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康巴作家群”深受康巴地区独特而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的滋养,书写着多彩的康巴地区的民族风情而别具一格。达真作为该群体优秀代表之一,用史诗般的笔触写出了康巴地区兼容并包的地域色彩。他所推出的《康巴》《命定》一出版就受到了广泛关注,康定特有的地理和人文环境决定了成长于康巴大地的达真创作中充满独特的地域色彩,他的创作大部分也是以康巴大地上的风云事件为背景,在对其它文化的包容与思考的基础上,用细腻而真挚笔触将康巴的历史、文化浸入到人物灵魂之中,饱含着作家对本民族文化的传承与坚守。
关键词:达真;叙事;小说;特点
康巴,因有利的地理位置,在茶马互市的经济模式的促进下,使之成为了民族文化多元共生共存的藏区。康巴作家群里的一员——达真就生活在这片具有得天独厚的自然景观和丰富深厚的文化积淀的神奇土地上。他的两部长篇小说《康巴》、《命定》相继面世后,引起了评论家和读者的极大关注,受到广泛好评。达真以独特的历史文化视角,颇具特色的人物塑造,对康巴大地百年的民族、宗教、文化和生态等方面进行了“全景式”的呈现。以细腻而真挚的笔触,将康巴的历史和文化浸入到作品的人物形象中。
一、多元文化的探索
多元文化融合共生就是不同民族的物质、精神和制度文化相互融合、和谐共进、共同发展。藏族作家达真的长篇小说《康巴》是我国新时期体现多元文化融合共生主题的代表作。许多作家、评论家认为《康巴》更加关注文化历史上的相生相容,作者在深入思考中华民族多元文化的历史上,尝试构建起一个“交融与和谐的宏大主题”。在小说《康巴》的封底,麦家写道:“这是一部康巴藏人的史诗,每一处细节都包含着人性最深处的美好与感动”。在《命定》的封底,谢有顺认为:“达真小说的民族经验和精神质地,如此特异、灿烂,他所寻找的多文化的冲突与和解这一交汇点,也值得各民族正视。”在康巴这片神奇的土地上,不同族别的人们在一起劳动、生活,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们穿着不同的民族服饰,讲着不同的民族方言,这些文化不同、信仰相异、身份有别的人相互尊重、互不干扰、和谐相处,形成了文化的多样性和包容性。作品《康巴》中人物数量可观,民族身份多样,宗教信仰各异。有军官、土司、头人、涅巴、锅庄主、大商、活佛、神父、会长、牧民、差巴、科巴、背夫、驮脚娃、佣工、僧侣、信徒、劫匪等各式各样、大小不等的角色;包含了汉族、藏族、回族、蒙古族、纳西族、彝族等民族;涉及藏传佛教、苯教、基督教、伊斯兰教、道教等宗教;还有形态不同的文化习俗、生活背景以及理想追求等。在这样多元文化和谐共生的样态下,文化与文化相互交流、相互借鉴、相互包容。在达真的作品中有很多藏族与其他民族结合的典型家庭范例,如郑云龙与琼雪卓玛、王正西与阿满初、王震康与琼措等;有各民族人物的各色代表,有部落传统意识的格罗人、蒙古后裔阿菊娃、迪庆人丹增、木雅人齐麦等;有藏传的五大教派、天主教真元堂、伊斯兰教的清真寺、也可以看见中国内地的儒、释、道各家的关帝庙、圣谕庙、娘娘庙、将军庙以及通元宫、川王宫、三圣祠、观音阁等等的各路神仙——如此林林总总的教派齐聚这片天空下,数百年间在这里友好相处,人们在这个多民族教会地区世世代代和谐相处,并且活生生地存在于现实中。《命定》中土尔吉经过多年的寺院教育,他对新鲜知识有极大的兴趣。在修建机场时,就和工程师成为很好的朋友。有些人物虽然作者着墨不多,但可以看到康定这片区域的交融性。作品以一种自觉的融合,显示了历史对文化交融的必然性选择。达真的小说给人展示了一个多元文化地域下的康巴,厚重而富有历史底蕴。展示着康巴这片地域中各民族所呈现的和谐和人们所经历的磨练,及康巴人的生存状态、悲欢离合、爱恨情仇、民族风俗。小说呈现了康巴这片土地的精神魅力。宏阔的人类与民族共同体视野是达真所极力追求的,由对康巴个体命运的演绎出发,极尽全力地描绘共同体视野下康巴人的内在和外在世界的变化,以当时当地特色的叙事来挖掘历史并让历史与现实缝合,民族、国家及人类的全景视野图谱就这样形成。达真借助西方人在康巴的故事,来表达国与国之间和解与和谐包容的重要性。自古以来,意图染指康巴这片弹丸之地的人有许多,在小说中也不乏其人,但他们对康巴的态度都经历了一系列变化。
在达真作品中对康巴的书写中,康巴人和康巴文化的包容性,是与这块土地所处的地理位置有着密切关系的。康巴自古就是茶马古道这条要道上的重要驿站。尤其是康定,在历史上曾经是连接内地与藏区的重要关溢,是曾经的物资集散地。因而,这里也就成了一个人流聚集地,来自各地的人们,出于各种原因,怀着各种目的来到这里,逐渐这里就形成了一个有着显著地域特色的群落。在这个群落里,生活着不同身份、不同地位、不同族别,甚至不同国别的人们。形成了一个多民族混合、多元文化交流融合的地域。对于这种多民族混杂聚居,多元文化交流融合的现象,康巴作家包括达真作品中都有所描写和反映,这些描写和反映,以艺术表现的形式呈现了康巴书写兼容并包的审美特征和精神气象。
二、独特的叙事艺术
在《康巴》和《命定》中,作者通过精巧的叙事结构对康巴地区的人文自然风俗文化进行了细致鲜活的展现。作者在创作中就有意采用多线并进的叙事结构,以此来达到各类人物在情感和精神上的互动,描绘出一幅长跨度且有立体感的画卷,从而强化了小说的主题意蕴。在这三条大的故事主线之中还穿插了许多曲折传奇的小故事,从而将小说内容融为一体,充分展示了同一历史时段生活的多样性和丰富性,使得小说具有了丰富的叙事手法和浓浓的厚重感。小说通过这三条主线勾连起众多人物,每一条线相对独立,却也产生一定的联系,由此绘制了一幅多彩别样的康巴世界。如第一条以云登土司为主导的主线与第二条线郑云龙的故事相勾连;由云登家的保护神大黑狗攻击赵尔丰军队等带有不祥之兆的情节开始,将云登土司家族的命运与赵尔丰的仕途联系起来。三条主线的汇合点最终又都回到了同一空间上——康定,三条主线的时空背景就自然地銜接起来了。这种巧妙的叙事模式,构建了《康巴》的史诗性叙事架构,在这种叙事环境中,向我们展现出宏大的近现代历史进程中,被遮蔽已久的真实的康巴。
《命定》不仅是时间的叙事,讲述个人命运遭际,同时,《命定》也是空间的叙事,讲述空间转换与身份重构的可能。在故乡与异乡之间、自我与他者之间、在空间转换与身份重构之间拓展了小说的叙事时空。作品围绕犯了淫戒的喇嘛土尔吉和因赛马纠纷而杀人的康巴汉子贡布来展开。经由贡布的故事、土尔吉的故事、贡布和土尔吉的故事三个脉络重现了从颠沛流离的个人命运到多民族参与抗战的国家叙事的转换,作品分“故乡”和“异乡”上下两部分。上部“故乡”分别讲述了土尔吉和贡布在家乡的生活,下部“异乡”讲述在逃亡中相遇后,土尔吉和贡布两个人一起参加抗日远征军奔赴战场的故事,并认定这一切是主人公自己选择的结果,更是历史偶然中的必然。从封闭的麦塘草原、熊朵草原到康巴大地、缅甸战场,藏民族的民间英雄成长为中华民族的抗日英雄,触犯宗教戒律的“扎洛”在民族战场上涅槃重生。变化的外部环境常常成为身份重塑的重要力量,在《命定》中,从故乡到异乡的经历,从封闭的“自我”到遭遇“他者”,为贡布和土尔吉的新的身份认知打开了新的通道,使草原部落的个人英雄传奇、藏民族的宗教信仰与民族国家叙事链接在一起。在自我与他者、个人与族群、地方与国家等多重脉络上呈现了身份重构的复杂性与可能性。是这部小说所呈现出的丰厚的关于“人”的精神图景,是个体的命运挣扎与心灵救赎所具有的精神内涵,使《命定》超越了一般意义上被指认为个人命运、族群经验的藏族小说,成为了整个汉语小说精神史与心灵史的一部分。小说中,两条叙事线索清晰,人物关系也很明朗,不过达真着力对两人曲折起伏的人生经历进行了描绘。两条线中人物的人生都充满了曲折。两个人物最终汇聚在一起,完成历史浪潮中不自觉肩负起的伟大使命。
三、“英雄传奇”式人物形象
人物的传奇性经历,是达争小说又一艺术特点。小说在对人物经历的设置上都非常在意人物命运轨迹的曲折起伏。为了表现人生经历和命运起伏的一波三折,作家在出身上或人物的社会身份多有特意的选择,即这些人物大多是逃亡者、仇杀者、流浪者,抑或是以抢劫偷盗为生的土匪。可以说,这种出身或身份,天然地就让他们的人生经历带有了传奇色彩。《康巴》中贯穿整部小说的核心人物郑云龙的一生经历可谓是曲折传奇。他在没有去康定之前,是成都生意人钱三贵府上的保镖,生活有一定的保障,并且也有自己心仪的对象,日子也算是惬意的。但郑云龙的命运并没有按照他自己设定的那样发展下去。在自己的相好被钱家大少爷强暴后,郑云龙一气之下杀害了钱家少爷,不得不带着李玉珍走上了躲避追杀的逃亡之路。之后,郑云龙经历了多次危机,并且他心爱的女人也因遭受侮辱而自杀身亡。人生给予郑云龙的是一次次的生死考验,但每一次,他都能够逢凶化吉,躲过厄运。郑云龙的一生的确是充满传奇色彩的。《命定》中的两个主要人物贡布和土尔吉的人生经历同样充满了传奇色彩。贡布是草原部落上威武雄壮的康巴汉子,继承家业从事羊毛生意,后来的变故使得他同样走上了逃亡之路。贡布先是为了一个姑娘与另一部落的汉子单挑,以流血的暴力方式征服对手,抢走了姑娘;之后在赛马比赛中因怒于裁判袒护对手而残忍杀害裁判,为了躲避惩罚,他不得不逃离家园,走向异地他乡;再后来加入国民党抗日军队,成了一名英勇杀敌的抗日战士。另一个人物土尔吉的生活经历就更为跌宕起伏,更富有戏剧色彩了。原本被家人寄予厚望的土尔吉出家为僧,在寺庙里各方面都表现得非常优秀,尤其是在僧侣们极为重要的功课—背诵经文方面,土尔吉更是出类拔萃。他由此深受寺庙活佛的赏识,他的上师也为此而深感自豪。然而,就是这样一位看上去在宗教修行上大有前途的僧侣,却经受不住色欲的诱惑,与头人的女儿私下相恋。事情败露后,根据寺庙的相关规定,土尔吉遭受了极为严厉的惩罚。被打得遍体鳞伤的土尔吉被好心的流浪老奶奶救活,他因此也获得了一些精神上的安慰,老奶奶让他知道自己还没有被世界彻底抛弃。之后,他在昏迷中被家里人运回草原。等清醒过来后,他知道自己给家里带来了莫大的耻辱,给自己所在的草原带来了莫大的耻辱,为此而羞愧内疚,觉得没有颜面继续生活在养育自己的草原上。就在他深感自责的时候,更大的危险仍在向他步步逼近。他所爱恋的姑娘是当地大头人的女儿,大头人为此深感愤怒,觉得不守戒律的喇嘛令自己的家族蒙羞,因此,头人委派手下来惩治土尔吉。惊慌失措的土尔吉只好不知所往地逃离草原,亡命天涯。在逃亡路上,土尔吉遇到了贡布,两人结伴而行。在贡布的帮助下,土尔吉顺利躲过头人手下的追捕。然后土尔吉跟随着贡布一起加入了抗日部队,成了一位部队卫生员。这部小说故事线索单一清晰,人物关系也并不复杂,但在人物塑造上却很是讲究—特别注重人物经历的曲折起伏。可以说,土尔吉和贡布的人生经历,都充满了惊险刺激,他们的人生就是由许多富有戏剧意味的故事片段构成的。正是这一点,使这部小说具有了很强的艺术感染力。
小说对人物形象的另一个非常显著的特点,就是对英雄主义的崇敬和颂扬。由于这种英雄主义取向和英雄情结都体现在男性身上,或者说通过男性人物表现出来,对男子汉形象的塑造,最显著的特征是对他们刚烈、勇猛、无畏无惧的性格特征的多方描写和着意颂扬。在《康巴》《命定》等小说对男性主人公的塑造,就是完全按照“英雄人物”的模式来完成的,里面的男性主人公都是典型的勇猛刚烈的“康巴汉子”。
一部好的族群历史小说,不仅在地域特色、民风民情、族群记忆等意义上展开,里面也必定富含了对“人性”这一更为普泛的命题的拓展。达真的小说不仅对族群的历史进行书写,又更为宽广的意义和价值是对人类命运的思考,是整个康巴作家群小说精神史与心灵史的一部分。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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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次仁翁姆(1987年6月),女,四川民族学院,讲师,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基金項目:该文系四川民族学院科研项目阶段性成果之一。项目名称:“康巴作家群”代表性作家研究---以达真和格绒追美的小说为例;项目编号: XYZB2019S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