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史写作展览(“噢,孩子们!——千禧一代家庭史”展)成为一次当代艺术展览,这是北京大学“中国现代艺术档案CMAA”的一个实验,与其《中国当代艺术年鉴》的编辑同步。与其说是这种对当代艺术的定义,不如说是对当代艺术定义的一种突破和颠覆。
今天我们已经处在一个新媒体时代,而且“元宇宙”概念正在催逼着人类的建构生活和精神,未来显然不仅有一个现实的世界,而且还有一个镜像“创造的”世界。创造即无中生有,这个镜像的世界实际上是“人天合一”(而不再是天人合一)的后果,以人的欲望、希望与狂妄的创造性,来和不断发展的技术建构新的可能性。“后人类”是临时的定义,赛博格是表象的描述。在这种情况之下,当代艺术的意义正在发生深刻的变化,以“图-词-物”集结的不拘一格的方式,针对过去的回忆和未来的展望,把当下的遭遇结成一次充分的凝聚并将之诉诸传播。当此之时,很多个人的创造和无限的解释变成当代艺术的理由,“图-词-物”的多媒体在各种替代空间中的呈现,已经成为一个世界范围的当代艺术的潮流。
当代艺术也遇到了理论悖谬,不得不借助回溯康德和瓦尔堡的方法推进解释,而以物之物性的现象学思路,也在虚拟现实(VR)和增强现实(AR)普遍发展的情况之下,因其对本体的否定,物性的“真”和现象的“虚设”之间的脱离和矛盾变得无法解决。如果将非物质“再物质化”,虽体现了德里达-斯蒂格勒-许煜一路的高度智慧,那在“没有物”和“超越物”的前提之下,如果“不是物”都“是物”,那“物”是什么?除了“物”之外,还会是什么?比“千禧一代”略微年长的同代人王婧思编完了北京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的“非物质/再物质:计算机艺术简史”的展览图录之后感慨道:“已经依稀感觉到这个理论的破产。”也许应该使本体悬挂成为“无有存在”,正是因为在虚无的状况之下,所有人的可能性才能变现为无限的新的宇宙和世界,成为未来?
正是在这种基础认识之下,我们进行了目前在校最年轻的大学生中间的这次实验,他们不是艺术家也不是非艺术家,他们就是一个人,一个“千禧一代”的普通的学生,但却是正在走向未来的一代新人,他们的家庭史是在“回顾”已经被互联网(1995年起)和社交媒體(2005年起)“隔世”父母的生存和记忆。对于他们来说,“家庭史”并不是“寻根”或中国古代“传统”,而是把正“活”着、还在社会上起着主导地位的父母和祖父母一代当成了“历史”。但他们的父母其实对自己父母、祖父母,以及上溯多少代的回忆中,根本没有如此激烈的变化,媒介的激变形成了重大的区隔,所以家庭史是一个传播学的专业课程,其有意思的焦点正在于此!这也因此成为展览的动机。
在北京大学聚集着各种专业的教授,他们的专业成果,既通过学术论文和专著出版的“科学”方法,也通过主张和言论的发表“思想”的方法,还通过展览的全方位多媒介“艺术”展示的方法得以呈现,这就引发了今天当代艺术探索的一个方向——学术成为一种展览。现在,展览这个阶段性工作完成之后,从各个方面引发了一些社会上的反响,却是展览组织方和艺术界始料未及的,这也成了一个“人类学”现场。我们现在发表这个活动的相关文本,包括策展人王洪喆教授、执行策展人王雅婷同学和档案主编朱青生教授在展览之前的预设和想法,以及参展的2000年以后出生的“千禧一代”学生的写作。同时还发表展览发生之后的两个对应文本:一个是资深的艺术家石青对民族学人类学和当代艺术之间关系的回应,一个是人类学学者杨云鬯主持的访谈和追问,让我们看到中国的当代艺术的发展中正在进行的一些新探索。(朱青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