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事冲突视角下葛浩文英译莫言小说叙事流变

2021-01-29 01:21王金贵吕世生
山东外语教学 2021年4期
关键词:葛浩文英译莫言

王金贵 吕世生

(南开大学 外国语学院, 天津 300071)

1.0 引言

葛浩文从1993年英译莫言的《红高粱家族》(RedSorghum)到2015年英译《透明的红萝卜》(Radish),前后历时20余年,共翻译了莫言11部小说。目前对其研究话题主要集中在某部或某几部小说的译介策略与模式、葛浩文翻译观、意识形态及诗学等静态方面的研究(冯全功,2017)。何元媛、张冬梅(2015)把葛浩文英译莫言小说划分为三个阶段。冯全功(2017)选取了葛浩文对莫言前后5部小说中意向话语的英译进行分析,探讨了译者翻译策略的转向问题,把葛浩文翻译策略转向的原因归结为中国经济的突飞猛进、葛浩文在中国文学作品外译的文化场域内逐渐获得了话语权以及任何文学作品的翻译都是归化和异化的杂合体等。冯全功(2017)从历史的眼光和辩证的立场对葛浩文的译介进行了历时探讨,为中国文学“走出去”和文学翻译批评提供了新的研究视角。但相关研究还没有关注叙事权力的对抗对翻译叙事的影响。本文通过文本细读,采用对比研究的方法,依据Mona Baker的叙事性阐释理论,从叙事冲突的视角分析葛浩文英译莫言小说的叙事流变及其原因。

2.0 叙事的界定及其政治含义

Mona Baker(2011)在《翻译与冲突——叙事性阐释》中系统地论述了翻译中出现的问题,尤其是那些带有感情色彩的话语在翻译过程中增加了一层不确定性,这类不确定性是冲突双方和第三方在翻译上的叙事不一致而引发的。她认为“叙事是引发、维持、协调以及呈现社会不同阶层、不同团体之间冲突的重要手段,是探索翻译参与这些叙事过程的方式”(Baker,2011:3)。因此,翻译的方式决定了叙事的方式,也决定了翻译是否会与目标语叙事相冲突。同时,Mona Baker强调“叙事的存在是动态的,随着人们每天经历、接受新故事而发生细微或巨大的变化”(同上:4)。首先,她认为“最终操控和影响人们行为的是发生在他们周围并使他们相信的故事”(同上)。翻译叙事要想在目标语叙事中获得传播,就必须符合目标语的叙事方式,因为操控和影响人们行为的是他们已经熟知的叙事方式,凡是不与目标语读者熟悉的叙事方式,他们都不愿意接受。其次,“因为叙事是动态的,所以不能简化成一套可供人们选择的,固定不变的故事”(同上)。不同的时代有不同的叙事,也有不同的讲述故事的方式。再次,“叙事受到人们新经历和新故事的影响而不断变化,所以具有很强的颠覆或转化能力,原语叙事必然会在目标语中受到监视,这也决定了翻译的策略也不能是一成不变的,也必须是动态的”(同上:5)。叙事能够审视翻译如何在跨越时间和文本叙事中起作用。叙事概念的价值就在于译者将原语通过翻译构成有效文本,即根植于社会结构中的故事,并通过话语参与和话语行为建构现实社会,即通过动态的叙事累积融入目标语叙事。

综上所述,当一种叙事在另一种文化中传播时,原语叙事会与目标语叙事相冲突,翻译会在其中进行调和,这也从另一个侧面说明完全忠实于原文是不可靠的,因为“叙事是包含政治含义的,叙事使我们不仅讲述事件,而且讲述对事件所持立场和观点,并将其合法化,为其辩护,每接受一种叙事都牵涉到对其他叙事的否定,具有支持或扰乱现有统治关系的潜能”(同上:30)。正因为如此,在文化传播中,翻译叙事须动态地与目标语叙事相符合,才能够获得在目标语传播的机会。

3.0 本体叙事与集体叙事和公共叙事的相互关系

叙事分为本体叙事、集体叙事和公共叙事,叙事权力关系的变化可以影响翻译的生成。本体叙事(ontological narratives)也叫自我叙事(narratives of the self),是指“讲述的个人故事,即人类讲述关于他们生活的地方以及他们各人的经历,这些故事构成我们的生活并赋予其意义。叙事必须先生存,才能讲述他们社会化了的人间故事,而这些叙事都是有一定语境和立场的本体叙事”(Baker,2011:43)。这就是为什么在一种语言里即使是非常生动具体的个人经历,也未必能用另一种语言完整地重述或翻译。

集体叙事(collective narrative),也被称为文化宏观叙事(cultural macro narratives),“是指建构、约束本体叙事并决定它们的意义和可能产生某种后果的叙事”(同上:44)。“社会作为一个整体,本体叙事可以增强或削弱那些巩固社会秩序的集体叙事,从而干预社会的正常运转。集体叙事同样需要大量的本体叙事,使其对社会的叙事被正常化且毋庸置疑,便于传播与接受,使本体叙事与某些集体叙事达成一致,赋予它们合法性和足够的影响力”(同上:45)。本体叙事和集体叙事之间相互依赖说明翻译不可避免地受到目标语现有叙事资源的限制。因此,“本体叙事依赖并借助它们文化环境中的集体叙事,本体叙事对阐释和维持这些集体叙事至关重要,它为本体叙事提供了占据社会空间的蓝图”(同上:44)。正因为本体叙事和集体叙事的这种辩证关系,翻译本体叙事须符合目标语集体叙事,才能去阐释和维持目标语集体叙事。如果翻译本体叙事与目标语集体叙事相冲突,翻译就会被目标语集体叙事所排斥,达不到传播文化的目的。

公共叙事(pubic narratives)被定义为“由社团和机构组织所叙述并在其中传播的故事。在文学翻译中,不符合目标语文化的本体叙事,就会被省略和改写,以此试图保护或避免削弱主流的公共叙事”(同上:49)。因为公共叙事要确保在自己的文化语境中所有成员被社会化并接受共享叙事所包含的社会观念。“但是叙事也会借助翻译向外传播自己的公共叙事,他们或是努力去为这些叙事赢得更广泛的支持,或是通过诉诸不同世界观的外国受众来揭露并质疑这些叙事”(同上:51)。正是叙事的这种属性,在向国外传播文化的过程中,不可避免会产生冲突,即在文学翻译中公共叙事须符合目标语文化叙事,使得文学翻译往往会受到意识形态的左右,在翻译中进行省略、改写甚至再创作。

“各种形式的文化渗透、文化融合导致了文化的杂合性”(同上:62)。因此,大多数情况下翻译必须调节两种文化,所涉及的文化之间差距越大,翻译时遇到的困难也就越大。翻译过程中除了会遇到大家所熟知的文化隔阂外,还需要消除导致文化差异的意识形态之间的隔阂,而这种隔阂会导致文化对立。不论译者的初衷怎样,都不能确保他们的作品最终不被误读,或不会产生事与愿违的后果,因为“公共叙事和集体叙事的理解和阐释总会受到特定的叙事方和接受方具体特征的影响”(同上:63)。那么,在当代中国要讲好自己的故事,就要恰当处理好本体叙事与目标语集体叙事和公共叙事的关系,在叙事流变中逐渐消除文化隔阂和文化对立,达到中国文化“走出去”的目的。

4.0 葛浩文英译莫言小说叙事流变解析

何元媛、张冬梅(2015:114)把葛浩文对莫言小说的英译分为三个阶段,即1993年至1999年为第一阶段萌芽期,此时的莫言小说英译本刚刚进入西方英语世界,有《红高粱家族》(1993)和《天堂蒜薹之歌》(1995)两部长篇小说;2000年至2007年为第二阶段酝酿期,在经历了一段翻译空白期后,葛浩文翻译了短篇小说集《师傅越来越幽默》(2001),以及《酒国》(2000)和《丰乳肥臀》(2004)两部长篇小说;2008年至今为第三阶段黄金期,翻译了《生死疲劳》(2008)、《四十一炮》(2012)、《檀香刑》(2013)和《蛙》(2014)四部长篇小说,以及《变》(2010)和《透明的红萝卜》(2015)两部中篇小说。第一阶段的萌芽期是葛浩文英译莫言小说的试探期,第二阶段的酝酿期为发展期,第三阶段的黄金期为成熟期。第三阶段有两个时间节点,一是2008年莫言获得纽曼华语文学奖,二是2012年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根据此三个阶段和两个时间节点的划分,首先从整体上分析葛浩文英译莫言小说叙事选材的流变;其次,在叙事结构和翻译策略流变分析中,根据译介的销量、影响力和再版情况各选择一部代表译著,即第一阶段试探期的《红高粱家族》英译本、第二阶段发展期的《酒国》英译本以及第三阶段成熟期中莫言获得纽曼华语文学奖的《生死疲劳》英译本和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后的《檀香刑》英译本,具体分析叙事权力关系的变化对翻译叙事产生的影响。

4.1 叙事选材之流变

在第一阶段试探期,英语世界的读者还不熟知莫言,译者在选材上为迎合西方集体叙事对翻译本体叙事的重构,使译本的本体叙事符合西方英语世界的集体叙事,这样就会“与统治机构的性质、需求和利益相协调一致,赋予本体叙事合法性,避免削弱主流的公共叙事,确保在自己的文化语境中所有成员被社会化并接受共享叙事所包含的社会观念”(Baker,2011:29)。在小说叙事选材上,葛浩文在这一阶段选择了《红高粱家族》和《天堂蒜薹之歌》进行英译,原因在于这两部作品反映的是“充满东方情调、乡土元素与悲悯情怀的故事与讲述,是对中国近现代社会发展进程的深层审视与俯瞰式的叙事,以及对曾被遮蔽的中国民间老百姓生活、精神情状的细致体验与变异性的呈现”(娄晓凯, 2013:104),满足了西方对他者本体叙事的心理需求。因此,译本的选择“无疑是由于它的内容和形式符合了西方读者的阅读口味,有助于他们按照头脑中固有的东方主义和自身审美取向构筑中国文学”(吴倩, 2014:152)来迎合西方的集体叙事,利于译介在初期进入西方的叙事系统,以避免官方的审查,并维护西方的集体叙事和公共叙事,从而达到“翻译叙事为真实世界中的行为和立场辩护的目的,使之合法化”(Baker,2011:46)。

在第二阶段发展期,由于莫言的两部小说通过葛浩文的英译已成功进入英语世界,并逐渐被接受,尤其电影《红高粱》获得了柏林电影节金熊奖后,其国际影响力提高了莫言在西方世界的知名度。有了前一阶段的叙事积累,莫言小说逐渐被目标语集体叙事和公共叙事接纳,译介的选材虽然延续了第一阶段的标准以迎合西方读者的阅读口味,但开始倾向于具有丰富中国文化内涵的作品,译者开始有意识地向西方读者传递中国文化符号。《酒国》这部作品通篇包含了华夏文明传统中的“酒文化”以及中国的民俗文化(如虎狼种和鼻涕虫等)、中国传统的宗教文化(如土地庙和黄表纸等)以及社会文化(如入座三杯、酒过三巡等)(李庆明、吴静,2016)。在《丰乳肥臀》中,莫言采用了大量带有神话特质的地域性文化意象(如乳房隐喻和动物隐喻等),讴歌了家园和土地,赞颂人的不屈精神,以乳房作为源域比喻母亲、土地甚至整个苍穹,以动物作为源域比喻人的精神(梁晓晖,2013)。

在第三阶段的成熟期,莫言的作品已经被英语世界广泛接受,占具了一定的叙事空间,开始对目标语集体叙事和公共叙事产生影响,尤其在莫言2008年获得首届纽曼华语文学奖和2012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以后,葛浩文在叙事选材上更加广泛,注重向西方读者展现中国的现实生活,标志着莫言作品所代表的中国文化真正“走出去”。《生死疲劳》以六道轮回的文化想象写出了农民对于土地无比执著的颂歌和悲歌;《檀香刑》以猫腔这种民间文化形式表达出民间社会生活的面貌和下层人民的情绪世界;《变》以自传体小说的形式展现了小人物在社会变迁中“变”的主题;《四十一炮》将人类对食色欲望的极度想象和无穷渴望做了生动、戏谑的表现,辛辣地讥讽了当下中国的社会生活现实;《蛙》以计划生育为背景,把蛙的具象含义从现实层面进行升华,使它们连接生育、生命、人性、社会等重大问题,隐喻或象征着多种意念与情思。

通过以上分析,葛浩文英译莫言小说叙事选材发生了从满足西方猎奇心理到兼顾传播中国文化,最后到以展现中国现实生活为主的流变过程。

4.2 叙事结构之流变

在第一阶段试探期,译者通过大量删除和改译不符合西方叙事情节的叙事结构,使翻译叙事合乎目标语规范而被大众接受。马未都和张炜(2019:64)在一次访谈中认为,中国本土作品强调作品的文学性,而国外翻译中国作品往往强调作品的社会性。正是中外对文学作品文学价值理念的差异,译者在第一阶段把原著中的文学性叙事改写成故事性叙事以满足西方注重情节叙事的模式。在《红高粱家族》原著中作者采用了重复性非线性的叙事结构,注重人物的心理活动描写,而译著在叙事中却修改为注重情节安排,突出故事情节的非人物心理活动,以利于西方读者理解(何元媛、张冬梅,2015)。

在第二阶段发展期,译者基本保留了原著的叙事结构,没有大量删减情节或大幅调整叙事顺序。《酒国》全文有两条故事线索,一条明线,一条暗线,并且叙事情节采用了虚实互写、梦幻与现实相结合的写作手法,与西方注重情节和故事叙事的理念相冲突,容易造成西方读者的阅读困难。但葛浩文在《酒国》英译本中基本保留了莫言虚实结合的叙事手法。《酒国》英译本的翻译叙事手法赢得了《纽约时报》较高的评价:“《酒国》是从功夫小说、侦探小说、中国神话、美国西部小说和魔幻现实主义小说中借鉴多种叙述元素而形成的一个迷人的后现代的大杂烩”(叶珣、康莲萍,2016:165)。这种后现代的大杂烩正是莫言小说叙事与西方叙事相融合的产物,巩固了西方文化语境中的共享叙事所包含的社会观念。

在第三阶段成熟期,莫言叙事逐渐融入目标语叙事,葛浩文只对原语叙事结构微调,以补偿西方读者的文化空缺,忠实再现原语叙事风格。在《生死疲劳》中,莫言采用中国所特有的传统小说章回体叙事模式,这种叙事模式是目标语读者完全陌生的叙事手法。葛浩文在英译中“删除了西门猪的回忆片段,保留了原文本的章回体语篇的叙事手法,基本保存了原文本的语言和文体风格”(何元媛、张冬梅,2015:115)。在这一时期,莫言也主动把西方叙事与中国叙事手法相结合。《檀香刑》开篇第一句“那天早晨,俺公爹赵甲做梦也想不到再过七天他就要死在俺爹的手里”(莫言, 2008:1),模仿了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开篇语。这种戏仿使莫言的作品融入到了当代全球化语境的叙事中,表明莫言在小说创作中主动吸收西方的叙事手法,而西方世界也逐渐接纳了莫言的小说叙事模式,莫言小说的翻译叙事在动态和累积中发生了双向流变。

通过以上分析,葛浩文翻译叙事结构逐渐向“忠实”于原著发生流变,并逐渐成长为目标语中的主导叙事。

4.3 翻译策略之流变

为了更加客观地反映葛浩文英译莫言作品翻译策略的流变,笔者选取了四部代表作中的文化负载词和意识形态话语进行定量分析。文化负载词富含中国文化,意识形态话语则含有中西价值理念的差异,能够较客观地反映译者和赞助人的文化观和价值观。由于“受到宏观的社会、政治、文化因素的影响以及隐喻生成环境及其语言表达的制约,最终输出的译文是文化语境、文学语境和上下文语境因素相互作用后的产物”(邵璐、黄丽敏,2020:103)。因此,从每部小说中分别选取 150 个文化负载词和10-25个意识形态话语进行分析,并根据文化负载词的文化意象和意识形态话语价值理念是否得到保留或者删改计算相应的百分比,分析其翻译策略的流变规律。所选语料中葛浩文对文化负载词和意识形态话语的处理情况如下表所示:

4.3.1 求同中存异

在第一阶段试探期,葛浩文在文化负载词中主要采用异化并辅以归化的翻译策略。根据表1发现,文化负载词中文化意象的保留占比为57.4%,文化意象的删改占比为43.6%,表明葛浩文主要采用了异化的翻译方法;在意识形态话语翻译中主要采用了归化法,翻译策略以删改为主,删改比率达到71%。可见,凡是与目标语集体叙事和公共叙事相冲突的叙事,或阻碍目标语读者理解的文化叙事都进行了改译或删除。通过中英文本对比分析《红高粱家族》,译者删除了第二页中关于“长大后努力学习马克思主义”不符合目标语意识形态的表述,因为“忠实很可能会让‘我’因政治意识形态身份而让读者难以接受”(高佳艳,2018:110),从而加大与读者之间的叙事距离,证明了叙事是有政治含义的,而这种删改也是对原叙事的一种否定。除此之外,《红高粱家族》英译本对于原作第113页、152-153页、253页、254页、337页、338页、386页的叙述者评论都做了整句甚至成段的删除(同上:112),剔除了官方意识形态(公共叙事),使译文的本体叙事更贴近目标语的集体叙事,避免产生对抗冲突和审查,削弱目标语的主流公共叙事。

4.3.2 求同和存异

在第二阶段发展期,虽然葛浩文仍然按照目标语集体叙事和公共叙事对小说进行翻译,但有了第一阶段的市场试探和读者累积,葛浩文开始有意识地向西方读者传递中国文化,关注中国文化和乡土气息的传递,有了“文化转向的倾向”(冯全功,2017:70)。在文化负载词翻译中,意象保留占比54.5%,意象删除占比45.5%,求同略有增加。在意识形态话语翻译上,仍以删减为主,但删减比率有所下降,意识形态话语价值理念保留从29%升至38%。正像葛浩文在《酒国》译者的话中写道:“我尽一切可能忠实于莫言原作。在翻译过程中,译者在句型结构、文化表达上力求忠实于原著;虽在语言形式上有背叛,但却努力寻求意义上的忠实”(Mo Yan,2012:1)。因此,通过中英文本对比分析,葛浩文通过《酒国》文化负载词的翻译传达中国文化的意图比较明显,如英译主人公“李一斗”的名字时,葛浩文使用了注释的方法,将其译为“Li Yidou—One Pint Li”,体现出了“斗”在中国文化中与酒的关系,同时采用西方的液体度量单位Pint对其注释,传递了中国的酒文化。他翻译中国的习语和典故时采用了直译法,将“在这个世界上,两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女人遍地都是,你不要非在一棵树上吊死不可”(莫言,2012:179)译为“Finding a two-legged toad is impossible,but the world is filled with two-legged girls,so don’t think there’s only one tree to hang from”(Mo Yan,2012:186),将“莫老师,我已决定把这种新酒的命名权转让于您,是‘西子颦’是‘黛玉葬花’由您定夺,当然老师有更佳构思更佳”(莫言, 2012:293)译为“Sir, I’ve decided to hand the naming rights for this liquor to you. Xi Shi’s Frown or Daiyu Buries Blossom. It’s your choice”(Mo Yan, 2012: 312)。

4.3.3 存异中求同

在第三阶段成熟期,葛浩文在翻译中国文化上尽可能在存异中求同,努力保留原语文化,再现原语的艺术性。2008年莫言获得纽曼华语文学奖后,莫言叙事在西方世界得到了初步认可,在《生死疲劳》文化负载词翻译方面,意象保留明显增多,达到了53%,异化翻译方法得到加强;意识形态话语价值理念保留翻译为43%,上升了5个百分点,说明葛浩文在意识形态话语翻译方面还是比较谨慎的。在2012年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后,葛浩文翻译叙事已被西方世界所接受,葛浩文在《檀香刑》文化负载词翻译中,意象保留占比达到了63%,意识形态话语价值理念保留超过了意识形态话语价值理念删除的比率,分别为54%和46%,翻译方法以存异为主,求同为辅。因此,从《红高粱家族》到《檀香刑》,葛浩文的文化翻译观也在叙事累积中衍变,“从最开始的以目的语文化为归宿的原则慢慢过渡到以源语文化为归宿的原则,即从‘求同’为主过渡到‘存异’为主”(卢巧丹,2015:50),表明葛浩文在后期,尤其是莫言获诺贝尔文学奖之后,更加注重传达原著的文化异质性,注重原著文学性和文化的传递。如将“硬汉子”翻译成“iron man”,“让美国好莱坞电影中家喻户晓的人物钢铁侠(Iron Man)来替换中国北方汉子的形象”(邵璐,2013:101),形成原语与目标语叙事的互文;将“关帝庙”翻译成“the God of War Temple”,使西方读者能够对关帝这个人物形象所代表的意象和精神与目标语的叙事产生更加直观的联想和理解。

从以上分析可以看出,葛浩文在翻译策略上发生了从求同中存异到求同和存异并存再到存异中求同的流变过程。

5.0 结论

在西方中心主义的霸权思维下,中国文化“走出去”是一个渐进过程和长期过程,翻译叙事会从“不忠实”逐渐向“忠实”发生流变。由于本体叙事与目标语集体叙事和公共叙事存在对抗关系,在传播初期译介表现为以删改为主要特征的归化翻译策略。随着叙事累积,原语叙事会逐渐影响目标语集体叙事和公共叙事,成为目标语的共享叙事,译介翻译会逐渐趋向“忠实”,译介表现为以异化为主,归化为辅的翻译策略,最终达到传播中国文化的目的。其次,从求同到存异的研究能够在跨文化交流中增强不同文化间的了解,促进对话(孙丹萍,2017:74)。因此,中国文化“走出去”要大力研究目标语集体叙事和公共叙事,增加本体叙事的适应性和解释力。中国文化“走出去”译介本体研究应从内到外,着力研究不同类型文本的目标语集体叙事和公共叙事,吸收采纳目标语叙事优秀基因,加强译介反向影响研究,讲好中国故事,建构中国文学话语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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