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永昌
2020年12月,经中央政治局审议,中共中央印发修订后的《中国共产党统一战线工作条例》(以下简称《条例》),以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为指导,充分体现了习近平总书记在统一战线各领域的理论创新和实践创新。宗教工作作为统战工作的重要领域同样体现了这一特点。《条例》强调“用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引领和教育宗教界人士和信教群众,支持和引导宗教界人士对宗教教义教规作出符合当代中国发展进步要求、符合中华优秀文化的阐释,促进宗教界人士和信教群众对伟大祖国、中华民族、中华文化、中国共产党、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认同”[1]。探索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浸润我国各宗教的实践路径,对于坚持我国宗教中国化方向,以文化认同促进国家认同、民族认同、政治认同具有重要意义。
历史经验证明,任何宗教的生存发展都要适应所处的时代、所在国家、本土文化,用中华文化浸润宗教、推进宗教中国化进程同样也是一个时代命题,对于宗教有序健康发展和宗教关系和谐具有重要意义。
与世界上很多国家缺乏宗教宽容的环境不同,中国为各宗教发展提供了百花齐放的条件。中华文化和而不同、有容乃大的特质为宗教发展提供了宽松的文化基础,各美其美,美美与共的文明包容性为宗教发展提供了宽厚的社会土壤,保护合法、信仰自由的宗教政策为宗教发展提供了坚实的政策保障。中国的宗教信众都是在中国传统文化的熏陶之下成长的中国人,他们的文化理念、生活方式无不打上了深深的中国烙印,潜意识中就会用中华文化的标准进行价值判断。宗教积极接受中华文化浸润、主动与中华优秀文化相融合,不仅可以缓冲异质文化相遇时可能带来的冲击,而且可以形成“美美与共、和合共生”的和谐局面。用中华文化浸润宗教,就是用长期积淀的传统文化、革命文化和社会主义先进文化浇灌宗教文化,从而强化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引领作用,促进尚未完成本土化的宗教继续本土化、不断中国化。
当今世界正经历百年未有之大变局,随着宗教在我国的发展变化,特别是境外势力想方设法利用宗教进行渗透,宗教领域的矛盾、风险在累积。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发挥所谓“文化软实力”的优势,利用宗教问题四处插手,制造事端,境外利用宗教渗透的实质就是国际竞争在宗教领域的体现。西方极力推动中国基督化,就是试图把中国变成世界上最大的“牧场”,在意识形态领域和价值观上同我们争夺群众,从根本上动摇党的执政基础和群众基础。我们用中华文化浸润宗教,就是要发挥文化的价值引领作用,引导广大信教群众爱国爱教,以有效防范西方错误思潮的渗透。
20世纪以来,为了与工业革命引发的社会变革相适应,世界主要宗教都开启了世俗化的进程,各宗教中也出现了一些反对世俗化的保守主义、极端主义倾向。在我国,宗教极端势力与民族分裂势力、暴力恐怖势力纠结在一起,对宗教的传统经典和教义教规进行歪曲解释,鼓吹极端思想,对国家安全造成了极大困扰。近几年,反对民族分裂、宗教极端、暴力恐怖斗争成效显著,但局部地区极端思想传播仍然活跃。要在中华文化的浸润中,发挥我国宗教坚持中道、和谐团结的优势,有效抵御境内外宗教极端主义思潮的影响。
邪教往往以正统宗教为掩饰,窃用宗教经典,对宗教教义尤其是“末世论”“弥赛亚信仰”“基督再生”“弥勒再世”等进行歪曲解释,从而达到神化教主,迷惑群众的目的,最终目的往往是控制信众、敛财骗色甚至带有政治图谋,其发展到一定规模为境外势力利用时,会对社会稳定和国家安全带来冲击。邪教的本质是反人类、反科学、反社会、反政府、反家庭,是与中华文化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相违背的。在信教群众宗教知识还不够充足,对邪教还缺乏足够辨识能力的情况下,用中华文化浸润宗教,实现其与中华文化的融合,可以帮助群众用中华文化蕴含的人类共同价值标准判断正教与邪教,自觉防范邪教的侵蚀,从而反击邪教对正统宗教的冒用、对教义正确信仰的亵渎,维护宗教在社会和群众中的良好形象。
由于传入时间不同,各宗教与中华文化适应融合的程度也存在较大的差异。如佛教经过两千年的发展,采取了主动适应中国社会、吸收中国文化的方式,产生了中国化的佛教宗派,成为中华文化的有机组成部分,并成为佛教的第二故乡。而基督教由于传入时间较短,在适应融合的程度上还存在较大的努力空间,因此也成为宗教中国化的重点。
基督教自唐代传入中国,几经断绝、屡遭挫折,其根本原因在于没有改变外来文化的性质,仍有一小部分人认为基督教来自发达的西方,将基督教简单等同于西方文化,以先进文化自居,甚至将中华文化放在基督教的对立面,在文化、思想、组织形式上排斥中国化,导致基督教主动接受中华文化浸润仍然存在较大的困难。
解决基督教中国化的问题,要求宗教界和信教群众做到政治上自觉认同,文化上自觉融合,社会上自觉适应。基督教中国化首先要实现文化上的中国化,坚定对中华文化的自信,相信中华民族创造了5000年的优秀传统文化,也一定能创造中华文化新的辉煌;其次要实现思想上的中国化,以中华文化蕴含的人类共同价值、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作为价值评判标准,坚守中华民族的价值理念;再次要实现组织上的中国化,发挥中华民族家国情怀、守望相助、和谐邻里、天下为公等组织观念,以中国式的组织方式把信教群众组织起来,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目标共同奋斗。
中国基督教三自爱国运动委员会原主席傅先伟长老认为,基督教中国化要达到的目标是:“以圣经为依据,持守基本信仰,继承大公教会的传统,扎根中国文化沃土,积极与社会主义社会相适应,在处境中传扬福音,见证基督,办好教会。”[2]其中“扎根中国文化沃土”也就是“文化上的融合”,是基督教中国化的文化基础和思想基础。
近年来,山东省积极引导各宗教主动接受中华文化尤其是齐鲁文化浸润,自觉融入本土文化和本地社会,进行了一系列具有创新意义的探索与尝试,受到信教群众的普遍认可和广泛参与,收到了良好效果。但是,在接受中华文化浸润、推进基督教中国化进程的道路上还存在不少的困难,同时还存在认识不到位的情况。一是重视程度不到位,省级两会高度重视,重点城市积极推动,中心教堂积极参与,但是一些基层教会和堂点观望情绪较为浓厚,呈现出“上热中温下凉”的特点。二是政策理解不到位,一部分教职人员对宗教中国化和接受中华文化浸润的意义认识不清,不能从基督教自身发展的需求去理解政策,甚至出现对抗抵触情绪。三是人才培养不到位,缺乏一批学贯中西、兼具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素养和神学造诣的人才,无法大规模开展经典教义的研究和中国化表达诠释等基础性工作。四是推进措施不到位,有的地方在推进过程中不是综合发力、循序渐进,而是为完成“化”的形式生搬硬套、牵强附会,一些教会长期缺少切合信徒喜闻乐听的圣诗圣乐,一些粗制滥造的诗歌充斥在农村教会。
“三自”爱国运动发起七十多年来,中国基督教主动断绝了与外国传教团体的宗教事务和经济联系,实现了组织主权上的中国化,从而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独立发展。但是,更重要的任务和标志是实现思想和文化意义上的中国化。正如李平晔教授指出的那样:“今天中国的基督教,尤其是农村的基督教,从信仰动机、敬拜形式、教堂建筑、组织架构、政教关系、与其他宗教的互动等方面,无一例外地具有鲜明的中国传统信仰特征……然而,实践层面的基督教中国化,仅限于表层浅相。而在学理层面,或神学思想层面,基督教的中国化还远未成形。”[3]二十多年来,基督教中国化更多在实践层面上取得了一些成绩,也在神学思想建设上做出了不少努力,但实际效果距离社会期待和满足教会自身发展仍有很大努力空间,更没有彻底实现“在中国的基督教”“基督教在中国”向“中国的基督教”转变,在文化层面实现与中华文化融合是实现这一转变的关键。
与中华文化相适应、相融合是我国基督教健康发展的前提和保证,其中蕴含的应有之义就是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文化自信。通过寻求基督教与中华文化价值理念的契合之处,阐释基督教文化中适应社会进步的内容,实现与中华文化的融合。用中华文化浸润基督教,主要有三条实现路径,一是内化于心,以中华文化为母体进行神学思想建设,在内在思想上推进基督教中国化;二是外化于行,以中国特色的文化形式表达信仰,在外在形式上推进基督教中国化;三是道化于人,要以中华文化的思维方式培养教牧人才,在教职人员培养上推进基督教中国化。三者一方面要同步进行、不可偏废,另一方面也要相互补充、共同发挥作用。
神学思想和神学理论中国化的程度是衡量基督教中国化的根本标准,引导基督教神学完成理论上的中国化,建立起中国化神学思想是最核心的工作,大力推动神学思想中国化建设应当成为基督教中国化的根本性任务。我们支持基督教界主动吸收中华文化母体的滋养,在保持本宗教最核心的信仰与教义的同时,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为衡量标准,深入挖掘教义教规中有利于社会和谐、时代进步、健康文明的内容,以符合中华文化的表达方式对教规教义作出阐释。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中华民族的精神命脉,是涵养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重要源泉,也是我们在世界文化激荡中站稳脚跟的坚实根基。”[4]中国基督教的神学思想建设既是一种处境化的神学思考,也是基督教文化建设的一项任务。通过自觉学习中华文化、掌握思想精髓,把中华民族五千年来形成的积极向上向善的思想文化和价值观念充分继承和弘扬起来,进而用来诠释基督教经典,最终达到两者的融会契合。一方面,中国的基督教吸收中华文化的母体滋养,形成本土化时代化的神学思想,另一方面,正确神学思想指导下的中国教会能够在祖国大地有序健康发展,引领信教群众为培育和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服务,为建设社会主义先进文化服务,为党和国家事业发展服务。
丁光训主教认为:“道成肉身需要马利亚作为母体,中国神学需要中国文化为其母体。”佛教进入中国时,不断吸收魏晋玄学、儒家文化等本土文化滋养,从借助“黄老浮屠之辞”,到“格义与得意”,最终与本土文化结合形成中国化佛教宗派,从外来宗教最终实现“中国佛教的根子在中国”,成为宗教本土化的成功范例。当基督教文化进入特定文化区域时,必然要借助这一文化作为“肉身”,吸取营养,实现发展。基督教神学思想建设同样离不开优秀传统文化的滋养和哺育,借助中华文化的力量才能让基督教更加深入人心。在中华文化熏陶下的基督教自觉运用中国的文化理念、价值观念、思维习惯、逻辑方式、语言特色和行为方式等来阐述、诠释基督教教义,既能让中国信徒更易接受、更便传播,也能让中国社会更加信任、更好理解。
中华文化蕴含丰富的思想观念、人文精神、道德规范,与基督教文化有着诸多相通之处,可以结合时代要求和基督教教义进行继承创新阐发。结合楷模人物、现实生活、优良传统和地方文化等进行讲道,可以收到更加通俗易懂、深入人心的效果。中国基督教要自觉扎根中华文化沃土,学习、借鉴、吸收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和社会主义先进文化,从中汲取有益养分不断丰富自己。基督教文化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单一文化,而是在不断吸收各种文化滋养中发展丰富,如初期教会的文化,已经融希伯来、希腊及罗马文化于一炉,圣经新约的变化见证了这一过程。我国基督教坚持中国化方向的根基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所积淀的“仁恕中道”精神,以及在这种精神指引下形成的文化“多元通和”生态。“仁恕中道”集中体现了儒家文化的博爱之谓仁、推己及人之谓恕、无过不及之谓中。“多元通和”强调文化多元、和而不同、有容乃大、并行不悖、同归而殊途。体现在宗教文化上,就是以尊重爱护生命和行善积德为价值取向,教化德性、抵制邪恶,不偏激、守中道、尚温和、善圆融。宗教关系以和谐为主旋律,尊重差异,包容多样,倾向于多元共处,彼此做好邻居。
由于自然环境和历史文化的不同,各民族在信仰表达的方式上也形成了自己的特色,世界各地的基督教信徒在表达信仰的过程中也呈现出异彩纷呈的景象,从欧洲大陆到海岛英伦、从非洲诸国到南北美洲,都选择用自己特有的方式来表达对上帝的信仰。中华文明作为世界上唯一一个延续几千年从未中断的文明,孕育了中华民族的丰富思想、伟大智慧,也形成了独具民族特色的思考方式。坚持中国化方向要求中国的基督教不能拘泥于西方的刻板教条,摆脱有形无形的“茧缚”,对教义教规做出符合中华优秀文化的阐释,形成中国化的基督教信仰表达方式。
一是要推动教会崇拜礼仪、表达方式中国化。基督教的崇拜礼仪因文化、地域、教派背景不同也呈现出不同的特色,中国教会也可以在礼仪、教牧服饰中融入中国元素,使之更加庄重严肃、更易理解接受。信仰有不同的艺术表达方式和表现手法,西方通常采用矿物原料,使用雕塑、油画等表现方式,更利于宏大叙事。中国传统艺术更多采用植物原料,表达更加亲切自然,我们可以综合运用中国特有的国画、书法、篆刻或者有广泛民间基础的剪纸、刺绣等文化形式作为基督教信仰的表现形式,与时代主题相结合创作艺术作品、组织艺术展览,反映时代发展。
二是要提倡教堂建筑的中国化,在新建、大修、维修教堂时体现中国风格、体现地方特点。基督教在世界各国的传播过程中,因地制宜,采用了很多具有当地文化元素的建筑风格。同时,历史上各个时期的基督教建筑也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与时俱进,体现了与时代文化相适应的特点。既有哥特式罗马式等西方样式,也有朗香教堂这样的现代风格。基督教进入中国的早期,教堂建筑也大多采取了中国宫殿式建筑的样式。现代建筑科技的发展和多种材料的应用,也为基督教建筑融入周边环境和文化氛围提供了更多可能。
三是要推动圣乐诗歌中国化。基督教是一个歌唱的宗教,圣乐是基督教传播的重要载体,更是广大信众喜闻乐见的学习方式。实现基督教音乐在中国传播的本土化,既是基督教音乐得以在中国传播的规律,也是基督教文化融入的重要渠道。圣诗、弥撒、诗篇颂及其他很多的颂歌与仪式,都是源出基督教形成时代(300年~590年)。今天,经过一千多年不断的改革仍保留其中大部分内容。可以采用中国民族乐器、中国曲牌曲调、中国故事内容创作中国风格的圣乐,在赞美诗歌中体现歌颂伟大祖国、美好时代、好人好事的内容。过去几十年,中国基督教在圣诗中国化方面取得了一定成效,这也是神学思想建设的一个重要体现,我们可以在《赞美诗(新编)》及《赞美诗(新编)》(补充本)中略窥一斑。但圣诗中国化步伐还有待于加快,尤其在创作、推广、挖掘、整理、汇编等各个方面有待各方努力。“传道人既不能只忠于圣经却不合时宜,也不能跟上了时代,却不合圣经”。要以“一手拿圣经,一手拿报纸”的态度来进行布道准备,即一方面要认识基督教信仰内容,另一方面要将圣经和神学放到人的生活处境之中。
“人能弘道,非道弘人”,教职人员是信众宗教生活的组织者和引导者,也是宗教中国化的重要推动力量,中华文化浸润的教职人员可以发挥薪火相传的作用。一是坚持基督教中国化课程进宗教院校、进课堂、进学员头脑。在培养教牧人员时,调整神学院课程设置,增加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爱国主义和中国历史、中国文学、中国哲学、中国艺术等传统文化方面的课程比例。培养学生在文化交流互鉴、宗教对话等方面的能力,加强对中华文化的了解,从爱国主义出发以中华文化的思维方式思考问题,坚定“四个自信”。
用中华文化浸润基督教,推进基督教中国化,其背后是两种文明形态和价值体系的对话与融合,既是发挥基督教人士和信教群众在经济社会发展中积极作用的需要,也是基督教在中国健康发展的必然要求,符合包括信教群众在内的全体中国人民的利益。相信随着探索和实践的不断推进,基督教在中国化、本土化的道路上一定会越走越顺,也一定可以为经济社会发展发挥越来越积极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