（二）认知生态视角的隐喻构建

本文对简介的最后两个部分即管家生平和酒店经营方式进行认知生态视角的话语分析，首先运用认知工具阐释话语在社会文化语境中生成和理解的认知机制，以表层隐喻表达分析话语的生态意蕴。接着从认知理解和社会语境的角度来阐释话语中由深层概念隐喻激活的生态价值观，最后以斯提布的生态哲学思想为指导，判定话语的生态类型。

酒店管家是麦克和贝琪夫妇，在照顾患有老年痴呆症的贝琪父母和患有唐氏综合症的贝琪弟弟度过余生之后，他们想要开始人生的新阶段。于是，从2012年起他们开始断断续续地寻找提供住宿和早餐的旅店。2014年他们第一次见到Pinehurst Inn酒店时就立刻产生了一种直接的情感联结。但是他们有点犹豫，因为他们不确定是否想呆在冬季严寒的中西部。于是继续寻找，但是没有找到。他们发现自己一直对Pinehurst Inn念念不忘，因为这家酒店拥有的许多特色让他们觉得这就是他们心中理想的酒店。2016初他们成了这个酒店的所有者和管家。“…the next phase of their lives,searching for,first seen,felt an immediate connection,it just felt right”建构了“寻找酒店是寻找婚姻的伴侣”概念隐喻。在两域映射中，源域的一见钟情映射贝克夫妇对酒店的情感联结，恋爱关系中不如意的地方映射酒店的寒冷冬季，恋爱对象的优秀品质映射酒店的特色，“梦中情人”的感觉映射酒店给贝克夫妇留下“就是它（it just felt right）”的感觉，婚后的关系映射麦克和贝琪成了酒店的管家/当家人。麦克和贝琪很享受他们婚后的角色，也很高兴成为贝菲尔德社区的一员（例5）。婚姻隐喻把酒店和周围的环境看作是一个具有自我内在价值、享有平等权利的人，因此给植物、森林和自然存在的理由，表达了生命的平等和对生命的尊重。

融资方面，绍兴城投直面困难，克服困难.吸取2012年的成功经验，不断拓宽融资渠道，转变融资思路，更加注重政策性银行融资与直接融资.例如，抓好二期城投债的发行，积极申报发行中期票据、短期融资券、定向私募债券等，积极争取保障性住房贷款政策，积极争取资产注入，扩大资产规模等.

根据理想认知模式，婚后夫妻双方共同守护家园，创造美好的未来。“preserving（保护）”和“promoting（促进）”建构酒店经营场所和贝菲尔德社区（our property and the[Bayfield,Wisconsin]area）是家园概念隐喻，以家庭成员对家的共同守护映射麦克夫妇对酒店的经营和管理，这个家园因靠近苏必利尔湖具有“独一无二的历史特色和环境敏感性”特质，换句话说这个家园的生态系统比较脆弱，需要保护（例6）。家园隐喻认识到环境极限问题，敦促人们尽量减少对自然资源的使用（例7）。

贝克夫妇和酒店是怎么守护家园，促进家园的健康发展呢？

“lead the way,sustainability,balance”触发“平衡是旅程”概念隐喻，源域旅客映射目标域的人类和其他生物群落（the human and other biological communities），道路映射酒店可持续发展的生态经济模式——环境健康、经济和社会公正三者之间的平衡，旅程的理想认知模式映射目的域中人类和其他生物群落结伴而行、平等相待、和睦相处、相互鼓励、共同克难、最终到达人类和其他生物群落可以永远共同繁荣的世界（例8）。在这个世界里，生物群落享受与人类平等的地位，都知道彼此的存在是生态系统不可或缺的部分，都具有平等的内在价值，人类与非人类生命互蕴共荣，实现自我内在价值。

认知隐喻视角的酒店简介话语分析发现，旅程隐喻蕴含婚姻隐喻和家园隐喻，因为寻找伴侣是一种旅程，守护家园、促进家园的发展也是一种旅程，旅程隐喻构成语篇的宏观结构:麦克夫妇的酒店经营是旅程。为了到达人类与非人类生命永续互蕴共荣的目的地，鉴于酒店靠近苏必利尔湖，贝菲尔德家园的生态系统对环境变化非常敏感，酒店的当家人麦克夫妇和旅客结伴而行，他们选择的道路是可持续发展的生态经济模式。这种商业经营模式强调环境健康、经济和社会公正的平衡，环境健康是出发点，经济发展是途径，最终目的是社会公正。为了环境健康，保护原生态自然环境，酒店推出了各种环保举措，鼓励旅客亲密接触大自然，探索贝菲尔德家园的自然美，旅客通过绿色环保的非物质途径获得了身心的放松和各种精神享受（例9）。这解释了为什么物质过程、心理过程、鉴赏资源在简介中高频出现。通过婚姻隐喻酒店简介把营业场所及其所在地区的自然环境拟人化，使其享有与人类平等的内在价值，贝克夫妇照看贝琪父母和弟弟度过余生体现了“关爱”的生态哲学思想。旅途的目的地是社会公正，在这个世界里，人与人、人与其他非人类有机体、人与自然环境维持着生命可持续关系，人与其他存在物都有生存、繁衍和充分体现个体自身特性的权利。旅程隐喻彰显了酒店的商业经营理念基于真正关照人类和人类以外其他生命形式的福祉的生态思想，与斯提布的生活！生态思想一致，这则酒店简介属于生态有益性语篇，值得推广。

（5）Mike and Becky are enjoying their roles as innkeepers and are pleased to be part of the Bayfield community.

（6）… while preserving and promoting the unique historical and environmentally sensitive nature of our property and the area.

（7）Our goal is to minimize our use of natural resources.

（9）They are incorporating their own style of innkeeping with eco-friendly initiatives to provide their guests with an exceptional place to unwind and discover the beauty of the Bayfield,Wisconsin area.

三、结语

本项研究对Pinehurst Inn酒店英文简介进行功能认知视角的生态取向分析，功能生态视角运用及物性过程和态度资源概念对简介的语言特征进行描述，对语言使用中反映的生态思想进行阐释。认知生态视角在描述语言特征时以隐喻表达激活的概念隐喻分析话语的生态意蕴，然后从认知理解和社会语境的角度阐释话语中由深层的概念隐喻激活的生态价值观。认知视角阐释话语在文化语境中生成和理解的认知机制，理想认知模式作为社会认知起着把话语结构和社会结构联系起来的媒介作用，有助于弥补功能视角认知联系的缺失。认知功能生态视阈融合有助于全面深入考察语言模式与深层的认知机制和社会结构的交互关系，在此基础上，以生态哲学思想为指导对语篇理念进行评价。

本文的分析表明，物质过程与心理过程共存于同一句子旨在宣传介绍酒店为了保护原生态自然环境所做的各种环保努力会给旅客立刻带来神清气爽、精神焕发的感受。表示价值的鉴赏资源与表示反应的鉴赏资源双管齐下，展现酒店的独特自然风光以及非人类生物兴盛的场面，揭示酒店与自然间的和谐关系，劝诱潜在旅客前来感受与自然融为一体的惬意生活。酒店简介传递的“人们可以通过非物质手段获得幸福”的生态思想是值得赞美、提倡和传播的。婚姻隐喻、家园隐喻和旅程隐喻是酒店管家长期或短期业务决策的指导思想，立足于“环境健康、经济和社会公正之间的平衡”的酒店经营模式给应对当前的全球生态危机提供了一种可持续发展的生态经济模式。酒店的生态价值观与斯提布的《生活！》生态价值观一致，酒店简介属于生态有益性语篇，其语言特征和可持续发展的生态经济模式为生态有益性话语建构提供了借鉴。

本项研究表明，生态语言学、系统功能、认知隐喻视阈融合的多层面模式可为生态话语分析提供一条新路径。

注释：

①本例案详见https://pinehurstinn.com/about-pinehurst-in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