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正为
(河南大学 新闻与传播学院,河南开封 475000)
审美活动是人的一种重要的社会实践,区别于功利性实践和认知性实践,审美活动因其给人带来的美感体验和美育作用而具有重要的意义。审美活动研究的核心是主体的审美体验,而这种体验往往也外化为人的审美趣味,体现在各种审美观念体系和物化审美产品当中。审美文化与社会文化系统处于相互建构当中,对于审美文化要将其置于社会文化环境的视角之下加以研究。现代化社会的典型特征是视觉文化的发展,视觉文化的发展使得审美活动成了一种视觉化的审美,视觉文化带来的“奇观”现象也成为形塑审美文化的重要力量,我们要对这种审美文化的转向有一个清晰的认识,从而更好地发挥审美活动的积极意义。
审美文化是审美社会学研究的核心问题,自人类有自觉的审美意识以来,审美活动就与社会有着天然的联系。我国古代异常重视审美活动同社会之间的密切联系,将审美活动视为人格培养的重要途径,强调其美育功能,一些审美产品和审美活动甚至制度化,成了政治教化的工具,比较有代表性的像孔子强调礼乐制度在政治体系中的重要地位,通过“六艺”的教育将审美与政教联系在了一起,这是审美文化的社会性的历史根源。在不同的社会历史时期,审美文化都因与社会发展的联系而具有重要的意义,从古典艺术所认为的艺术是对社会现实的反映,进行审美活动就是在还原一种生活的真实; 到现代艺术试图提高审美文化的自律性,强调审美活动中的主体体验,借由对主体审美体验的引导来实现对于社会发展的促进; 再到后现代艺术探讨审美活动对于日常生活的影响,从而带来的日常生活审美化现象,我们可以看出审美文化的发展与社会文化环境始终处在一种相互建构当中[1]。而从审美活动的构成要素来看,审美的主体是社会化的人,审美活动作为人的精神性活动自然是具有一定的社会属性,审美客体的生产是由主体的审美趣味和社会文化环境共同决定的,主体对于客体的意向性审美活动也因此具有了社会性。无论是从审美文化的发展还是从审美活动的构成要素来说,审美文化都是具有社会性的,正是基于此,我们对于审美文化的分析一定要与社会背景进行联系,把主体的审美活动放在社会文化大系统中加以研究,探讨社会文化变迁给审美文化带来的冲击,以及如何因势利导,提升主体的审美体验,发挥审美活动的美育作用。
审美文化与其他社会文化系统是相互影响、相生相成的,社会文化大系统包括经济、政治、道德、审美、宗教等几个大体系,审美文化是基于自身的发展规律和其他文化体系的建构而产生和发展的,具体表现为审美文化自律性与他律性的结合[2]。审美文化的自律性是指其作为一个独立的文化体系自身内在的发展规律,这种内在规律构成了研究审美活动的主要线索,而通常却认为,审美文化首先是他律性的,社会各种文化系统是审美文化生成的社会语境,对于审美文化的发展产生着潜移默化的影响,这种他律性通过自律性来发挥作用,表现在社会文化话语对于人的审美活动的影响。我们常说美的本质在于自然的人化,社会文化系统决定了自然人化的尺度和方式,我们的审美观念和审美趣味不可避免地要受到社会文化的影响,这直接决定了我们的审美体验和审美消费,由此可见,社会性是审美文化的必然属性。审美文化的社会性主要表现在3 个方面:文化生产的社会性、文本的社会性和主体的社会性,这3 个方面将人的审美活动置于了社会文化的宏观语境当中。首先来讲,我们进入了一个读图时代,世界被以图像的形式进行把握,我们的审美活动以及审美文化的变迁一定会受制于社会文化的这种视觉性的本质,视觉文化建构着主体审美活动的尺度和审美经验的形成,这是审美文化生产的社会性的集中体现;其次,文本的社会性则表现在文本形式和流通模式的变迁上,视觉文化的发展建构了主体对于文本的解读方式,进而决定着文本的表现形式,视觉技术的进步也为文本的生产提供了极大的便利,促使了主体在审美活动中对于文本的“顺应”和“同化”;主体的社会性主要表现在社会文化语境对于主体审美趣味的建构上,视觉文化以及消费社会的文化话语建构着主体对于审美的评判标准和审美的倾向,这种建构作用影响着主体的审美活动,并在一次次的审美活动中得到增强。
审美文化的社会性本质体现了审美活动之于社会发展的重要作用,也启示我们要从社会宏观文化语境入手展开对于审美文化变迁的研究。视觉文化的发展及其带来的“奇观”现象是现代化社会的典型特征,这种特征对审美文化的变迁产生了重要的影响,基于审美文化的重要性,我们一定要在洞察视觉文化带来的“奇观”现象的基础上,对审美文化进行分析和引导。
“奇观”一词可以追溯到德波对于“奇观社会”的分析,他认为当代社会中商品的生产、流通和消费已经呈现为对奇观的生产、流通和消费,从社会发展的角度解释了“奇观”的产生和表现。穆尔维将奇观用于对电影的分析,指出了“奇观”现象在电影中的表现及其产生的社会影响。自穆尔维之后,奇观电影逐渐增多,“奇观”也尝试逐渐取代“叙事”成为电影的主因,如《英雄》《满城尽带黄金甲》等影片都是奇观电影的代表之作[3]。周宪以电影为例将奇观定义为具有强烈视觉吸引力的影像或画面,或是借助于高科技手段创造出的画面及其视觉效果,并将奇观分为动作、身体、速度、场面等方面[4],这些类别的奇观不仅表现在电影当中,更在社会的其他方面也有着广泛的体现。各种短视频、演绎演出都会制造出很多的“奇观”现象,以便吸引观者的注意力,同时,这种对“奇观”的追求还延伸到了消费、追星、广告创意等广泛的社会实践领域。周宪进一步认为奇观电影的转向不仅是电影表现形式转向,更是电影理念,甚至是文化逻辑的转向,即理性文化向快感文化的转向,这种转向对于我们接下来要分析的审美文化也具有重要的意义。“奇观”现象的产生从最根本上来讲是生产力发展的产物,生产力的发展产生了更多的剩余劳动和剩余精力,生产出了人们的消费需求和审美需求,为“奇观”现象的产生奠定了必要的物质基础。视觉文化的发展和消费社会的到来则为“奇观”现象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随着消费社会的到来,消费者不再仅仅满足于商品的使用价值,而是更加追求商品的符号价值或者展示价值,即不再仅仅要求穿得暖,还要求穿得好看,穿名牌。这种消费主义的思潮就催生了一种视觉拜物,视觉文化的发展和视觉技术的进步为消费者消费需求满足提供了现实条件,不断创造出各种具有视觉冲击力的画面,满足消费者源源不断产生的消费需求和审美快感,如此循环下去积累了越来越多的“奇观”现象,并且通过这一过程为消费者的消费活动和审美实践引入了一种新的尺度,形塑了消费者的消费习性和审美理念,也就产生了社会学意义上的“奇观”的转向。
审美文化是社会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社会文化现象自然会对审美文化的变迁产生重要的影响。在读图时代,视觉技术的进步和视觉文化的发展为我们的审美提供了丰富的对象,一定程度上也促进了审美的民主化,但这种进步是一把“双刃剑”,在为人们带来丰富审美对象的同时,也在降低着主体的美感体验,消蚀着审美文化的美育作用,即视觉文化的发展为主体提供了丰富的、具有视觉冲击力的“奇观”产品,看似极大满足了主体的审美需求,但这种虚假繁荣的背后往往是主体审美鉴赏力的下降。读图时代的审美文化表现为一种视觉审美,作为一个复合词,“视觉审美”是由“视觉”和“审美”两个语素组成的,二者之间相互促进、互相建构。“视觉性”成为了文化的主因,世界被以图像的形式进行把握,从而引发了对事物外观的极度关注,表现在审美活动中就是对于审美客体的形式的过度追求。在市场逻辑的怂恿下,生产者不得不持续制造各种“奇观”以满足消费者的需求,并且为各种“奇观”消费品披上审美的外衣,编码进消费者的日常生活当中去,正如贝尔在《资本主义文化矛盾》中将其表述为,“视觉观念占据统治地位,组织了美学,统率了观众”。视觉文化催生的“奇观” 现象对审美文化产生了重要的影响,理论上有其积极的一面,但在实际的审美活动中,消极的一面往往更加突出。作为一种他律,视觉“奇观” 对审美文化的转向产生着重要的建构作用,当然,这种作用往往是通过自律来实现的,即通过对于主体审美体验和审美趣味的影响来实现。
作为社会宏观文化语境的一部分,视觉文化催生的“奇观”现象对于审美文化的变迁产生着重要的影响,“奇观”现象影响着对于审美对象的生产,生产出来的审美对象通过消费过程又在影响着主体的审美体验,主体消费者带有“奇观”特性的审美产品也在无形当中接受了产品暗含的尺度,进而塑造了主体的审美趣味,主体的审美趣味指导着主体的审美活动,同时也为接下来审美对象的生产提供了方向,这是审美文化产生奇观转向的内在机制。
传统审美理论认为,审美活动追求的美感是一种高级的精神愉悦,通过审美对象的接触来产生对于现实生活或者人生境界的感悟[5]。而随着视觉文化的发展和“奇观”现象的产生,对于快感的追求逐渐超越了美感。快感和美感对于审美活动同样重要,快感的满足有助于促成美感的升华,而美感则可以平衡快感过度带来的审美疲劳,快感与美感和谐统一于审美活动当中。但视觉文化催生的“奇观”现象却更加强调快感的作用,各种视觉“奇观”都在致力于满足观众对于视听快感的需求,各种视觉奇观充斥在媒介空间内,使得观众目不暇接,失去了思考的时间和空间。例如,在传统审美中,对于女性审美意象的表现会以其若隐若现的形态之美为基础,导向温良贤淑的内在德行之美,这种审美意象的生成满足了主体的美感体验,塑造了对于女性的审美理想,在这种审美过程中,主体也产生着快感,但快感是在美感的规训下展开的,快感的满足也在深化着美感的体验。而现代化的审美对于女性之美的表现则往往更突出外在的形体之美,而忽略了对于内在美的表现,像很多短视频平台当中对女性形象的展示,很大程度上是对于审美对象外在形式的追求,这种审美表现形式更多地是在满足主体的视觉快感的需求,主体的快感成为评判作品好坏的重要标准,更重要的是这种快感的满足往往遮蔽了美感的追求,使得主体沉迷于视觉“奇观”带来的快感体验中,同时改变了对于审美活动的评价标准。时间一久,现有的奇观就无法满足观众的审美需求,为了再次吸引观众的眼球,生产者就要制造出更具视觉冲击力的审美对象,给观众带来更强烈的体验,如此一来,使得各种视觉“奇观”充斥在媒介为观众建构起的审美空间里,重新定义了审美对象的标准,也使得观众的审美体验出现了奇观的转向。这种审美体验往往来的快去的也快,且具有很强的动态性和自发性,在审美活动中对“奇观”过分追求,虽说短时间内可以带来一定的快感,但这种快感是以牺牲美感为代价的,长此以往,一般的快感就很难再给主体带来积极的体验,主体转而寻求更强烈的快感,这也在加速着审美文化的“奇观”转向。更重要的是,片面追求快感使得主体忽略了对美感的追求,这是不利于审美活动社会作用发挥的,长期追求审美对象的外在形式,追求各种视觉“奇观”,容易对社会主流的审美文化和个人的审美趣味带来异化的风险。
审美趣味是审美观念体系的核心体现,审美体验是审美趣味的直接来源,审美体验经由累积和重组形成审美经验,凝练为审美理想,而这种审美经验和审美理想就体现着审美趣味,审美趣味影响着主体对于审美对象的选择和对审美对象的消费方式。传统审美趣味追求一种静观、澄怀味象、涤除玄鉴,而后临物起兴、神与物游,最后达到一种物我两忘、欲说还休的审美境界,这种追求静观的审美趣味体现了传统审美对于高级精神愉悦的追求,并且借由这种追求实现了对于人格的培养和对于社会发展的促进[6]。而在市场逻辑的驱使下,很难再有这种审美心境,现代化社会是一个加速社会,对于审美对象的生产也追求一种扁平化、透明化,想要把对象的审美特性一览无余的展示出来,就需要用丰富的审美对象的展示替代主体思考、体验的过程,使主体的审美活动不再需要去上下求索,源源不断的审美对象就会及时送到面前,对于审美对象的表现也从传统的静观转向震撼。要通过带有强烈的视觉冲击力的审美对象吸引主体的目光,并培养主体的兴趣,从而实现市场价值。带有奇观特性的审美对象的供给及其给受众带来的审美体验促成了主体审美趣味的奇观转向,审美趣味是审美观念体系的集中体现,作为视觉文化建构下的审美主体,其审美趣味在一次次的审美消费行为中不断得到强化,而受众的观看行为本身就是一种社会交往行为,有相近审美趣味的人进而凝结成一种审美共同体,在共同体内消费者具有相似趣味的同质性内容,这也促进了审美文化的奇观转向。
审美活动对于人的发展和社会的发展有着重要的意义,可以提升人的精神境界,通过对人的引导,促进社会的发展。审美文化的奇观转向给人的价值观念带来了一定的扭曲,同时也给社会的发展带来了很多不利的影响,对于那些不良的审美文化现象我们一定要加以规范和引导,一方面,政府有关部门要对不良的审美产品进行取缔,对于审美产品的生产者也要加强监管,将审美产品的生产引入到主流文化的节奏中,引导人们树立正确的审美评判标准,提升审美鉴赏力,同时,审美产品生产者也要提高行业自律,生产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文化产品,提升产品的审美价值;另一方面,审美主体也要树立正确的审美观,树立崇高的审美理想,自觉抵制不良文化产品、避免不利的审美行为,通过合理的审美活动涵化审美趣味,提升精神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