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绪林,陕西杨陵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当代》《延河》等。出版长篇小说《关中匪事》。
一
他站起身来,对面的人也站起了身;他点点头,对方也点点头;他冲他笑了笑,对方礼貌地还了他一个相同的笑。他一愣,有点发懵。
“先生,满意吗?”站在他身边的女理发师含笑看着他。他猛然醒悟,站在对面的那个人是镜子中的自己。难怪他认不出他来,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照镜子了,刚才去浴池洗了个澡,还换了一身行头。他脑海忽然闪现出一个词:洗心革面。他这是洗心革面吗?他冲镜子中的他苦涩地笑了。
“先生,满意吗?”女理发师又问了一句。
他这才赶紧回答:“满意满意,谢谢,谢谢!”
出了理发馆,他抬头看天,藍得发青,阳光无遮无拦地倾泻下来,只觉得浑身上下暖洋洋的。他在街上信步走着,左顾右盼。以前来过这个小镇,记忆中那时只有一条街,从东头走到西头也就一根烟的工夫。可现在有好几条街,满街的人,熙熙攘攘,还有车,川流不息。
“洞中才数日,世上已千年啊!”他在心中感叹。
道旁有个年轻人在卖墨镜,扬着手中的墨镜冲他喊:“墨镜,真正的港货!”
他停住脚。
“大哥,来一副吧,戴上扎势得很!”年轻人满脸带笑地把墨镜递到他手中。他便戴上了,问道:“多钱?”
“二十,不贵,就一包烟钱。”
他正想买副墨镜呢,没有还价。
戴上墨镜,太阳的温度似乎降低了一些。
往前走,不多远,街边摆着一个摊位——十几把椅子围着几张圆桌,外加一个烧烤炉。一个招牌竖在一旁,毛笔字,粗野豪放,十分的醒目:你考清华,他考北大,我烤面筋。他先是一愣,随后笑了,走了过去。他感到肚子有点饿,自言自语:“把肚子咥饱再回家。”
烤面筋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见他过来,笑脸招呼:“大哥你坐,撸几串?”
看着那张殷切的笑脸,他不好意思推却,就坐下了,随口说:“先来十串。”
“好嘞!再来两瓶啤酒吧?”
他摇摇头。
他原本很能喝,十瓶八瓶不在话下。想当年就是喝过头了,才出了事,要不然的话,往瞎的估,也不至于在街头卖烧烤。
“撸串不喝酒有个啥劲。”
他还是摇头,却瞥了一眼身边的啤酒箱,隔着玻璃瓶他都闻到了酒香,喉结不能自己的滚动了一下。这些年他一直想喝口酒,可待的那个地方是绝对不允许喝酒的。
他的表情出卖了他,小老板鼓动唇舌,说:“大哥,你身上有股英雄气,看着就不是寻常人,咋能不喝酒?来两瓶吧。”
小老板这么吹捧着,脸上的笑意更浓。不喝瓶酒就有点对不住小老板的吹捧和热情,他不自觉地点了一下头。
串和酒很快就摆上了桌,他边吃边喝。烤串的味道还真不错,他寻思回家后也摆个烧烤摊,本钱不大,而且技术含量也不高,有把握弄得好。这么想着,心里一下有了劲,笑纹也爬上了眼角眉梢。
没有其他食客,小老板闲得无聊,过来坐在他的对面,给嘴角点燃一支烟,随后递他一支,他摆摆手,眼睛瞥着广告。
“咋样?这个吸眼球吧?”小老板一脸的得意。
“你的创意?”
“北大清华毕业生不一定能有这个创意吧。”小老板点头说着,呵呵地笑。
“看来你是剑桥毕业的。”他笑着贫了一句。
“哥们,你这话我爱听。”小老板话锋一转:“听口音你是西府人。”
他点点头。
“出来打工?”
他又点了一下头。
“回家看嫂子去?”
他没结过婚,但曾经有过女朋友,处了三年,眼看就要结婚,却又黄了。他不明白小老板怎么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茫然地看着小老板。
小老板哈哈笑着:“瞧你这身打扮,刚理的发吧?行头也是新置的吧?回家看嫂子就得拾掇得精神点。唉,我也想媳妇了,今日儿是来不及了,明日儿我也回家去看媳妇。”
“你不是本地人?”
“我老家也是西府的。”
“你口音不像。”
“入乡随俗,在这里做生意就得说这地方的话,他们听着亲,生意也就好做了。你说是不?”
他连连点头,随口问道:“收入咋样?”
“咋地,你也想干这行?”
“怕我抢了你的生意?”
“瞧你老哥这派头,一看就是做大生意的,能看上干这营生?”小老板打着哈哈。这时来了顾客,小老板起身去招呼顾客。
他冲着小老板的背影摇摇头,笑了一下,心里说。“吃饱喝足了,该回家了。”
二
他提着包信步朝汽车站走去。路过一片草坪,一群麻雀在草坪觅食,时而飞起,时而落下,快乐惬意。他驻足看着那群麻雀,眼里流露出羡慕之色。他扬起手来想招呼那群麻雀,那群麻雀却倏地飞上了树梢。他明白它们以为他要对它们不利。他笑着摇摇头,为自己干扰了麻雀的自由自在而自责。
来到汽车站,等了半个小时,他登上了回家的长途汽车。
上车后,他挨着车窗坐下,看着窗外,一个小男孩在吃冰淇淋,看见他在看他,冲他做了个鬼脸。他笑了,也冲小男孩做了个鬼脸。一个少妇过来拽着小男孩的胳膊朝车前走去。他收回目光。这时一个年轻女子上了车,她蓬勃的胸脯穿过墨镜朝他晃动,他感到一阵目眩,赶忙避开。年轻女子的屁股在他身边的空位落下了,把斜挎的小坤包抱在胸前,抽了一下小巧玲珑的鼻子,嗅到了他身上的酒味,赶紧站了起来,看了他一眼,目光很是警惕和鄙夷。他很是惶然,后悔刚才不该喝酒,下意识地往紧缩了缩身子,生怕妨碍了她。年轻女子见他如此模样,似乎更加鄙夷和警惕,抬脚往车后另寻座位。
他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似乎挨了一记耳光。搁在以前他会骂人,甚至动手。可此时此刻,他别过头去,佯装看车外的风景,掩饰自己的尴尬。
稍顷,一对母子上了车。少妇擦过他身边想到后边去找座位,小男孩却一屁股坐在了他身边,少妇便朝他莞尔一笑,问道:“这儿有人吗?”他认出那男孩就是刚才在车外给他扮鬼脸的孩子,急忙说没人。少妇便挨着他坐下了,他赶紧往里缩了缩身子。
小男孩不消停,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墨镜,到底没忍住,伸手去抓他的墨镜。他母亲在孩子手上打了一下,孩子咧着嘴哭了。他摘下墨镜塞到孩子手中,孩子破涕而笑。少妇不好意思地说:“就这么一个宝贝,娇惯得不像样子。”
他笑道:“孩子都这样,好奇。”
少妇叮咛儿子:“别把叔叔的墨镜弄坏了。”
汽车缓缓地出了站,车行景移。少妇忽然“噗嗤”笑了,他茫然地看着他,不知她为何发笑。少妇指着窗外说:“你看那副标语!”
他探头朝窗外看去,只见前方有一个醒目的标语牌:不要打架,打赢坐牢,打输住院。他的眉头不易觉察地皱了一下。
少妇笑道:“这个标语说的是大实话,可不完善。”
他疑惑地看着她。少妇说:“那要打出人命怎么办?”
他的嘴角咧了一下,不知如何作答。好在少妇并不要他作答,自顾自说:“刚才我在街上看到了一个很搞笑的招牌:你考清华,他考北大,我烤面筋。”少妇说着又咯咯地笑了。
他也笑了,说:“我在那儿撸了一顿。”
“味道咋样?”
“不错,有点北大清华的味道。”在年轻漂亮的女人面前他来了点幽默,少妇果然被他的幽默逗笑了。
男孩嚷着:“我要撸串!要撸北大清华的串!”
年轻的母亲笑说:“这会上哪儿撸去?下次吧。”
男孩说:“不许骗人。”
“不骗你。”
“咱們拉勾!”男孩伸出小拇指和妈妈拉勾:“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小狗熊。”
看着这有趣温馨的一幕,他情不自禁地笑了。
三
汽车飞驰,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的景色。时值初夏,公路两旁一片葱绿,大片的麦田中夹杂着果园,小麦拔节孕穗,果园的果树枝头挂满了青涩的果子。拐过一个弯,一片荒地映入眼帘,肯定是主人在外不在家,把地撂荒了。他心一沉,不知家里的责任田怎么样了?父母都老了,本该享受儿女的福报,可还得下田劳作。他想象得出:父亲的腰弯成了一张弓,荷锄走在田间的小路上;脸上布满皱纹的母亲提着竹笼跟在父亲身后。这幅剪影深深地刻在他的脑海中,且时常出现在他的梦里……他觉得鼻腔似乎滴进了一滴醋,眼眶也有点发潮。
他揉了揉眼,在心底长叹一声,收回了目光。
县级公路,加之失修,汽车跑起来如同在小船在风浪在颠簸,他的身体随着飞驰的车身轻轻地摇晃着。他闭上了眼睛,让自己一直处于亢奋状态的心情安静下来。渐渐地,他有了睡意。
朦胧间,几个哥们叫他去喝酒。哥们相邀,却之不恭。
县城南关新开了一家酒楼,是一个哥们的大舅子开的。都是熟人,哥们几个径直进了一楼一个包间。酒菜很快上齐,便吃喝起来,梁山好汉的气氛。啤酒灌多了他只觉得腹胀,深一脚浅一脚去厕所。也是喝大了,出了厕所脚一拐他竟然来到了后院。后院有个大水池,新开的酒楼供水设施还不到位,老板便用水池供水。忽然他瞧见水池边站着一个人,解开裤带,掏出家伙就要往水池泚尿。他以为自己看花眼了,揉了揉眼,眼没花,真真切切。这时就见老板过来阻拦,说是人吃的水,万万不可。那家伙不但不听,还挥拳打老板。老板也是没防备,身子一仰,噗通跌到了水池。水池的水倒也不深,齐在老板胸口。老板呛了水,两手胡扑腾。那家伙哈哈笑着往老板脸上泚尿。他顿时怒从心中来,恶向胆边生。抢前一步,对着那家伙的屁股就是一脚,那家伙一头栽进了水池。等冒出头时,已是一只落汤鸡。
那家伙爬上水池,他仔细一看,认得,此人是县城城关镇霸主熊胜虎。熊胜虎也是喝大了,厕所没找着,来到后院把水池当厕所。做了缺德事被老板阻拦,还动手打老板,也就是熊胜虎能干得出来。别看他是个白面书生模样,其实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他手下有一伙小兄弟,一天到晚游手好闲,无事生非。
熊胜虎也认出了他。在这一带他可不是无名之辈,人送外号:西乡二哥。西乡是县西部的统称,有六个乡镇。那时他二十出头,荷尔蒙过剩,满脸的青春疙瘩。他自称:喝起酒来不吃菜,光着膀子打领带;自行车骑到八十迈,唱着秦腔跑塞外。他姓武,是《水浒传》的忠实粉丝,一百单八将的绰号他能倒背如流,张口闭口自称“洒家”。他最崇拜的人当然是老祖宗武松,在西乡一带他称老二,没人敢称老大。
“武东丰!你给我等着!”熊胜虎的手指铁叉似的直指着他,一双圆眼往外喷火。
他冷冷一笑,说:“你好歹也算是个人,咋能干这么龌龊的事!洒家等着你!”
“你等着,谁走就不人日下的!”熊胜虎拔腿走了。
“洒家还怕你不成!”他冲着熊胜虎的后背呵呵笑着。
回到包间继续喝酒。哥几个问他咋去了那么长时间,是不是给女朋友打电话去了。他不愿扫了哥们的兴,打了个哈哈,给大伙斟酒。
正喝在兴头上,嘭的一声爆响,包间门被踢开了。大伙闪目疾看,是熊胜虎,身后跟着一伙人。熊胜虎把湿衣服换了,穿着皮夹克,变魔术似的右手亮出一把短刀。几个哥们都是一惊,不知出了啥事,面面相觑。他心里也是一寒,但强作镇定,站起身冲着熊胜虎说:“咱俩的事咱俩解决,不要连累别人。”
熊胜虎咬牙道:“今日个我要让你认得狼是个麻的!”
他哈哈笑道:“洒家还以为狼是灰的呢!你要是条汉子,咱俩单挑,你拿刀,我空手,咋样?”
熊胜虎知道他练过功夫,并不答话,挥手就是一刀,直奔他的胸膛。他急忙躲闪,熊胜虎的刀走空。熊胜虎连连挥刀,他左躲右闪,包间空间太小,躲避不及,他的左肩挨了一刀,痛得他叫出了声……
激灵一下,他醒了,原来是南柯一梦。
四
虽然是梦,却是真事。
八年前,他和朋友撸串喝酒,五个人,喝了好几箱啤酒。那天他喝大了,上厕所时鬼使神差来到了后院,正好瞧见熊胜虎往水池撒尿,后来发生的事情和梦里几乎一模一样。
他和熊胜虎打到了大厅。熊胜虎果然心狠手辣,刀刀直取他的致命处。熊胜虎又一刀刺来,他慌忙躲避,左臂又挨了一刀。他没等熊胜虎拔出刀,飞起一脚踢到了熊胜虎的胯部,熊胜虎怪叫一声,朝后倒去,后脑勺磕到了一个石板上,当下身子面条似的软在了地上。抢救的倒也及时,可磕碰的是致命处,熊胜虎保住了命,却成了植物人。
虽说没出人命,但也得坐牢,不管事情是怎样发生的。
此时此刻坐在这趟车上,做了这样一个噩梦,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叔叔,你刚才怎么啦?又喊又叫的。”小男孩看着他,“是不是做噩梦了?”
他抹了一把额头沁出的冷汗,做了个笑脸说:“没事。”
男孩说:“我也做噩梦。那回我梦见一头恶狼要吃我,我拼命跑,可怎么也跑不快,把我都吓哭了。”
他摸着孩子的头笑着说:“小孩都会梦见狼的。”
男孩问:“大人做噩梦吗?”
他点了点头。
“那你刚才做的是噩梦吗?你梦见狼了吗?”
他说:“是噩梦,比遇见狼还可怕的噩梦。”
“比狼还可怕?是老虎要吃你吗?”
他摇摇头。
“那就是狮子!”男孩玩过斗兽棋,一脸的肯定。
他苦涩地一笑,还是摇了一下头。
男孩还要问啥,被他母亲拦住了:“小娃娃真是多嘴多舌,别烦你叔叔了。”年轻母亲充满歉意地冲他笑了一笑,把孩子摟在怀里。
车子继续向前,虽然颠簸得像摇篮,可他再没有睡意了。年轻的母亲搂着孩子却进入了梦乡。
他闭着眼睛假寐,脑子还在回忆刚才的梦。
好多年过去,他还真没做过这种噩梦,今天要回家,怎么在车上做了这么个梦。他感觉到脊背还在冒冷汗。
想当年,如果那天他不去喝酒,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那他的命运绝不会如此不堪。可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唉!
他锒铛入狱后,谈了三年的女朋友离他而去,这在意料之中,他尽管心中很痛,但很快就挺过去了。换位思考,他愿意等候她十年吗?父母来探监,母亲哭得跟泪人似的,他不知该怎么安慰母亲,只是咬紧嘴唇,不让泪水流出来。父亲是农民,平日就少言寡语,闷了半天,说:“事情已经出来了,就好好改造,学着做个好人吧。”
他不敢看父亲那失望的眼神,垂下目光,重重的点了一下头。
今天出狱,原本判了十年,表现好,减了两年。监狱方面通知了他的父亲,父亲来电话,要来接他回家。他不要父亲来,他说他不是小娃娃,还要人接,他知道回家的路。
父亲知道他的脾气,也就没来接他。
五
突然,车猛地刹住了,车内的人身子都是往前一倾。有人骂了起来,因为脑袋磕在了前边的座椅上。
司机没理会,把头伸出窗外大声吼道:“找死呀!”
原来有人在公路中间拦车。司机凶是凶,还是打开了车门。
上来了两个小年轻,一个光头,一个染着满头红发,都带着墨镜。他瞥了一眼,就看出他们那样的装扮是土狗扎狼狗势,唬人哩。
光头恶狠狠地瞪了司机一眼,司机把目光转了过去。
红毛厉声说:“开车!”凶神恶煞一般。
汽车又开动了。
光头和红毛站在过道,藏在墨镜后边的眼睛来回搜索着,显然是寻找什么。乘客都看出这二位是从“梁山”下来的,纷纷避开墨镜的巡视。他身边的少妇紧搂着孩子,直往他这边靠,一脸的惊恐。他也避开了那二位不速之客的墨镜。他不是怕,是不想,也不愿招惹是非。
光头把手伸向坐在过道边一位老人的衣袋。老人后边坐着的一位学生模样的青年,瞧着眼里,拍了拍老人的肩膀,大声说:“大爷,你的东西掉了。”
老人急忙摸衣袋,光头缩回了手,恶狠狠地瞪了青年一眼,骂道:“你个碎怂皮干得很!”
骂声很是刺耳,他转过目光,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
没人吭声了,老人紧紧捂住了衣袋。
汽车飞驰着,车内的空气不仅沉闷,而且还弥漫着恐怖。
忽然,有人尖叫起来,是个年轻的女声。他张目向前看去,是上车时那个嫌他身上有酒味的姑娘发出的叫声。只见红毛一脸坏笑地把手伸向姑娘的胸脯,姑娘吓得惊叫起来,双手紧抱着胸前。红毛撕开姑娘的双手,就捏姑娘的胸部,姑娘哭泣起来。那个学生站起身大喊:“不许耍流氓!”
红毛转过身,冷笑一声:“我就耍一回流氓让你看看!”一拳过去,把那个学生打坐下了。
“不许耍流氓!”学生还是喊着。
“吆呵,还跟我演英雄救美!”红毛扬手一巴掌,学生的左脸颊印上了红指印,一条“蚯蚓”从他的嘴角爬了出来。
车内一阵骚动,有两个年轻人似乎要抱打不平。光头忽然亮出一把匕首,环指着,厉声喝道:“都老实坐着,谁要敢动我就给谁放血!”
没人动了。他身边的男孩紧紧抱着母亲,母子二人瞪着惊恐的眼睛看着这可怖的一幕。他感觉到年轻的母亲身子在发抖,他心底熄灭已久的蜡烛被年轻母亲的颤抖点着了。
红毛又上手了,一把捋下那姑娘的金项链,又把手伸向姑娘的胸部。姑娘哭泣起来。
心底的蜡烛燃烧起来,他血管在发热,忍不住大声咳嗽了一声。红毛被咳嗽声噤住了,停住手,转过目光冲着他,恶狠狠地说:“哪达跑来的叫驴,这么叫唤!给我悄着!”
他只是想提醒一下红毛,不要太过分,可没想到红毛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不说,还恶口伤人。心底的蜡烛燃旺了,加上酒的力量,血管的热量在上升,他忽的站起身,说:“欺负女人可不算本事!”
红毛一愣,看出他不是个善茬,像当年熊胜虎似的变魔术一般亮出一把三棱刮刀。他身边的男孩哇地一声吓哭了。他在男孩的头上抚了一把,低声说:“别怕。”随后一步到了过道,压低声音对红毛说:“把刀收起来,别吓着孩子。”
红毛哪里肯听他的,三棱刮刀逼得更近了,直对他的胸膛,恶狠狠地说:“驴槽出了个马嘴!再皮干当心放了你的血!”
“把刀收起来,这里不是耍把式的地方!”心底的蜡烛燃成了一片火海,血管的血液开始沸腾,可他还是尽力的克制着。
“你以为老子是个耍把式的,瞎了你的狗眼!”红毛眼里冒出了凶光。
“想玩刀行,咱们下车,陪你玩玩。”他不卑不亢地说,眼睛盯着红毛手中的三棱刮刀。
“你可是自找的!”红毛突然发起攻击,挥手就是一刀。
他侧身躲过,一把打掉红毛手中的三棱刮刀,随后一记重拳打在红毛的胸脯上,红毛怪叫着一屁股跌坐在过道。红毛挣扎着想爬起身。心底的火海熊熊燃烧起来,血管的血液沸腾着,他使出绝招,一脚飞过去,红毛又趴在了过道,再也起不来了。
这时身后有人惊呼起来:“小心!”
他急回过身,只见光头手中的匕首朝他扎来,他躲避不及,匕首扎在了后背上,顿时鲜血染红了衣服。他强忍着痛,扭过身挥手一拳打在了光头的下巴,光头哇地吐了一口血,血中有两颗白牙。随后他抓住光头的手腕猛地一扳,匕首掉在了走道。
光头和红毛完全丧失了战斗力,车内的人一哄而上,擒住了光头和红毛。
他身子一歪,倒在了过道。大家七手八脚把他抬到了后排座位上,年轻的母亲撕开自己的衣衫为他包扎伤口,小男孩在他耳边呼唤:“叔叔,你醒醒……”
他睁开眼睛,看到一圈关切紧张的眼神。他把目光落在小男孩的脸上,做了个笑脸,想说点啥,嘴一张,却吐了一口血。
在大家的呼唤中他又睁开了眼睛,恍惚中他看到父亲朝他跑来,身后跟着母亲,大声喊着他的乳名。他笑着回应:“爸,妈,我回来了……”父亲一把拉住了他的手,母亲却紧紧抱住了他,泪水落在了他的胸脯上,喃喃地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他刚想给父母亲说点啥,却瞧见一伙人围着他喊什么,声音嘈杂,他听不清楚,只听见有人说:“快打120!”
随后有人说:“打120还不如直接去医院!”
有人就朝司机喊:“师傅,给医院開!加速开!”
他感觉到汽车在转弯,随后飞了起来,自己也跟着汽车飞,飞……
责任编辑:张天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