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艳平,刘树鹏,许熙巍,苏 菁
(1.太原理工大学 建筑学院,山西省 太原 030024;2.天津大学 建筑学院,天津 300072;3.西北大学 城市与环境学院,陕西 西安 710127)
2018年9月,习近平总书记强调:“为老百姓留住鸟语花香田园风光”。村落是田园风光的重要组成部分,作为大河农业社会文明的结晶,是我国数千年劳动人民的栖居之所和珍贵遗存。随着城镇化建设进程的不断加快,哺育了中华民族的村落正在消失。留住乡村、留住历史是传承文明的伟大使命,也是城市发展的动力源泉。
国内外学者对传统村落进行了空间分异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地理学、历史学、旅游学等专业视角。傅娟等从系统的角度对广州地区的传统村落的演变发展进行了梳理研究[1]。佟玉权在全国层面对中国传统村落的区域与民族分异特征、空间自相关性及其影响因素等进行了探讨[2]。熊梅从自然地理出发,讨论了人口的分布格局、历史文化保护情况、区域经济发展水平等方面对传统村落认定的影响[3]。高楠等使用ArcGIS空间分析技术和方法,研究中国传统村落的整体空间分布形态,并分析空间分异的主要影响因素[4]。传统村落空间分异的研究以ArcGIS作为主要研究工具,通过构建因素的层次分析结构,进行空间相关性、地理聚类的地理探测解读与判断。主要包括全国[5]与省域[6]两种空间尺度,一些研究突破了省域进行传统村落的空间分布讨论,如长江经济带[7]、黄河流域[8]。
目前,从地理学视角以流域为尺度的传统村落研究鲜少,主要强调空间分析方法的应用,对传统村落的流域性分布关注不足,对传统村落价值与空间的关联尚未明晰。传统村落空间分布有明显的趋水性[9],生活水源与交通水网的分布对村庄的外部结构、内部构造、建筑风水意象产生深远的影响。很多传统村落形成聚落达几百年,甚至一些村落千年前就是繁华城市所在,使用河流水系及相关联因子对传统村落进行历史信息还原与价值追踪。本研究选取历五批国家级传统村落作为研究对象,以传统村落的流域性分布为典型特征,讨论中国传统村落在区域、省域、村域的价值空间,论述多影响因素对传统村落价值空间形成演变的驱动作用与作用方式。
价值是主体对客体于自身所产生的好坏、利弊影响进行的评判,现代意义的传统村落价值包括客观价值与主观价值两个层次。客观价值取向是传统村落空间分布的理论成因,追逐社会中心与顺应自然环境的观念是众多村落选址的初衷,也是村落空间分异的缘起。中国有众多的河流湖泊,密集的水网冲击形成肥沃的平原,古人得以休养生息。村落生根发芽的地方大多水源充足、植被丰沛、安全舒适,古人对居住地点的选址非常符合“高勿近旱而水用足,下勿近水而沟防省”的自然朴素规划观念,人的需求就是村落产生与发展的客观价值。
客观价值是传统村落历史变迁中的价值诉求,不同于今人观察传统村落中的价值诉求。逐原谷而居、逐交通而居、逐行政而居、逐河流而居是村落空间选址这一历史时期的本能价值取向[10];建设活动作为重要的社会行为,遵循礼教、宗族、村规、民约等社会意识,接受社会意识约束则也是人的需要。文化是制度等社会意识的外部显化,藉由经验讲授得以传播,装载并表现于不同的物质载体与空间容器。“君臣”通过前朝后寝表现,“父子”通过正房倒座表现,礼教通过塔阁坛庙表现,诸如此类。“匠人营国,方九里,旁三门”是中国古代城邦式、等级化社会的集中体现,古代村落的空间格局主要便于沟通与管理,甚至防御,有价值的村落建筑与经济、政治、文化活动关系密切。风水理论是中国古代农业社会意识的典型代表,既包含自然选择的需要,也体现社会组织的要求。
传统村落的客观价值来源于对其物质形态认识与非物质形态认识,价值形成主要受地理地形、自然环境、经济政治、文化特征等因素的影响[11](见表1)。客观价值的构成较为系统和复合,物质形态价值包括功能价值、景观价值、生态价值、经济价值和使用价值,非物质形态价值包括美学价值、科学价值、文学价值和社会价值(见表1)。
表1 传统村落价值层次与内容(自绘)
传统村落的客观价值是现实的、稳定的,而主观价值则是历史的、发展的,决定于传统村落主观价值的评判者。一个村落能否被纳入中国传统村落名录,取决于评判者赋予的主观价值,包括行政管理人员、建筑师、规划师、学者等,这些评判者往往不生存于传统村落,主要做出依赖经验的应然判断,应然判断的主观价值与实然存在的客观价值存在耦合与差异。地理环境与社会经济对传统村落的形成以及空间分异演变规律的先验认识,在历批次国家级、省级传统村落名录的整理挖掘中得到深化。
2012年4月以来,国家住房和城乡建设部等四部委联合启动了中国传统村落的调查,政府主导下的传统村落保护工作正式开始[12]。截至2019年1月,总计公布6 819个传统村落,除港澳台外的所有省份均有村落入选国家级传统村落名录。我国传统村落的保护工作仍处在调查和探索的阶段[13]。全国范围内自然村数量约为360万,按照传统村落的认定标准,筛选得到五批传统村落名录[14],数量仅占全国村落的1.9‰。
传统村落的价值认定是空间分布的现实基础。以传统建筑的评价、村落选址布局评价、非物质文化遗产评价的统一定量与定性标准,确定国家级传统村落的名录范围(见表2)。在不同的社会经济背景与地理气候条件下,能够反映历史环境与村落形成成因,并保留较大规模比例独特美观的传统建筑与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村落能够被认定为传统村落。与历史文化名村相比,传统村落认定标准较为宽松,更强调农耕文化聚落载体的完整存续与活化利用状态[15]。
表2 传统村落主观价值评估指标(自绘)
传统村落的价值体系包括价值取向[16]与价值认定两个层次,客观价值构成传统村落的价值取向,主观价值决定传统村落的价值认定。以现有的价值标准评判和考察村落,将一部分村落纳入传统村落名录,则构成传统村落的价值空间,也是对主客观价值的空间响应。价值既是评判标准,也是事物等值物,价值空间是生产价值的空间,也是价值分布的空间;传统村落的价值不局限于村落,而在于城乡,在于国土,传统村落的价值空间即是国土空间,打破传统村落名录分布的内卷化是价值耦合的空间解构。
传统村落的价值空间主要为宏观区域、中观省域、微观村域3个层次。传统村落的宏观价值体现在中国自然区划与社会区划的相互联系与作用模式,包括板块、流域、气候带、气候区、行政区等内容;中观价值体现省级行政区划内自然与社会的两重条件,既包括平原、丘陵、河谷等地理条件,也包括政策、法规等社会条件;微观价值体现在传统村落的选址、建设、景观、风貌等内容。传统村落的确认虽属人为认定,但全面和综合汇总排查,难以刻意迎合或追求某种分布特征,中国传统村落的分布的确符合自然与人文发展规律,可以认为传统村落的价值空间,遵从自然人文的价值空间规律。
自然影响的价值构成与社会影响的价值构成相互关联、共同作用。传统村落分布存在一定空间聚集与分异,由客观价值而定,每一个村落的存在均有其客观价值;而传统村落的存在不仅基于客观价值,也基于主观价值,符合传统村落价值标准的一般村落可以称为传统村落,传统村落与一般村落在不同尺度的传统村落价值空间表现差异性与同一性。
传统村落点数据,来自爬取谷歌、百度、高德地图等网站数据,对住建部网站已经公布公示的6 819个全国传统村落名单进行名称检索,确认传统村落的地理坐标。以1∶400万全国矢量化图为底图,使用软件 ArcGIS 10.2构建全国传统村落空间属性数据库,绘制全国传统村落空间分布图[17],研究范围不包括香港、澳门、台湾地区。通过属性连接、空间分析、数据转换、清洗归一等多模块的数据处理操作,形成多张1 000M大小的栅格评价图。
传统村落的主观价值包括传统建筑、选址格局和非物质文化遗产3个方面。三类价值的形成、保存与延续受到诸多因素的影响,筛选传统村落分布的影响因素,构建传统村落的影响因素体系(见表3)。代表要素由空间主导的要素系统筛选出,作为层次的重要指标,构建系统内部的横向层次结构。为建立简洁的影响因素层次,从经济、社会、人文、气候、地理等要素系统中选择具有代表性且全局可视化的要素,为区域每个构成单元赋值,再通过图形可视化观察局部数据之间的数值与空间关系。
表3 传统村落影响因素层次分析结构(自绘)
传统村落空间分布影响因素的层次分析体系为目标层-准则层-指标层的树状层次结构。传统村落空间分布影响因素总目标层,是系统性发展的总目标,也是评价系统的指导性层级。通过指标层、准则层、系统层的分别计算与逐级汇总,可以分别得到相关评价成果。再通过叠加和模糊叠加分析得到总目标层的评价结果,客观地反映传统村落形成的基本影响条件。传统村落的保护与形成受到社会人文与自然环境两个方面系统的影响。因此,总目标分别分解为两个目标层,社会人文子系统和自然环境子系统。传统村落空间分布探测器准则层。目标层、准则层的状态与趋势受到每个指标的影响,指标层对每个要素进行指标性考量,在对指标层进行分析的基础上,利用GIS平台,对各类指标进行处理与分析,落实数值到空间。
1)经济体量与人口规模
根据统计年鉴数据,传统村落所在地级市的GDP水平普遍在2 500亿元以下。仅约500个传统村落在超过2 500亿元的地级市。以经济四大板块来看,传统村落在东部地区、中部地区、西部地区密集分布,东北部地区分布极少,传统村落往往分布在板块内经济发展相对落后的区域,可以判断传统村落的价值保留状况与经济发展水平存在负相关性(见图1)。
图1 全国地级市GDP分布图(来源:自绘)
经济相对不发达的地区城市建设相对滞后,使该地区发展速度缓慢,为保留传统村落创造了机会;而在经济发达地区,也有分布一定的传统村落,均处城市边缘地带。传统村落密集分布在山西南部、云南西部、贵州东部、浙江北部4个板块形成4个较明显的核心,均不是人口的密集省份。传统村落处于经济条件优良、人口规模大的城市,容易在城乡融合中受到侵蚀,受到破坏性保护的可能性较大;所在城市经济条件较差、人口规模小,则原生村落的建筑、环境保留价值不大,特色不明显,受到保护性开发的可能也就越小(见图2)。
图2 全国人口分布图(来源:自绘)
2)建成区面积
从地理演化的角度来看,城镇是村落发展的延续,村落规模受到农地和用水的影响,流域性资源变迁,村落的更替是历史的必然。城市建设是村落建设发展的产物,建成区规模的变化带来,新的村镇空间格局,传统村落在新的格局中的价值存在与遗存呈现有超脱历史变化的趋势[18]。从传统村落聚落的形态上来看,在流域的主要干流附近村落会更加有人气,规模比较大,分布会更加密集(见图3)。
图3 全国建成区空间分布图(来源:自绘)
城市建设是传统村落发展的机遇和保护的威胁,随着城市建设的推进,许多传统村落在城乡建设发展中蜕变为现代村镇,失去原有的风貌与特色。传统村落主要存在于建城区比例低的区域,少量分布在高比例建成的城市,传统村落明显与城市建成区错位分布,绝大多数传统村落与城市建成区距离5 km以上,社会经济确实对传统村落价值存在产生了较大的影响(见图4)。
图4 全国建成区比例分布图(来源:自绘)
3)行政区划
全国传统村落呈现出超越行政边界的大分散的空间分布特征,存在不同尺度下的多个分布核心。“分散-聚集”是全国传统村落作为点要素的非连续空间分布特征,存在内部原因使点要素呈现聚散的分布形态。传统村落是村庄价值的集中体现,而非价值赋予,省域面积、省域人口、省域村落数量均与传统村落分布数量无密切相关性(见图5),可见价值与规模之间并不存在对应关系。传统村落尽管以行政范围进行认定,但其代表的价值以空间分布的形态方式表现出超行政边界的价值特征。
图5 各省国家级传统村落数量统计图(来源:自绘)
传统村落的空间分布边缘,包括政治边界、陆地边界等。传统村落分布于中国香港、澳门、台湾以外的大陆地区,其他国家和地区以其他价值体系进行村落识别,尽管存在相类似的概念,但价值本质有所区别,使传统村落以国土范围为边界呈现空间分异的特征。传统村落分布的核心区域并不以某个省、某个市为典型,而是打破行政边界呈现空间聚类形态。传统村落的数量在省域、地级市域、县域的尺度下呈现聚集分散的分形特征(见图6)。
图6 各省传统村落密度分布图(来源:自绘)
所有省份均拥有传统村落,部分地级市分布一定数量的传统村落。省域尺度可以观察到传统村落在各地级市的形成小聚集区域,随着研究尺度由省域、市域到县域的不断缩小,传统村落的空间分异呈现不同的集中与分散形态。
云南省、贵州省、湖南省、浙江省是拥有全国传统村落最多的4个省份,约占全国传统村落总数的40%,传统村落的省域高聚集分布的区域是和传统村落价值的集中分布的核心。市县区域尺度的传统村落的小聚集更加明显。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丽水市、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怀化市、大理白族自治州、保山市、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铜仁市、金华市是4省中传统村落数量最多的地区,9个地区仅占全国地级市规模的3%,而拥有的传统村落约占全国传统村落总数的22.9%。
4)交通状况
交通条件作为城乡发展的重要决定因素,一方面影响传统村落的人为破坏情况,一方面为传统村落提供保护和利用的机会。交通滞后的村落主要在西北、西南地区,这些地方的传统村落交通条件一般较差,与外界联系不方便,为保护传统建筑不受破坏性开发、保留当地居民的风俗传统创造了机会,使传统村落能够保存。
江苏、浙江、四川、重庆等城市交通便利,村落为代表的传统村落群,这些传统村落不仅地处交通发达、沟通便利的地区,而且能够对传统村落形成良好的保护。完全不耦合交通聚类主要在是贵州中北部、安徽南部、湖南省、湖北省等城市的部分传统村落,交通并不便利,但没有呈现出明显的聚类分布特征(见图7)。
图7 全国道路网密度分布图(来源:自绘)
1)气温、降水
传统村落价值空间主要分布在气温交界区域,也是流域空间划分的气候因素。中国气温分为温热、中热、暖温、亚热、热带五带,不同的气温空间对流域有着差异化的影响,纬度越高温度越低,结冰期越长,适合农作物生长时期则越短,对村落的生产生活产生不同影响,气温高的区域村落分布较多,气温低的区域分布较少。
中国降水量越多的区域,河网越密集,河流水量越大,降水时间也会影响河流汛期长短。村落的集聚性随降水量呈现从东南沿海向西北内陆递减的分布趋势,河流结冰期较长的高纬度地区传统村落分布稀疏,塔里木河流域因高山冰雪融水补给,仍有村落分布(见图8)。
图8 全国气温与降水分布图(来源:自绘)
2)高程与地形
传统村落价值空间受到地形、地貌影响,呈现分布式聚类特征。传统村落在坡向的分布并不十分均匀,传统村落中坡向最差的3个方向,占45%;坡向最佳的3个方向,仅占22%;其余普通朝向共占23%。而全国整体坡度变化较大,地形变化情况复杂,但坡度变化存在一定规律(见图9)。由此可判断传统村落宏观坡向普遍不是最佳的,但是根据数据显示,传统村落往往都是坐落在气候宜人的区域。可以推断,传统村落受到地形的约束比较大,即使处在坡度并不最佳的区域,也会追求品质比较优秀的微观环境。传统村落的高程分布普遍在0~1 000 m之间;超过1 000 m高程,传统村落缓慢减少;超过3 000 m高程,传统村落分布数量急剧减少(见图10、图11)。
图9 全国传统村落高程分布比例(来源:自绘)
图10 全国传统村落地貌分布比例(来源:自绘)
图11 全国陆地高程分布图(来源:自绘)
省域区域尺度的地形同类聚集情况非常典型,如山西省传统村落多在盆地与山脉交接的边缘区域沿山脉分布(见图12)。陕西省传统村落在关中平原和华山西麓分布较为集中。广东省传统村落主要集中在珠江入海口的冲击平原附近。四川省的传统村落集中分布在四川盆地内部。安徽省湖南省传统村落主要集中于长江中下游南侧。河南省的传统村落北部与山西省相接形成“中条山-太行山-秦岭-淮河”传统村落群,南部与湖北省共同集中于长江中下游北侧的大别山区。浙江省的传统村落一部分主要集聚在杭州湾入海口南侧,另一部分与福建省武夷山相连,形成沿武夷山脉的传统村落群。
图12 全国地理地貌分布图(来源:自绘)
3)水文条件
水文条件是水文站所测得的河水的一系列指标,如流量、含沙量、汛期、结冰期、水位、水能、流速、透明度等。水源是影响河流水文变化的最重要因素,地形决定河流的流向、流域面积、河道状况和河流水系形态。本文将村落现状与全国水系图层叠加分析,发现传统村落趋水性明显(见图13)。长江流域、黄河流域、淮河流域,珠江流域,东南诸河流域,传统村落出现自西向东随流向递增趋势,在各大水系主要干流、支流交汇处传统村落分布更为广泛[19]。海河流域、松辽河流域、内陆河片从东到西村落分布由少变多再变少,主要受河流的水文条件的影响。西南诸河流域自西向东的七大水系和零星分布的内陆河周边分布有较多村落。
图13 全国流域区划图(来源:自绘)
传统村落具有与一般村落不同的自然价值与人文价值。以大区域来看,全国传统村落的分布格局符合胡焕庸线[20]的东西划分(见图14),主要集中在胡焕庸线以东地区,胡焕庸线两侧西北、东南相差悬殊,西北侧散点性聚集,东南侧区域性聚集,整体形成“大分散、小聚集”的分布特征,传统村落与一般村落价值空间统一。黄河流域、长江流域、东南诸河、西南诸河四大流域是传统村落分布最为密集的地区,与历史人文资源存在高度的重合,而这四个区域并非一般村落密集分布的区域,传统村落与一般村落价值空间表现差异。
图14 全国传统村落空间分布图(来源:自绘)
传统村落的空间分布具有自然、人文的双动力特征[21]。自然动力指一定经济技术与社会条件下能够对人类产生价值的生物要素与物质基础[22]。以生态系统生态环境与资源某一时期内一资源消耗与环境破坏为代价获得的经济收益随着时间流逝递减,而生态、社会成本由于资源越来越稀缺而随着时间流逝递增,经济活动与作为自然资源的生态系统相互耦合,形成适应发展且可持续的生态系统。传统村落正是自然系统与人文系统双重影响下自洽自觉保留和存在的。
传统村落在全国范围内呈现大聚集特征,超行政边界的“核心-边缘”分布必然是社会因素与自然因素共同作用的影响结果。跨省份、跨地域的传统村落分布表明传统村落的确认具有综合和全面特性,是以国家为尺度对不同类型传统村落的空间分布与价值特征的概括。
流域性分布是中国文明初始的格局,也是中国传统村落价值空间的关键特征(见图15)。河流不仅是具备运动性、永恒视觉美学的大地景观,也是激发人类生产情怀和想象力的自然资源。现今的河流大多是经历过多次洪水变道后固定的形态,是历史发展的结果,可分为外流区与内流区,既包括天然的大河,也有人工开凿的运河。大河通过周期性洪水泛滥和实时适地的引水灌溉,哺育了最早的农业,并诞生了与之适应的社会分工、宗教民族信仰、自然生产技术与政治经济基础。
图15 全国传统村落流域性密度分布图(来源:自绘)
逐水性是流域性分布的一大特征,河流作为人类生存的必需要素,在传统村落的形成与发展中起着非常关键的作用。长江流域、东南诸河、西南诸河、珠江流域水资源极其丰富,总水量占全国各流域总水量的半数以上,传统村落数量约占全国传统村落的70%。内陆河流域水资源匮乏,水量不足全国水量的5%,传统村落不足全国的1%(见图16)。全国传统村落密集分布在西南诸河流域的中低海拔地区、黄河中游、长江下游、东南诸河流域中上游等地区(见图17)。
图16 全国传统村落流域分布图(来源:自绘)
图17 全国传统村落空间分布图(来源:自绘)
远水性是流域性分布的另一方面特征,河流在给与人类生存养料的同时,也因河流泛滥给古代的村落带来许多灾难。1931年,长江流域发生洪水,受灾面积15×104km2,华中地区受灾严重;清代黄河多次改道夺淮,曾淹没海河流域、淮河流域的大面积土地;1938年,黄河流域花园口决堤,河北、河南、山东、江苏、安徽地区普遍受灾。海河流域东南部地区、淮河流域大部分地区、长江流域的湖北地区的传统村落分布密度极低,有价值的村落保存的重要条件就是远离河流水患。
流域空间本身就是以某种科学理论为依据划定的价值空间,在不同的流域性价值空间内,传统村落呈现相应的空间聚集与分异,不同流域呈现出差异化的传统村落价值空间形态。松辽流域传统村落少量散点分布,这与流域地区复杂的发展历史有关,清代游牧、农耕文明迅速融合,民国日本占领,建国后成为中国的工业化基地,长期的社会变革使该地区难以保留农耕文明的村落痕迹,现行价值认定标准的传统村落较少,表现出少量散点分布的特征。辽宁传统村落较多,主要分布在河流附近。海河流域传统村落主要沿太行山西麓、燕山南麓分布,明显打破山西省与河北省的行政界限,聚集在海河流域上游的山地区域。海河流域下游平原受到黄河历史摆动的影响,价值较高的村庄建筑物及其历史环境难以保存[23],传统村落在平原区域分布极少。
黄河流域是北方地区最主要的传统村落分布区,黄河流域传统村落数量约为长江流域的四分之一,分布特点为“主流聚集,支流分散”。黄河流经青海、山西、陕西、河南的区域存在一定数量依附于河流水系的传统村落,黄河上游与中游流域是传统村落的主要聚集区。黄河流域与海河流域分割山西省行政区,表现出海河流域与黄河流域不同的分布形态。淮河流域传统村落“北部散点”分布,黄河下游、淮河流域是黄河泛滥的主要地区,除泰山周边与胶东半岛外,几乎没有分布传统村落。内陆河片的传统村落分布极少,仅26个传统村落,均分布在内陆河周围,干旱的自然环境不利于村落的形成。
长江周围传统村落的主要分布特点为“支流聚集、不附大河”。河流水系对传统村落空间分布的影响较为明显,长江流域传统村落分布聚集较明显,不完全依附于长江主流,而分布在长江南北两侧的支流附近,四川盆地的长江支流水网分布较均质,传统村落分布较均匀。湖南西部与贵州东部是长江流域与珠江流域的交界区域,形成传统村落的高密分布地带,集中了全国近25%的传统村落。东南诸河流域传统村落的主要分布特征为“山区多,沿海少”,沿武夷山脉分布在内陆丘陵与盆地地区,打破福建省与浙江省的行政界限连片分布,以中海拔大起伏山地与低海拔中小起伏山地为主。东南诸河流域水资源存量巨大,较长江流域更为聚集,传统村落聚集分布在水系网的中上游地区,稳定安全的水系供给是东南诸河流域传统村落高密度存续的重要基础。
西南诸河流域传统村落的分布特点为“高海拔散点分布,低海拔聚集分布”,主要分布在西藏与云南境内,流域内高海拔地区的传统村落依附河谷散点分布,低海拔地区的传统村落主要沿横断山脉地形与河谷边缘分布。云南是西南诸河、珠江、长江三大流域的交接地,流域界限未表现明显的分布差异,三大流域流经的地形与气候对传统村落存续影响更大。
珠江周围传统村落的分布特点为“首尾呼应,分区聚集”,珠江是我国第二大河流,流经滇、黔、桂、粤、湘、赣等省份及越南东北部,包括北江、西江、东江三大支流。珠江流域的传统村落,较少分布在珠江中游,主要分布在流域首尾区域,珠江起源的云南、贵州南部与珠江入海的珠江三角洲。
传统村落的流域性分布与其客观价值关系极为密切,借由主观价值呈现和表达,尽管两者并不重合,但价值空间存在区域性交叉(见图18)。传统村落价值空间的宏观层次呈现流域性特征,围绕主要流域的主要水系存在;中观层次的传统村落呈现亲稳定水系的特征,传统村落以流域内因地形地貌而稳定流通的水系为主要的价值空间;村域尺度的价值空间不在本研究范畴内,不作过多赘述。
图18 全国传统村落的流域分布图(来源:自绘)
本研究分析了传统村落的价值形成与价值空间,通过分析传统村落的主客观价值,构建影响传统村落价值空间的影响因素层次结构,解读名录在册的中国传统村落价值空间特征。传统村落的价值空间形态与经济、人口、建设、交通等社会因素,气温、降水、高程、地形等自然因素有密切关系。以传统村落的大区域聚集特征来看,自然环境是传统村落分布的主要影响因素,对人类居住聚落有最为直接的制约因素,利于生存地区存在较多传统村落,自然条件恶劣的地区传统村落较少,包括本然缺少与自然损坏两种可能情况。
不同流域的自然、社会、人文条件存在差异,传统村落价值空间呈现出与一般村落截然不同的流域性分布特征,河流变迁在传统村落的流域性分布中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黄河流域、淮河流域、长江流域均存传统村落空白,与洪水、灾害破坏村庄聚落环境与建筑有直接关系。在自然环境的制约下,传统村落价值空间受到社会经济发展的影响,高人口密度使传统村落被迫向现代村落转变,道路交通设施通达性加速传统村落的演变,城市建设区域蔓延引起传统村落受到“保护性破坏”,传统村落与城市、城镇保持一定距离才能保留固有价值。
传统村落是重要的乡土遗产,其价值存在是自然与社会共同作用的结果,识别传统村落的存在价值、保护传统村落的物质空间、发展传统村落的历史文化是传统村落的落脚地,传统村落的价值空间研究,将为传统村落的成因提供了直观的环境、人文依据,保护流域生态将为传统村落保护、建设、发展提供重要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