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打了继父

王小吉

心理学家说，每一个人的内在都带有天然的攻击性，这是生命原始的动力，也是我们人作为动物在早期恶劣生存环境下的一种自我保护的本能。

关于攻击性，我的一个朋友小星给我讲过这样一段不同寻常的经历。

小星出生在一个平凡的家庭，父母都是普通企业的普通员工，尽管家庭经济条件一般，但生活还过得去。

爸爸给小星的印象是沉默寡言，逆来顺受。八岁之前，父母偶有争执，父亲总是选择隐忍。因为只有小星一个孩子，所以小星在八岁之前的日子过得还算轻松惬意。

直到八岁小星生日那天，父亲多喝了两杯酒，被母亲连声呵斥后，压抑许久的情绪突然爆发，父母从最初的口头争吵演变成了身体冲突。一气之下，小星妈妈和小星爸爸提出了离婚。因为离婚时爸爸要妈妈在房子和小星之间二选一，小星妈妈坚定地选择了小星的抚养权，出于对妈妈积压的怨恨，小星爸爸在财产分割上，一分也没打算分给妈妈。直到对簿公堂，小星爸爸才付了一万元给小星妈妈作为小星的抚养费。

而继父的突然出现，令他们母子有了雪中送炭的感觉。他和妈妈都开心得不得了，认为老天爷在补偿他们。继父对他们母子照顾得细致入微。他不但人长 得帅气，还能做一手好菜，更加难得的是，还会拉手风琴、吹口琴、做木工。最让小星开心的是，继父愿意给小星讲故事，陪小星做游戏。

然而，甜蜜而短暂的美好生活过后，噩梦开始了。婚后的继父另外的一面开始显露出来了，他不但嗜酒还好赌。小星说，妈妈自从嫁给了他之后，生活变得更加艰难，不但要养自己，还要养这个男人。

自从得知这个男人花妈妈的钱，自己就没有再叫过他爸爸，所以，他们的关系慢慢地从亲密变得疏远，到最后越来越糟糕。小星那段时间一直活在惊恐当中，于是计划和同学一起到少林寺去学武术，希望学会真功夫之后再找继父算账。而为了存下路费，每天都省下吃早餐的钱放在一个空饭盒里。原以为存够一千块钱就可以出发了，结果存了五百块，就被继父发现了。继父威胁他说，如果不给钱，就不要想走出家门。小星说，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动手打了比自己强壮那么多的继父。但令小星惊讶的是，继父并没有和他对打，只是好像傻掉了一样，推了一把小星之后，就冲出了家门。

继父走后，小星忍不住大哭了起来，不久，小星妈妈就和继父分开了。小星和妈妈又恢复了平静的生活，然而在之后的日子里，小星的生活出现了好多状况，而每次发生问题的时候，他竟然总是第一时间想到继父，甚至内心还会有些想念他。小星解释说，幸好有继父的出现，自己才没有变成和亲生父亲一样性格软弱的人。并不是自己有自虐倾向，而是真心觉得是继父教会了自己独立。

而之后有一年，继父忽然带着礼物回了一次家，小星和妈妈都有点意外。同样让继父意外的是，小星走上去紧紧地抱住了他。小星说，继父是他这辈子唯一主动拥抱过的亲人，虽然他们没有血缘关系。那一刻他发觉自己一点也没有怪继父，反而有了相逢一笑泯恩仇的感觉。

我问他为什么会这样想。他说，继父身世很可怜，生活在比他更糟糕的家庭里，小时候经常被打骂又不敢反抗，内心充满恐惧。那次在和小星的对抗中，他们彼此都找到了力量。小星学会了保护自己，而继父从小星身上看到了曾经面对父亲伤害无助而惊恐的自己，但不同的是小星选择了释放自己的攻击性，而不是一味地忍辱。所以，继父和小星同樣从这场父子对抗中找到了自己的力量。

小星说，如今的自己已经被生活打磨得坚韧强大，同时特别乐观。他真心希望继父能回来，重新修复彼此的关系。然而遗憾的是，这个在他心里分量超越父亲的人在见过他们母子后不久就过世了。

小星说自己一直保留着继父用过的口琴，每次看到，似乎又回到那段奇特又温暖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