胶东海草房及其建筑技艺的历史考证

王潇洁

(青岛酒店管理职业技术学院 山东 青岛 266100)

1 海草房起源于“新石器时代说”辨证

海草房作为一种传统民居，其历史自然是其所内蕴的关键性问题之一。以往关于海草房的研究，多集中于其保护与开发，偶有关于其历史与文化价值的阐释，但可惜失之粗疏。关于海草房起源的问题，似乎今日已达成共识，未见有异见。然而海草房历史起源问题，关乎对于海草房价值的准确判断及其文化的精确定位，不可不察。

威海市博物馆李文夫在《威海民居海草房历史文化研究》一书中提出，“海草房的形成应追溯到人类从空中巢居到地面和从地下穴居到地面之居住方式的发展演变之初”，此后，这种海草房起源的“新石器时代说”成为一种“经典观点”，为后来的研究所沿袭，成为海草房历史悠长的一种说明[1]。虽然李文夫的说法影响最大，但他并非是最早提出海草房起源“新石器时代说”的研究者。烟台大学建筑学院的陈喆在2002年刊发的文章《原生态建筑——胶东海草房调研》中便已根据《长岛县志》的记载，将海草房的历史追溯到5000年前的北庄遗址，并认为当时房屋建筑的顶部构造已与海草房相差无几[2]。

海草房起源的“新石器时代说”不能成立，作为理论证据的长岛地区北庄遗址的半地穴式圆角长方形房屋，其屋顶不可能是海草材料，可能在博物馆复原过程中，为了使当地居民能够更好地接受，所以采取了当地传统民居海草房的海草屋顶展示，但这只是一种展示策略[3]。并且，民族志的资料显示，处于原始社会的人们，往往采取覆盖茅草的方式建筑房屋。[4]此外，海草房屋顶的加工是一种更为复杂的工艺，需要对海草进行处理[5]，因此也不可能在史前社会出现海草房。持海草房起源“新石器时代说”的学者应该未仔细检阅原始材料以及忽视了技术发展的一般规律，才导致了这样漏洞百出的观点。

2 海草房起源的理论与材料支持

关于“起源”。詹鄞鑫教授在评议巫术起源诸说时，将“起源”这一概念分解为“开端”(beginning)与“起因”(cause)两个维度，前者指在线性时间上的先后关系，后者则指示事物发生的原因及条件。这其实即是哲学史研究中历史与逻辑的分别。历史与逻辑之间存在着不同，这是因为单一事物的发展并不一定是线性的，时间在前者并不一定就落后于时间在后者，因此需要从历史的与逻辑的两种角度来言说起源与发展的问题。

当我们面对“海草房起源”这一问题时，就其本质而言是历史问题，所以需要在历史的长河中寻找到最早出现的“海草房”的踪迹。以往对海草房起源的研究，除去误读材料的“新石器时代说”，刘志刚从建有海草房的村落的形成时间来推定海草房的起源，也值得注意。他将埠柳镇的不夜村的建村追溯到春秋时期，另一些村子则追溯到南宋时期。而“海草房起源”研究的材料，是解决这一问题的关键。通过反思前人研究的不足之处，可知“海草房起源”研究需要直接且可靠的材料。通过这些材料，我们可以将海草房的起源定为元明之际。

直接的证据来自于荣成市宁津镇崂滩村，一座海草房的房梁上保留着“至正二年”(公元1342年)的字样，或可以说明这座海草房最早的修建时间至晚为元代末年。

威海荣成地区现存海草房，古老者一般是有一二百年的历史，考虑到房屋的使用周期，太过久远的民居不容易保存，海草房的历史可以向更早追溯。而道光年间修订的《荣成县志》记载：

邑中罕见瓦屋，砌以石，覆以茅，苫以海带，进蔽风雨，而内外之辨较然。海草房可能只是荣成地区民居的一种，与其他样式的民居如瓦房、茅草屋等并存。只有到了清代中后期以后，海草房才迎来其在荣成地区的繁盛。

3 海草房“苫作”工艺与茅茨工艺

“苫作”的工艺有着其渊源，它来自于茅草房建筑的茅茨工艺。海草房屋面的制作方法被称为“苫作”，荣成当地的手工匠人称之为“苫房子”。这种手工技艺被称为“苫”，文献记载最早可追溯至道光年间编纂的《荣成县志》，前文已引。文段中的“海带”即是“海草”，《山东通志》记载，“海带，覆屋可以御火”，可知当时所谓“海带”即是海草。“苫”作为一种手工艺，有着更为悠久的历史。《说文解字》中“苫”与“盖”互释，指覆盖这一动作或行为。《仪礼·既夕礼》中 有“寝苫枕塊”的记载，此处“苫”指名物，是动词作名词使用，后世注疏解释“苫” 为“编藁”，即用植物茎秆编制的席子。

而“苫”作为房屋建筑技术，最早是应用于茅屋(或称之为“草堂”)的建造中的。元稹作有“短檐苫稻草”与“茅苫竹梁栋”诗句，即是“苫”作为茅屋建筑技术的证据。《玉山名胜集》也记载“其草苫以为室，当必在乎陶瓦之先”。一些图像资料保留了当时的茅屋的形象，如故宫博物院藏南宋何筌绘《草堂客话图》册页(见图1)。古代的茅屋建筑技术，又名为“茨”。《释名》：“屋以草盖曰‘茨’。茨，次也。次比草为之也。”由此可知，将茅草梳理整齐是茅屋建造的关键一步。

图1 (传)何筌《草堂客话图》(局部)，故宫博物院藏

海草房建筑工艺的核心“苫作”，是对茅屋建筑茅茨工艺的移植与改造，这意味着在茅屋建筑工艺成熟之前，海草房的建筑几乎无存在的可能，这说明了海草房的历史不会太久，即使早期存在过覆以海草的民居，但其与今日传承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海草房也并非同一物，如图1所示。我们可以通过此与元明之际胶东移民等问题联系，重新描画那个时代发生于此地的文化史与社会史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