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崇伟
一次,苏东坡退朝回家,指着自己的腹部问侍妾:“你们有谁知道我这里面有些什么?”一答:“文章。”一说:“见识。”苏东坡摇摇头,王朝云笑道:“您的肚子里都是不合时宜。”苏东坡闻言赞道:“知我者,唯有朝云也。”此时,苏轼正与红得发紫的王安石对着干,在朝廷上也不会捡皇上喜欢的话说,私下里还写些暗嘲隐喻之诗,这实在是太不合时宜了。
不合时宜,就是俗话说的“不合群”。
不合群的苏轼其实活出了清醒,他每做一件事,都遵从初心,活出自己的精彩。如果苏轼“一肚子合时宜”了,他哪能“拣尽寒枝不肯栖”,恐也无“一蓑烟雨任平生”。苏轼的“不合时宜”,对宋朝来说,少了一个政治家,对于中国甚至世界来说,就多了一个文学家、思想家,一个人见人爱的生活乐天派、真性情的好老头儿。
不合群,是孤僻,也是孤独。学者周国平说:“心灵的孤独与性格的孤僻是两回事。孤僻属于弱者,孤独属于强者。”周国平就是一个孤独的人,“孤独和喧嚣都难以忍受。如果一定要忍受,我宁可选择孤独。”他不懂得去迎合這个世界,独来独往,很少在意外界看法,却有着独立思考的能力。因为一只再会学舌的鸟只能是鹦鹉,不可能翱翔云端;一个真正能成就大事的人,务必要独立思考甚至特立独行。
独立,总与自由相生。陈寅恪给王国维的碑文写道:“先生之著述,或有时而不章。先生之学说,或有时而可商。惟此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历千万祀,与天壤而同久,共三光而永光!”王国维先生的精神独立,思想自由,启迪后代学者追求真理,不畏强权。这也是陈先生一生的写照,先生终身未曾违背自己提出的“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20世纪50年代初,中国科学院南下广州邀请陈寅恪出任中古史研究所所长,陈寅恪不仅拒绝了美差,还亲自口授了一封复信,说道:“我认为研究学术最重要的是要具有自由的意志和独立的精神。”
胡适很早就提出了自由思想、独立人格的教育目的观。他倡导独立自由人格的个人主义是为造就负责任的个人,个人对人类来说是“小我”,这种“小我”最终是会死亡的,而人类则是“大我”,“大我”是不朽的。胡适主张的个人主义是“对于大我负责任”的个人主义。可见,这些成就之人的“不合群”,其实是另一种“合群”。
我刚刚读罢郭建龙撼人心魄的《汴京之围》,他在《后记》的最后一节说道:“感谢当年给了我理想,教导我不要合群的祖父母。”不合群,在世俗的眼中明显是缺点,与时代潮流不合,与他人格格不入,孤僻而不受他人喜欢,但在郭建龙眼里,成了成就他的原因,并特地感谢。
不合群的郭建龙,辞去了光鲜的无冕之王,只身前往中东、印度。他睡车站,乘火车从不坐卧铺,和当地人一起吃吃喝喝,采集了大量的第一手写作素材,完成了一系列作品。他以另一种合群方式,在印度的历史和现实间穿行,创作了《穿越百年中东》,带你走进了中东的前世今生。
不合群,不合的是庸俗、狭隘和小人之心。那些看似不合群的人,他们却能合着自己的内心,合着慈悲、善意、责任和人间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