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安处即吾乡”——电视剧《我在他乡挺好的》的试水与突围

洪桢婧

作为全国首个台网短剧场（湖南卫视与芒果TV共同布局的国内首个台网联动的周播剧新样态），湖南卫视“芒果季风剧场”于2021年5月18日发布了概念宣传片。从目前已发布的宣传片和剧集来看，该剧场涵盖了从家庭话题到都市职场、情感悬疑等多元现实主义题材，试图以高浓度的剧情、电影感的拍摄手法创造崭新的叙事风格和影像品质，尝试对传统电视剧实现破旧立新与全面升级。“芒果季风剧场”最突出的特质在于每周2集、单集70分钟、每部12集的短剧。目前该剧场共计有10部电影级的精品短剧贯穿了全年的新周播模式①。

《我在他乡挺好的》作为“芒果季风剧场”首发的四部主打剧集之一，讲述了在北京“漂泊”的年轻人的都市现实生活。该剧契合编导与主创团队的亲身经历与情感共通，注重氛围感的营造、真挚感人的心理状态描摹以及年轻化的制作追求。该剧直击社会生活痛点，展现了在外打拼的年轻人在处理“故乡”与“异乡”的空间与情感上呈现出的极强撕裂感，探讨当下在外拼搏或是在任何地方生存的人应该如何自处的命题。剧集开拍时期正值疫情期间，紧迫的已拟定的上线时间使得主创团队在限制条件压力极大的情况下花费近70多天拍摄完成该剧②。参考当下女性向创作剧集火热的市场背景，《我在他乡挺好的》跳脱出以往诸多电视剧制作“悬浮”③的情节与内容，在电影化的创作追求与多线性叙事蒙太奇的灵活变通中，以极度克制的笔法细腻地描摹人物心理状态与变化的过程。该剧在带给观众共鸣的同时也呈现了极强的纪实观感与观赏美感，实现了“芒果季风剧场”周季短播剧集的成功试水与突围。

一、人物创作突围：从逻辑出发的心理状态描摹

（一）“悼亡人”的角色行为逻辑

既往女性题材群像剧的人物初登场，便有完整的叙事路径、人物关系以及情感关联共同辅助剧情进展，并最终追求叙事结局上的大团圆。《我在他乡挺好的》剧中，人物初登场就有主要人物缺失的情节点：四位好朋友中一位女性朋友的自杀离世。这一点给剩下的三人留下了很长的时间去做情感处理，且剩下的人以“悼亡人”的身份过好当下的现实生活成为叙事主线。这在既往女性剧的人物设定上是一个较为新颖的突破。剧中对人物的心理状态描摹，特别是对失去在意的人后所呈现的状态展现得尤为真切。《我在他乡挺好的》重点关注剧中人物遇事后的心理状态反应。该剧在角色演员的选择上可谓十分用心。导演与主创团队没有在过度偏好“流量为王”的明星演员中进行遴选，而是将目光投射到能够和剧中人物形成角色契合的演员身上。剧中的任素汐、周雨彤、孙千三位女主演都能在表演中极尽情绪的赤忱并拥有极高的敬业态度，她们在角色的打磨上也做到了至真至诚。

（二）生活逻辑下的社会话题落地

剧中出现的多个社会话题的现实探讨，都是真实不做作的从生活逻辑的角度出发的情节铺垫。正是这些细节支撑了“挺好的”这个剧集的主命题。“冰山之下”难以看到的关乎主人公隐忍与克制的心理描摹，是每一个在努力生存的外乡人所遇到的种种生活无奈的表现。挤地铁，被房东无故赶出，流离失所，遭遇骗钱的中介，遇到在职场上种种为了自身利益而对他人进行攻击的小人，公司里因为绩效而存在的“末位淘汰机制”等。还有比自己还拼的领导，企业倡导的加班文化，被男友刷爆的信用卡，名牌包的买卖交易，不敢过的生日，父母给你外出塞满的行李箱，不敢看的体检报告，隐瞒的病情，帮不上忙的家乡父母，便利店随意解决的一餐饭，毫无生机的夕阳以及在生日当天选择自杀去世的好朋友……剧集中关于人物生活逻辑的叙事都找到了社会话题的落点，这些落点大都和年轻人在大城市打拼的生活、健康、经济、爱情等社会话题紧紧勾连。

二、制作细节突围：电影级多类别蒙太奇突出沉浸感

（一）电影级的剧集拍摄

该剧拍摄追求类似电影的手法。首先就是一些极端景别的选择。传统电视剧的创作一般来说都是中近景的画面风格，符合电视剧靠人物对话推动叙事的特点。但是，电视剧中一以贯之的中近景风格会给观众带来某种程度上的观剧疲乏。《我在他乡挺好的》中在表现具体人物的心理状态时重点表现带有情绪的人物面部特写，这种表现手法在叙事节奏快、情绪浓度高的电影摄制中常常出现。其次，看重较大光比的灯光布光方式。该剧利用演员在写字楼宇中挑灯奋斗的场景表现职场人北漂的工作状态，在大光比的氛围营造中突出主人公的孤独感。同时，该剧调度追求某种电影化风格。主题角色与摄影机之间的互动，人物与场景的互动都是在线性运动中达成的。该剧第一集中有一场地铁戏的拍摄，这也是剧中题眼人物胡晶晶选择自杀的一个契机。由于地铁通勤的不确定性，这场戏的摄制是由两个机位共同完成的。摄像机跟随人物拍摄，使观众跟随主角视角的转移从而产生某种情绪上极为动荡的状态④。在地铁进站的一场“烘托情绪”重场戏中，同时进站但面面相背的胡晶晶和乔夕辰都刚刚经历了困难的事情。但背向而行的二人却选择截然不同的两种生命结局：一个向死，一个向生。人群中出现又被淹没的视觉呈现，在带给观众某种压抑感的同时也与角色达成共情。而这也与剧集的拍摄调度的艺术化呈现密不可分。

（二）纪实感的氛围打磨

《我在他乡挺好的》播出后引发了网络的广泛热议，很多网友评价该剧是一部“北漂纪录片”。该剧在前后期制作上追求纪实感风格的统一，剧集追求真实美的基调。在第一集中，剧集就做到了强事件、强情绪的铺陈。环形剪辑的片尾以胡晶晶跳桥作为一个情绪高点，而这次的拍摄选取了自然光的大光比，通过自然光效贴合剧作真实美的追求。剧集同时给予人物面部特写，以突出节奏呼吸感所带来的角色情绪，给予观众观看中的真实性与代入感。该剧为了逼近细节真实，在运镜上采用了大量的肩抗摄影进行人物的追随拍摄。这样选择的好处有很多，一是能够体现摄影的灵活性，抛弃中规中矩的拍摄手法，使各种景别来回跳脱的同时追求某些极致来贴合叙事情境；二是能够实现演员流畅的表演，增加观众在观看时的某种沉浸感与身临其境的感觉，例如，剧中经常出现主人公在黄昏夕阳下独自漫步的场景。这些镜头烘托出主人公当下某种处境的艰难，极富纪实美感。

（三）多类别蒙太奇叙事

该剧是“芒果季风”试水周播的一次大胆尝试。剧作不论是在充满节奏感的剪辑上还是展现人物呼吸感的把控上，都辅助以平行蒙太奇或是多线性蒙太奇式的创作手段，试图通过每集70分钟的创作体量来达到观看上的单集叙事的完整性。在第一集中，胡晶晶跳桥自杀是电视剧的开篇场面。而后，剧集采用倒叙的叙事手法回顾人物的种种遭际，同时以平行蒙太奇的叙事手法呈现主要人物的登场，完成了剧作戏剧任务中的重要一环。

该剧除了对当下时空展开叙事外，还有很大篇幅在展现过去的故事。剧中剩下的三位女主角在胡晶晶离世后，更多的是背负来自好友的爱与希望继续打拼。但是，对于好友的死亡命题与生前故事的开掘，往往伴随当下的叙事平行开展。这种在时空上并置的交叉蒙太奇叙事手法不仅完全交代了主线逻辑，同时还构成了情感时空上的连贯性。

剧中第10集有一场多线性蒙太奇叙事的主场戏，即三姐妹彼时都遭遇了与人情感沟通破裂的场面。导演团队选择了多线性蒙太奇的交叉叙事，将人物此时的情感状态进行了一个情绪的堆叠与拉高。这种拍摄手法使得这场戏不仅情节完整，同时极富感染力，让观众在看过之后与角色本身达成了某种情感呼应。

三、主题立意突围：故乡与异乡的情感置换

据中华人民共和国人社部官网的数据统计显示，目前在北京的新生代农民工人数近千万人，占比达到50.1%，男性占比高于女性。就业集中于劳动密集型行业，且从事信息传输、软件和信息技术服务业的新生代农民工占比大幅提高。2020年，就业人数前五位的行业依次为居民服务、修理和其他服务业，制造业，建筑业，批发和零售业，住宿和餐饮业等⑤。在京务工人员数目庞大，且大都是从外地来到北京的异乡人。他们在这里生存与打拼的同时，也对这座城市付出了真挚的情感。聚焦异乡人的生存情绪是很多影视剧创作中都会关照的话题。但该剧集将视角对准纯粹的“去留问题”的探讨——是应该为了梦想在大城市坚守，还是选择回到故乡。这是贯穿全剧的叙事主线，所有的人物情绪与剧情走向都围绕这个核心论点展开。

“此心安处即吾乡”是导演与主创团队在拍摄之初便定下的电视剧主论调，剧集所有叙事也围绕这个论调发散。俗话说，“他乡容不下肉身，而故乡容不下灵魂”。剧集在这里成功地将“故乡与异乡的情感置换”作为叙事的核心轴，在处理故乡与异乡的情感和空间问题上则契合了社会心理最专注的一面。在剧集的结尾，每一个人对未来的选择都遵循开放式的议题探讨，没有最终论调的给定，也摒弃掉国剧常规的大团圆结局设定。该剧将每一个人要如何与自身，如何与当下，如何与未来共处的议题暗含在剧集中，成功实现了主题表达上的层层递进，层层拔高。

四、结语

剧集《我在他乡挺好的》主打现实突围，相较传统创作，其从人物角色、制作细节、主题立意方面都有很大的突破，体现了大时代下的共通情感。整个制作团队能够在极为紧张的客观条件下用心打磨与开掘，使得这部剧在氛围感、真挚感、年轻化的呈现上都达到了一个新高度。

注释：

①互联网影视行业观察.芒果“季风”来了，离破圈还有多久？[EB/OL].知乎,2021-05-31.https://zhuanlan.zhihu.com/p/376638795.

②④电视剧 《我在他乡挺好的》[EB/OL].芒果TV网,2021-07-19.https://www.mgtv.com/h/362723.html?fpos=5.

③纪东东,高娜.情感叙事、现实映射与心理认同——对国产热播剧受众网络评价解读[J].当代电视,2021(05):56-61.

⑤农民工工作司.2020年北京市外来新生代农民工监测报告发布[EB/OL].中华人民共和国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官网,2021-08-16.http://www.mohrss.gov.cn/SYrlzyhshbzb/jiuye/gzdt/202108/t20210816_420736.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