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云杉
(南开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 天津 300350)
科学与技术在历史唯物主义的视野里实际上存在着一些不同。科学,尤其是自然科学是指以理论的形式对人所把握的某一方面的客观规律抽象化的总结;技术则是更多地指代人们在对客体产生一定认识的基础上,通过某种实践形式有意识改造自然和社会的具体方法。前者更侧重于认识层面,后者更侧重于实践层面,两者具有很大的区别。但对于考察资本主义现代化历程而言,科学技术作为一个整体概念在马克思恩格斯那里就作为“现代自然科学和现代工业”[1](P101)而存在,其起到的作用是一致的、连贯的、不可分割的。需要注意的是,由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历史性才形成了科学技术的二重性形态,正是资本主义社会生产力发展的需要真正使得科学与技术成为一个整体被纳入到资本主义发展体系中去。马克思恩格斯的科学技术批判正是置于资本主义社会场域之下的。
科学与技术随着资本主义的发展而逐渐紧密起来,并具有了深刻的实践指向性,即通过科学转化为技术,推动工业发展与生产力进步。抽象化的科学形式逐渐被对自然的规律性探索取代,经验化的技术习惯也逐渐被工业实践的要求所取代,科学技术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影响下发生了深刻的存在论转向。
首先,生产力发展的需要使科学与技术的连接越来越紧密,构成科学技术一致性的存在论基础。在工业革命之前的时代,科学与技术是相对独立的。科学作为人类认识世界的集中体现,在西方古代社会始终与神学交织在一起,其方法论和世界观都夹杂着宗教与理性、猜想与空想,认识形式偏向于形而上的抽象状态。技术与科学的连接并不十分紧密,古代社会的技术发展和进步主要还停留在服务于生产的经验层次,缺乏基础科学理论的源头性革命,所以始终没有得到质的发展。工业革命以来,现代科学的发展与生产力的飞速进步产生了最直接的关联,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对于生产力和科学精神的解放大大推进了基础科学的进程,并且使科学研究向着更加现实实用、利于转化为可利用的技术生产形式的方向,从而从那种不彻底理性的、形而上的科学观中摆脱出来,成为自觉应用于技术发展实践的基础。
其次,科学技术本身的生产力属性越来越明显,加速科学技术的实践转化。正如马克思所说“现代自然科学和现代工业一起对整个自然界进行了革命改造,结束了人们对自然界的幼稚态度以及其他幼稚行为”[2](P254),科学技术本身并不存在生产力的向度,但是正因为它们发展的动因是基于生产力的要求,才逐渐具备了服务于社会生产力发展的内在要求,甚至逐渐成为生产力本身,这就与人的劳动实践密切联系了起来,共同构成推动生产力提高的重要因素。正如恩格斯指出的那样,“蒸汽机是詹姆斯·瓦特在1764 年发明的,从1785 年起用来发动纺纱机”[1](P392),科学技术转化为生产力的速度不断加快,以至于20 世纪以来,生产力直接对科学技术提出要求,使得现代科技被赋予了深刻的实践取向。科学技术研究也逐渐成为了社会分工的重要部分,作为知识与技术的生产部类与商品生产共同构成社会生产力的总体结构。
最后,生产力发展的需要推动科学技术职业化进程。与古代社会自发、零散、组织有限的科学技术研究者相比,近代以来科技工作者职业化的趋势越来越明显,社会化大分工随着工业革命的兴起迎来了科学技术研究的专门化时代,这不仅仅是不断增加的生产部门和种类提高生产力对科学技术更新速度和数量的迫切要求,也是科学技术本身作为生产力的重要组成部门扩大对自身的再生产以获取更多利润的要求。科学技术研究工作作为工业革命以来的新的社会生产分工门类,属于知识和技术的再生产环节,就像恩格斯所说的,“已经形成的工业推动所带来的结果是无穷无尽的。一个工业部门的前进运动会传播到所有其他的部门”[3](P538)。20 世纪以来,职业化科技机构和人员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一方面,社会生产各部门都逐渐形成属于自身的科学技术基础体系以作为行业共同的技术标准和基础,科技的不断发展对于资本、技术、人员的要求越来越高,大规模、长期性、高技术成本的合作已经成为主流,大型的生产企业为了保持社会必要劳动时间在全行业中的优势地位更是投入巨资组建专门的技术研发机构,以促进不断的技术更新,对于职业化科学技术人才的需求越来越大。另一方面,全社会的科学技术行业统一性科学技术组织纷纷成立,这种由本行业的科学技术人员组成的具有中立性、专业性的组织起到了规范行业标准、平衡行业利益与促进行业合作等作用,本质上属于垄断资本主义条件下服务于行业垄断集团的政治工具。
资本主义社会发展科学技术的最直接要求正是推动社会生产力发展,以获取更高的利润和剩余价值。“自从蒸汽和新的工具机把旧的工场手工业变成大工业以后,在资产阶级领导下造成的生产力,就以前所未闻的速度和前所未闻的规模发展起来了。”[4](P798)科学技术的进步带来生产力质的提高,首先就体现在大工业代替手工业、蒸汽机代替人力机器,人力得到解放之后生产力的上限就是机器功率的上限,所以以往那种依靠劳动力数量的低效生产模式被不断更新速率的新机器取代;同时,科学技术突破的多样性也带动新兴产业的发展,不仅仅是科学技术研究产业本身,同时也衍生了机器制造业、运输业和服务业产业链的膨胀;在这个基础上,劳动力的门槛越来越低,传统自然经济的家庭结构被打破,儿童、妇女经过简单训练都能够具备操纵机器或者从事其他现代社会化职业的能力。所以,科学技术带动的并不仅仅只是个别生产力的提升,而是整个社会产业结构生产能力的提升。
马克思对于社会发展形态的定义是以生产力水平为根本标准的,一定的生产力水平对应着一定的生产力具体模式,生产力的具体模式则是规定生产关系和上层建筑的重要形式。从古至今,人类社会生产力的总体趋势始终是在发展,但是工业革命之前的生产力仍然处于人依赖自身直接体力劳动的生产力模式,“不同时代的区别不在于生产什么,而在于如何生产、用什么工具生产”[5](P136),生产力的具体模式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劳动工具。科学技术的发展程度决定了劳动工具的形式,劳动工具决定了人的生产实践方式。资本主义之所以实现了人类历史的重要进步,就在于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改变了生产力的具体模式即人的劳动方式,从手工劳作转变为机器劳作。在当代资本主义条件下,信息革命与网络革命使得资本主义生产力呈现一系列新模式,引起了生产力模式的局部质变,但本质上仍未脱离人通过机器劳作的生产力模式。
生产力之所以能够和科学技术产生越来越紧密的关联,并且共同成为推动资本主义社会发展的主体力量,其中最重要的因素就在于资本的介入。资本作为连接科学技术和生产力的本质性形式,不仅定义了生产力的发展目的、方向,也定义了生产力和科学技术的资本主义特征,是理解科学技术现实转化的存在论动因。
首先,资本对财富的追逐加速科学技术结合转化,不断更新技术设备获得相对剩余价值。正如马克思所说,资本是“普照的光,它掩盖了一切其他色彩”[6](P31),“现代世纪乃是以资本为原则的世界”[7](P278),对剩余价值的追求是资本的本性,它驱使着一切可以使商品利润最大化的方式。改进机器、更新技术在工业革命时代成为缩短个别劳动时间最有效的方式。资本将科学技术的结合和转化纳入到资本自我增殖的环节之中,在时间上获得技术上的领先就等于获得了财富。
其次,资本投资技术研发和基础设施投入。工业革命以来,科学技术的日益复杂使得原始的个人自发的经验研究形式已经成为历史,整个科学技术体系都依赖于大量的成本投入,甚至要动用国家力量,这种巨大的成本只有在资本生产那里才能负担并且获得更大的受益。资本积累成为了投入科学技术的唯一动力,正如马克思所说:“到那时,我们自然会满意地看到,扶植科学的工作也就在物质上得到报偿,会看到,仅仅詹姆斯·瓦特的蒸汽机这样一项科学成果,在它存在的头50 年中给世界带来的东西就比世界从一开始为扶植科学所付出的代价还多”[1](P67),这种成本的受益显然是可观的。
最后,资本的需要不断要求科学技术的资本化重构。在当代资本主义条件下,“整个工业技术体系的可能性都是由经济体系的改组决定的,这种改组的前提就是资本积累……经济体系的变换使‘流动资本’和‘技术革新’这两种不同性质的倾向的聚合成为可能”[8](P45),资本主义社会逐渐形成了以资本为核心的科学技术研究倾向和社会化形式,其研究内容、研究组织、研究场所都是所属产业链条直接的资本投资者介入的结果。
总之,科学技术带来的生产力发展直接塑造了世界近代史乃至当今世界的存在论结构与物质图景。在科学技术的发展过程中,费尔巴哈口中的“自然科学的感性直观”观念逐渐在科学技术不断再生产中不攻自破了,科学并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9](P668),“自然科学也只是由于商业和工业……获得自己的材料的”[1](P529),从而为科学技术进步带来的现代化奠定了坚实的存在论基础。
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辩证关系是历史唯物主义的核心范畴,也是推动人类文明现代化的主要矛盾。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确立自身的统治地位以来,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就成为西方世界现代化进程的根本推动力量。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批判并不能被简化为简单的经济决定论的实证经济学批判,而是应当作为对包含科学技术作用在内的整个资本主义发展史内在矛盾的宏大批判。也正是基于对资本主义基本矛盾的批判才规定了历史唯物主义对于资本主义现代化研究的核心方法论。
马克思在他的政治经济学批判中并没有一以贯之地像部分后来者批判的那样是狭隘的经济决定论,相反,即使在《资本论》这样经济学研究最为成熟的文本中,意识形态、哲学与政治批判也始终交织在他的生产力与生产关系批判研究中。这并不意味着马克思思想可以被泛化为一种类似韦伯的因果多元论,而是意味着在马克思将物质资料生产方式作为根本性矛盾的前提下也充分重视到了资本主义社会总体架构的有机性,从而打破实证经济学的界限,将生产力与生产关系批判这一范式被僵化的可能性消除。
从纯粹意义上讲,科学技术本身是与价值无涉的,只是作为人类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的知识形态和实践方式而存在,只有当它被放置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条件下,被纳入到推动生产力和生产关系辩证运动的矛盾之中时,才具有了价值属性。马克思也正是从这个意义上在生产方式框架内对科学技术的作用进行价值评价的,从横向上马克思肯定了科学技术发展对生产力的革命性推动,生产关系—科学技术—生产力这样的循环路径;纵向上则是从科学技术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发展史的互动层面探讨这种历史运动内在一致性的形成。这种评价标准与作为科学技术应用者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评价标准是一致的。这种价值空间的留存反映出马克思对于资本主义社会政治、经济、文化总体属性全面资本支配化的科学判断,不仅体现了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的总体性视域,也为其后各个维度的资本主义现代性批判的发展与阐释提供了本质意义上的理论基础。
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和方法要求对科学技术进行价值评价的尺度是否对人类社会历史发展起到客观的推动作用,同样的,科学技术为什么突然在历史中发挥如此巨大的作用,也是历史唯物主义需要回答的问题。在马克思、恩格斯看来,科学技术在近代以来发挥如此巨大历史作用的根源正是在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为其提供的推动力。
一方面,马克思、恩格斯赞扬了这种时代与生产方式发展的历史进步性,“资产阶级为了发展工业生产,需要科学来查明自然物体的物理特性,弄清自然力的作用方式”[10](P510),历史唯物主义将生产力的发展作为历史进步的客观尺度,并且认识到其中蕴含的变革生产方式乃至社会存在与社会意识的进步力量,所以恩格斯这样对马克思评价道:“在马克思看来,科学是一种在历史上起推动作用的、革命的力量。任何一门理论科学中的每一个新发现——它的实际应用也许还根本无法预见——都使马克思感到衷心喜悦,而当他看到那种对工业、对一般历史发展立即产生革命性影响的发现的时候,他的喜悦就非同寻常了。”[10](P602)
另一方面,马克思、恩格斯也明确认识到科学技术在推动生产方式发展中的资本主义属性,并提出资本主义利用科学技术的根本目的是实现资本增殖与积累,也通过科学技术的发展巩固和发展自身对社会的统治。科学技术发展而来的工业革命造成了前所未有的剥削形式和贫富差距,更是在20 世纪发展出了争夺世界霸权、进行社会监控等阶级统治方式。这种对科学技术负面后果的判断是基于历史唯物主义对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二重性的判断发展出来的,为20 世纪以来的资本主义现代性技术社会批判话语奠定了理论基础。
从一种认识形式的科学转化为一种实践形式的技术的联系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条件下变得空前紧密,作为一种生产力形式的科学技术逐渐发展出作为一种资本的科学技术,而作为一种资本的科学技术也逐渐反过来支配作为生产力形式的自身。实践维度的基本立足点是现实的人,也就是生产力的主体。科学技术通过大机器工业实现了现实表达,通过工人的生产劳动得到了实践表达。生产实践的工人劳动成为了作为生产力的科学技术表达的抽象形式。相对的,主导科学技术发展并且拥有机器和工厂的资产阶级通过机器在工人中的劳动时间完成剩余价值剥削。资本是定义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核心特征,而其获取的存在论来源正是机器所带来的。所以,在科学技术层面上,对机器实际应用的生产实践维度与投资研发并购置机器的资本维度同样也表达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本质。
“手推磨产生的是封建主的社会,蒸汽磨产生的是工业资本家的社会”[1](P602),科学技术内在地蕴含着规定社会生产关系的潜能,并且引出了马克思、恩格斯对于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批判基础。这种批判不仅仅是道德的、伦理学的,更是社会性的、政治性的,正因为将科学技术真正深入到了物质资料生产方式实践领域,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关系的批判才成为马克思、恩格斯科学技术批判的最终落脚点。
在资本主义生产条件下,科学技术发展的直接后果就是机器工业的发展更新,技术进步的直接表现也正是机器工业效率的提升,也就带来了无产者作为一个阶级的诞生与日益贫困。工业革命带来的阶级分化正如恩格斯所说,“由于现代工业,由于应用机器,英国一切被压迫阶级已经汇合成一个具有共同利益的庞大阶级,即无产阶级;由于这种原因,对立方面的一切压迫阶级也联结成为一个阶级,即资产阶级”[1](P696),技术进步大大加速了生产关系的极化进程,使得工人愈来愈穷,富人愈来愈富,并且使得相似阶级成分日趋同质化,最终社会分化为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两大阶级。机器工业越发达,资产阶级获得的财富越多、资本迅速集中,无产阶级也就越庞大、越贫穷,阶级极化就越强烈,“正是由于工业、技术的发展,无产阶级一次又一次被抛向街头……‘没有机器生产,就不会有宪章运动’”[5](P142)。资产阶级对于资本的渴求在技术进步中得以实现,使得剩余价值的攫取越来越快速,可以说,技术进步起到了强化资本主义阶级关系对立的客观作用,成为加速阶级斗争必然性显现的内在因素。
科学技术和工业的发展满足了资产阶级的一切渴望,“一方面是一切纺织品迅速跌价,商业和工业日益繁荣,一切没有实行保护关税的国外市场几乎全被占领,资本和国民财富迅速增长”[1](P393),恩格斯深刻描绘了资产阶级对于科学技术的利用,认为科学技术带动了资产阶级地位的确立和生产关系的进步、提供了全球扩张的可能,并且推动了资本主义制度的进一步巩固。
首先,科学技术带动了资产阶级地位的确立和生产关系的进步。伴随着工业革命共同兴起的资本主义的社会革命,正如马克思所说:“资产阶级的工业和商业正为新世界创造这些物质条件……只有在伟大的社会革命支配了资产阶级时代的成果,支配了世界市场和现代生产力……人类的进步”[11](P691),正因为工业革命带来生产力的飞速进步,以往那种旧的、“封建制度的地方特权、等级特权以及相互的人身束缚”[10](P598)的旧生产关系才可能被社会革命全面取代,只有实现了人身自由才为追逐财富创造了可能。显然,工业革命与社会革命的相互推动,使得资产阶级的欲望解脱出来,并确立了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确立。
其次,科学技术为资产阶级提供了全球扩张的可能。即使新航路的开辟仅仅是依赖传统的航海技术,但是它为工业文明创造了原始积累。进一步工业革命与科技革命的成果为世界市场的形成提供了可能,即现代海上运输业、采矿业和通讯技术,“它迫使一切民族——如果它们不想灭亡的话——采用资产阶级的生产方式”[12](P31-32),造成这种悬殊差距的正是在工业、军事等科学技术的巨大落差。显然,资产阶级之所以能够把生产关系扩张到成为世界体系的程度,与科学技术进步密不可分,并且相关技术每当有了跨越性进步,资本主义世界体系的巩固程度也就越彻底。
最后,科学技术发展推动了资本主义制度的进一步巩固。“只有资本才创造出资产阶级社会……由此产生了资本的伟大的文明作用”[6](P90),资本的不断增殖和积累背后也意味着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再生产,也就带动了资本主义制度的不断成熟、发展和巩固。随着资本在社会统治地位的确立,作为资产阶级意志的政治制度、法律、道德纷纷确立下来成为资本主义社会的上层建筑。20 世纪中晚期以来,第三次科技革命的成果不仅带来了资产者和无产者内部细微的阶级阶层分化,同时创造了一系列技术监控手段,形成“技术牢笼”加强社会控制。
列宁曾经指出:“恩格斯第一个指出,无产阶级不只是一个受苦的阶级,正是它所处的那种低贱的经济地位,无可遏制地推动它前进”[13](P54),揭示了无产阶级的苦难并非天生,虽然越高的工业技术水平越是对应着无产阶级的受剥削程度,但这是科学技术被资本主义生产关系支配下导致的。也正因为如此,无产阶级进行政治斗争的目标是资本主义生产关系,而不是工业技术发展,当科学技术与工业力量被用来为无产阶级服务时,就会变成进步的、革命的力量。
首先,科学技术是无产阶级壮大与联合的客观基础。没有大机器工厂,就没有数以万计的工人劳作;没有世界市场,也就没有工人的全球联合。无产阶级发展必然以器大工业的规模发展为客观基础,社会对技术提出了什么要求,无产阶级就在相应的行业中出现并发展。
其次,科学技术是无产阶级革命必须要掌握的武器。随着机器大工业的发展,“社会的生产和资本主义占有的不相容性,也必然越加鲜明地表现出来”[4](P621),恩格斯这句话不仅概括了资本主义的内在矛盾,同时也点明了科学技术本质的价值无涉性,资产阶级可以用之来剥削无产阶级,无产阶级同样可以也必须利用科学技术作为武器,占有生产资料,而不是毁灭它。与早期自发工人运动对机器的破坏不同,科学的无产阶级革命必须要充分利用科学技术的成果,推动技术进步发展生产、保证通讯加强全球联合、利用新技术武器进行斗争都离不开科学技术的支持,无产阶级高度觉悟的主体性也依赖于现代科学技术的养成,这两种革命的力量在实践中就取得了高度的一致性。
最后,科学技术是无产阶级实现自我解放的条件。“没有机器和邮电的社会主义,不过是一句空话而已”[14](P252),在马克思、恩格斯的设想中,人的自我解放必须建立在脱离压迫的社会制度和社会关系下、依赖于人认识自然改造自然的高度发达的生产力以及高度科学化的彻底的唯物主义自然观和历史观上实现的,科学技术的发展为无产阶级与社会主义提供了实践动力和科学认识保证,是完成人的自我解放的必要条件。
20 世纪以来,随着资本主义认识自然改造自然能力的不断加深,科学技术逐渐从单纯的生产力与资本增殖工具异化为影响社会规范、渗透大众意识形态和认知方式的主体力量。这种实践对象化的主体化驱使在当代资本主义条件下造成了广泛而深刻的技术异化。
资本主义现代性的发展是从物质资料生产方式为起点蔓延到人类社会各个领域的,同样,技术异化也是从最开始与劳动相对立的生产关系异化进展到社会各个维度,这从宏观到微观都反映出资本逻辑支配世界的历史进程。一方面,社会习俗、规范等上层建筑不断被技术重构,形成吉登斯所说的“受着某种具有普遍性的动力原则所支配”[15](P122)。这种重构在资本逻辑的控制下以无声的形式改造人们的行为方式与价值观念,消解无产阶级的革命性向度,创造一个个“单向度的人”,“以至于我们为技术对象所奴役了”[16](P1239)。另一方面,分工日益细密的现代企业形式形成了以科层制为特征的组织结构,这被看做是一种技术化的生产关系表达。通过类似于技术计算般严格精密的组织形式,资产阶级及其代理人就可以尽最大可能提高管理效率、减少成本支出、维持企业利润最大化。总之,现代社会所产生的更加深刻的技术后果无一不是资本逻辑的结果,也正如恩格斯所说:“赋予新的生产方式以资本主义性质的这一矛盾,已经包含着现代一切冲突的萌芽”[4](P658)。
科学技术先于资本主义的产生而产生,也并不是具有否定向度的,关键要看它掌握在哪个阶级手中,为哪个阶级所应用。所以,抛弃科学技术的观点就像马克思所讽刺的那样并不能“避免任何溺死的风险”[1](P510),作为历史发展主体的无产阶级与劳动人民,只有真正将科学技术为自身实践所用,才能使之从压迫自身的力量变为改变世界的革命力量。在马克思看来,人的解放包含物质资料生产方式和上层建筑两个维度,前者需要无产阶级掌握先进技术和生产资料、掌握自身劳动的所有权,这是人从必然王国走向自由王国的物质前提;后者则要求对一切资本主义的政治、法律、道德上层建筑进行改造,只有这样,资本逻辑下的伦理道德与科学技术的断裂才会弥合,这是走向自由王国的制度与观念前提,两者都离不开人们自觉应用科学技术对客观世界和自我进行的实践改造。
在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历史背景下,科学技术的功能是用来发展生产力、满足人们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的历史任务的。习近平总书记将科技创新置于我们新发展理念之首,指出“如果科技创新搞不上去,发展动力就不可能实现转换,我们在全球经济竞争中就会处于下风”[17](P198),指明了科学技术在发挥人民主体力量、推动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重大作用,与资产阶级利用科学技术的方式有着本质性不同。
然而,值得注意的是,我国目前仍处于“有待于‘吸收资本主义一切肯定成就’的‘资本主义前’的社会主义,所以它处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同一序列上”[18](P228),在对西方科学技术和生产方式的借鉴过程中,要正确认识夹杂在具体技术应用方式之中的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因素,既要看到它在提高效率、改善管理方面的积极作用,也要认识到其中可能存在的风险,积极推动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自身的科技转化方式、应用方式与科学技术认识论的建立,让科学技术帮助人们群众发挥更大的主体力量,推动人的全面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