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万玲
《佛印禅师》是吴仕民继《铁网铜钩》 《旧林故渊》鄱阳湖系列长篇小说之后的第三部历史长篇小说。近期,由作家出版社和中南民族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共同主办的吴仕民长篇历史小说《佛印禅师》作品研讨会在中南民族大学学术交流中心成功举办。省内高校知名专家学者、文艺评论家、知名媒体和硕博研究生代表等70 余人共聚南湖,从文学批评、历史研究等不同视角对小说人物形象、叙事方式、创作成绩等方面展开了讨论。
小说主人公了元是“九坐道场,四众倾向,名动朝野”的高僧,神宗皇帝曾赐高丽磨衲金钵表彰其德行,又因其与苏轼兄弟、周敦颐等士大夫交往亲密倍受文学界关注。小说讲述佛印从出家宝积寺,到名动开封江边论禅,最后三笑离世的同时,精细地讲解了中国佛学文化知识。另一方面,小说在成长叙事中包含很多民族精神元素。佛印虽是方外之人,但并非不食人间烟火;恰恰相反,“佛印能体人之难,察人之苦”,是真正的济世之人。作者把中华民族传承千年的美好品质映射于佛印,激发读者自省,以对当今社会文明发展有更深刻地体认。正是在这个意义上,评论家们肯定《佛印禅师》是一部以禅师成长为主题的历史长篇小说,具有丰富的文化底蕴和广阔的文体张力。
关于佛印生平的记载,散见于《五灯会元》《佛祖历代通载》 《指月录》 《禅林僧宝传》 等;关于佛印的趣闻轶事则散见于各类民间流传、文人著录加工的故事传说。那么,如何智慧地书写历史人物以及书写人物的智慧,无疑是作家亟待解决的创作难题。在这方面,吴仕民的《佛印禅师》可谓取得了实验性突破。
武汉大学樊星教授对《佛印禅师》展露出的文学智慧予以高度评价。他说:“文学训练不只是文学的思想性、艺术性,还要有文学的智慧性。文学教育还应该提供给大家一种智慧和胸怀。小说中佛印如何与地痞流氓、恶霸们周旋等等都是示例。《佛印禅师》不仅是历史小说的禅师,而且写出人生智慧,写茶和禅、茶艺、茶道等等。像这样看过,的确叫人大开眼界。”多年来历史长篇小说大多围绕帝王将相,《佛印禅师》以禅师为主角,算得上是一道独特的风景,也称得上是填补和尚禅师为主角的当代历史长篇小说的空白。中南民族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中国词学研究会会长王兆鹏教授指出,《佛印禅师》小说里苏轼、黄庭坚等人物的故事既符合历史的真实,又符合艺术的真实。如:作者所写的苏轼与佛印两人相见,“拿捏”到位,把艺术性和可读性、人文性和思想性融合,因而更富有感染力。
称其取得实验性突破,还在于小说文本的知识性。历史以史实为证,不能虚构;而小说本就是虚构的。中南民族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刘为钦教授认为历史文献材料的正确使用正是这部小说智慧性的来源。他说:“吴仕民主任过去对民间资料使用较多,而今对正统文献、历史文献的使用较多,这样一个理性的变化非常适合发展。”江汉大学人文学院吴艳教授从历史小说的知识性切入,谈到《佛印禅师》小说创造的“实事求‘似’”。她评价说:“《佛印禅师》每一章题记是史料的互证,让我们感受到事实,实实在在的人和事。吴仕民笔下的佛印禅师不拘泥于史实,可见作者“入乎其内”做足了功课,史学和佛教文化底蕴深厚。
武汉大学文学院教授、湖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叶立文认为《佛印禅师》在人学传统之外,还嵌套着“名录学”传统。“我们常强调文学的人学传统,而人学传统的繁荣茂盛之处,有时遮蔽了中国小说其他的一些传统。《佛印禅师》 里‘名录传统’得到了回归,而且表现得十分清晰。”小说中写到自然山川、寺院建筑,包括北宋时代整个社会的方方面面,将“名录传统”嵌入人际关系网络叙写,讲得是人情社会,是人生世相百态。
《佛印禅师》总计33 万余字,书写佛印禅师从出生到羽化在寺庙修行的人生经历,闭关、讲经、坐禅等是其日常生活。庞大的文本体量,高深的佛教知识,难免会让读者有一定的阅读障碍,通常会影响阅读兴趣。作为一部写佛教的历史长篇小说,《佛印禅师》是如何让作品既保持文化深度,同时又在叙事上体现张力和乐趣,使读者心甘情愿投入其中呢?与会学者对这部小说的艺术特色和语言特点展开了讨论。
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张岩泉教授对《佛印禅师》语言特点和叙述结构进行了点评分析。他认为小说四字词语出现频率很高,有些是成语,有些是作家锻造,或成串出现,或单一灵动,整散结合对仗工整,使得小说书面语言清正高洁、不失活力。其艺术性照亮了文本,佛学深化了作品的层次。小说对佛学艺术的渲染紧贴艺术形象,人、事、物乃至山水中国的描述,做到水乳交融、无形无影,避免了宗教宣讲等抽象概念。阅读《佛印禅师》是艺术的享受,也是禅宗佛学的学习。
叶立文教授分析了《佛印禅师》作者意图和文本意图的矛盾关系。“在读这部小说的时候,能够感受到吴仕民先生在小说艺术上的形式自觉,因为他尊重人物和情节自身的逻辑,在作者意图和文本意图之间寻找到一种平衡关系。” 《佛印禅师》成长小说的叙述结构,以佛印禅师的人生经历和思想变化为主线,在保证为主人公立传的前提下,谨慎而节制地叙写了历史知识。大多数历史小说都难以避免叙事霸权,有的作者甚至会篡改小说人物的生命逻辑和情节逻辑,盲目强化作者意图,将作家先验的历史观植入。而《佛印禅师》的成长故事具有内外两个层面:外在的是云游四方人际交游,内在的是一种精神之旅。佛印禅师为了信仰,不断地抛弃世俗的意念,勤于修行,不断地与人性之恶展开斗争。两条线索交相缠绕,虚实相生,最终立体地呈现了主人公的成长过程。从佛印的家庭到修行再到得道,着重写人性光辉。小说不仅是一部完全关于宗教的故事,也是关于一个人的故事,还是关于追求信仰的故事。
中南民族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杨彬教授从小说创作的选材、写作方法等方面论述了《佛印禅师》在讲好中国故事上的几点成功。首先,小说选材立意高远。《佛印禅师》从中国文化中的佛家文化切入,对佛教中的禅学深入剖析,探究“儒释道”的精神,展现出创作者高深的文化素养、优秀的写作才华。其次,小说以现实主义为主、浪漫主义为辅的创作方法,在历史真实的基础上塑造了源自真实、形象鲜明、“僧中尚书”的禅师形象。
在小说叙事结构上,王兆鹏教授认为《佛印禅师》既吸取了章回小说的一些特点,又没有完全按照古代章回小说的方式,而是将历史传记和章回小说融合得较好,也比较符合人物的语言和心理。他对《佛印禅师》 中的细节真实提出了个人见解。如:苏轼在凤翔官职是签判,杭州是通判。《佛印禅师》从佛教文化展现空间的转化切换做得十分到位,若是从细节的真实性推敲可以稍作变化。宋代经济发展繁荣却不似今日有“高铁”,一天便可去周围城市“旅游”,倘若佛印是在开封相国寺安顿下来后“便想着去洛阳一游”,有点像今天的“出差”;而应该是先到洛阳、再到汴京,更为合理。
小说中的佛学文化思想是会议讨论的重中之重。与作者吴仕民长期在国家民委的工作经历密切相关。“因为工作和创作,我去过的寺庙无穷多。寺庙给我最大的震撼是男男女女对着神像顶礼膜拜。可是,这些人对佛真的了解么?在模模糊糊的混沌中,佛对国民又会产生何种影响?” 《佛印禅师》所观照的正是佛学文化,是作者对传统文化与现实生活的观察思考。
武汉大学文学院高文强教授认为,佛教文化是中国传统文化“儒释道”三大代表之一,也是中国文化的代表。但当下对于这种传统文化的学习是有限的,也是有偏差和偏颇的。佛教文化在基础教育阶段几乎没有,即使到了高等教育阶段也很少,这就使得年轻人对佛教文化几乎一无所知。《佛印禅师》尽可能地还原了佛教文化的真实面貌,不是教科书,但是可以起到教科书的作用,为读者呈现了真实的佛教文化。他从佛教文化的角度谈到小说的“言佛”特点,将玄妙的佛理、禅宗的概念融入人物形象于成长过程呈现。认为《佛印禅师》将“佛非神而是人”的观点贯穿全文,有趣地结合了佛学与文学。佛学有文学的呈现、诗学的表达,这使得小说具有文学史的价值。樊星教授谈到,小说作者吴仕民曾在国家民族宗教事务委员会工作,对佛家文化方方面面进行了深入了解,如:僧人如何烧香、怎么闭关等。作家的工作经历为小说创作积淀了深厚的文化基础。他提到,学佛不一定完全信佛。如果不懂佛教,是不可能研究中国的。今后在谈到当代文学中的佛教文化,《佛印禅师》将会是一个很生动的文本。
小说中,寺庙是一个情节枢纽或叙事中心。叶立文指出,《佛印禅师》文化地理叙写推动情节发展,让人物始终处于佛学的宗教氛围里成长。作者十分注意将佛学知识嵌入到人物的成长过程里面,“贴着”人物去写这种佛学知识。比如禅宗历史、寺院来历等。小说以佛印的空间位移为参照系,佛印云游到了哪里,佛教的相关知识就会写到哪里。小说所记述的以“佛印禅师”阅读佛教经典、行游名刹为主线的佛学文化增进,正是将精深的佛学文化深入浅出。既有宗教史的描写,也有宗教学知识的描写。这种有限度的写作,用佛印的视角去谈论江西佛教名寺,产生较好的吸引力和阅读效果。《佛印禅师》 中作者用大量文辞书写佛教的语言、坐禅等习惯,笔墨所到之处清楚地讲解了该寺佛教传统,不仅复活了北宋时的市井喧嚣、开明政治、文化繁荣,还写出了复杂文化的交融互生,得到了评论家的一致肯定。
武汉大学叶李副教授评价《佛印禅师》为一部优秀的新时代的中国故事。她说:“吴仕民在塑造佛印形象的时候,并非将他当作一个天生的圣徒,或者说是一个信仰者。佛印的成长道路是一个不断试炼的过程,是自身的精神境界和信仰不断散发人性光辉、佛性光辉的过程。这个理念就和‘桃花源式’造梦的形象不同,而把中国的某种复杂性、个人成长的复杂性较好地传达出来。所以,它能够显示出中国的精神境界。这是很值得肯定的。”叶李细致分析了佛印禅师多种思想文化杂糅形成的书卷气,与民间杂剧戏曲演绎版本中“济公式”的形象大不相同。书中佛印的人生经历、求道之路、佛印和苏轼的交往以及他们之间论诗说谈的经历,很好地阐释了中国文化“儒释道”三教互盛互荣的特点,说明了中国人的精神底色和安身立命的精神之基。她认为《佛印禅师》已经远超过历史小说,是一种文化小说,甚至是一部精神传记。
吴艳教授肯定了作家中庸的佛学心境和勤奋的创作态度。中唐之后佛教多衰落之势,而禅宗独盛;究其原因,其中异端在于禅宗有通过劳作、饲养、织布等自养自渡的传统。禅宗独盛的原因绝不止于此。佛教大师的历史小说书写,不光需要作家有知识智慧,还要有心境。作家多年来在佛教文化的熏陶下,语言不偏不倚,作品精神内涵丰富。
刘为钦教授将吴仕民的三部小说《铁网铜钩》《旧林故渊》 《佛印禅师》联系阅读,提出了“变化”的作家身影说。他认为《铁网铜钩》写鄱阳湖人与人的故事,是现实生活;《旧林故渊》写人与自然相处,是乡土情怀;《佛印禅师》写人的个体精神,是历史题材。三部小说的变化看似改变,实际未变,其背后都隐藏着一个共同的特点:不断走向成熟的奋发向上精神。
专题研讨会上,吴仕民介绍了《佛印禅师》创作初衷和感悟。武汉大学陈国恩教授总结发言中表示,吴仕民对从古到今丰富复杂的人生现象有广泛的兴趣,使得小说《佛印禅师》 进入到历史的境界,同时也进入到佛教的、规定的文化,显示了博大的胸怀。与会学者一致认为,这部作品选材有新意,资料有突破,语言有创新,体现了作者深厚的文化功底和社会责任感,是作家致敬故乡的又一新作,对当代长篇小说创作有开拓题材领域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