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艺术学院 210000)
“在《新女性》中,阮玲玉扮演了一个女作家,被生存的压力和旧社会的逼迫压垮,企图自杀。当她认识到这是一个错误的行为时,已经太迟了。”这也是《新女性》正式拍摄及阮玲玉自杀二年又是二年后,导演蔡楚生在一篇具有纪念性的文章中对这部爱情电影的制作的详细描述。这部经典电影正是标志着蔡楚生电影导演事业开始迈向成熟的辉煌又一篇章。影片中对于电影表现手段多样之处富有创新,尤其特点是电影表现艺术手段的大胆生动夸张和电影题材表现内容的深刻写实性相互地结合,两者的强烈对立性在博弈中更能达到思想深化上的统一。
《新女性》的故事原型取材于1934年2月4日自杀的美国明星经纪公司女演员艾霞的真实遭遇。艾霞是个来自北平的小姑娘,因强烈反对男人包办婚姻,愤而被迫离家,只身一人来到上海,艾霞多才多艺,会英文读书又爱写作,靠自己的艰苦奋斗和努力终于走上一条文艺之路。明星国际电影有限公司的《现代一女性》系列影片基本就是他亲己执导自编自演的一部优秀影片。而这位努力想摆脱不幸的才女,却在社会黑暗势力的压迫下于1934年拍完《现代一女性》之后服毒自杀。
扮演女主角的阮玲玉是红极一时的明星,与她扮演的角色有着相同的命运,这位才貌双全的女明星服毒自杀,留下了五字遗言“我何罪可畏”,时间正是电影上映的同年3月,历史时间的惊人相似和重合,再次上演了一幕"新女性"的悲剧。经济的不平等和城市区域分割使得色情业不过是洋人和少数有钱人的享受。大多数中国男性对性的压抑与欲望诉求一定很大程度上就是解释了胡蝶,阮玲玉等众多女星的迅速走红成名,也就是让我们“却也必须直面广大观众的享乐主义的和窥视癖的倾向”。中国电影产业作为一个商业与社会大众文化结合产业,也自然地就会充分考虑涉及到电影市场的群体消费文化需求和大众群体性文化诉求。如影片中反应的一样,韦明本想以教书与写作立足都市公共空间,但电影中却多次强调其美丽性感的一面,比如她的艺术照片,不仅反复出现在家里,还被不断曝光在男性如杂志编辑觊觎的目光中,甚至是典型的公共领域例如报纸。摩登女性引发的男性的动物性冲动对于理智世界的危险性,使对她们的诉说不得不依托伦理道德,民族与阶级的外衣加以合法化,这在30年代的左翼电影中尤为明显。
阮玲玉的两部电影《神女》、《新女性》,前一部她演一个妓女母亲,后一部演一个女作家,差点为生活所迫堕入风尘。这些电影都是充满了批判意识的好电影。女性在那样的年代里,常被逼得走投无路,忠实于自己的良心,就要被迫出卖身体。电影里常把她们放到一种绝境,面临着生与死的抉择和考验,而靠她们单个的力量,就是死路一条。电影是现实的影子,《新女性》讲述的故事源自真实事件,影片故事中的许多悲剧又在我们现实生活中再次重演,戏剧性的讽刺时代阴影之下女性囹圄的命。
导演蔡楚生十分刻意注重利用镜头真实拍摄和场景组接对片中内容形象表达的清晰和准确,巧妙的结合运用镜头夸张和现实对比手法以及重要物件来充分表现片中人物性格特点和深入挖掘人物内心情感细节,使得片中人物形象和矛盾间的冲突显得更具戏剧张力,对现实的强烈讽刺冲击意味更加明显浓重。
首先,画面中的大小对比与形象对比不仅增加了视觉上的冲击力,更在主题的隐喻意义上有了更深刻的表达方式。例如:韦明从一家歌舞厅放学回来,在一家弄堂口偶然遇上了刚教完夜间功课的李阿英。镜头里,从韦明身旁漫步走来看过去的李阿英的整个影子越来又拉越大,以致剪影形成一个个的巨人,剪影的巨大和韦明的渺小之间形成强烈的现实对比,既是对阿英的一种赞美也可说是对韦明思想上自我自由放纵的一种控诉。导演出于对现代以来中国"新女性"的关怀,为女性的独立之路进行了一种新的探索。在影片中,左翼价值观对于新女性形象和力量的定义也很鲜明,阿英不仅在精神思想上是坚毅强悍的,甚至连外貌体格都开始去女性化,如那段经典的男女对打镜头,以及结尾处作为新女性希望的女工们也是完全质朴的形象两段,对比出像韦明这样还舍弃不掉“跳舞这种腐化的爱好”新女性的弊病,自然也摆脱不了弱者的地位和悲剧的结局。也许在1935年那种激荡的社会环境中,的确只有足够刚硬的女性才能实现自我拯救。
其次,夸张化的戏剧性元素融入重要情节,实现女主人公的人物矛盾表现,也揭露现实社会的阴暗。例如,韦明与王博士在舞场看表演,表演中是内容极具夸张性,男人手拿鞭子鞭打女人,女人被打的匍匐在地,无声的哀嚎,继而女人而后挣脱了束缚和枷锁,欢快的跳起舞。在这过程中,韦明先是心疼的捂紧胸口,好似一鞭鞭都是刺痛着自己的心,当演员解脱后韦明的嘴角,也露出一丝安慰的笑容。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王博士的形象,则是典型的看客心态,对表演鼓掌叫好。两种反应的极端表现,根源上说明了旧社会对女性价值的否定和轻视。他们将欺辱看做习惯,把别人身上的疼痛视作自己消遣的工具。这是明确的隐喻,含蓄的表达主角的思想和立场。
最后,照片在影片中不仅负担了重要的叙事意义,也暗示人物命运,深化主题。韦明想要发表小说,经理看了她美丽的的照片后邪恶的心生欢喜,果断出版。继而,报纸借插图推销她的作品。后面又通过照片的有力证据去捏造韦明的坏名声。照片成为叙事的重要关键点,也成为人物命运发生转折的重要物件。同时,照片还具有大量复制和引导消费的意义。例如,韦明房间内巨大的沙龙照,把女性作为视觉消费的载体;别有意味的是张秀发现了撕碎的照片,重新拼好后叠印着韦明的微笑,照应了女性身份被践踏之后新生的艰难,结尾风吹起报道韦明自杀的报纸,女工游行队无动于衷地跨过它,用死亡唤醒了新生。
《新女性》塑造了三个典型的女性形象,她们分别代表着不同的政治典型。一种则是以王太太为代表的,骄奢成性,完全依附于男人而生活,没有自己的精神世界。一种是以韦明为代表的,她们是追求女性精神和肉体完全独立的新女性,但同时缺乏理性的分析与判断力,在矛盾中艰难前行。一种是以李阿英为代表的,不仅精神独立人格独立还有着强大的力量去抵抗一切社会黑暗与男权势力。这三种具有辩证意义的女性形象发人深思,真实的展现了30年代女性的挣扎。“新女性总是与为她们提供机会的现代城市联系在一起,她们既是现代知识的新对象,也是可以引发社会变革的新主体。”“新女性”的变化跟时代背景、经济发展、思想进步、政策方针等都有着紧密的联系,她们对话语权和社会地位的要求与整个社会的进步是相辅相成的。被时代和题材框住的经典电影,其社会意义大于文本的探索和构建深度,在强权横行霸道的环境下,个体人性的挤压使得女人被迫地作为物件依附在掌控资源的主体手中。“新女性”的政治话语基础建构实则是30年代后期中国经济社会政治思想文化状况的另外一面镜子。
女性主义认为:男尊女卑的性别秩序既不是普遍存在的,也不是永不改变的,因为它并不是“自然形成”的,而是由社会和文化人为建构起来的。在不同的年代和不同的文化当中女性的地位与权力一直是个大议题,拍摄于默片时代的《新女性》,无疑是一部非常优秀的作品,他巧妙利用戏剧性的真实与真实里戏剧性既对立又统一的关系,讽刺性的揭示一个社会性矛盾问题,同时也体现了蔡楚生导演极大的人文关怀和对新女性寄予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