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卡洛斯·威廉斯诗歌的蒙太奇特征

（宁波大学科学技术学院,浙江宁波 315300）

一、引言

随着电影场景衔接手段的不断发展，表现手法的不断更新，蒙太奇在电影里的运用越来越普遍。蒙太奇实现了空间的自由转换，通过引导观众的思维方式和心理思想，传达导演想要表达的思想内涵。随着蒙太奇手法的普遍应用，文学、绘画、音乐、广告设计等艺术形式也开始借鉴这种新的诠释方式。诗歌创作借鉴电影蒙太奇的手法，有了更丰富的多样性。其实，在电影蒙太奇出现之前就已经可以在诗歌里发现蒙太奇手法，但在蒙太奇还没有被提出时，人们并不知道这种手法该如何定义。蒙太奇在诗歌里的运用，使得诗歌这种用文字表达中心思想的文学作品达到和电影同样的效果，让读者从文字中感到视觉和听觉的双重冲击[1]。本文分析威廉斯诗歌中的蒙太奇手法，探究其对诗歌结构的作用。

二、蒙太奇简介

（一）蒙太奇的内涵及分类

“蒙太奇”一词源自法语montage,原为建筑学术语，有结构、装配、安装之意，后多用于电影拍摄手法中。我国电影艺术家夏衍提出：“蒙太奇就是将摄影机摄录下来的一个个的镜头，按照生活逻辑和美学原则，把它们连接起来，继续下去的意思。”[2]简单来说，蒙太奇就是将影片连接起来的方法。蒙太奇理论最初由苏联的普多夫金、爱森斯坦等人提出，后由美国导演大卫· 格里菲斯运用到电影拍摄中。根据蒙太奇的功能不同，可把它分为叙事蒙太奇和表现蒙太奇。叙事蒙太奇类似叙事类文学作品的表现手法，分为顺序、平行、插叙、堆砌、重复等；表现蒙太奇类似抒情类文学作品的表现手法，分为对比、抒情、隐喻、象征、心理、借代等。

（二）蒙太奇的作用

蒙太奇手段的出现对电影创作产生了深远的影响。“通过蒙太奇的手法能使单纯的影视画面产生诗意，它即能增加影视语言，还能提升影片的思想内容，增强了影片的情绪，使观众能收获更多的感染力。把镜头利用蒙太奇方法组接在一起，不仅能让人看懂影片的内容，而且能赋予画面新的含义，激发观众联想。”[3]每个镜头只表现特定的内容，但通过不同镜头的拼接，就能令观众产生情感共鸣，从而引发思考。经过不同的剪辑拼接，还可以创造独特的影视时间和空间，实现对时空的再造。

（三）文学蒙太奇

蒙太奇虽然是电影所特有的艺术表现手段，但在与电影紧密相关的文学作品中也广泛应用。人物的刻画、环境的描绘、时空的跳跃、意境的展示等在人们心目中造成的印象，也往往是蒙太奇思维，这也是所谓的“文学蒙太奇”（literary montage）。不同的是，电影蒙太奇是用画面与声音给人们带来视觉和听觉上的冲击，从而引起心理的共鸣；文学蒙太奇则是使用文字语言唤醒读者头脑中原有的表层形象，在文字中体会作者传达的情感，使读者获得电影带来的相同感受。文学蒙太奇的提出者Walter Benjamin曾多次强调蒙太奇的重要性。他在The Arcades Project中说，他的“拱廊计划”所用的方法就是文学蒙太奇。他说：“Method of this project:literary montage.I needn't say anything.Merely show.”[4]“The first stage in this undertaking will be to carry over the principle of montage into history.That is, to assemble large-scale constructions out of the smallest and most precisely cut components.”[4]

三、蒙太奇手法在威廉斯诗歌中的应用

爱森斯坦在《蒙太奇论》里写到，把分镜头剧本写好的秘密就在于“创造性地把主题分解成决定性的图像，随后由这些图像结合起来而唤起原来的主题形象”[5]。这里所说的“图像”和“形象”是不同的概念。举个例子。很多没有去过宁波的人很难对宁波有什么深刻的印象。常在宁波居住的人知道，一提起宁波就会想起天一阁、天一广场、南塘老街等景点。对从未去过宁波的陌生人来说，宁波的形象就是由这些当地特色景点图像组成的。我们如果不熟悉这些图像，自然就不清楚宁波的形象。熟悉宁波的这些景点之后，一提到“宁波”这两个字，我们的脑海里就会出现一连串的图像，也就是“宁波”这两个城市的形象。也就是说，我们在描述一个图景的时候，要将它简洁地压缩到两三个细节来描述。威廉斯在创作诗歌时，便采用了分镜头剧本的创作手法。他将一个图景拆分成几个图像来进行描述，使得他想要传达的思想形象地呈现在读者眼前。威廉斯将蒙太奇手法大量运用到诗歌创作中，其中就包括叙事蒙太奇和表现蒙太奇。

（一）叙事蒙太奇

叙事蒙太奇以交代故事情节、展示事件为宗旨，按照事物发展的情节组合镜头，将中心意象按照时间顺序、空间顺序、逻辑顺序组合起来。类似这样的图景，我们可以在威廉斯的诗歌里发现很多。如《冬天》[6]（“Winter”[7]）；展现在读者面前的是一幅令人印象深刻的场景，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这一系列的描写都是按照图像的空间顺序排列组合起来的蒙太奇。在这首诗中，威廉斯用局部特写刻画了“冬天”这个形象。这里有六个图像：

1.雪。

2.红土地。

3.老雪地。

4.玫瑰雕饰。

5.光秃的树。

6.皮革绿的叶子。

这是六个看似毫不相关的图像，作者用蒙太奇的手法将它们拼接在了一起，形成了冬天的形象。镜头在局部和特写之间切换，其中还穿插着全景镜头。由局部镜头（“现在雪/躺在地上/更多雪/降落在上面”），到特写镜头（“老雪地”），再转到另一个特写镜头——这里有两个特写（“老栅栏边/皮革绿叶子的/玫瑰雕饰/光秃的树”）——再到特写镜头（“皮革绿的叶子”/形状似矛头），最后再给一个全景镜头（“在正飘落的雪中”）。威廉斯把不同的“拍摄角度”和“镜头框所截取的不同片段”[5]结合起来，从而刻画出真实、可感受的冬天形象。

再来看一下这首诗的排列方式，试想一下，如果作者这样写这首诗：

Now the snow lies on the ground

and more snow is descending upon it—

Patches of red dirt hold together the old snow patches

This is winter—

rosettes of leather-green leaves by the old fence and bare tree marking the sky—

This is winter

winter, winter

leather-green leaves spearshaped in the falling snow

这样排列固然也不妨，但失去了原本的局部特写镜头，几乎全都变成了全景，观众很难体会到作者想要传达的情感。“蒙太奇负有双重的功能：如果它要成为艺术作品的蒙太奇，那么就要既有图像的叙述的功能，又有节奏性概括形象的功能。”[5]如果以上面这种形式排列，就丧失了爱森斯坦所说的功能，丧失了它那种独特的节奏感，读起来感觉缺少了一种由局部组合而成整体的意韵。威廉斯巧妙地运用叙事蒙太奇手法，循序渐进地将冬天这个形象带到读者面前。

在威廉斯另一首诗《回答》[6]（“Reply”[7]）中，也有类似的运用。这首诗是以一张便条的形式写的。一眼看去，会让人觉得这就是一张便条，但同时，它又是一连串的镜头，就像是摄影师用摄影机把妻子给丈夫准备的早餐一样一样拍了下来。威廉斯利用蒙太奇手法巧妙地将读者带入到诗歌里。

在诗的第一节中，“亲爱的比尔：我给你/做了两个三明治/在冰箱里你会找到/蓝莓——一杯柚子汁/一杯冰咖啡”，我们或许在冰箱旁的餐桌上看到了两个三明治，然后打开冰箱门，看到了蓝莓。随后作者用了一个破折号，这个破折号并不是毫无用处，它将镜头再一次放大。（这里的破折号和下一节的破折号有着相同的作用——放大镜头，进一步拉近，进行特写。）随着镜头的拉近，看到了一杯柚子汁，最后是一杯咖啡。这里可能会有一个疑问：为什么作者不把“一杯柚子汁”另起一行，反而直接放在了蓝莓的后面呢？在笔者看来，因为蓝莓和柚子都是水果，而且在场景里是放在一起的，这样镜头的切换更加自然，让人看上去会更加舒服。然后镜头转到第二节“炉子上有茶壶/还有足够的茶叶/如果你想要喝茶/就自己泡——只要点着煤气——/烧开水倒进茶叶”，茶壶、茶叶、煤气、烧开水，作者用蒙太奇手法将这一系列的图像衔接在一起，形成了“泡茶”这个形象。镜头转到这里，我们自然就会想到，喝的说完了就该说吃的了吧。果然，在诗的第三节中，作者就写到了面包、黄油和鸡蛋。早餐里一般都会含有食物和水，但也有可能只有食物没有搭配的水。作者这里很巧妙地先详细描写了可供搭配的水，然后再描述主食。作者按照逻辑顺序采用了叙事蒙太奇的手法推进每个诗节。

再回到诗歌的开头——“皱巴巴的在她桌上”，接着下面就将这个便条里的内容呈现出来。这里总的看来只有两个镜头：

1.皱巴巴的便条

2.打开便条——看到里面的内容

从整首诗来看，这是一张便条；只看便条的内容，这就是一个妻子给丈夫准备早餐的完整过程。威廉斯用蒙太奇手法将零碎的食物图像拼接成早餐的形象，并且将便条上的字和便条皱巴巴的形态拼接成便条这一个完整的形象。威廉斯的诗歌表现了只有电影才有的流动性，从便条的特写再到便条内容的特写，就仿佛这一系列的动作真实地发生在读者眼前。可以发现，威廉斯的诗歌不是按照诗行，而是按照镜头划分的，这就使得原本写在纸上的字变成了一幅幅图像呈现在读者眼前。

（二）表现蒙太奇

“表现蒙太奇以镜头的对列为基础，通过相连或相叠镜头在形式上或内容上的相互对照冲击，产生一种单个镜头所不具有的丰富含义，以表现某种情感情绪、心理或思想”[8]。本文中笔者主要探讨象征蒙太奇在威廉斯诗歌中的运用。

象征蒙太奇是指常常不直接表现想要表达的宗旨而用某种特定意象来象征特定事件发生的情况。比如，电影里一个新案件发生了，马上就会有大雨、黑夜、狂风、闪电；案件侦查有了新的进展，马上就会看到乌云密布的天空出现了阳光，等等。这一系列的拍摄都是利用了蒙太奇手法。这种蒙太奇手法被称作“象征蒙太奇”。

威廉斯诗歌中有很多象征蒙太奇的应用，如《幼小的枫树》[9]（“Young Sycamore”[7]），这首诗描述了一棵幼小枫树的成长过程。“在潮湿的/人行道和阴沟之间/（那里有水点点滴滴）升起/浑然一体”，作者在描述这棵小树“升起”之前，概括了小树生长的环境。“潮湿的人行道”“阴沟”这两个特写镜头引起人们的思考，在这种环境下这棵小树还能生存吗？接着就写到“升起”“浑然一体”，可见这棵小树的生命力有多强。“人行道”和“阴沟”也就暗示了小树的强烈生命力。再往下看，小树“升入空中”，说明这时小树已经长大了，“分开，变细”“送出/幼嫩的枝干”，象征新生命的出现；“挂满了茧/渐渐稀疏”，象征生命的结束，小树已经过完了它的一生，但再看最后一句“向前弯曲/长在树顶/如角然”，这又象征着不屈不挠的精神，即使身体年迈，也仍然顽强生长。再看整首诗，总的分成了三个阶段：幼年、中年、老年，这三个阶段代表了人类生命的三个阶段。威廉斯运用象征蒙太奇的手法将人的一生附着在小树上，含蓄，但足以引发读者思考。

四、结语

本文对威廉斯诗歌中的蒙太奇手法进行了分析，发现蒙太奇手法在诗歌中的运用不仅可以让读者真切地感受作者的情感，还能使诗歌的形式从二维转变到三维。威廉斯将诗歌中的意象赋予蒙太奇的特征，将叙事蒙太奇、表现蒙太奇进行组合，赋予虚拟人物以真实的情感。从威廉斯诗歌中蒙太奇手法的运用可以看出，蒙太奇的运用使得诗歌的发展更加多元化，也使得蒙太奇本身有了更广阔的发展空间，蒙太奇的发展也会对今后的诗歌创作和研究产生更深远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