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奖
李西闽《最冷的寒冬里都有暖阳》
授奖词
冷酷中包孕温情,绝望中迸发希冀,决绝中抵达温暖,李西闽的小说总是在山穷水尽之处开掘、呈现人性的复杂、深邃。《最冷的寒冬里也有暖阳》亦是如此。抑郁失学的女儿,近乎变态地“折磨”母亲,干涉母亲的隐私;因离婚而对女儿深怀愧疚的母亲,为女儿放弃爱情却屡被女儿羞辱,生活的逻辑似乎已经无解。然而,女儿为保护母亲不被感情欺骗而采取的极端自伤行为,揭开女儿对母亲情感的冰山一角。故事的结尾,女儿在信件中敞开心扉坦承内心秘密,以离家独立生活证明人格的健全,以祝福母亲获得爱情,表达情感至真、至深。叙事步步为营,营造出柳暗花明的艺术效果,将故事乃至人性托举到高处。这样的叙事策略和用心无疑值得肯定。
答谢词
这些日子,我正好在温暖的海南写作,接到《西部》主编映姝的消息,告知我的小说《最冷的寒冬里也有暖阳》获得了第六届西部文学奖,我感到意外而又感动,很感谢《西部》杂志对我的关爱和褒奖。
一直以来,我都喜欢在西部大地上行走,新疆给我留下过不可磨灭的印象,那种辽阔与苍茫、美丽与诗意,令我心旷神怡。能够获邀到美丽的哈巴河领奖,让我再次领略新疆迷人的风光与风情,心情无比晴朗。
多年前,我就知道《西部》文学杂志,记得在一个朋友那里翻阅过其中的一期,大方的装帧,厚重的内容,让我爱不释手。那时我大部分作品是长篇小说,极少写中短篇小说。没想到后来会有中篇小说发表在《西部》上,一个作家和一本文学刊物从此有了缘分和交织。《西部》文学一直有良好的口碑,包容、大气,就像新疆辽阔的大地。能够在《西部》发表小说,是我的荣幸,能够获奖,更是我的幸运。说心里话,写作多年来,极少获奖,也不敢有获奖的奢望,所以,这个西部文学奖,对我而言,有独特的意义,它让我更加正视自己的写作,为世道良心。
写作是孤独者的事业。从选择职业写作那天起,就注定走上了一条孤独而又漫长的道路。一路上,有痛苦,也有欢欣。痛苦的是,每构思、写作一部小说,都像十月怀胎,总想写得更好,不想重复自己,选择有难度和挑战的写作;欢欣的是,每一部作品的发表、得到认可和尊重,都让我觉得自己的心血没有白费,自己还有继续写作的动力和勇气。对待写作的真诚,就像做人一样,诚实是最重要的,我一直告诫自己,要珍惜自己写下的每一个字,无愧于内心。每一部作品,都是一个新的起点。我不希望自己停留在过去,创新是生命的最好延续,写出好作品是我毕生的追求,也是我为人的尊严。
现在是新疆最美的季节,秋天温煦的阳光,色彩斑斕的景致,还有文学的收成,心灵的震颤。在此,我必须再次感谢西部文学奖组委会,感谢《西部》编辑,让我能够站在这个领奖台上,感受到文学的荣光。也祝贺和我一起获得西部文学奖的同行们,希望在未来的日子,能够读到你们更多更好的作品。
王天丽 《维也纳森林圆舞曲》
授奖词
开放式结局、多义是小说现代性的表征之一,《维也纳森林圆舞曲》因此呈现出与王天丽以往小说迥异的面貌和气质。小说中主人公讲述的故事不是真实的故事,却是身患亨廷顿舞蹈症的中年女性的心理真实——摆脱疾患带来的肉体上的枷锁,释放对爱情、青春、自由的渴望,完成灵魂的自由起舞,哪怕只有一次。同样,读者不知道那个假面舞会上流星般划过的神秘毁容男孩是否真的存在过。这些是女人的幻想还是曾经的事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看到一颗向善、向美的灵魂在生活泥淖里的挣扎和希望。
答谢词
我怀着激动和不安的心情来参加此次活动,领取这个奖项,我将此次获奖当作西部杂志社对我在文学道路上努力前行的支持和鼓励。
我的小说创作起步于《西部》,成长于《西部》,也收获在《西部》。2012年我的第一部小说投到西部杂志社,收到了回馈并被发表。截至2019年底,共在《西部》杂志发表短篇、中篇小说7篇。正是《西部》编辑真诚的鼓励和专业的指点,才使我坚定了文学创作的信心和勇气,并在其中体验到生活的快乐和人生的价值。
短篇小说《维也纳森林圆舞曲》的获奖,让我很意外,因为这篇作品对我来讲并不似别的小说那样有底气。在以往的小说创作中,我多是在想象别人的故事,揣测别样的生活,表达对现实生活的体味。这篇小说,我第一次有了尝试的心态,希望通过作品来表达我对小说创作本身的模糊、微小的认识,那就是小说的“虚构”是心灵的真实。小说中身体残疾的女孩虚构了一次人生中的相遇(爱情),这恰恰是她残缺人生中的一次圆满,在我看来这也正是小说创作的意义之一。当然,我的创作能力有限,并不一定完美地达到了这一目的。好在《西部》以开放包容多元的大格局和纯粹、敏锐、不俗的目光,给予了我一次这样表达的机会。
从一个文学爱好者成长为一个文学写作者,道路是漫长曲折的。我刚走上工作岗位的前几年在报纸上发表过几篇散文,但始终没有想过将文学创作当成自己毕生的追求,文学的殿堂在我心中圣洁又遥远,中间一段时间也停止过、放弃过。2012年我向《西部》投了第一篇小说,当时想,如果得到肯定我就沿此道路走下去,如果失败了,就证明我与写作无缘,不再幻想当一名作家。幸运的是,《西部》保留了我创造的微光,最终让小说成为我生活中最重要的一部分,成为我心灵的栖息地。
祝福《西部》成为中国文学版图上的高地,祝愿新疆文学事业繁荣发展。
散文奖
赵树义 《失忆者》
授奖词
赵树义的《失忆者》是一篇沉淀在内心深处的散文,文字朴素、从容、沉稳。作者将隐匿在情感与意识深处的心理碎片打捞并呈现给读者,这既需要勇气,也值得反思——这是一篇关于一个人的记忆与失忆的体验和记录,作者的写作态度诚恳坦率,本文也是他从童年到成人的复杂历程中阅历与心理纠缠的曝光——人,也许可以选择性地记忆与失忆:在擦亮自己记忆的同时,也可以在生活的艰涩与黯淡之处关掉记忆这扇大门。
答谢词:西部就是一部好散文
向《西部》表达敬意时,我最想说一句话:西部是一部好散文。
是的,我說的是好散文,而非大散文。我以为,散文有好坏之分,无大小之别。我不否认我的散文很长,我写过最长的散文叫《虫洞》,有28万字。但长与大无关,也与好无关。
去年6月底,我随“山西作家援疆行”第一次踏上新疆这片神奇的土地。飞机落地时是正午,刚出航站楼热浪便迎面袭来,干燥,粗粝,不含水分,仿佛来自烤熟的石板。可当我站到阴凉地的时候,仿佛进入另一个世界——或因光线过于明亮的缘故吧,新疆的阴凉地比我的北方更凉爽,或者说,新疆的热不是热而是晒,阳光无遮无拦地照射下来,它的波粒二象性在这一刻显得如此强烈,让人觉得它的波便是紫外线,它的粒子便是沙子,新疆的阳光便是由紫外线和沙子混合而成的。
站在树荫下,凉爽树叶般落下来,伸手可触。更奇异的是,无论什么时候树荫下都有风,至少我感觉到有风。
这是新疆留给我的第一印象,这种印象便是我喜欢的散文的样子——辽阔而混沌。
空中俯瞰新疆的时候,我一直在想一部电影——《撒旦的探戈》。
《撒旦的探戈》是匈牙利导演贝拉·塔尔最具野心的作品,长达七个半小时,我是一口气看完的。看到西部,我终于明白我为什么喜欢它,或者说,西部就是一个长镜头,远比贝拉·塔尔的长镜头更为震撼。黑白片、节奏缓慢、非故事性讲述,场面调度强调衰落、退化和形而上特征,以及冲击力极强的特写和单调至极的重复。无疑,这些元素都是贝拉·塔尔的,也是西部的,或者说,贝拉·塔尔的美学视角就像西部,其本身便是无须言说的美学。
行走在西部,行走在胡杨的绝望之美中,自会对一元和多元有更强烈的感受。就好比量子物理学中的“超弦”,所有物质都是一维的弦,组成的世界却是六维的。物理学家称之为量子世界,这个世界事实上便是文学世界——每个个体都是一元的,一元的个体组成的文学世界却是多元的。
一元并非单一,而是类似混沌的独立存在,就像《撒旦的探戈》中超过十分钟的长镜头,镜头前的场景是单一的,镜头下的世界却是混沌的。长镜头之外,贝拉·塔尔还把特写和重复发挥到极致,就像西部强烈的阳光,以清晰照耀混沌,这便是伟大美学的伟大堂奥。令人难以置信,在《撒旦的探戈》中,不断重复的画面和配乐看似单调却不单调,仿佛钝器,让我们的神经慢慢绷紧,又慢慢崩溃,就像一个人独自在西部大地上行走,多么辽阔,又多么混沌。
《撒旦的探戈》提供了一个美学范本,西部却让我看到了混沌化写作的可能性。很久以来我都在想,好的文学作品应该是混沌的,可以是诗,可以是散文,可以是小说,也可以三者兼而有之。果如是,我们是不是应该忘掉文学外在的形貌,回到混沌的独立存在当中?我知道这很难,甚至有些异想天开,但没有难度的写作毫无意义,就像在西部,如果你不是一个孤独的旅行者,你就不可能懂得她的美!
我不反对南方的小桥流水,不反对北方的春华秋实,但更喜欢西部的阳光,因为是它以它的明亮让辽阔愈发显得混沌。
行走在西部,我坚信文学的底色是混沌,文学命定的归宿也是混沌。如果你问我散文是什么样子,我会告诉你,她就是西部的样子——足够辽阔,足够混沌!
王族 《狩猎秘籍》
授奖词
多年游走在新疆西部与广阔草原的王族,一直醉心讲述形形色色的狩猎故事——猎人与动物多年来也游走在他笔下,成为最有光彩的主角。散文《狩猎秘籍》为读者呈现的是另一位主角——那些熟知或陌生的猎取动物的工具。作者关注的不只是那些狩猎工具,还有在人类与动物生死博弈间,千百年来延续而来的狩猎方式和狩猎文化。作者在娓娓道来的猎获工具与狩猎事件中,最后拷问的是我们内心的伦理:在自然与动物面前,我们还有多少悲悯情怀?
答谢词:在边疆索要和获得
作为一个生活在新疆的写作者,这些年我与《西部》的关系,就像门对门的邻居,经常可以亲眼看到对方的具体动静。因此,我十分清楚《西部》这本刊物,因为不甘人后、勇于亮剑,所以养育了自己的胸怀,赢得了很高的声誉。新疆经常被人们认为是边缘之地,但正如梭罗所说:“边缘不是世界结束的地方,恰恰是世界阐明自身的地方。”从新疆上路、走向全国的《西部》,在繁茂的文学刊物阵营中形成了自己的风格,吸引全国众多作家和读者把目光投向天山的光芒,然后在《西部》找到归宿……今天,有幸获得西部文学奖散文奖,是《西部》对我写作的一次肯定,也是文学赐予我的一份温暖。在此,向《西部》致敬!
此次获奖的是系列散文《狩猎秘籍》,写了九种已经消失或者不再使用的打猎器具,与这些猎具纠缠不清、难以分开的是猎人的命运,还有发生在遥远年代的人与动物之间的生死冲突。在今天看来,狩猎是人类最古老的生存方式,也是极具浪漫色彩的行为。猎人之所以存在,证明人类需要延续原始和古老的生存方式,所以猎人在当下社会是最为特殊的人群。我写下这些散文,是对古老职业的一次靠近或者眺望,并渴望能从中寻找到一部猎人的心灵史。
我1995年在部队时,因为参与执行全国禁猎政策的行动,参加过收缴边境线附近牧民的猎枪。那时我目睹了狩猎在最后一代猎人身上的终结,看到了他们经历命运变化时的阵痛和困惑,也感觉到了时代变化对古老文明的冲击和改变。猎人们曾经因为猎物而体现出生存价值,并且头顶闪烁着职业光环,但是当那些猎物被列入保护动物范围后,猎人们便转瞬陷入命运的扭结和阵痛之中,以至于很难再见到狩猎场面。自此之后,猎人或者狩猎都变成了我的怀念和想象,狩猎所孕育出的文化,以及留在历史中的文明,都一直让我为之沉迷,并为其中的鲜活力量而激动。比如猎人埋设捕兽夹之前,常常会对猎物念叨一句话:“你死不是因为罪过,我活不能挨饿。”自古以来,猎人猎捕动物是名正言顺的获取方式,也是维系自身生存的天道,所以他们很少伤感叹息,但是他们说出这句谚语时,却使人性闪现出了光芒。
再比如,哈萨克族有一种向猎人索要猎物的习俗(哈萨克语叫“斯热阿勒合”,意思是认识后就是最好的)。第一次听到这个习俗时,得知是这样的,人们在路上碰到打猎归来的猎人,虽然彼此陌生,但会向猎人索要猎物。在他们看来,猎物属于草原上的每一個人,猎人是代表大家前去领取的,可尽管索要。猎人不会拒绝陌生人的索要,会很大方地将猎物赠予对方。多少年来,猎人们自觉遵守这一习俗,并坚信给陌生人赠予猎物会得到神的保佑,因为陌生代表意想不到的福祉。第二次听到这个习俗时,了解到更具体的细节——猎人在打猎返回时,会在马鞍上画上线,并将猎物挂在画线处,表明此猎物是可以赠予的,陌生人可尽管索要。猎人对陌生人慷慨赠予,仍然是对福祉的期待。
这些陌生人索要和猎人赠予的习俗,并不是简单的付出或者得到,而是人对幸福的期待。这就让我们相信,只要一方天地丰富,人心便必然自足;只要人心自足,便必然能够向神而生。
于是便觉得我们的写作与索要猎物的习俗极其相似,甚至因为同在新疆,二者更应有对应关系。我的散文中有不少故事细节,大多都是听来的,所以我的写作是向新疆索要“猎物”。每次倾听犹如得到天赐,更犹如面对一个满载而归的猎人,让我忍不住想索要自己喜欢的东西。在新疆,我是一个幸福的索要者,发生在高山、牧场、雪山和森林地带的狩猎故事,以及动物身上附带的生灵脉息,到了动笔写作时,犹如烧开的水一样沸腾,让我觉得作为索要者是多么幸福。
我坚信民间力量最为强大,牧民先于我的写作将这些故事口头传播,使之成为新疆最好听的故事,而我只是做了一个有心人,将这些故事用散文方式写了下来。现在,我将这些好听的故事也向他人赠予,只希望有更多的人能成为幸运的获得者。
诗歌奖
张二棍 《一生中的一个夜晚》
授奖词
张二棍近年在诗坛颇给人以“横空出世”的印象,不仅赢得了专业人士的激赏,也在普通读者中间传递着极佳的口碑。必须指出的是,这种“横空”不是高蹈的、务虚的,而是有着对大地深重的眷恋与依恃。他的诗仿佛旷野和深山中那些自然生长的草木,拥有自身曲折而顽强的生长纹路,在经历了生活的暴风雨之后,依然骄傲地向上挺立,吸纳照临的阳光。他以朴拙的方式内化了谋篇布局、遣词造句的技术,语言朴素、平实,脱却了豪华与浮艳,显露出生命真淳的内质,写出了底层人民的疼痛与艰难,同时褒赞了他们易被忽略的真善美之精神,由此刷新了现代汉语诗歌的一部分空间。
答谢词
西部,一个大方而浑厚的词汇。《西部》,一本雄踞在广袤新疆大地上的文学阵地。很荣幸获得西部文学奖这样一份殊荣与厚爱,像是来自高处的一次俯瞰,更是一种万水千山之外的垂青。
我的写作,一直取材于自己的身边和生活的低处,也一直倔强地希望写出伫立在每一个生命中的雪山的尊严,写出盛开在每一个日子里的雪莲的高洁。于我而言,一首首诗歌几近于一次次匍匐和朝拜。我也曾无数次幻想过,用自己的文字构筑出一片自己视野和感觉里的西部,在那里,我可以尽情地游弋在那一寸寸或荒凉或富饶的土地上,我可以与我的各民族兄弟姐妹载歌载舞,我可以倾听他们述说各自的悲欢荣辱……也许,我永远都在抵达西部的途中,也许西部将永远是我诗歌中的信仰高地。从那高远而纯粹的地方,传来一声声密语、召唤、律令、慰藉、嘱托。而我能做的,只是竭尽全力去靠近、去谛听、去书写。这断断续续写下的,就是西部般有容乃大、万象俱在的诗歌……我们写作,也是试图在纸上树立一个未来的自己,就是想用文字挪用我们肉身无法抵达的时空,就是渴望把自我的思考弥漫在书页之间,给将来或者远方的某一个、某一群人。我们诗人,就用诗歌的方式,向一个陌生的人、陌生的动物、陌生的植物,甚至这世上那些静止的万物致意、敬礼、示爱……一个迷恋写作的人,也是一个衰老的抵抗者。我们置身于洪荒的时光之中,试图把每一张白纸都当成辽阔的疆场,挥舞着手中的笔,让它蘸着一滴滴墨水,从漆黑的字迹里,吐露出一点点曙光,盛放出一瓣瓣清香。也许,这正是那么多人迷恋文字的理由——从世俗的牢笼中获得假释,在过往的迷雾里找到真身。
我的写作已经有些年头,但依然有太多的困惑和未解,太多的缺憾与失败。谢谢《西部》杂志颁发给我的这个奖,让我站在一个遥远而神奇的地方,来审视和鞭策那个熟悉甚至世俗的自己,告诫和质问那个平庸甚至落伍的自己。我还无法用自己钟爱的诗歌书写出那么多倏忽的瞬间,更无法用一行行文字定格住太多微妙的情绪。我只是像个笨拙而缓慢的匠人,一点一滴,在无垠的时光缝隙中,徒劳而倔强地打磨着自己的那些粗言陋语。我希望我的文字,能够泛起一丝丝光泽,能够涌现一簇簇花纹,可以赏心悦目,也可以静心明志……这是我的初心,也将是我毕生不渝的追求。
《西部》杂志如同它所处的地域,立足新疆、极目全国,拥有着一份不可比量的胸襟与气度。它兼容、庄重、纯粹,有担当。能够获得西部文学奖,能够置身这里,更是对我肉身与心灵的双重洗礼与升华。毫无疑问,我将继续写下去,不辜负大家对我的情谊与期许。
再次谢谢来自《西部》的这份沉甸甸的荣誉,也谢谢在座的所有同仁、老师,谢谢你们。
阿苏 《边疆册页》
授奖词
阿苏的诗歌烙有明显的地域性印迹,展现了边地特有的辽远、苍茫、浑厚与纯朴,再次为地理诗学增加了一个颇具说服力的佐证。他描写可克达拉、伊犁河、牛录、章京、乌珠等等,满怀着关注、感恩与赞美,融入了一种雄性的柔情,在文字的分行中擦亮了每一个词,整个组诗都在记忆和想象中勘探语言最珍贵的矿藏。诗人仿佛用饰有韵脚的手指在抚摸故乡的山川草木,以音乐的方式去追逐天边的云彩和大地上的河流。我们在其中读到了历史与现实、自然与文明、战争与和平、绿洲与沙漠、水与火的纠缠与疏离,在开阔的语言旷野上和精致的叙述细节中体验到了人生的爱恨悲喜。
答谢词
大家好!我是阿苏,今天,我本可以来到美丽的哈巴河,参加这样一场文学盛会。由于遭遇车祸,我受了点伤,无法亲临现场领奖,深感遗憾,不仅失去了和老朋友相聚的机会,也失去了和新朋友相识的机缘。在此,我委托我的好朋友蒋晓华先生代我领奖并致答谢词。
获得“西部文学奖”诗歌奖,于我是个意外的惊喜。是的,能获得一本严谨并且向来为我敬重的刊物所授予的这一荣誉,我感到非常荣幸,甚而感到不安与惶恐。对于诗歌这门古老的技艺,我有太多的困惑、迷失和迟疑,这个奖项无疑会给我巨大的鞭策与激励。唯有写出好诗,才对得起这份奖励和期许,才配得上“西部文学奖”的高贵与荣耀。
我从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开始习诗,1995年停笔,一停就是整整十年。诗歌终究是我的皈依之地,2005年底我又重拾搁置已久的诗笔。就这样,写写停停,持续写作了三十余年。
每个人都会有对似水流年的怀念。我幼年失去双亲,从小多经波折,寂寞贯穿了童年和少年生活。上小学之前,我连一句汉语也不会说。长大后,凭着对缪斯的一腔热爱,我最终成为一个卑微而真诚的写诗者,这是诗神对我的格外眷顾。
锡伯族是个人口较少的民族,也是一个苍凉的民族,更是一个血性的民族。带着刻骨的西迁记忆,我的祖辈扎根在伊犁河谷,屯垦戍边,已历经二百五十多年。翻开锡伯族历史,就会发现,西迁戍边的锡伯族官兵屡屡临危受命,驰骋天山南北,外御强敌蚕食,内平分裂叛乱。他们耿直忠诚,作战英勇,不避刀箭,有死无降,为祖国的统一和边疆的稳定做出了巨大牺牲,建立了特殊的功勋。
已故著名作家汪曾祺在他的一篇散文中这样写道:“锡伯族是骄傲的。他们在这里驻防二百多年,没有后退过一步,没有一个人跑过边界,也没有一个人逃回东北,他们在这片土地扎下了深根。”
作为少数民族诗人,诗歌——边疆——我,成就了我的生态链,三个元素的组合,缺一不可。我的诗歌意象中既有西部边疆的山川、草原、牧人、鹰隼,也有锡伯族历史中存在过的东西,比如城堡、牛录、卡伦、弓箭等等,这些意象频频出现在我的诗中,其间游走着萨满、白狐、猎犬那神秘而孤独的身影。之所以钟情于他们,是他们作为我的诗性记忆已经沉淀于内心深处。他们承载着我情感的表达,构成了我诗歌的内容。在书写中,我总是回忆起自己童年所经历过的,在旷野里、在草滩上、在麦田边、在泉水旁,我独自一人聆听虫鸣鸟叫,太阳火辣辣地当头照着,有一种很温暖很惬意的感觉。我经常在诗歌中寻觅这种安静、缓慢的表达。这个过程,让我的内心充满了喜悦、安宁和感激。
作为一名双语诗人,在用汉语写作的同时,我还用母语写诗,完全按照母语的规律和思维来写,充分地表达自己的想象。当我写出一行行文字的时候,我总能看见直抵生命的苍凉与悲恸,总会触摸到绵绵延续的民族文化脉息……我相信,民族历史与文化的源流,最终会成为我诗歌的力量的源泉。作为一名锡伯族的写诗者,我无法回避这一历史的使命。
在我的心目中,诗歌是一种宗教,我对它充满了敬畏。写诗已经成为我的信仰,也是我活着的需要,只有写诗,才能让我得到真正的快乐,让我的心灵得到抚慰。所以,在偏远而安静的西部村庄里,我诗意地栖居,简单地活着,执着地思索,真诚地写诗。
再次感谢《西部》杂志社把这个重要奖项授予我;感谢一方福地哈巴河,她给了我有机会前去一睹芳华的期待。谢谢主办方和评委会,谢谢现场的各位嘉宾!最后,请允许我用我的母语道一声:“巴尼哈!”
评论奖
张光昕 《泥团的变构——重解昌耀长诗中的空间问题》
授奖词
随着对昌耀及其诗歌研究的深入,昌耀诗歌的独特性和深刻性已被普遍认同。“重解”无疑是有难度和挑战的。年轻的80后研究者张光昕迎难而上,切入昌耀长诗中的空间问题,以文本细读方式,鞭辟入里,严格架构,巧妙编织,将昌耀之“泥团”解构并结构为自己的“泥团”。《泥团的变构——重解昌耀长诗中的空间问题》是从专业诗学角度对昌耀长诗做的具有哲学高度的美学剖析,显示出作者的专业学术能力和严谨治学态度。
答谢词
十分感谢《西部》杂志社将本届西部文学奖评论奖颁发给我。今天我是一个幸运儿。
《西部》杂志如同新疆这片热土之上的广袤风景一样,展示了天地间的圣迹和大美,以及文学人之间的亲密和友善。我在学生时代就有幸成为《西部》的一位不成熟的作者,得到了它的接纳和提点,树立了写作的自信,这种最遥远的电波带给我的力量也最持久。我会把这份奖励看作是未来工作的一份订单,它可能是一个五年计划或十年计划,尽管我还不知道最终会拿出什么样的产品,但既然已经在这片果园里品尝到了全世界最甜美的葡萄,那就请允许我将它的种子带回去,播撒在我的书房,等待开花。
2016年,我曾受《西部》杂志社之邀参加了“新诗百年 天山论剑”的大型活动,第一次踏上新疆大地,留下深刻的印象。天山脚下,群贤毕至,名家论道,歌舞蹁跹,金色穹庐下灯火通明,宛如一座文化城池。去年秋天,我和妻子曾去喀什旅行,一路陶醉于南疆的人文风光。大美新疆,美在风物,美在文化,这些都深深吸引着我。
我目前主要从事汉语新诗的研究和批评,从时间上看,既不算是破土而出的新秀,又远非学有所成。大家经常会把较为年轻的研究者称为“新锐”,用来形容他们的虎虎生气和创造魄力。在我身上,这个词很快就过渡到一种学术生涯里的新常态,“新”的已经“旧”了,但可能还经久耐用,“锐”的也已经“钝”了,需要频频擦拭和磨砺。在治学的道路上,并非处处鸟语花香、水草丰茂,我们要做好准备向沙漠进军,才华和锐气可能只是皮毛和装饰,随着它们的失效,渐渐派上用场的则是筋骨和血液,正是它们支撑我们走更远的路,跨越更深的沟壑,抵受时间更无情的蚕食。这种意识,可能已经接近了所谓的“西部精神”,我们不仅要从地理上认识它,更要从生命中参悟它。西部精神,可能正为一个精神界的“摩罗诗人”在天地变色、山水枯竭之际展开一幅原初的图画,于是,我们看见有一个挑战的旅行者步行在上天的沙盘上。
我的获奖论文是以诗人昌耀为研究对象,今年刚好是昌耀逝世二十周年。这位一生劳苦的青海诗人也曾到访新疆,留下了《旷原之野》等大气磅礴的诗篇。当被问到如何理解“西部诗歌”和“西部精神”时,一向笨口拙舌的昌耀一口气做了如下的回答,这些敏锐的体认在我来到新疆之后都逐一获得了验证。在此我愿与大家一道分享和品味这人生的多重境界,并将其视为《西部》雜志赐予我的一杯啜饮不尽、滋补灵魂的甘泉:
“有诗人气质的人总是敏于一定社会历史内容给予的负载,只待踏上这片土地,一种浩茫莫辨的历史感就可油然而生:是一种苍莽,是一种悲凉,是一种圣洁之情,是一种想要痛哭的欲望,是一种想要献身的意念,是一种轰轰烈烈的沉思,是一种激动不已的预感……我时时都能感觉到冥冥中那行之未远的先人脚步。感觉到被地层沉积再次整合的人类文化遗存。感觉那一面面如旗帜般坠落在岁月里的太阳仍旧火光熊熊。我感觉到自己以思维触角超越时空限制构筑的透视有了今古共振的谐音。”
翻译奖
高兴 《卢齐安·布拉加诗选》
授奖词
高兴属于读者最值得关注与信赖的极少数的理想译者,他兼备了扎实的外语功底和深厚的汉语修养、敏锐的艺术感觉与广博的文史知识,同时具有出色的创作才华与丰富的写作实践。他的翻译注重原作的风格和神韵,呈现出来的译诗精准、到位,真正实现了以诗译诗的目标,充分显示了独特的悟性、才情和灵气。与此同时,他倡导研究基础上的翻译,这就保证了译诗中不可避免的少数“偏移”并非随心所欲的“背叛”,而是建立在一种深刻理解基础上的创造。数十年来,他一直致力于罗马尼亚诗歌的译介与研究,为中罗文学的交流作出了突出的贡献。卢齐安·布拉加是二十世纪罗马尼亚最重要的诗人之一,他创作中的现代气息、自由的精神、深邃的哲理与奇诡的意象,在构成了诗歌高度的同时,也为翻译工作制造了巨大的难度。高兴克服了这一难度,为中国读者奉献了美妙的译文,丰富了现代汉语的诗性。
答谢词:内心的手艺
不得不承认,西部文学奖,于我,意义非凡,我甚至将它视为奖掖中的奖掖。这同我与西部的特殊缘分有关,同我对西部的特殊感情有关。曾有幸为《西部》主持过“周边”栏目,整整四年。那是我人生中一段光荣而难忘的记忆。是《西部》让我走近了西部,又是西部让我更加钟爱《西部》。在内心,我早已将《西部》当作我在西部的家,早已将《西部》全体同仁当作我的兄弟姐妹!因此,这份来自家和家人的鼓励让我激动、欣悦和珍惜。
珍惜依然,珍惜也会恒久,但激动和欣悦之情很快便为惶恐和惭愧所替代。
我感到惶恐和惭愧,首先因为诗歌翻译本身。有必要在此回望一个镜头,一个时刻:1985年,参加中罗青年友好会见。杭州西子湖畔,罗马尼亚女演员卡门·特罗甘为我轻轻朗诵起斯特内斯库的诗歌《追忆》。我听懂了,异常地感动,并随后将它转换成了汉语:她美丽得犹如思想的影子——/她的后背散发出的气息/像婴儿的皮肤,像新砸开的石头,/像来自死亡语言中的叫喊。/她没有重量,恰似呼吸。/时而欢笑,时而哭泣,硕大的泪/使她咸得宛若异族人宴席上/备受颂扬的盐巴。/她美丽得犹如思想的影子。/茫茫水域中,她是唯一的陆地。
那是一个青年命定的时刻。那一刻,我听到了诗歌和诗歌翻译最贴心的呼唤。从那一刻算起,我的诗歌翻译之路已走过三十五年的历程。其中的欢愉,艰辛,甘苦,冷暖,孤独和充盈,沮丧和欣慰,无望和期盼,唯有自己明白,也唯有从事诗歌翻译的同道们理解。我曾如此描述诗歌翻译:“这是个异常痛苦的过程,起码于我而言。感觉总在较劲。同文本较劲,同语言较劲,也同自己较劲。总恨自己的文学修养还不够深,总恨自己驾驭语言的能力还不够强,总恨自己的想象力和创造力还不够旺盛。难以转换,甚至不可转换,但又必须转换。译者的使命和作用恰恰要在这时担负和发挥。那意味着:语言与语言的搏斗,个人与语言的搏斗,有限与无限的搏斗。译事,就是这样的艰难。它考验你的修养和才情,同样考验你的毅力和体力。此外,面对诗歌翻译,最最重要的是:你必须热爱。而热爱又伴生着敬畏。时间流逝,我越来越敬畏诗歌翻译了,越来越感觉到它的无边无际、无止无境。诗歌翻译中,完美难以企及,也无法企及,仿佛一场永远打不赢的战争。反过来,也正是这种难以企及,让你时刻都不敢懈怠,不敢骄傲和自满。
其实,有那么多条路可走,偏偏选择了诗歌翻译。而选择诗歌翻译,也就是选择了清贫,选择了孤寂,选择了自讨苦吃。甚至几度想放弃,想告别,但最终还是坚持着,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全是因为喜欢,因为热爱和敬畏。这股无形的力量实在难以阻挡。真正意义上的诗歌翻译肯定不是职业,不是技术,它是内心的手艺,具有心灵意义和性质。我最终的坚持,还与一些前辈的影响和同道的激励密切相关。我不由得想到了冯至先生、卞之琳先生、袁可嘉先生、高莽先生、杨乐云先生、易丽君先生等前辈。在所有意义上,他们都是我的心灵典范。我还想起了一些同道,他们在诗歌翻译领域出色的存在,于我,就是最大的激励。
我感到惶恐和惭愧,还因为优秀的译者大有人在。我成了幸运者,站在了领奖台上。因此,我更愿意将西部文学奖当作对诗歌翻译的认可和鼓励。透过这个美好的奖项,我发现有一些专注的目光在望着我们这些译者呢。译诗有了读者,有了知音,译者也就有了存在的理由,译者的劳作也就有了真正的价值。
我们刚刚经历过一段艰难时光,一些黑暗时刻。疫情让我们看到人生残酷的部分,看到全球化可怕的一面。幸好还有诗歌,还有文学,还有西部文学奖,让我们在灰暗中看到了一丝光亮和美好。
“一个拿不出献礼的人/便只有歌唱……”此刻,我不禁想起了捷克诗人霍朗的诗句。我既拿不出献礼,也不会歌唱,只有坚持用诗歌翻译这份心灵的手艺,来感谢评委诸君和广大读者,来感谢并祝福《西部》和西部。
90后新锐奖
贾若萱 《即将去往倒淌河》
授奖词
贾若萱在写作中体味、开掘、审视、疼痛,进而,在虚构的故事中放置自己的真情,这真情耐人回味,让人感吁。她勇于打破精美,行文张力十足,表面上似乎并不惊心,在细读和品啜中却生出动魄。《即将去往倒淌河》书写了现代都市青年身處都市的飘忽不定,在两性关系、感情面前的痛苦与迷茫,在粗粝和斑驳之下包裹的是对情意的执着和坚信。
答谢词
首先,非常感谢《西部》杂志和美丽的新疆能颁给我这个奖。从得知获奖到现在,大概半个月时间,我一直处于兴奋状态,每天都期待时间能过得快一点,让我早日到达这里。新疆的广袤和神秘一直吸引着我。
我出生在河北一个很小很小的县城,从城西走到城东,只需十几分钟,县里没有图书馆,書店也寥寥无几,陈列出的大多是教辅书,加上爸妈对我要求严格,所有的时间都在做题,所以在进入大学之前,我和文学之间隔着一扇厚厚的门。也许说出来大家会不相信,那时候,我甚至不知道还有文学杂志的存在。
2016年,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去参观河北省博物馆和图书馆,在明亮的大厅里看到各式各样的文学杂志,其中就有《西部》。很巧的是,我恰好翻到了上面的90后小说专辑,那些排列整齐的作者和我年纪相仿,让我十分羡慕,我也想像他们一样贴出自己的作品。时至今日我也不明白,这种想法从何而来,对于一个没有过任何阅读和写作经验的医学生来说,想要发表小说,实在是天方夜谭。从图书馆出来后,我做了一件冲动的事,在网上给《西部》杂志的微博号发私信,询问需要什么样的稿子以及投稿的方法,但我左等右等也没收到回音。之后我就暗下决心,将来一定要在《西部》发表作品。这是我和《西部》的第一次缘分。
到了2018年,我已写作两年,在其他杂志陆陆续续发了几篇小说,而《西部》的90后小说专辑一直是我的目标。终于,在我向孙伟老师投稿后,收到了他的回复:投稿将发在第3期《西部》。我立刻高兴地把这个消息分享给爸妈,他们向我表示了祝贺,并买了几本样刊珍藏。现在回头看,我依然喜欢《即将去往倒淌河》这篇小说。写这篇小说的灵感来自旁人的讲述,我总是会被一些人的故事击中,然后就记在心里,等它自然流淌出来。也很高兴能将这篇小说交给《西部》,让它开花,结出我意想不到的果子。这个新锐奖对我来说,是一个非常非常大的鼓励。
我写作的时间不算长,只有短短四年时间,但我觉得过去了很久,仿佛时间被写作无限拉长了。这四年里,我被重建、推翻反复折磨,这种感受超过了此前十几年的总和。那些深夜里构思的情节、偶然冒出来的人物和集为一体的思考,像钟声一样在脑海中回荡。这同时也伴随着巨大的快乐,像一座宝藏越挖越深,我越来越不愿意回头。真是太奇妙了,没有一件事像写作一样,同时拥有剧烈的痛苦和快乐。我想,我终生都会被这种感觉吸引,并且前往。
最后,我想再次感谢《西部》杂志社,感谢各位评委老师,感谢美丽的新疆。我将带着这份鼓励,将我和《西部》的缘分、和新疆的缘分,永远持续下去。我也会坚持写作,争取有一天能交出更好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