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沁古墨 林泉涤凡心

2021-02-03 06:41姜松荣
中国美术 2021年5期
关键词:美术史绘画老师

小时候,我最喜欢做的事是写写画画。周边十里八乡,没有人把写字画画当成正经事,我也只是画得好玩、写得尽兴而已。有时候,我会拿着竹条子在地上乱写乱画,纯当是自娱自乐,完全不愁没有纸和笔,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天赋”或者“兴趣”。“兴趣”是不用学也学不来的,但对于学习来说又是最重要的。

我五岁上学,十二岁初中快毕业时,中学校长鼓励我办一个个人书画作品展,展览场地是教学楼的走廊。除了本校师生,校长还邀请了其他邻校的老师和同学们来参观,这给了我很大的鼓励。同年,在县文化馆举办的美术作品展览上,我获了奖,这让我倍感骄傲。也正是从那时候开始,我心里产生了一辈子就写字画画的念头。十六岁时,我有幸遇到了人生中第一位美术专业出身的老师——银若湖先生。他是一位极好的引路人,将我引向了专业的艺术之路。

大学阶段我读的是中国画专业。绘画课老师曾晓浒先生每次上课都会现场示范,而且几乎每一张作品都会题一首自作的应景的诗。笔精墨妙、满腹经纶的曾老师让我觉得弥漫在他山水画中的汩汩灵气来自他饱读诗书积累的深厚学养。教授我们书法的是颜家龙老师,其作品中恢宏的气势来自他对湖湘文脉的自信。大学毕业后,我又来到海河边,师从天津美术学院美术史家阎丽川。他是一位博学而严谨的学者,且写得一手好字、画得一手好画。研究生阶段,我除了广读美术史著作,还阅读了大量文史哲方面的书。每个学期也至少会有一个月的时间外出考察文化艺术遗址,或是深入山林间感受大自然的气息。寒来暑往几春秋,我几乎把全国大部分的博物馆、美术馆、文化古迹遗址都看了一遍。

我画了很多年画,也读了一些书,然而面对美术界的一些现象和问题,仅在美术领域中寻找答案似乎总会遇到一些困惑。于是我又投身哲学领域,师从哲学家、伦理学家唐凯麟先生,潜心学习了一段时间的中外哲学。我在这段求学历程中收获颇丰,渐悟了很多东西,解开了许多未曾解开的学术难题。我的眼界、视角、思维方式较以往有了明显的不同,困惑似乎也少了许多。

在大学里,我更多地从事美术史论的教学和科研工作。每天我会分出一半的时间用来读书、教书,另一半的时间则用来读帖、读画、写字、画画,或者游山玩水。事实上,理论研究和艺术创作是艺术的一体两面,二者相互映衬、相得益彰。古人写下的许多画论、书论凝聚了他们智慧的精华,倘若书之绢素而束之高阁,他们的智慧就只是弥散在他们的作品中,这于后学委实是一种令人心痛的浪费。艺道中人,开卷有益,一语道破,頓悟成禅。这些书论、画论涉及极广,意蕴尤深,文采美妙,品之怡然,读之不仅可以滋养心灵,还能助益文思,涵养学问。学艺之人,未可一日不读、一日不思、一日不悟。

文学与绘画、书艺是息息相通的。诗为无形画,画作有形诗。吟咏成诗作,书写便法书。关于诗、书、画的种种关联,前人早已洞察且多有高论。从浅层来看,一幅绘画作品有画有题,内容是诗句,形式是法书;从深层来看,诗意与画境相互勾连,互为表里。至于书法,抽象至极,点画之偃仰、气势之流连、虚实之掩映、节奏之缓急,与绘画实乃一脉相通。绘画之人,未可不察,未可偏废,齐头而进,受益匪浅。游弋于书画之间,便可笔随心运,免遇踟蹰。

久居闹市,人们享受着现代文明带来的种种便捷与快乐,却也少了乡村生活的纯粹与闲适、古人的超逸与优雅,由此也会生发出对农耕文明中渔樵耕读生活方式的怀念,对古代文人崇尚琴棋书画审美追求的神往。或许是对现实生活的反思、弥补、修正,抑或是因为长期从事美术史的研究与教学,我对传统文化有一种深沉的情结,在创作中总是有意无意地表现出对传统的迷恋,从对古人生活方式的向往到审美情趣以及绘画语言的传承,莫不如是。当然,对传统的回望并不意味着对现实的无感或逃离,而是先贤们的智慧在当代的重新演绎,也是当代画家对现实反映的选择与调适。

是故,凡好作山水画者,当烟云供养,潜心林泉。山林水泽,斗转星移。白云常作庭前客,青山总是院后邻。看春夏秋冬四时变化多风采,览峰岭洞岫五岳景观各不同。奇峰搜尽胸中有丘壑,临池百担砚底藏蛟龙。画家日游夜读,饱览诗文,便可得山水灵气、文章雅韵。我辈天资不厚,未敢怠慢,唯问道于天然,求学于前贤,得益于同道,方得展纸案上,聊写丹青。

(姜松荣/湖南师范大学美术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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