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我的长江记忆

2021-02-22 06:59韩今
莫愁 2021年5期

文/韩今

惊心动魄的2020之夏,刚从疫情横疟武汉封城的困境走出来的华夏大地,又遇到百年不遇的长江大水。

重庆大雨,三峡泄洪,湖北告急,鄱阳湖破圩……看到电视里长江水位不断上升、部分地区被淹的报道,住在江边且是一楼的我们,不禁紧张起来。俗话说水火无情,大水一旦过堤,后果不堪设想。2016年暴雨导致内涝,家里地下室进水,折腾了一个多星期,那时的窘境我还记忆犹新。连身在美国拉斯维加斯的三姐都发信来,关注三峡大坝的水位,担心有什么闪失给下游带来灭顶之灾。

妻子在网上买了一些帆布袋,用黄沙装满,准备危急时堵上大门。还吩咐我把一些贵重物品收集到袋子里,放到橱顶上,把所有的充电器充满电,还备了两箱矿泉水和一些饼干。每天去江边察看水情也成了必备功课。

我们的小区在河西大街的西头,面对夹江,左边是滨江国际青年文化公园、河西地标“南京眼”的所在地;右边是棉花堤路和棉花堤渡口。顺江而下是下新河,有左岸花海、绿博园等景点。那些平时散步的地方,汛情来临后一天一个变化。濒临江边的栈道,眼看着被一天天涨上来的江水侵蚀,没两天公园管理人员就在进入栈道的路口拉起绳子,不准人下去了。再有两天,江水就涨到栈道座椅上,眼看着慢慢顺着椅背爬上来,最后淹没了椅子,淹没了栏杆,江面白茫茫的一片,只剩下一排孤零零的路灯杆。测量一下离大堤的高度,只有三四十公分了。

临近“南京眼”步行桥,有一个叫“长江记忆”的景点。江滩上竖起了四十多根LED的灯柱,上面是白色的聚酯塑料,尖顶,下面是褐色的钢管圆柱,在褐色与白色之间有明显的刻度,记载了历史年份江水的高度。最突出的是1954年的那根高柱,深深的褐色柱体上刻着南京有记载的最高水位:10.22米。

每次走过“长江记忆”,我都会驻足良久,瞻仰那一根根透光的灯柱,读着那些刻着的历史年轮,体会着百年来长江变换的性情,对中国的这条最长的江河充满深深的敬畏。涨水了,这里也成了观察水情一个特殊景点。每天都有很多游客携带“长枪短炮”,在此摄影留念。

棉花堤是兴隆街道的辖地。第一次接触棉花堤是1998年。当年下关水文站的最高记录是10.14米,仅次于1954年。因水情紧张,机关组织了防汛抗洪突击队。一天晚上,突击队紧急集合,带着铁锹麻袋分乘几辆大卡车来到棉花堤。一段堤坝决堤了,我们的任务是挖土装麻袋,搬上堤坝堵水。那时感觉棉花堤是一个偏远的农村,卡车开了一个多小时。没想到十几年以后,城市建设不断发展,我们成了棉花堤的居民。

棉花堤在明代是一块江滩地,有安徽的农民来此种棉花,因丰收季节一片白花花的棉花而被称为棉花地。1926年长江大水,此处决堤,淹死数百人。后来修了堤坝,改名为“棉花堤”。现在这里已修成了十几米宽的堤坝,还保留了一个通往江心洲的渡口,平日每半个小时一班轮渡,方便居民往来。涨水季节,轮渡已经停航,船坞和地面平行,江水离路面也就三十公分之距。渡口附近搭起一个临时的棚子,横幅写着“兴隆街道防汛点”,两名工作人员在此值班。

我问工作人员那两天的水位对比,对防汛一线的他们表示敬意,也流露出对水情的担忧。一位四十多岁姓陈的男同志笑起来:“不会有事的,南京城要淹水那还得了?政府这些年的精力岂不白费了!现在的堤坝,可以说是固若金汤!”我说起1998年棉花堤破圩我们来挖土装麻袋的往事。老陈连忙正色说:“不是破圩!那天我一直在现场!就是通往江心洲的污水管倒水,那段堤坝低了,漫了过来。来了几百个人,两个多小时就堵上了。”另一名值班员是个大学生模样的小伙子,听了我们的聊天,笑着说:“你们是老战友啦!防汛抗洪的战友。”

2020年7月18日晨,南京最高水位已达10.26米,破历史最高值,进入红色预警。天气预报还有大雨,险情倍增,社区志愿者群里不少居民主动报名参加防汛巡堤。我对妻子说:“我们也报名吧,面对百年不遇的大水,为保护家园尽力所能及的责任。”妻子说:“你就算了吧。江边巡逻的都是年轻人,哪还排得上你!”

果然,社区主任一口拒绝了我:“现在全市上下全力以赴,人力财力充足,你们在群里给大家鼓鼓劲就行啦。”

两天后,长江水位达10.31米,成为新的历史最高值。江水漫上棉花堤的一段路面,但防汛队早已在江堤上垒了半米高的白色砂包,似险不险。洪峰的高位也意味着水情的拐点,面对众志成城的中国人民,再大的洪水也无可奈何!

那天,我和妻子又来到南京眼旁边的“长江记忆”,问一旁巡堤的志愿者借了一个红袖标,以那个被洪水淹去所有褐色标记的玻璃灯柱为背景,拍了一张照片,留作2020年庚子夏的“长江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