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文琴
(景德镇陶瓷大学 江西 景德镇 333403)
宋朝是我国陶瓷大发展的时代,其中吉州窑是宋代南方地区较有影响力的民间窑场,它始烧于五代时期,兴盛于宋代时期,在明朝时期停火终烧,期间有六百多年的烧造历史,它具有浓厚的地方风格与民间艺术特色。
吉州窑以它独创的木叶天目和剪纸贴花黑釉瓷闻名中外,除了这些著名的黑釉茶盏之外,吉州窑还烧制众多的彩绘瓷、绿釉瓷以及捏塑雕塑瓷等产品。《景德镇陶录》中记载:“吉州窑昔有五窑,五窑中惟舒姓烧者颇佳,舒翁工为玩具,翁之女舒娇尤善陶。”从一方面说明了当时吉州窑雕塑瓷的制作情况。捏塑和瓷雕,是吉州窑各家窑口中常见的产品,在今天的古窑遗址上,仍能看见众多的小件雕塑瓷,可见古代时吉州窑烧制瓷塑作品之繁盛。
吉州窑的陶瓷雕塑,从题材上来分大致分为人物、动物、佛教造像三大类。
吉州窑对于人物的塑造,多用捏塑的手法制作出其外形,再绘以黑色或者褐色的点彩,偶尔辅以刻划的装饰,勾勒出人物的人体结构、服饰褶皱、身体动态等细节,然后施以褐釉或者乳白釉。动物瓷塑则以社会生活中常见的禽畜生物为主要题材,有鹅、牛、猫、狗、鸡、猪、鸭、羊等家养动物,也有猴、蟾蜍、鹿、乌龟、鸟雀等大自然动物,在动物形象的塑造上,与人物的制作方法类似,用泥条或者泥片简练地概括出动物的形象,再用工具雕塑出动物的面部神态、身体部位等细节,稍精细的作品还会在身体上做一些刻划的装饰,绘以褐彩,然后施以乳白釉或者褐釉。捏塑作品具有很强的写意语言,它不仅能准确地反映制作者的思想感情,泥土简便快捷的成形特点,使捏塑成为制陶者的闲暇之作,反映出生产功效的提高。虽然这些人物动物的瓷塑作品的高度大多数都不超过10厘米,但是制陶者们仍将人物和动物的形象塑造得生动传神。在塑造形象上,不讲求准确的比例,只讲求合情达意、点到为止。在造型上并非客观上的写实,而是将人物、动物的形象浓缩成为具有张力的泥块,方寸之间又有浑厚的体积感,让瓷塑产品整体具有浓烈的朴素、粗拙的特征。
吉州窑的瓷塑产品,除了这些粗拙的人物动物形象之外,也不乏有制作精巧的作品,而这些精巧的作品大多为菩萨、罗汉等佛教造像。这一部分产品的制作,一般不似捏塑那样的简练概括,而多是在制作出一件原型作品后,翻出其范模作品,然后重复生产,这种生产方式类似于现在的印坯,压印出大概的形制后再以手工雕刻加以细节的修饰。这类制作方法大大地提升了生产的效率,同时也能把作品制作的更加精致。这类作品具有形制规则、面部清晰、纹饰细致的特征,塑造的佛像神态沉着宁静、端庄持重。
人物瓷塑作品以儿童居多,如图1左边的点彩童子骑马俑所示,这大概是一个瓷塑玩具,马作站立的体态,抬头平视前方,双眼圆睁,双耳直直竖起,嘴微张。童子为骑坐式,身体向前倾斜,双手抱住马脖子,双腿紧贴马的身体,屈膝。人与马的比例较为准确,姿态简单生动。通体施以乳白釉,绘以褐彩点饰整体造型。捏塑的韵味油然而生,童子的脸庞圆润,面带稚嫩,憨厚的神情饶有趣味。当我们看到这样的捏塑瓷之后,仿佛能打破时空的限制,从中看到制陶者在生产制造之余,孩子们正在一旁嬉戏玩乐的欢快场景,放下手中的工作,拾起一旁的泥巴,即时捏塑出孩童们日常玩乐的情景。除了孩童嬉戏,还有一些其他的日常生活场景。如图1右边的抱婴男青年像,瓷像高9 cm,为实心瓷胎。它采用捏塑的手法,辅以刻、划等雕塑手法,再以釉彩和绘画点缀整体造型。父子俩之间的复杂动态关系被陶工捏塑得精简概括,捏塑的手法轻松、随性,彩绘的装饰恰到好处。
图1 (宋代)点彩童子骑马俑(左)彩绘抱婴男青年像(右)
在动物瓷塑中,大多是人们生活中常见的形象,这些瓷塑作品神态各异,装饰技法齐全。其中狗的形象特别多,狗与人们的生活紧密,深得人们的喜爱。如图2中的点彩卷尾狗,狗的头部抬起,尾巴卷曲,脖子用力向上伸展,我们似乎能看见几百年前小狗憨厚可爱、乖巧灵气的神态。装饰上,则在灰白色的瓷胎上点绘褐彩的斑点。或在瓷塑狗的上半部分随心施以深色的褐釉,四足露出灰白色的瓷胎。吉州窑在众多的狗的形象中,或立或卧,神情多样。虽然许多瓷塑狗的动态基本相似,匠人却采用了不同的装饰方法,从中可以看出狗的形象在人们心中的受欢迎程度,以及当时工匠质朴随性的装饰手法。图2中间的猴子坐像,作跪坐式,抬头平视,后肢屈膝跪坐,身躯直立,前肢置于双膝上,形象憨态可掬。整个瓷塑作品仅仅只是素胎,只在双眼的部位点绘褐彩以突出眼睛,显得质朴大方。图2右边的彩绘卧羊像,通过捏、塑、堆、刻、划,并施以乳白釉,而在角、耳、尾部上再添彩绘。农业社会的百姓们讲求六畜兴旺、五谷丰登,各种牲畜、家禽繁衍兴旺也是人们对于美好生活的愿景。“六畜”,即牛、羊、马、猪、狗、鸡。而“羊”有“祥”之意,彩绘卧羊像有着生活吉祥美好的象征寓意,富涵文化意蕴。除了这些陈设器之外,动物的形象还做了许多的文具之类实用型的瓷塑产品,有水注、笔洗等文具产品。如图3上部的点彩龟形水注,呈扁圆形,龟昂首向前上方伸,张开的口部作出水口,背部正中间有一个小孔,为注水口,龟壳的背部边缘压印了一圈不规则的圆圈纹,模拟龟壳的纹样,在面部的眉、眼、嘴处有不规则的褐色点彩,突出了关键的形象特征。设计巧妙,造型别致。而下部的褐釉犀牛驮龟水注,犀牛昂首站立,双角竖起,双耳后耸,四肢粗短,身躯肥硕,背部伏一小龟,犀牛的下颌、身体一侧各有一个小圆孔。龟及犀牛头部、身体等处施以褐釉,四足露出灰白色的瓷胎,对比鲜明,相得益彰。
图2 (宋代)点彩卷尾狗(左)素胎坐猴(中)彩绘卧羊像(右)
图3 (宋代)点彩龟形水注(上)褐釉犀牛驮龟水注(下)乳白釉坐神像(右)
自佛教传入中国以来,历经数朝的蓬勃发展,尤其在宋代重文抑武的社会政治背景下,佛教在宋代得到了更大范围的传播。宋代的各个窑口纷纷热衷于生产佛教题材的瓷雕,而吉州窑作为南方的重要民间窑场,也有众多菩萨、弥勒、罗汉形象的瓷塑作品。图3右边的乳白釉坐神像,采用模印、雕塑等手法塑造其形象,再施以乳白色的釉。神像肌理模糊不清,反映了吉州窑的窑工们为了降低成本,一件模具用于反复的生产,一直到雕塑印痕再难辨认,另一方面也说明了佛教造像生产的数量之大。吉州窑的神像作品,虽没有当时德化窑、石湾窑等窑场中的大件瓷雕,但这类的小件神像在吉州窑的生产中非常丰富、也多为模印作品。
自陶器产生开始,先民就利用泥土这种材料塑造各种捏塑形象,早在仰韶文化中,就发现了多类的小型陶塑,在以后各个朝代生产的陶器中都有不少的陶塑作品。吉州窑陶工创造出来的瓷塑作品,质朴淳厚、贴近生活,形成了其特有的艺术风格。他们凭借着娴熟的雕塑技艺,为宋代民窑的发展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吉州窑的瓷土粗松,有近似于陶的特点,可塑性较强,便于使用各种塑造手法。再加上吉州窑地处南方农耕地区,有特殊的生产方式,制陶者多是亦农亦陶的双重身份,使得他们创造出来的作品不视雕琢、讲究天人合一,把这种自然淳朴之美作为生活理想与器美的追求,极具地方特色。
吉州窑对于人物形象和动物形象的塑造,手法老练、轻松、随性,整个器物仿佛一气呵成,造型精炼、动态自然、生动传神,所有形象几乎都取材于生活和大自然,在装饰上做得恰到好处。在世俗人物、动物瓷塑、佛教造型的各种产品中,像嬉戏的骑马童子、顽皮机灵的小狗、抱婴男青年、露肚大笑的大肚佛等形象,对于宋代服饰文化研究具有历史价值,也让我们从中看见宋元时期民众世俗生活和精神状态。制陶者在制作佛教神像时,多采用范模的生产方式,一方面也反映出了人们对于神像的敬畏之心,体现了当时人们对生活的美好祝愿内心朴素的价值取向。这些瓷塑作品能直观地反映出当时人们生活的场景,为现代的人们研究古代生活提供了重要参照。
吉州窑的瓷塑作品,无论是人物、神像,还是动物摆件,都散发着浓郁的生活气息,或小巧玲珑,或精致工整,造型生动、比例得当、技法娴熟,既给人清新明快之感,又不失素雅端庄之态,用一种朴素、通俗的艺术表现形式抒发了制陶者的真情实感,体现了制陶者谙熟生活中与日相伴的形象,对社会生活深入细致的观察和独特的审美观。它保留了万物有灵的朴素观念,表达了人们对生活中一定的祈望,它与我国传统的宗教思想和人文风俗都有很深的渊源。雕塑作品的种类涉及到古代生活的方方面面,在艺术创作风格上反映出人们以心写神的率真追求,这些作品由心出发,无拘无束,它是陶工精神的演化与表达,同时也是那个时代精神文化的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