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石模型视角下的特色小镇产业创新能力研究——以高端装备制造小镇为例

□黄梓桢,白小虎

(1.中共金华市委党校，浙江 金华 321000；2.中共浙江省委党校，浙江 杭州 311121)

1 引言

2015 年，浙江省率先在全国推进特色小镇建设，贯彻落实新发展理念。五年来,培育了杭州梦想小镇、德清地理信息小镇等一批立足特色产业、创新能力强、机制体制活的产业发展平台。特色小镇也从省域创新跃升为国家政策，各地纷纷借鉴浙江经验推进特色小镇建设。

学界对于特色小镇这一新生事物颇多关注。学者围绕特色小镇进行了大量研究。早期的研究主要聚焦于特色小镇的功能定位。盛世豪等(2016)指出，特色小镇是一种新兴产业空间组织形式[1]。白小虎等(2016)认为特色小镇符合生产力空间布局优化的规律[2]。郭金喜(2016)认为特色小镇能够重构产业体系、提升产业竞争力[3]。李鹏举等(2017)从空间交易费用和产权配置角度进一步印证了郭金喜的观点[4]。也有一些学者具体从产业创新的视角开展研究。盛世豪等(2016)提出要建构以创新要素为基础，融设计研发、产业应用、文化体验于一体的创新生态系统[1]。徐梦周等(2016)进一步从创新生态系统的视角，提出了特色小镇建设的价值导向、空间布局、内部结构及保障制度等关键要素，并基于余杭梦想小镇的实践案例开展分析[5]。洪志生等(2016)研究了特色小镇众创平台，指出应基于全球视角定位产业链，基于新生产组织方式规划产业社区[6]。特色小镇的产业竞争力也有学者开始关注。吴一洲等(2016)构建了由基本信息、经济绩效和特色水平3个维度构成的钻石指标体系[7]。但上述研究都以定性分析为主，缺少基于定量的指标测算。唐洪雷等(2018)用生态位重叠度来评价小镇之间的协调发展水平，以特色小镇的生态位值来分析其产业竞争力[8]。

上述文献，为本文提供了启示，特色小镇产业竞争力源自持续提升的产业创新能力[9]。从产业创新能力角度探讨特色小镇的发展问题契合实际需求。尽管已有的研究大量讨论了特色小镇的产业属性，并且有学者开始关注特色小镇的产业竞争力，但都以指标体系和模型探讨为主。同时，在全国特色小镇建设日趋理性的背景下，浙江特色小镇对于促进产业创新能力提升的作用需要进一步得到验证，从而避免其他地区在特色小镇政策学习过程中的误解，推动浙江特色小镇更好地走向全国。

2 研究框架构建

Michael Porter提出的钻石模型是产业集群的经典理论，为分析产业竞争力提供了一个基础的研究框架。根据这一理论，产业的发展是由众多因素相互作用产生的群聚效应来推动的。某一区域特定产业的竞争力是由生产要素、需求条件、相关与支持性产业以及企业的战略、结构和同业竞争四大内部要素，还有政府与机遇两个外部要素构成的。在钻石模型中，四大内部要素起关键的基础性作用，两大外部要素通过提高内部要素的质量起间接的辅助性作用，它们共同推动产业创新，形成产业的竞争力。虽然钻石模型的直接研究对象是产业竞争力，但包括Michael Porter本人在内的大量学者研究表明，产业竞争力的核心是创新能力。应用钻石模型研究产业创新能力的文献众多，如陈鲁夫等(2017)在钻石模型的基础上，综合分析战略性新兴产业创新绩效的影响因素[10]；芮明杰(2006)将产业知识吸收与创新能力纳入研究体系提出了新钻石模型[11]。归纳已有的文献发现，Michael Porter的钻石模型对于产业创新能力影响因素及其提升具有较好的解释力。

钻石模型对分析特色小镇的产业创新能力亦颇具指导意义。就生产要素而言，特色小镇是资本、土地、人力、技术等要素配置的空间，尤其强调高端要素的集聚。就需求条件而言，特色小镇通过企业集聚，强链补链提升产业竞争力，进而增强区域有效供给。就相关与支持性产业而言，特色小镇是集主导产业的设计、研发、生产于一体的新兴产业空间，有利于优化区域产业生态。就竞争结构而言，特色小镇“特色”“集聚”“融合”“开放”的发展理念强调行业内企业的协作及其异质性，对产业创新能力有积极影响。鉴于此，本文采用钻石模型作为研究特色小镇产业发展的理论框架，结合实地调研，以浙江省高端装备制造小镇为例，分析其产业创新能力，并探究其提升路径。

3 钻石模型视角下高端装备制造小镇的产业创新能力分析

在如火如荼的特色小镇建设中，高端装备制造小镇异军突起，成为高质量发展的引擎支撑。作为先行者，浙江的高端装备制造小镇起到了很好的示范效应。截至2018年底，浙江省先后公布的135家省级创建小镇中，高端装备制造小镇有30个，数量最多。从历年考核成绩来看，高端装备制造小镇整体发展态势良好，成为传统制造业转型升级和新兴产业培育的重要平台，但目前通过验收命名的高端装备制造小镇并不多。说明浙江的高端装备制造小镇仍处于转型升级和积累成长的阶段，面临着高端要素集聚困难、产业高端化不足等诸多问题，亟须提升产业创新能力。

3.1 生产要素

生产要素是产业运转必不可少的要素，分为初级要素和高级要素，为产业发展提供基本保障。高端装备制造属高投入、高科技产业，对高级要素更为依赖。现有创建成效显著的高端装备制造小镇无一不是具备较强的要素集聚和吸收能力，通过集聚高层次人才、基础设施、创新载体、资本资源等高端要素激发创新活力。统计数据显示，高端装备制造小镇注重引进和培育高层次人才，成为人才引入和留驻的重要平台。截至2017年底，24个省级高端装备制造小镇从业人员总数达到135 109人，拥有国千、省千、高中级技术人才以及“新四军”创业人员总共6232人，占从业人员数的4.6%。2017年，24个省级高端装备制造小镇科技投入总额为121亿元，平均投入强度为11.1%。其中，宁波杭州湾汽车智创小镇的年科技投入额高达83.7亿元。

同时，高端装备制造小镇在发展过程中普遍面临高端要素不足的难题。高端装备制造小镇大多地处郊区，加之市县的地方融资平台功能限制，基础设施、生活配套、创新创业平台、整体环境等基础薄弱，不管是高层次人才，还是高科技企业的引进都面临着挑战。目前，24个高端装备制造小镇的“国千”和“省千”人才总数不到100人，且分配严重不平衡，个别小镇达到15人以上，一些小镇尚未实现零的突破。一些小镇即使是已投产项目的研发人员也会选择回城区生活，没有真正留在小镇。

3.2 需求条件

市场需求的变化引导着产业结构的调整。近年来，消费升级和产业升级引致了高端装备制造业的巨大需求。各地基础设施建设、智能制造发展、专用设备应用的需求稳步增长，加之消费转型升级带来对教育、科研、旅游、医疗等装备的大量需求，造就了巨大且不断增长的市场容量。但当前我国高端装备国产化、自主化水平较低，生产水平仅能满足不到六成的国内市场需求，存在明显的供给侧结构性问题。

作为破解有效供给不足的抓手，浙江高端装备制造小镇定位产业高端、深挖市场需求，不断通过自主创新向价值链高端跃升。2017年，24个省级高端装备制造小镇专利总量增加7282件，其中有效发明专利1554件，占专利总量的21.3%；新产品产值总额为715.3亿元，平均每个小镇达到28.6亿元。但由于装备制造业具有产业链长、产业关联度高和研发强度高的特点，使得高端装备制造小镇距离增强产业竞争力、突破价值链低端锁定的目标任重而道远。

3.3 相关与支持性产业

一个优势产业离不开产业链上各个环节相关产业的支撑。就装备制造产业而言，对客户需求的及时反馈响应及与供应链上下游关联企业的交融合作，形成稳定而有韧性的供应链优势，有助于提升整体产业创新能力。

浙江省级高端装备制造特色小镇大部分都是在原有的产业园区、科技园基础上创建的，具备一定的相关产业和支持产业基础。这些小镇聚焦主导产业，着力打造集产业链、投资链、创新链、人才链、服务链等要素支撑的产业生态，生产性服务支撑能力不断增强。金华新能源汽车小镇引入国家机动车机械零部件产品质量监管监测中心，完善生产服务功能，帮助企业提升产品质量、创新产品研发。同时，高端装备制造小镇主动推动与高校的合作，搭建创新平台，打造创新基地，举办各类交流活动，激发产业创新氛围。截至2017年底，与高校开展合作交流、拥有省级研究院数量达到234个，拥有创新产业基地52个。此外，还按照3A级景区的标准打造了工业旅游和体验式旅游项目。宁波杭州湾汽车智创小镇设有汽车文化景观带和汽车体验休闲带；新昌智能装备小镇整合小镇产业和区域内文化资源，发展古村落文化和工业文化体验旅游。尽管高端装备制造小镇在打造产业生态上下了很大的功夫，但依旧存在创新环境不足、相关产业链断裂的问题。每个装备制造类小镇至少与一个省级以上研究院或一所高校开展了技术合作，但依旧难以满足产业发展的技术需求。部分小镇与院所的合作关系疏远。装备制造小镇创新创业基地不够，近三分之一的小镇没有创新创业基地，创新活力难以激活。一些小镇如新能源汽车、万丰航空小镇尽管主导产业高端，但上下游的产业链薄弱、支撑力度不强，导致特色小镇的功能叠加优势不足。

3.4 发展机遇

特色小镇是浙江创新发展的战略选择，为新兴产业培育和传统产业转型提供了重要载体。产业创新是新技术、新业态、新模式和新产业成长的根本推动力。促进产业创新能力提升是贯彻落实新发展理念、深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推进经济高质量发展的重要举措。

浙江传统制造业基础雄厚，但是大都被锁定在中低端产品无序竞争状态，同时面临资源利用效率低、创新能力不足、环境影响严重等问题，亟须转型升级。特色小镇作为倡导“产城融合”理念的发展平台，是传统产业提升改造、转型升级的有效助力。高端装备制造小镇的创建倒逼一部分传统制造业积极探索转型升级，为传统制造业转型升级、新型产业培育和引进提供创新平台。因此，尽管特色小镇建设由政府引导，但其仍然是顺应经济规律的产物。

3.5 企业的战略、结构和行业竞争

企业作为特色小镇投资建设的主体，其战略、结构和行业竞争事实上决定了高端装备制造小镇的产业创新能力。经过几年的创建，高端装备制造小镇实现了从高数量到高质量的转变，2017年入驻高端装备制造小镇的企业中，高新技术企业占比6.3%，科技型中小企业占比达11.2%。部分小镇入驻企业数量虽多，但高新技术企业、科技型企业却很少，大部分都是传统的中小企业。某省级高端装备制造小镇90%以上的产值和税收都是由一家龙头企业创造。部分小镇缺乏能够驱动产业转型发展的核心企业，技术创新、管理创新均无法突破，难以完成从“制造”到“智造”的转变；部分从开发区、工业园区转型的小镇没有摆脱旧有模式，偏重于传统的装备制造业，产业高端化不足；部分小镇的产业定位高端，但特色产业基础薄弱，项目招商引资困难，政府前期投入巨大，缺乏可持续的产业创新能力。

3.6 政府政策与制度安排

浙江特色小镇强调“政府引导、企业主体、市场化运作”的原则，政府的政策与制度保障必不可少。特色小镇的定位既是发展的大平台，也是改革的试验田，凡是国家和省里先行先试的改革试点都可以优先实施。在特色小镇战略推进的初始阶段，政府介入多，但是随着时间推移，各类市场主体参与建设的积极性非常高，高端装备制造小镇非国有投资占比从2015年的46.73%增长到2017年的80.73%。虽然政府的主导在弱化，但高端装备制造小镇的公共服务日趋完善。小镇客厅为企业提供了商务服务以及产品展示等多种服务。截至2017年底，海盐核电小镇、桐庐智慧安防小镇、乐清智能电器小镇、德清通航制造小镇、义乌绿色动力小镇、台州无人机航空小镇等九个特色小镇的小镇客厅已经建成并且开放使用，占所有装备制造类小镇的35%，其余小镇客厅都处在筹建或在建的状态。与此同时，一些特色小镇仍旧沿用传统的开发区招商模式，靠税收优惠和资金补贴吸引企业入驻，但政策蜜月期结束后，却要面临着产业可持续发展的难题。

4 高端装备制造小镇产业创新能力提升的路径选择

与其他类型的特色小镇不同，高端装备制造小镇的培育周期相对较长、自身产业发展基础要求高，因此验收命名难度大。但是，作为新一轮科技产业的创新载体和浙江推进“中国制造2025”的重要方阵，高端装备制造小镇的发展前景不容小觑。基于以上钻石模型的分析发现，只要能充分把握住特色小镇的发展机遇，聚焦高端要素、深挖市场需求、优化行业竞争结构、完善政策供给、多途径提升产业创新能力，就可以增强产业的核心竞争优势，打造各具特色、高质量发展的产业新引擎。

4.1 加快集聚高端要素，激发产业创新动能

产业竞争力来源于比较优势，本质是生产要素的流动和重新组合。在现代产业竞争中，高端生产要素的地位和作用越来越重要，流动性也越来越强。特色小镇本身就是城市要素溢出并重新组合而形成的新空间，高端装备制造小镇对于创新资源的依赖性更强。要瞄准与主导产业密切相关的企业和人才，在基础设施配套、宜居宜业环境方面下足功夫；运用数字技术，搭建创新交流平台、技术合作平台、品牌发布平台，集成利用好各种高端要素，打通产业链、创新链、人才链，促进各种技术、资金、人才高效组合，充分发挥生产要素放大社会生产力的乘数效应，以高密度的要素集聚激发出高强度的产业创新动能。

4.2 深挖国内市场需求，拉动产业创新能力

市场需求是技术创新的源泉。从国际市场来看，新冠疫情叠加逆全球化，未来产业链布局将会更加紧密围绕市场需求所在地集聚。从国内市场来看，双循环新发展格局下，高端装备自主可控既是产业竞争力的需要，更是保障产业安全与韧性的需要，对国产高端装备的需求必然上升。高端装备制造小镇要牢牢抓住这一机遇，构建科创平台和创新联盟，引导小镇产业链上下游企业加强协作，联合攻关关键共性技术，打破国外高端装备制造业的技术壁垒。对于小镇上的高端装备制造企业而言，一方面，要深挖超大规模市场优势和内需潜力，大力推进以流程升级、产品升级为主要内容的产业内部升级，走好内需驱动的产业创新升级之路。另一方面，借鉴沈阳机床“终端+云端+商业”模式、三一重工“树根互联”等经验，发挥高端装备的数据获取优势，加快工业数据沉淀、集成和应用，着力探索基于数字技术的商业模式创新，推动高端装备制造向“服务型制造”转型升级。

4.3 优化行业竞争结构，提升创新主体占比

产业创新是一个交互的过程，其成功实现离不开主体多元、互利协作、差异化的行业竞争结构。一方面，高端装备制造小镇要有“链长”思维，不断提升创新主体占比，增强产业创新能力。从谋划招商引资项目开始，就要系统考虑产业生态的营造问题，加大对产业链节点企业、高新企业、科技型中小企业的“内培外引”力度，以特色小镇为核心带动产业链重组，实现大中小企业协同发展。探索以创新价值为导向的要素分配改革，倒逼传统装备制造企业向高端化和智能化升级。同时，要坚持创新链引导，大力发展相关产业。树立产业基础设施公共平台理念，加快建设制造业创新中心、产业创新服务综合体，推动产业链上下游、创新平台、高校院所等主体协同合作，全力打造创新生态圈。另一方面，小镇上的高端装备企业要有“链主”的担当，强化创新意识，提升产业创新能力。企业要充分发挥创新主体作用，利用小镇平台加快产学研探索，加速科技成果产业化；围绕高端装备制造主导产业做精做专做优，加快形成单项冠军和隐形冠军；积极参与产业链数字化平台，以工业互联网建设促进企业纵向联动，推动产业生态从相互竞争向链群共赢转变。

4.4 用好政府“有形之手”，抢抓创新发展机遇

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把创新定位为“我国现代化建设全局中的核心”，凸显了中央层面坚定不移强化创新发展的决心。高端装备制造的行业特性和特色小镇的平台定位，使得高端装备制造小镇应该而且能够成为破解产业技术瓶颈、产业创新发展的策源地。针对特色小镇的创新功能，要进一步提高培育和考核标准，构建适应高端装备制造产业创新发展的协同机制。要用好“有形之手”，优化政策供给，抓住全球产业链、供应链调整的战略窗口期，发挥政府在规划制定实施、完善公共配套、营造制度环境等方面的作用。要以创新便利化为导向建设产业基础设施平台，在市场力所难及的领域提供公共服务；以人才为中心加快生活配套基础设施建设，短期内快速弥补小镇的服务功能短板，在营造产业发展的软环境以及最大限度降低企业创新成本上下功夫，打造创新为引领的产业社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