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态变化事件表征的时空性研究

2021-01-29 01:21倪涛
山东外语教学 2021年4期
关键词:语料性状编码

倪涛

(安徽艺术学院 人文学院, 安徽 合肥 230601;河南大学 外语学院, 河南 开封 475001)

1.0 引言

根据句法和语义的类同性,Talmy(2000)在运动事件的基础上构建了宏事件,从而将五个概念领域纳入了统一的“事件图式”(event schema)。这虽凸显了各类事件的共性,但也在一定程度上忽视了下属事件的个性。正因为如此,国内外宏事件研究的第一个“系统性误区”就是“相关研究高度集中在运动事件”(李福印,2013:29)。由此,国内学者开始转向状态变化的事件研究①。其中,贾红霞、李福印(2015)对“状态变化”和“实现”进行了概念界定;杜静、李福印(2015,2016)等集中考察了状态变化的词汇化模式;杨玲(2015)、任龙波等(2015)和钟书能、黄瑞芳(2016)分别讨论了状态变化与汉语的领主属宾句、动结式和动补结构;杜军(2016)和杜静等(2018)则重点分析了状态变化的相关认知机制。与此同时,国外涉及“状态变化”的讨论主要集中于相关表达形式及其事件结构研究,如Fillmore(1970)、McKoon & MacFarland(2000)、Rappaport & Levin(2001)和Goldberg & Jackendoff(2004)等。由此可见,国内外关于状态变化的讨论大都是参照Talmy(2000)的综述性,验证性或延伸性研究。此后,虽也有一些成果致力于宏事件的理论或实证研究,如吴建伟(2009)、Croft et al.(2010)、刘春梅、尚新(2012)、周长银、周统权(2016)、Li(2018,2019)和李福印(2020)等,但Talmy(2000)基于空间位移所类推的核心图式和形义特性是否适于状态变化,以及在此基础上所判定的语言结构类型是否合理等问题,上述研究均未涉及。也就是说,受运动事件研究的惯性影响,先前研究并未进一步发掘状态变化的概念特质。

由此,本文以英汉两种语言为例,立足于状态变化②的表征路径,通过定量和定性分析,重在发掘“空间”和“时间”在此类事件中的具体体现和隐喻联系,以期进一步明确其与运动事件的形义异同,为其深入研究奠定理论基础。

2.0 语料说明

本文考察了北京大学中国语言学研究中心(CCL)的“汉英双语语料库”和厦门大学的“二语星空英汉双语平行语料库”。为了尽可能达到Talmy(2000:27)提出的“口语化”“频率高”和“普遍性”的语料要求,本文优先选取了口语语境中的用例并竭力排除了修辞和翻译等因素的影响。最终,本文共获得5720例语料。其中,英语状态变化事件2317例,英语其他用例543例,汉语状态变化事件2860例。下文不特别注明选自语料库的例句。

3.0 位移性:状态变化的空间性表征

作为下属事件,状态变化和空间运动具有概念共性。从根本上看,这种共性集中体现为“位移性”。根据Talmy(2000:229),运动事件的概念核心是“路径”(path),因为空间位移是运动事件的存在前提。同样,状态变化也具有位移性。但所不同的是,这种位移主要是指“性状的抽象位移”。根据语料分析,其主要体现在如下两个方面:

3.1 显性编码的“转变类型”

状态变化事件中,与运动“路径”相当的概念要素是“转变类型”(transition type)。语料显示,英语的“in”“to”和“into”显性编码了状态变化的“转变类型”。例如:

(1)a.The back of the chair had splitintwo.

b.The dog was pulling the newspapertobits.

c.He curled meintoa ball against his chest.

语义上,上述介词表达了变化的“方向”,体现了新旧性状的抽象位移。因为,从空间概念来看,介词所表示的空间方位总是朝着既定的方向,所以经隐喻投射,其可以表现出变化的单向性——指向结果。

与之不同,汉语状态变化事件中,显性的“转变类型”主要是“V成N”和“成N”中的“成”。根据《现代汉语词典》(2012:164),“成”意为“成为”“变为”和“完成”。因此,本文认为,经时空转换,其既具有“实现义”,也隐含了指向结果的“方向义”。例如:

(2)a.一声响,那支象牙鸦片烟枪断成两段……

b.是的,都成了干纤维,这样便于携带。

c.现在渐渐变成一个个晶莹闪亮的镜面……

然而,根据统计,上述显性的“转变类型”在英汉语中的比例都很小,约占总数的5.93%和7.10%。更重要的是,这些形式成分不仅不能单独构成状态变化事件,而且也没有表达出“转变类型”的全部内涵。

3.2 概念表征的位移模式

在运动事件的基础上,Talmy(2000:237-238)区分了状态变化的概念化类型。其中,类型一侧重运动和静止本身,类型二立足于性状的位移。本文认为,这在某种程度上都可以看作是状态变化的空间性表征。其中,体现位移性的就是事物的“初始性状”和“结果性状”,以及两者间的抽象距离。

1)第一种类型中,人们关注的焦点是“性状”(property)的“变”和“不变”,即“变化”(change)和“静态”(stasis),而不是与性状相联的物体或情景。例如:

(3)Her (state of) health changed from well to ill.(Talmy,2000:237)

语料显示,此类事件中,“变化义”动词是必有成分,如英语的“change”和“go”,以及汉语的“变化”和“改变”等。此外,在这一类状态变化事件中,“性状”可以同省或者同现。省略时,事物的性质或状态隐而不现。出现时,一般需要成对使用“范围短语”来突出事物的初始性状和结果性状,如英语的“from...to...”和汉语的“由/从……变成/变为……”等。例如:

(4)a.Things havegone from bad to worse.

b.In autumn the leaveschange from green to brown.

c.交通灯由绿灯突然变为红灯。

d.太阳渐渐地由蓝色变成粉红色。

根据语料甄别,本文最终确定英汉第一类状态变化事件分别有35例和23例,约占总数的1.51%和0.80%。

2)第二种类型中,性质或状态是人们关注的“焦点”,而与之相联的物体或情景则构成了认知图式中的“背景”。整体上,此类事件表示“性状”的出现或者移动。例如:

(5)Illness came to him.(Talmy,2000:237)

语料显示,上述类型中,“性状”均以名词性成分的形式出现于句子的主语,而句中的动词一般内含运动意义。有时,句中还会出现显性编码“转变类型”的介词,如下例中的“to”和“into”。总体来看,此类状态变化事件与运动事件的形似程度较高。例如:

(6)a.A flushmounted toher face.

b.A blushcame intohis cheeks.

根据统计,英语此类状态变化事件仅有23例,约占0.99%,而这一类型的汉语用例则更少,共8例,约占0.28%。例如:

(7)a.暮霭吞噬了天边最后一抹晚霞,夜幕降临了。

b.……夜幕就像剧场里的绒幕,慢慢落下来了。

综上所述,由定量统计可知,状态变化在事件表征中虽具有“位移”特征,但并不是非常突显。相反,数据显示,此类事件的形式和意义上具有明显的“历程”特性。这一点,下一节将重点展开分析。

4.0 历程性:状态变化的时间性表征

如前所述,立足于空间概念,状态变化可表征为“性状的抽象位移”。但是,在实际用例中,“性状的时间历程”可以更全面反映出此类事件的形义特质。语料显示,状态变化在编码形式上大体遵循着事件内在的时间顺序,而且其中的形态成分也是重要的时间标志。同时,性状历程在状态变化的概念化中最具普遍性。此外,此类事件的“转变类型”具有隐含特性,但其“背景实体”不仅是一个突显要素,还是承载隐性“转变类型”的主要手段。

4.1 编码形式的时间顺序

由时间顺序可知,行为先于结果。就英汉状态变化而言,这种特性突出反映在如下三个方面:

4.1.1 形态的动结顺序

语料显示,英语状态变化事件在形态结构上主要包括“状态变化动词”(change-of-state verbs),“结果式”(resultatives)和“动词短语”。其中,状态变化动词在语义结构中内含了“行为—对象—结果”的先后顺序。这一点,在Rappaport & Levin(1998)关于此类动词的语义表征中有着清晰的体现,即[[x ACT]CAUSE[BECOME[y]]]。此外,“结果式”和“动词短语”从形式上就体现了动作和结果的先后关系。例如:

(8)a.The windtumbledher hair.

b.Shethumped the cushion flat.

c.Hesnuffed outthe match with his fingertips.

同理,除了“X化”,汉语的“动结式”“V成N”和“成N”也在形态结构上突显了“动—结”顺序,如“撞瘪了”“撕成了两半”和“成了一团火球”等。

4.1.2 事件的致使类型

从根本上看,状态变化无外乎“外因变化”和“内因变化”两大类。由此,本文认为,根据对“致使链”的不同“截取”(profile)(Croft,1994:37),状态变化具有如下三种类型。例如:

(9)a.I’veburnedthe cookie again.(施动事件)

b.我又把饼干烤焦了!

(10)a.The breadcrispedin the oven.(非施动事件)

b.面包在炉子里烤脆了。

(11)a.The soup hasgone sour.(自变事件)

b.这汤发酸了。

上例中,“施动事件”和“非施动事件”属于“外因变化”,“自变事件”则是“内因变化”。但换个角度来看,这三类事件也完全可以看成是对时间顺序的不同截取。因为,无论将其看作两个子事件的关联或者作为两个参与者的力量传递,从本质上看,“致使链”都是与时间顺序内在一致的。

4.1.3 事件过程的形态标志

运动事件立足于事物的空间位移,因此形态成分对其解读影响不大。相较之下,形态成分则是标示变化“起始”和“终结”的重要标志。语料显示,英语状态变化事件主要有一般现在时、一般过去时和现在完成时三种情况③。例如:

(12)a.The dry airshrivelsthe leather.

b.The ironscorchedthe tablecloth.

c.The meathas been burntto a frazzle.

与之类似,汉语状态变化事件中,“了”也是一个辨识度非常高的标记。例如:

(13)a.风把云吹散了。

b.战斗的号角吹响了。

c.有泥的水慢慢地变清了。

根据“整体—部分”的辩证关系,在“动词复合体”(verb complex)中,英汉语的形态成分④均凭借其自身的有界性标明了行为的终结。同时,也正是在形态成分的“激活”或“管控”下,表层实体的静态属性才被纳入时间过程之中,也才编码了“背景实体”,进而承载了状态变化的“转变类型”。此外,形态成分还标示着状态变化的动态性。在实际用例中,动态的“变化”主要是由“动词词根”来编码的。然而,并不是所有的动词都可以充当状态变化事件的动词词根。同时,充当动词词根的也不一定全是动词。此时,形态成分不仅是不可或缺的动态标记,还是一个重要的过滤手段。

4.2 概念结构的编码特质

除了事件形式上的时间顺序,本文认为,状态变化在概念编码上同样遵循着时间历程。

4.2.1 概念表征的历程模式

除了上文3.2节论及的位移模式,Talmy(2000:237)认为状态变化还具有第三种概念化类型。此类事件中,特定的事物或情景被概念化为“焦点”,而其性状则被视为“背景”,整体表达了物体或情景经过变化具有了相应的性状。例如:

(14)She entered (a state of) ill health./She became ill./She sickened.(Talmy,2000:238)

此外,Talmy(2000:238)还认为,这种类型在任何语言中都是最基本,最普遍的。根据本文统计,这一观点得到了有效的数据支撑,其英汉语的比例分别高达97.50%和98.92%。显然,这与前两种类型形成了鲜明对比。对此,Talmy(2000)并没有展开讨论,因为“焦点—背景”的高度概括性使这三种类型的区别仅表现为主体注意力的焦点不同。然而,如果以“空间”或“时间”来重新审视上述三种概念化类型,其各自的特性就清晰可见了。其中,类型一和类型二可以看作是空间意义上的“性状位移”,而类型三则属于时间概念上的“性状历程”。

4.2.2 事件要素的内在关联

在概念结构上,状态变化与空间位移具有对应性。但语料显示,在概念要素的编码上,状态变化事件却呈现出两个相辅相成的特点:隐性的“转变类型”和显性的“背景实体”。

如前所述,突显性状历程的概念化模式最具普遍性,但此类事件中绝大多数都没有编码“转变类型”的专属成分。根据统计,英汉语中的比例分别高达94.07%和92.90%。例如:

(15)a.The horsedilatedits nostrils.

b.它把她体内所有的血都喝干了。

上例中,作为转变类型的显性标志,英语的“介词”和汉语的“成”均没有出现。不仅如此,根据语料分析,立足于狭义的空间方位,Talmy(2000)在细化“路径”⑤时所论及的“构造”(conformation),“指向”(deictic)和“矢量”(vector)在状态变化中也没有直接的形式手段。由此,本文认为,状态变化的“转变类型”主要是隐性编码的,是由突显的“背景实体”所承载的。具体来看:

1)“背景实体”预设了变化的终结和方向。状态变化的本质在于新旧性状的更替,因此,“变化的终结”和“结果的实现”⑥是人们感知状态变化的前提。如此说来,事件中的形态标记仅仅标示了行为的终结,而真正表达变化终结的则是事物的结果性状。因为,行为的终结不代表一定出现结果,但结果的出现一定蕴含着动作的结束。同时,根据时间顺序,“背景实体”不仅编码了事物的结果性状,还预设了事物的初始性状,以及这两者之间的方向性联系。例如:

(16)a.Hepoppedthe balloon. —— 他把气球弄炸了。

b.The childrendirtiedthe floor. —— 孩子们把地板弄脏了。

上例中,“pop/炸”和“dirty/脏”不仅编码了事物的结果性状,还预设了相应的初始性状,以及“非炸→炸”和“非脏→脏”的变化方向。

2)“背景实体”隐含了变化的程度和速度。如前所述,结果性状预设了初始性状,那么这两者之间的相对关系还可以体现出变化的程度特性。也就是说,如果结果性状与初始性状构成对立关系,那么该变化就属于“质变”;如果两者仅表现出一种程度性联系,则构成“量变”。同时,上述两种变化还隐含了变化的速度特征。其中,“质变”具有明确的时间节点,而且节点之间不存在中间状态,因而构成“突变”。反之,“量变”具有模糊的分界点,整体表现为一个连续统,因而属于“渐变”。例如:

(17)a.The old manbrokehis thigh. —— 老人跌断了大腿骨。

b.Those blindssoftenthe sunlight. —— 那些窗帘减弱了阳光的强度。

上例中,“break/断”相对于其对立面存在着明显的临界点,因而构成了“质变”和“突变”。然而,“soften/弱”所表示的变化则属于“量变”和“渐变”。

4.2.3 图式核心的“结果焦点”

基于句法和语义的类同,Talmy(2000:238)认为状态变化与空间位移具有平行的图式核心,其最突显的标志就是“介词+名词”,如下例中的“to death”。

(18)a.I burned himto death.(Talmy,2000:240)

b.He chokedto deathon a bone.(Talmy,2000:240)

然而,本文认为,在概念结构上,这两类事件虽具有对应性,但个别“平行”的例句并不足以证明这两类事件在核心图式上的一致性。因为,根据本文统计,“介词+名词”在状态变化中并不是占据主导的表达形式。此外,如前所述,在状态变化的形式编码上,与“路径”相对的“转变类型”具有隐含特性,而且不能单独构成状态变化事件,而“背景实体”却是一个突显要素,其不仅可以单独构成此类事件,还是承载隐性“转变类型”的主要手段。由此可见,在事件图式中,相对于“转变类型”,状态变化的“背景实体”更具核心地位。这一点,从根本上看,也是“时间历程”的集中体现。因为,编码事物结果性状的“背景实体”符合人类认知的“终端焦点化”原则,即“人们面对一个事件的<起承转结>,往往要重视其<终结>,相对轻视其<起因>”(古川裕,2002:55)。

5.0 时空性:状态变化的隐喻性表征

由上述分析可见,相较于“空间位移”,从“时间历程”来看待状态变化可以更好地揭示和解释此类事件的形义特征。但是,由于时空的同源性,这两种表征路径在实际表达中并不是完全割裂的。因为,“空间域”的“起点”和“终点”可以直接扩展到“状态域”,分别对应状态变化的“起始状态”和“结果状态”。由此,形式上,这两个概念域具有相同的起点标志和终点标志。例如:

(19)a.Angela wentfromBerlintoBonn.(空间位移)

b.It wentfrombadtoworse.(状态变化)

此外,如前所述,在Talmy(2000:237)论及的第二种概念化类型中,状态变化就表现出较强的位移特征。同时,Talmy(2000:229)还明确指出“I kicked the door shut.”既可以解读成空间位移,也可以看作状态变化,又或是处于中间类型的事件。因为,其中的“shut”也完全可以看作是抽象的“路径+背景”,即“to a position across an opening”。同样,在汉语显性“转变类型”的状态变化事件中,时空的融合程度也很高。因为,“成”具有双重身份,不仅表示时间意义上的结果实现,还内含了空间意义上的变化方向,如上文的例(2)。

除此之外,状态变化的时空性还突出表现在如下两种结构上:

5.1 运动型状态变化结构

语料显示,状态变化的时空转换首先表现在“运动型状态变化结构”(motion-like change of state constructions)中。例如:

(20)a.The ceilingcame down.(天花板塌了。)⑦

b.The costswent upconsiderably.(成本就高了。)

上例中,副词“down”和“up”在与运动动词“come”和“go”构成的短语中显性编码了事物的位移方向,但同时也隐喻了事物的变化结果。除此之外,具有“路径”含义的介词也可以构成此类事件。例如:

(21)a.Sherolled the sock into a ball.(她把袜子卷成一团。)

b.These new shoes are so stiff that theyrub the skin off my ankles.(……将脚踝上的皮都磨破了。)

从形式来看,上例属于典型的运动事件,尤其是其中的介词“into”和“off”更是凸显了焦点的位移路径。但从表义重心来看,上句则表达了事物的状态变化。这一点从其对应的汉语翻译可以获得证实。实际上,英语中,不少习语或词组均是以“介词+名词”的空间结构来隐喻性状的变化,如“fall to pieces”(破碎了),“go to pieces”(崩溃了)和“go off the rails”(打乱了)等。

不仅如此,有的英语“运动动词”(motion verbs)也可以直接隐喻状态变化。例如:

(22)The civil warcameat the end of a long period of social disorder. (……内战爆发了。)

与英语类同,作为一类特殊的卫星语素,汉语的趋向动词同样体现了时空概念的转换。根据传统研究,“下来”“下去”和“起来”具有空间概念上“趋向义”。但如果立足于时间过程,表示垂临的“下来”又可以表示一种完结性变化,即“实现—非延续”,而“下去”和“起来”则构成非完结性变化,即“实现—延续”。例如:

(23)a.监控屏一个接一个地黑了下来。

b.一名三体战士倒了下去。

c.城市的灯到处都亮了起来。

5.2 状态变化型运动结构

状态变化事件中,时空交叉还体现在另一类结构中——“状态变化型运动结构”(change-of-state-like motion constructions)。例如:

(24)a.Theysankthe barge by making a hole in the bottom.(……把它弄沉了。)

b.The winddroppedthe Tacoma Narrows Bridge.(大风刮倒了……)

语义上,上句表达了相关事物的状态变化,尤其是其使用了典型的“状态变化动词”——“sink”和“drop”。但同时,这两个动词也内含了事物向下的位移方向。同样,“disperse”“flake”“spill”和“unravel”等状态变化动词也都隐含了事物的运动方向。

此外,语料显示,英语动词短语中,卫星副词也常常内含特定的路径意义。例如:

(25)Police brokeupthe demonstration with tear gas and dogs.(……驱散了游行队伍。)

上例中,“up”是卫星语素,在与“break”构成的短语中,其不仅显性编码了事物的结果性状,同时也内含了事物的位移方向——向四周扩散。

同样,此类状态变化事件在汉语也不乏其例。例如:

(26)a.木屑散了一地。——那婴儿将母亲的编织物拆散了。

b.我们的一艘货轮上星期在台风中沉了。——他在驳船底部打个洞把它弄沉了。

上例中,“散”和“沉”在前一句中作动词词根,在后一句中是卫星语素。但无论其身份,这些表层实体均编码了事物变化的结果。但同时,从空间概念来看,其也内含了焦点事物的位移方向。其中,“散(sǎn)”表示向四周扩散,“沉”表示向下的位移。语料显示,具有这种双重意义的汉语词素还有“绷”“倒”“鼓”“垮”“翘(qiáo)”“翘(qiào)”“洒”“撒”“散(sàn)”“缩”“塌”“歪”“弯”“斜”“炸”“涨”和“直”等。

6.0 结语

在运动事件的基础上,Talmy(2000)类推了状态变化的概念结构和核心图式,凸显了这两类事件的共性。然而,就实际情况来看,状态变化与空间位移在形式和意义上均存在不同。究其原因,“空间”在运动事件中较为突显,但“时间”在状态变化中起着更为基础的作用,正所谓“变化”本身就是一个时间过程。当然,由于同源性,“空间”和“时间”在状态变化的事件表征中很难绝对区分,其彼此是内在统一的。

总体上,本文对状态变化的“位移性”“历程性”和“隐喻性”进行了集中论述。与此同时,本文还分析了此类事件的“形态结构”“概念化模式”“编码方式”和“图式核心”等相关问题。这不仅有利于厘清状态变化与空间位移的概念异同,也为状态变化事件的深入研究奠定了理论基础。诚然,本文仅以英汉两种语言为例,因此文中的发现或结论仍需要在更大的范围内进行跨语言验证。

注释:

① 作为一个语义概念,“状态变化”在先前研究中多有提及,如“作格动词”“形容词”“动结式”和“动补结构”的语义研究等。本文讨论的“状态变化”是宏事件的下属事件之一,因此下文论及的国内文献暂不包括上述各类研究。

② 本文集中考察动态的状态变化,暂不涉及静态类事件。

③ 从时间序列上看,状态变化涉及“过去”“现在”和“将来”三大类。本文主要考察“现在的状态变化”,因为其最具典型性且对其他两类具有类推性。

④ 汉语没有丰富的形态变化,“了”只能算作广义的形态成分。

⑤ 根据Talmy(2000:53),“构造”指的是“路径”和“背景”相互依存的空间几何位置;“指向”指的是“说话者”“焦点”和“背景”在认知概念过程中的空间关系;“矢量”具体包括“焦点”相对于“背景”所执行的“到达”(arrival)“经由”(traversal)和“离开”(departure)等基本类型。其中,“矢量”既可以看成空间位置的变化,也可以借助时间上的“起点”“过程”和“终点”来理解。

⑥ “实现”包括“达成”或“完结”,前者指“实现—延续”,后者指“实现—非延续”。对此,本文暂不展开讨论。

⑦ 括号中为对应的汉语译文,下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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