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莹
摘 要:死亡是我们始终无法逃避和终将面对的结局,死亡是必然的,同时这种必然性又具有普遍性。万物生长遭际各有所异,但是最终所有的差异,都将融释在死亡的必然性面前。列子一反常人面对死亡时的恐惧,直面死亡本身,毫不避讳。认为“性命本非无有,生死不过往来。”有形之物诞生、消亡,只是暂时行奔于世,最终都将归为虚无。对死亡的探寻和追问始终是《列子》视野关切的重要对象。《列子》以其独特的阐释视角,通过塑造形态各异的异士奇人来解读死亡的价值。用全新的解读视域,体认死亡本质,让我们重新认识关于死亡的价值与意义。用死亡解构生命,将短暂的生死融入到无限的“道”中。从而获得个体生命的超越,让我们拥有坦然直面死亡的勇气,是《列子》一书的价值所在。
关键词:《列子》;异士奇人;死亡意识
作者简介:李莹(1995.4-),藏族,甘肃卓尼人,北方民族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古代文学专业研三,研究方向:先秦两汉文学。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21)-02-0-02
无论人们对死亡持有何种态度,恐惧厌恶亦或是平和坦然,死亡都将到来,无法避免。“浩浩阴阳移,年命如朝露。人生忽如寄,寿无金石固”[1]动乱年代战争频发引发的死亡和死亡本身的未知性,触发了人们对死亡的疑惧。死亡背后所隐含的痛苦和无望。更是长久的盘踞人们心中,挥之不去。然而先秦诸子,尤以儒家为主,始终以人生问题作为终极关怀,对于死亡问题唯恐避之不及。儒家乐生恶死,相较于死,更关注生。“未知生,焉知死”[2]活着的事情尚不能完全明白,又怎么能透彻死后的事。在儒家看来,只有生存的本身才具有无限的价值与意义。“朝闻道,夕可死矣”儒家所谓的死是生命价值的诠释和升华,生命的厚度是高于生命的长度的。作为有限生命的个体,应当竭尽全力去实现自己的生命价值。所以某种意义上来说,儒家认为死亡是从属于生的。它是自然生命的结束,但却不是生命價值的终结。相比与儒家的“子不语怪力乱神”[3]。对怪异鬼神的避之不及。墨家不仅相信鬼神的存在,还对其极力的论证。“鬼神之明智于圣人,犹聪耳明目之与聋瞽”[4]墨子认为鬼神是优于常人的存在,具有超乎常人的聪明与智慧。但其实,墨家论及鬼神存灭的主要目的是试图通过鬼神来威慑人民,统治国家,具有明显的功利色彩。道家建构其死亡观,关注生命本身,以生命的自然存在为根本。在老子看来,只有“道”才是万物生存的本原和根据,万物都是由“道”派生出来的,也唯有“道”是“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的。庄子承继老子,通过对个体生命有限性的探索和领悟,认为死亡是世俗苦难桎梏的摆脱,是让精神回归至自然本真的最初至境。提出了“生死齐同”的思想观,死亡由生命最大的否定转化为挣脱凡世杂俗的最终旨归。列子承继道家的早期思想,又对其学说观点有自己新的关涉角度和论述方法。便用荒诞异化的笔法塑造出一个异于主流和传统的列子世界,来进一步阐释他对于死亡的理解和感悟。
一、“精神离形,各归其真”
列子认为世界的本原在于“不生不化者”,“不生不化者”滋养化育万物,而其自身也无时不生无时不化,往复无穷。一切生物的消亡都是自然而然的,不是人力所能控制和把握的。死亡究其根本,也不过是“精神离形,各归其真”死与生都是人生最自然的组成部分。所以《黄帝书》曰:“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之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5]万物是自然而然的产生与变化的,它自然地呈现形状与色彩,自然而然的运用智慧和力量,自然的消逝与生长,这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产生与变化。列子参透死亡本源,不过是“精神离形,各归其真”。在他笔下构筑的纷繁奇异列子世界之中,便多是这类洞悉死亡本质,抛弃虚伪造作,乐生逸身的异士神人。
《天瑞》篇中乖张肆意“年且百岁,底春被裘,拾遗穗于故畦,并歌并进。”[6]的林类。本应颐享天年的百岁老翁,却只能在田垄之上捡拾遗落的麦穗。但他却依旧乐歌行进,自得其乐,实在让人费解。而他自己对此给出的答案是“吾之所以为乐,人皆有之,而反以为忧。少不勤行,长不竞时,故能寿若此。老无妻子,死期将至,故能乐若此。”[7]按照他的想法死亡和生存,恰是一去一返。不知在这里消亡逝去的是否会在他处诞生繁荣。又如何得知生与死之间不是对等相同的?苦苦的谋求生存不是一种糊涂呢?不仅孔子不解,世人汲汲营营的奔波一生,也大都无法理解林类这种奇辩思想。生命的反复性与偶然性却使人常处于无数的恐惧境遇之中。所以只有那必然的归属感才可以从最深层面消除这种对死亡的焦虑和恐惧。林类便是如此,他平静旷达的言辞中透露出的是他一颗澄澈清明的内心,“天地若逆旅,人间如暂宿,生不由己,死亦不由己。天时地利,云雨旁润,山泽产育,一切皆非吾有,盗之而已。”宇宙万物,连同人类自身,都从虚无中来,也终将归于虚无。生死转化,如影随形,是天地之间最寻常不过的事情。所谓地久天长不过是天真的幻想。这是林类参透了的,也是常人始终的困惑。
列子通晓世人的担忧,以期通过对死亡本源的揭示和面对死亡的豁达,来消融死亡带给人们的恐惧,从而给予常人一份处常得终得宽慰。但是在更深层次的意识中,又仿佛有着一面巨大的明镜,照出他真正想要诉说的一切:“死之与生,一往一反。”天地若逆旅,人间如暂塑,生不由己,死亦不由己。宇宙万物,连同人类本身,皆从虚无中产生,也终将归于虚无。
二、“心无逆顺,物我两忘”
在列子笔下,有人领悟生死本源。以超然的态度去对待死亡,顺应万物的自然发展。也有人保持内心的虚静凝独,与事无违。从而达到所适常通,遇物无滞的境界。使得心内澄静无所欲,身外不受伤害羁绊。“孔子观于吕梁,悬水三十仞,流沫三十里,鼋鼍鱼鳖之所不能游也。见一丈夫游之,以为有苦而欲死者也,使弟子并流而承之。数百步而出,被发行歌,而游于棠行。”[8]吕梁观赏风光之际,在鼋鼍鱼鳖都无法游过之处,却见有男子潜行于水中,孔子便觉十分诧异,以为这人游泳有神仙道法。问之,其人对曰:“亡,吾无道。吾始乎故,长乎性,成乎命,与赍俱入,与汨偕出。从水之道而不为私焉,此吾所以道之也。”[9]与湍急漩涡一起卷入水中,随着上下涌动的波流沉浮水面,完全不靠自己的主观意识而是靠着水的自然流动而动。让孔子误以为此人是有苦而欲死之人,而在列子看来不被死生所束缚,游于水中心神凝聚,形体消散。本于内心,顺于内心。随波而动,随浪而涌。能将外物所有的一切都融散在自己内心中的,所以能潜行不空也就不足为奇了。
圣人藏神于天,所以外物不能伤害他。列子不是“上窥青天,下潜黄泉,挥斥八级”的至人。不是物我两忘、出神入化的神人。但是时代的迫厄,世人都皆迷惘。在动荡的时局中,单凭智巧果敢是无法应对的。唯有保持内心的虚静,才能不被外物所伤。至人潜行不空,守备元气,归顺于自然,忘记利害得失,才能无惧死亡。这是列子为世人开出的一剂良方,是世人面对死亡把持自我的途径。
三、“死生自命,达生乐死”
人们审时度势,总想在生活的洪流中找到自己的节奏,以便于能准确无误的把握手中转瞬即逝的良好机缘,却不曾料到,命运的无常从不给人参透它的机会,它在这世界上悠然的存在,既不阻碍世事变迁,万物流转。也不随人的意志增添损耗。它看似无端无常,却又与每个人的命运息息相关,世间的寿夭、福祸、穷达、贵贱。都由它决定。“杨朱之友曰季梁。季梁得病,七日大渐。其子环而泣之,请医。季梁谓杨朱曰:吾子不肖如此之甚,汝奚不为我歌以晓之?”[10]在季梁看来所谓“命”是自生无法逃避的过程,这一生所有的遭际,都是不得如此,是自然而然的。人又怎么能去控制它的消亡流逝,所以不如安命以待疾。人自然而生,自然而死。既已出生也必然走向死亡的终点,这是自然的规律是任何人都无法违背的。生不能强求,死不能避免。若要强求,岂不是愚昧。
在列子看来,无所依凭永远存在的是道,人的死亡和生存都是有一定原因的。“季梁之死,杨朱望其门而歌。随梧之死,杨朱抚其尸而哭。”“隶人之生,隶人之死,众人且歌,众人且哭”[11]世人一般都以为出生是喜事,因此欢快歌唱;人死就是悲事,因而悲痛哭泣。這其实是因为人们不懂生死道理的缘故罢了。生也好,死也好。长寿安康也好,福薄短命也罢。最终的结局都是一样的,所以并没有什么值得哀痛的。顺应自然变化,才是通达死生大道的人。因此纵观《列子》书中的异者神人,大都都洞悉万物本原,世事人情。对死亡和生命似乎无知无觉;他们不因俸禄高官、华服美肴为乐,不因新生命的到来而欢喜,也不因死亡的未知而抗拒。在天地之间无拘无束的往来。他们已经参透这世间万物都将面临死亡的必然结局,便坦然的安心处之。生命的反复性与偶然性使常人处于无数的恐惧境遇之中。但《列子》笔下塑造的神人异士早已明白只有那必然的归属感才可以从最深层面消除这种对死亡的焦虑和恐惧。也正是在这种意义上,列子在精神层面上超越了对生死的困惑,达到了死而不亡的境界。
结语:
以《列子》书中异士奇人,所揭示的死亡意识来反思现实生活,我们获得的更多的是一份来自心灵深处的安宁与豁达。也许我们不比列子与其笔下的奇谲智者那般飘逸超脱,但是他们面对死亡超然的态度,面对生活肆意的洒脱。却能帮助我们重新审视自我的内心世界和人生状态。死亡是自然规律,我们无法强求。但是我们可以坦然地面对死亡,并把握好当下生命中的每时每刻。
注释:
[1]流沙河.流沙河讲古诗十九首[M].四川:四川文艺出版社,2015.
[2]杨伯峻.论语译注[M].北京:中华书局,2018.
[3]杨伯峻.论语译注[M].北京:中华书局,2018.
[4]杨俊光.墨子新论[M].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1992.
[5]杨伯峻.列子集释[M].北京:中华书局,2019:10.
[6]杨伯峻.列子集释[M].北京:中华书局,2019:24.
[7]杨伯峻.列子集释[M].北京:中华书局,2019:24.
[8]杨伯峻.列子集释[M].北京:中华书局,2019:56.
[9]杨伯峻.列子集释[M].北京:中华书局,2019:65.
[10]杨伯峻.列子集释[M].北京:中华书局,2019:214.
[11]杨伯峻.列子集释[M].北京:中华书局,2019:136.
参考文献:
[1]杨伯峻.列子集释[M].北京:中华书局,2019.
[2]张湛.列子注[M].上海:上海书店,1986.
[3]严北溟.列子译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
[4]叶蓓卿.列子[M].北京:中华书局,2011.
[5]流沙河.流沙河讲古诗十九首[M].四川:四川文艺出版社,2015.
[6陈鼓应.老子译注[M].北京:中华书局,2016.
[7]万丽华.孟子译注[M].北京:中华书局,2012.
[8]任继愈.中国道教史[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0.
[9]南怀瑾.列子臆说(上)[M].北京:东方出版社,2011.
[10]南怀瑾.列子臆说(中)[M].北京:东方出版社,2011.
[11]南怀瑾.列子臆说(下)[M].北京:东方出版社,2011.
[12]杨俊光.墨子新论[M].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19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