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农机工业发展质量财务评价*

戚山明，张宗毅，张萌

(农业农村部南京农业机械化研究所，南京市，210014)

0 引言

农机装备是乡村振兴战略的重要物质支撑，是现代农业的基本生产工具。近十余年来，中国农机工业经历了高速发展的“黄金十年”，取得斐然成就，我国也成为全球第一农机制造大国，但在2014年后产值增长速度明显放缓。在农业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新时期，追求高质量发展成为各行各业的目标。2018年，国务院发布《关于加快推进农业机械化和农机装备产业转型升级的指导意见》(国发〔2018〕42号)，里面明确提出“加快推动农机装备产业高质量发展”。那么，农机工业的发展质量如何评价？这些年我国农机工业发展质量到底如何？

1 文献综述

部分文献从技术角度描述了我国农机工业发展情况，认为我国农机制造业整体是高端不足、低端过剩，大而不强。如吕黄珍等认为我国农机产业虽然有2 000 多家规模以上企业，能生产3 500余种产品，但关键核心部件技术落后，智能化和信息化技术开发应用不足；朱北仲[1]认为目前我国农业装备产品的大多数只相当于发达国家20世纪80年代中晚期的水平，只有少量产品才能达到20世纪90年代水平；罗锡文[2]认为我国农机装备制造水平、产品可靠性都与美国、意大利等发达国家存在差距，落后三十到四十年；孙凝晖等[3]认为我国农机工业长期依靠引进、消化、吸收国外农机技术，缺乏自主的创新技术能力和基础技术研究，导致我国农机产业“大而不强”；周应恒等[4]认为我国农机工业存在严重的产能过剩，农机各细分产业的平均产能过剩指数在0.3～0.9之间；陈志[5-6]回顾了我国农机工业发展历程，认为存在同质化低端产品产能过剩等问题；洪暹国[7]对“不平衡不充分”问题进行探讨，认为有效供给不足的结构性矛盾仍是我国农机工业的主要矛盾。

亦有部分文献从政策影响的角度，研究了农机购置补贴政策对我国农机工业的影响。如周应恒等[8]认为农机购置补贴政策不利于农机企业的技术创新；张宗毅等[9]认为农机购置补贴政策对我国农机企业出口竞争力的影响是U形变化趋势，先下降后上升；潘彪等[10]认为补贴政策应同等对待国内农机产品和进口农机产品，促进农机工业结构调整和技术进步；同时，农机购置补贴政策增强了农机企业盈利能力[11]，但对农机工业企业营运能力具有负向影响[12]。

这些文献对农机工业发展质量而言，要么侧重技术角度进行分析，要么侧重政策角度分析政策对农机工业某一方面的影响，缺乏从财务角度系统分析近年来我国农机工业发展质量变化。财务角度分析一个产业发展质量，一般从盈利能力、营运能力、偿债能力、发展能力等几个维度进行评价。早期财务评价注重投资回报率和资产使用效率，即盈利能力和营运能力的测算。如Hans-Christian Pfohl[13]考察了欧洲东西部农机工业企业原材料、零部件和产成品等资产利用情况，认为构建完整全面的上下游产业链有利于提升营运能力和生产效率；Stratopoulos等[14]提出一种基于新古典主义的企业绩效评估方法，并利用美国钢铁工业的财务数据进行了检验，测算了该行业的平均成本函数和盈利水平；孔宁宁等[15]使用我国制造业部分上市公司作为研究样本，考察了营运资本管理效率与盈利能力之间的关系。后期财务评价开始关注风险和可持续发展能力，即同时兼顾偿债能力和发展能力。如杨旭东等[16]以范霍恩可持续增长模型为基础构建企业可持续发展指标，对我国上市公司的发展能力进行了研究，认为内部控制质量的提高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提升企业的可持续发展能力；Prior等[17]在传统方法基础上新加入风险指标，重新衡量了西班牙银行业的效率和利润质量；Balugani等[18]构建了包含可持续发展、经济资本、社会资本、人力资本和自然资本的可持续发展能力指数，对53家企业的抗风险和发展能力进行了测度。钱爱民等[19]和罗文等[20]、史丹等[21]构建的上市公司和工业发展质量评价体系中，也包含了较多财务方面的指标。

本研究通过构建财务层面的综合指标体系，并运用统计数据进行实证检验，旨在对近年来我国农机工业发展质量及其分阶段动态变化情况进行系统性评价和分析。第一部分介绍指标体系构建、评价方法与数据来源，第二部分运用数据对农机工业整体及十二个子行业分别进行评价，并对结果进行展开分析，最后第三部分提出对策和建议。

2 评价方法与数据

2.1 指标体系构建

在以杜邦财务分析体系为核心的经典财务评价体系中，上市公司财务状况主要包括资产状况、债务风险状况、资本投入与积累状况、盈利状况以及现金流状况等方面，不仅涵盖了影响企业财务质量的各个重要指标，而且基于经审计后可信度较优的公开报表数据，在实务中已得到广泛运用。本文借鉴该经典财务评价体系和“增长、盈利、风险三维平衡”的分析视角[19-21]，在考虑系统性、可比性、可得性和可操作性基础上，从盈利能力、偿债能力、营运能力和发展能力四个维度选取基础指标，构建农机工业发展质量财务评价体系。具体指标体系见表1。

表1 农机工业发展质量评价体系

具体来说，盈利能力维度包括主营业务收入利润率、工业成本费用利润率、总资产贡献率三个二级指标，偿债能力维度包括流动比率、速动比率、资产负债率、流动负债占比、资本资产期限结构差异率等五个二级指标，营运能力维度包括流动资产周转率、存货周转率、应收账款周转率、全员劳动生产率等四个二级指标，发展能力包括资本保值率、主营业务收入增长率、工业总产值增速、总资产增长率、出口竞争力等五个二级指标。

2.2 权重设定方法

对于多指标综合评价(Comprehensive Evaluation)问题，一般常用以层次分析法为代表的主观评价法和以因子分析法、主成分分析法、熵值法为代表的客观评价法，这些传统方法能很好地对截面数据进行分析，但无法有效地对动态综合评价问题中的时序立体数据进行处理和评价。自郭亚军[22]提出这种新的动态综合评价方法以来，纵横向拉开档次法在权重确定方面已得到了较广泛的应用。实践证明，该方法在解决动态综合评价问题上具有独特优势，既不存在丝毫主观色彩，又能在横向和纵向上保序，在考虑了时间因素的同时大大简化了计算量，具有可操作性。因此本文采用此方法作为权重确定方法。

设有n个被评价对象，m个评价指标x1,x2,…,xm。首先，对原始数据进行正向化和标准化处理，其中标准化方法参考王常凯等[23]对纵横向拉开档次法的修正，即采用极差法对已正向化的所有指标进行无量纲化：xi j(tk)=(xi j-min)/(max-min)，其中max和min分别为该指标在所有时刻的最小值和最大值。然后，将处理后数据按时间顺序t1,t2,…,tT排列，构成一个如表2的时序立体数据矩阵{xi j(tk)}，其中xi j(tk)表示si的第j个指标在时刻tk的标准化数据，其中i=1,2,…,n；j=1,2,…,m；k=1,2,…,T。

表2 时序立体数据表

当取W为矩阵H最大特征值所对应的特征向量时，σ2最大；再由线性代数有关定理知，正矩阵最大特征值对应的特征向量为正。所以计算矩阵H最大特征值所对应的特征向量，并对其进行归一化处理后即可以得到权重向量W。

2.3 数据来源与处理

本文采用1992—2018年《中国农业机械工业年鉴》和《中国机械工业年鉴》中农机工业全行业，以及农用及园林用金属工具制造、农副食品加工专用设备制造、饲料生产专用设备制造、拖拉机制造、机械化农业及园艺机具制造、营林及木竹采伐机械制造、畜牧机械制造、渔业机械制造、农林牧渔机械配件制造、其他农林牧渔机械制造、水资源专用机械制造、其他未列明运输设备制造十二个子行业面板数据。

部分指标是通过计算得到，在此进行说明：(1)全员劳动生产率等于按1990年不变价格计算的当年生产总值除以全年从业人员平均人数，其中不变价工业总产值等于当年价工业总产值×100/工业生产者出厂价格指数，工业生产者出厂价格指数从历年《中国统计年鉴》中摘取。(2)资本资产期限结构差异率等于资本期限结构比率与资产期限结构比率的差除以资产期限结构比率，其中资本期限结构比率等于所有者权益与长期负债的和除以总资产，资产期限结构比率等于非流动资产除以总资产。该指标能简洁明了揭示工业企业资本结构质量如何。(3)为统一口径，本文1991—2002年农用及园林用金属工具制造、机械化农业及园艺机具制造、营林及木竹采伐机械制造、农林牧渔机械配件制造、水资源专用机械制造、其他未列明运输设备制造分别用机动植保机械制造业、半机械化农机具制造业、场上作业机械制造业、拖内配件制造业、农林牧渔水利机械修理业和农用运输机械制造业指代。另外，由于棉花机械加工制造业在2013年后才有单独统计，缺失数据过多，故予以剔除。(4)为保证完整性，本文利用插值法和线性趋势对个别行业在个别年份的缺失数据予以补齐。农机工业全行业各个指标原始数据的描述性统计见表3。

本文首先对资产负债率和流动负债占比两个负向指标分别取“100%-资产负债率”和“100%-流动负债占比”进行正向化处理，用极差法对所有指标进行无量纲化处理。然后对已标准化数据按纵横向排列，构建时序立体数据矩阵。最后利用Matlab2016求出该矩阵最大特征值所对应的特征向量，进行归一化后即得出权重系数(见表4)。整体来看，盈利能力权重最大，合计占0.331 4； 偿债能力权重其次，合计占0.296 2；第三是发展能力占0.210 5；最后是营运能力占0.161 9。将权重系数和标准化数据带入综合评价函数中即可求得农机工业及子行业的财务质量评价值。

表3 指标描述性统计

表4 农机工业发展质量评价指标解释和权重系数

3 评价结果

3.1 行业整体评价结果

行业整体的评价结果见图1和图2。可以看出，在考察期内，农机工业发展质量总体保持上升趋势，总指数及子维度指数在不同时期存在明显差异。

图1 中国农机工业发展质量总指数变动趋势

图2 中国农机工业发展质量子指数变动趋势

1) 整体质量下降阶段(1991—2000年)。从图1—图2可以看出，这十年虽然在1995年得益于偿债能力的突然提升，但整个农机工业的财务发展质量趋势是下降的。其中盈利能力、偿债能力、发展能力三个维度均呈整体下降趋势，而营运能力维度基本是停滞发展状态。之所以呈现出这一状态，主要原因可能是由于这一阶段仍然受到土地分包到户影响，特别是在1997年之前土地不断调整和细分，导致地块不断细碎化。为了稳定和完善农村土地承包关系，1997年国家出台政策要求在第一轮承包的基础上再延长承包期三十年不变，这一不断细碎化的趋势才有所减缓。土地的不断细碎化，导致农机装备需求不振，中国农机工业发展财务质量这一阶段较差。

2) 探底回升阶段(2001—2003年)。2001年中国农机工业发展质量总指数为0.364 4，2003年上升到0.393 8。这一阶段，除了偿债能力是下降的外，盈利能力、营运能力和发展能力三个维度的质量均是上升态势。这一时期，我国农业劳动力转移处于转折期，媒体开始出现“民工荒”的报道，农机跨区作业也蓬勃兴起，小麦机收水平快速提高。这一阶段是主要依靠市场化力量推动我国农业机械化发展的阶段，也是农机工业发展指数得以探底回升。

3) 购机补贴刺激阶段(2004—2013年)。2004年至2013年，由于购机补贴政策的刺激，农机工业迎来大发展，财务质量大幅度提升。2004年，我国农机工业财务评价总得分为0.414 6，至2013年达到0.514 6，分值增长了24.12%。总得分的增长主要得益于盈利能力的大幅增强，盈利能力指数从2004年的0.213 8增至2013年的0.250 3，增幅达17.07%。此外，偿债能力和营运能力指数增幅分别高达32.81%和111.64%。这一阶段，农机规模以上企业数量从1 466家增长到2 154家，农机工业总产值从896亿元增长到3 889亿元。但这一阶段隐患已现，比如由于补贴刺激进入农机行业的企业增多，竞争加剧，整个行业的盈利能力在2012年开始就出现下降趋势，发展能力得分处于停滞状态。

4) 市场回归阶段(2014年至今)。2014年开始，农机工业的财务评价总得分出现回调，然后处于缓慢增长趋势，购机补贴的刺激效果减弱，逐渐重回市场驱动阶段。这一阶段的营运能力进一步提升，但盈利能力继续下滑，发展能力先下滑后回升，偿债能力处于平稳期。

3.2 子行业评价结果

从表5可见，基本所有子行业发展质量都得到不同程度提高，实现高水平发展的子行业数越来越多。从指数值上看，1991年除了饲料生产专用设备制造和拖拉机制造得分低于0.4，其余得分均在0.4～0.5之间。2000年农机工业发展质量下滑明显，得分在0.3～0.4之间的有六个子行业，得分在0.4以上只有农用及园林用金属工具制造、饲料生产专用设备制造、畜牧机械制造，营林及木竹采伐机械制造、渔业机械制造和水资源专用设备制造的得分甚至低于0.3。 2003年所有子行业得分均超过了0.4，其中仅农林牧渔机械配件制造和其他农林牧渔机械制造得分超过0.5。2013年则有九个子行业得分超过0.5。2017年农副食品加工专用设备制造、饲料生产专用设备制造、营林及木竹采伐机械制造、渔业机械制造、农林牧渔机械配件制造和其他农林牧渔机械制造六个子行业得分超过0.5，剩余行业保持了较平稳发展。从指数变化幅度上看，可以明显观察到各阶段发展质量变化特征。总的来说，指数在探底回升和购机补贴刺激阶段增长幅度很大，但近年来出现小幅下降，各子行业发展质量大体经历了先萎缩后急剧发展再调整的变化过程。

表5 中国农机工业子行业发展质量变动趋势

以考察期内各子行业指数得分均值为基础，绘制二维条形图，可见行业间发展质量差距。从图3可见，农用及园林用金属工具制造、农副食品加工专用设备制造、饲料生产专用设备制造、农林牧渔机械配件制造和其他未列明运输设备制造总指数得分均值高于全行业平均水平。各子行业在发展能力指数上差异相对较小，而在偿债能力、营运能力和盈利能力指数上差异相对较大。农副食品加工专用设备制造、饲料生产专用设备制造和农林牧渔机械配件制造有较高的盈利水平，农用及园林用金属工具制造、农副食品加工专用设备制造和农林牧渔机械配件制造对债务风险的控制较好，其他未列明运输设备制造、农林牧渔机械配件制造和其他农林牧渔机械制造的营运周转能力较好。

4 结论及政策建议

4.1 结论

本文从盈利能力、偿债能力、营运能力、发展能力四个维度构建评价指标体系，运用纵横向拉开档次法设定权重，采用历年《中国农业机械工业年鉴》和《中国机械工业年鉴》中农机工业全行业及子行业数据，从财务角度评价了近年来农机工业发展质量。评价结果表明：1)我国农机工业财务质量在2000年前由于土地不断细分，农机需求萎靡，发展质量趋于下降；2001—2003年期间由于土地承包权的稳定落实和劳动力转移出现拐点，发展质量探底回升；2004—2013年大规模农机购置补贴发挥激励作用，发展质量快速增长；2014年至今农机购置补贴刺激趋弱，农机工业逐渐回归市场，发展质量回调，增长趋稳。2)我国农机工业不同子行业之间存在差异，其中农用及园林用金属工具制造、农副食品加工专用设备制造、饲料生产专用设备制造、农林牧渔机械配件制造和其他未列明运输设备制造发展质量高于行业平均水平；各子行业在发展能力指数上差异相对较小，而在偿债能力、营运能力和盈利能力指数上差异相对较大。

4.2 建议

1) 强化创新，增加有效供给满足农业现代化需要。我国农机工业技术水平整体落后于发达国家，无法满足全程全面农业机械化对农业机械高质量且多样化的需求。对此必须坚持以创新驱动为引领的理念，加快向低能耗、低污染、集约型和高技术工业转型，向信息化、智能化高端制造升级。要突出农机企业的创新主体作用，促进应用开发类科研资源向企业倾斜，同时加强知识产权保护，激励企业自主创新。加快构建共性技术研发平台、基础数据库和科研成果展示推广平台，统筹利用科研机构企业单位科技创新资源，集中攻克共性核心技术瓶颈。

2) 充分发挥市场机制，增强农机企业发展能力。目前购机补贴的刺激作用已经逐步减弱，今后农机行业的发展质量提高主要依靠市场力量。在购机补贴政策执行过程中，应科学制定分类分档标准，尽可能消除同档次农机在不同省份之间的补贴额差异，并合理测算补贴额度，以尽量公平和减少对市场干扰。要充分发挥市场的资源配置机制，激发市场活力，让有竞争力的企业脱颖而出。对一些依靠累加补贴来设置地方保护主义壁垒的现象，中央主管部门应予以坚决的制止和打击，努力营造好良好的营商环境。

3) 提升经营管理水平，缩短子行业间发展差距。由于发展历史、资源禀赋、市场需求和生产技术的不同，农机工业子行业间偿债能力、营运能力和盈利能力存在差异，不利于农机工业发展质量的整体提升。对此应当正视与同行业标杆之间的差距，加强企业内部治理，打造优质产品和品牌，培育良好的商业信誉。要重视长远规划和战略投资，注意把握未来市场和政策走向以及用户主体需求结构的新变化，开发对口适用的多样化产品和解决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