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时期王亚南在中山大学的教育实践

2021-01-31 02:15黄华明李明山童顺平
韶关学院学报 2021年8期
关键词:中山大学经济学研究

黄华明,李明山,童顺平,官 方

(1.韶关学院 教育学部;2.韶关学院 韶文化研究院;3.韶关学院 教师教育学院; 4.韶关学院 图书馆,广东 韶关 512005)

王亚南(1901—1969),湖北黄冈人,中国现代著名翻译家、经济学家、教育家,解放后厦门大学第一任校长。抗战时期,国立中山大学、私立岭南大学等十多所大专院校先后辗转迁到粤北[1]。1940年,王亚南到粤北坪石的中山大学经济系担任教授和系主任。1944年,他又因故离开。这一时期,王亚南在中山大学的教育实践,为华南教育历史留下了一笔丰厚遗产,值得深入探究。

一、王亚南在中山大学任教始末

(一)初到中山大学

王亚南自幼家贫,早失父母,靠兄长和姐姐供养,读完中学后考上武昌中华大学教育系,边读书边勤工俭学。毕业后到一个私立学校教书,开始从教生涯。由于军阀混战,时局动乱,他赖以生存的私立学校被迫停办。适逢北伐战争兴起,经人介绍,王亚南奔赴湖南长沙参加北伐的国民革命军。大革命失败后,王亚南十分失望。他从上海辗转杭州,寄寓大佛寺,在此期间遇见郭大力。两人一见如故,遂成学术合作伙伴和知音,商定合作翻译马克思的《资本论》。经通力合作,1938年《资本论》全卷正式出版。

1938年,日军从海上进攻大亚湾,广东省政府和文教机关开始内迁。中山大学先迁云南澂江,因战事变化、云南物价昂贵等多方原因,又从云南辗转迁至粤北坪石。其时,许崇清担任中山大学代理校长,他思想进步、开明,不仅亲自讲授辩证唯物论,还不拘一格聘请知名进步教授,促进了中山大学学术自由空气的发展,提高了中山大学的教学质量和学术地位[2]。在中山大学搬迁前夕,许崇清因赴重庆公干,得以礼聘王亚南[3]。王亚南对中山大学和许崇清的办学理念深为认可。1940年9月,王亚南被聘为教授,任中山大学法学院经济系主任,从此开启了他在中山大学的教育实践活动。

(二)因故离开中山大学

1944年前后,国民党中央教育部通过设在中山大学的国民党、三青团组织成员,得知有教师在学校向学生传播马克思主义,遂采取措施,加强独裁与控制。先是以“引用异党”为名免去了政治开明的许崇清(代)校长的职务,继而对其他进步教师用各种名义进行驱离或解聘。王亚南也在这次驱离解聘之列。“王亚南讲授马克思主义,以他为轴心形成学术自由的小天地,表面看来是风平浪静,实际上却暗藏漩涡。”[4]考虑到王南亚的社会影响,国民党中央采取较为慎重的办法。在中山大学传出王亚南即将被解聘的消息后,国民党重庆方面发来电报,邀请王亚南到重庆。蒋介石以征询战时物价为名,召见王亚南。王亚南则直言不讳,言语多触及国民党腐败统治的痛处。换言之,他在重庆同国民党高层相谈并不融洽。

王亚南从重庆回到坪石没有停留太多时间,即离开中山大学。随后,他辗转到赣南,在郭大力家乡南康停留了一段时间,之后受邀赴福建任教于厦门大学。因为王亚南在中山大学经济系任教期间,和广大学生形成了深厚的情谊,离开时未及道别,后来中山大学经济系的学生对他念念不忘,以各种方式表达对其难舍的情分。为此,他返回中山大学给学生补课,同时发表了《致中山大学经济系同学的公开信》,表达其对坪石中山大学时光的怀念。公开信中提到:“许多命题,也还是在中大教书当中,为大家所分别提出的,因而引起我进一步研究的结果”[5];“我到中大以前,虽然也出版了一些有关经济学方面的东西,但用我自己的思想,自己的文句,自己的写作方法,建立起我自己的经济理论体系……却显然是到了中大以后开始的。”[5]在中山大学,他获得了一些“前此不曾获得的东西”[5]。由此可知,中山大学的任教经历对王亚南的学术生涯和教育实践有着极为重要的影响。

二、抗战时期王亚南在中山大学的教育实践

(一)潜心教学育英才

近代以来,中国不乏追求民族独立和解放的先进知识分子。抗战时期,有骨气的知识分子烽火逆行,探索救国方案,王亚南便是其中的典范。他在中山大学的爱国实践首要的就是教学活动。王亚南十分重视教学,通过教学为国家、为社会培育英才。他认为,用什么内容和方法去教育学生,让学生成为什么样的人才,是大学教育的重要问题。为此,他积极探索教学之道,用十分认真的态度关注学生的课堂反映,及时改进教学方法和调整教学内容。他注重理论联系实际,做到经济理论讲授不与中国社会现实、实践脱节,不与学生需求、理解能力脱节。他主讲“经济思想史”“高等经济学”“中国经济史”等课程,其中“经济思想史”每周2小时,其他课程每周3小时。这些课程成为当时中山大学经济系最受学生欢迎的课程[6]。事实上,王亚南初到中山大学时,教学活动并不算成功。从不算成功到最受欢迎,其间也经历了一个不断探索的过程。

王亚南受聘于中山大学法学院经济系,给高年级学生讲授“高等经济学”之初,曾将与郭大力先生合译的英国经济学家李嘉图的《经济学及赋税之原理》作为讲授底本[7],但李嘉图的著作专深艰涩,加之王亚南最初多介绍英国或西方国家经济实践案例,没能联系中国社会实际,学生听起来并不感兴趣。他很快发现了这一问题,立即改变教学内容,特别注重联系中国社会实际:“我不但在讲高等经济学的时候,丢开了李嘉图的那部大著,而直接由一般经济理论,再论到中国经济,即分别由价值论开展中国商品价值的研究,由利润利息论展开中国利润利息形态的研究,并还把经济学一门功课也担任起来,编出一个站在中国人立场来研究经济学的政治经济学教程纲要,在讲完每一篇每一章的一般经济形态之后,紧接着就讲到中国有关经济形态的相同相异点,以及时下流行的国人有关那种经济形态的不正确认识,并分别予以评正。”[7]由于他的教学内容关注一般经济理论,教学过程能以中国立场将西方经济理论与中国社会实际相结合,能够充分考虑学生的接受实际和学生的关切问题,讲授方法从讲解理论到辨析中外异同再到评析流行观点,十分灵活而有效,因而学生反响热烈,连农学院农业经济系(设在湖南南部靠近坪石)的学生也前来听课。中山大学经济系学生通过跟随王亚南学习和接触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后来大都进入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研究领域,其中不少人如陶大镛、卓炯、廖建祥、涂西畴、陈其人等都成为了著名的经济学家。

(二)执着研究出成果

作为中山大学经济学领域的学者,王亚南以研究成果卓著立足。如果说,王亚南到中山大学之前主要是以翻译西方古典经济学和马克思主义经济学为主,那么,到了中山大学以后他就以研究中国政治经济学为主。“王亚南1940年代以前重翻译、此后重著述,中大岁月是他由翻译转向著述的分水岭。”[8]实际上,王亚南在中山大学教授经济学期间,即致力于用中国人的立场来研究政治经济学,力图构建中国的政治经济学。他开始运用自己的思想和语言,构建自己的经济理论体系,并依据这个体系,力图把研究延伸到社会发展史领域,延伸到社会科学的相关领域。他强调:“我们研究政治经济学,应随时莫忘记,我们是以中国人的资格来研究。中国人从事这种研究的出发点和要求,是与欧美大部分经济学者乃至日本经济学者不同的,他们依据各自社会实况与要求,所得出的结论,甚且是妨阻我们理解世界经济乃至中国经济之特质的障碍。”[9]39王亚南在中山大学的四年里,连续写出了《经济科学论丛》《中国经济论丛》《中国经济原论》等著作,在治学上取得了决定性的丰硕成果。

王亚南进行学术研究注重教学研究相结合,注重结合教学开展研究,同时又把研究成果和教学联系起来,将科研成果及时使用到课堂讲授上。在坪石期间,他开篇的经济学之作《政治经济学在中国》,就是他的教学内容大纲。在中山大学经济系讲课数年之间,他结合讲授内容,撰写了10多篇研究论文。这些论文相续发表在当时的社会科学研究杂志上,如《中山文化季刊》《广东银行季刊》《时代中国》等,成为其《中国经济原论》(1946年出版)内容框架的基础。

王亚南开展学术研究注意辩论和问难,能够从各方面吸取意见,提高自己的研究水平。王亚南曾指出:“在研究过程中,不时给予我以鼓舞,并使我的研究,不得不继续努力下去的,是国立中山大学经济学系乃至全校有志于中国社会经济之科学研究的同仁和同学。他们每有机会,就提出有关方面的问题来同我商讨,这样,我便经常像是处于被考试者的地位。”[7]王亚南不是孤立地做学问,不是闭门造车,他喜欢交结学术上的朋友,与之商讨辩论。在中山大学期间,和他联系的学者很多,如胡体乾教授、朱谦之教授、梁漱溟先生等。尽管因学术观点不同,王亚南与他们之间互有批评,但并不妨碍相互往来。王亚南在《中国经济原论》序言中说到,胡体乾先生对他的研究就有帮助,不仅和他有过不少聚谈、意见交流,还有相互间的辩论和问难,互相提供杂志和资料的共享[7]。朱谦之教授与他亦时有辩论,并对其研究颇有助益。

与王亚南辩论和相互问难的伙伴是多方面的,其中包括李约瑟这样的域外专家。1943年夏天,英国生物化学家、科学技术史专家李约瑟曾到中山大学坪石校区,王亚南在坪石镇的一个小旅馆会见了他。两人经过长时间交谈,讨论了很多问题。李约瑟问:“关于中古时期中国封建官僚社会的实质,你能否从历史和社会的方面,给我一个扼要的解释呢?”[9]71对王亚南来说,这是一个新鲜而且深刻的问题。他要求李约瑟给一些时间待他研究之后再行奉告。之后,他潜心研究,先后在《时与文》等杂志上发表了17篇论文讨论这一问题,并结集形成《中国官僚政治研究》,后于1948年出版。

(三)热衷指导结情谊

学习是学生的本分,也是成才的必须途径。王亚南热衷于指导学生学习。在他看来,中山大学具有伟大抱负,在这里学习的学生“时代感”和“现实感”油然而生。但中山大学提供给学生学习的条件难以满足他们的需求,还需要学生省吃俭用地购买书籍用以自学和研究。自学和研究需要科学的指导,教师担负着相应的责任。他提出,尽管自己学习、研究的学生人数不会很多,但会成为进步状态中的领导者。他建议学生在学习过程中,要互相竞赛,准备接受他人的质疑和问难,在互相质疑和问难中进行研究,进而体验自由探索的可贵。

王亚南强调学习中师生要共学。他认为自己是教者,也是学者,师生可以共同学习、共同进步。王亚南指出,作为学生的“学者”,首先要恭敬地向老师学习,不放过点滴学习的机会;作为教师的“学者”,要善于从学生的疑难问题中获得启发,提高研究水平,因为青年学生思想活跃、想像丰富,提出的疑难问题往往包含着新的有价值的思想观点。他把这种学习叫做“共学”,特别强调学生共学的重要性。他说:“独自一人学习,易使人流于孤僻,流于孤陋。”[5]坪石山路崎岖,住址分散,为了能够晚上指导学生学习,他经常提着油灯,到简陋的礼堂里去看书。很多学生也聚集在礼堂看书,发现问题,就向王亚南提问,他会认真解答。有时,学生会提一些课程内容以外的问题。有天晚上,有学生拿着书走到王亚南的面前,问他关于“二五减租”的问题。他顿时神态凝重起来,因为王亚南为了追求进步,曾参加过北伐战争,国民党曾对农民许愿要实行“二五减租”的政策,但“二五减租”政策最终因为遇到诸多障碍而没有落实。他认真地和学生讲解“二五减租”的过程和难以实施的原因。

旧中国很多大学的教授和学生关系比较疏离,教授上完课夹着讲义就走,学生有了问题想请教都很难。王亚南在中山大学不是上完课一走了之,而是还有一个指导学生学习的课外答疑环节。在坪石小院前的小圆桌旁,他接待不断来访的学生。学生热情,忧国忧民,王亚南常同他们促膝交谈。王亚南在中山大学指导学生学习的过程中,和他们结下了深厚感情,后来虽被迫离开中山大学,但他仍念念不忘经济系学生。1944年夏,王亚南利用暑假,孑身冒着酷暑,从厦门返回广州给学生补课(时中山大学已在广州复校)。他回中山大学补课,没有学校接待,没有任何酬劳。为了节省,他不住宾馆,不坐人力车。学生自发为他举行了欢迎会,课后则一直陪他回到住处。师生深情,于此可见一斑。回厦门大学后,王亚南意犹未尽,把《致中山大学经济系同学的公开信》寄给《每日论坛》发表,仍不忘对他们的学习进行指导。

三、结语

尽管王亚南在中山大学经济系任教时间加起来才四年多[8],但他潜心于教学,培育了一众经济学人才;执着于研究,撰写了《中国经济原论》《中国官僚政治研究》等学术著作;热衷于指导学生,与他们结下了深厚情谊。抗战烽火中,他在中山大学的教育实践,使他成为了著名的马克思主义教育家和经济学家,为华南教育历史留下了一笔丰厚的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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