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点的香

刘东方

这潦草的世间，纷纷扰扰、熙熙攘攘、匆匆茫茫，如夏日的骤雨倾下，没有一点防备，纵然是有一声声雨淋淋漓漓，多了一层痛快意味，却少了一些慢下来回味的思索空闲，也是不太契合心灵深处的呼唤。

太过行色匆匆，总会忽略一些细微之处，需感知岁月的静好，不如小坐一会儿，静静坐着，放缓节奏，总要给自己留出半盏茶的功夫，读一本书，看一会儿落叶，听一听风的的声音、鸟的呢喃。书有书的好，落叶有落叶的前尘往事，风有风的无奈，鸟有鸟的愁喜。如同在读着文字的你一样正经历着岁月沧桑、时光雕刻。

你慢慢读着，你也会渐渐的懂得，懂得它们的好，它的味道，也会沁人心脾。

无意间，翻开多年前，看过的一本书，在时间的暗夜里放了许久，也慢慢变了模样。

书的成色早已被时间磨成了泛着淡淡的黄，显得稍微的旧。偶尔翻看了几页，书页中间夹着一片银杏叶子，清晰的络痕，鲜艳的黄还在，时光偷偷溜走的痕迹在纸笺间沾染着。对事物怀着怜惜的本性，鬼使神差间搅扰着人们，对着叶子偷偷的追忆时光印记。

有时候柔软的心，容易触及到事物最深处的灵敏之处。深深的吸一口，淡淡的暖，那是香吧！犹如沉沉的压砸在心头的物什，盈满着欢悦的氧，呼吸尽是那样的畅快，有点莫名的感动。

大多数的银杏叶子，跟随着一夜秋风吹彻苍茫大地之后，潇潇洒洒，翩然飘落，偶尔会翻几个跟斗，做着舞者的姿势，俯卧大地，静静等候时间的使者，后来悉数零落成泥，将最后的生命交给了冬雪阵阵。

或许在某个午后，刚好飘着一场雪，你在橱窗里看着雪，穿入心底深处的那一缕透心的凉意，就是这枚银杏叶子前世的香幻化而成的，穿过光阴的斗，压碾作尘，加之以冬雪为酿，西风送去的浩然之气。

迎面扑鼻的清透，是叶子辗转的另一种生命存在形态，与灵魂融合在一起，也变成了佳酿，可歌可吟可记惦。

那年深秋，在滇西北旅行，羁旅辛劳。夜晚在一个村子里借宿，村子里种满了银杏，门前屋后，小径馆舍，抬头皆可看见。村子宁静，秋色玲珑，夜色静谧，星光和月色更胜却他乡几分，十分醉人。后来得知村子取名为银杏村，村子里种满银杏树，每到秋高气爽之时，叶子慢慢的变了颜色，渐渐的黄，在院子里放一张桌子，几张椅子，案上放一壶茶，壶里泡着普洱，此间岁月应是好日子。诗人说：有些时光是用来浪费，比如看一本书、发一会儿呆、听听落叶的声音。我想他说的应该是这样的吧！

稍微逗留了几日。闲来无事，兴起踱步缓行，院子里苔痕漫上石阶，岁月清寒，苔阶清瘦，叶子零落一地，抬腿屐步压痕，突然一片叶子迎上我的脸。平日里的万千烦恼愁绪，俗世里的万般滋味，一见着这枚叶子，然后就释然了，感慨万物的美好，时光的静谧。

转身，我小心翼翼的拾辍着它，双手紧托捧在手心，细细的端详，恍然间感叹良多，思索者很多，捧着一枚叶子就像捧着一季的心事。

忽而感慨，是怎样的一季繁华才能生长成这样的锦绣山川。

自银杏村回来后，我将银杏叶子夹在书里，与书本一起闲置在书橱里，我不敢细细追究叶子的前尘往事——它的闪耀、零落。

每一枚叶子身上都有一种品质，它揉碎的灵魂里也饱含着一种生命的特性。粉身碎骨后也会燃起一股烟尘。它只是将生命碾碎，放置投入小小的龛，随着一缕青烟，弥散成一种香，有着叶子的脉络，有着尘埃的气息，有着草木的芳华，有着岁月的斑驳，有着说不上来的灵气。

也许，每一片叶子都会散发出一种香，就像每一朵花在春风的熏晕下释放出来的香气。不同的是花的香是用嗅觉感知得到，而叶子的香是用一颗心捕抓得到的。在庸庸扰扰的俗世，稍许暂坐，放空自己，腾出一点空间给思考，报之微微一笑之时，或许就在那时，你就感受到了。

世间的万物，在于心者，才能恰到好处、深处、妙处。也许这种“香”就该属于那种吧！略带着泥土的味道，也嵌镶着风清和日月的瑷蕴，还有一颗经多事而愈益清明的心灵。闲暇之时，或是围炉煮茶之时，静静的凝神闭目，深深呼吸一口，那沁透灵魂的清香——透心、怡心。

什么也不想，什么也可以思考。试着静静感知，安静是一种魅力，人只有在安静时，才能够洞察事物的幽微之处，闪亮之光。在远去之后，所有的光环缩小成一个微小的点。

在静穆的刹那，一点一点的沉下来，随着烟缕，在满屋子的空间里倒转空头，自在逍遥洒脱。怀揣一颗感知的心，将一切美好铭记于心，不攀比、不将就，把日子慢慢过成自己想要的样子，阳光暖一点，再暖一点，日子慢一些，再慢一些。只闻花香、不谈悲喜，世间纷纷扰扰皆不过是寻常之事，不困于心最好。

埋藏在书页里的叶子，不知道携着多少种香，书香、痴缠、鸟啼、雨露、阳光、暖风，也许还有孩子轻轻咬过后的唇香。它抽生在春的阳光里，也长在夏的虫鸣雨声里，雁阵声寒后，随着一阵风，沉沉的，浅浅的，将她所遇到的，所经历属于叶的一生的美好，淡淡的贮藏，在浅黄的叶脉里沉淀，沉淀成秋叶的缱绻。

一阵风吹过，懂得的人儿。才能知道那缱绻着的翻腾，是叶子留给人们一个美丽的姿势，弧线飘落，它芳华尽显。伶俐的你，也许会嗅到一点“香”，而它不同寻常，无味却能侵入心脾，直达灵魂深处。

而这一点“香”，蕴藏着无限的美好，它有着一种奇异的色彩、光泽。轻微的，不闹腾的味道，低到尘埃深处的，细到毛发深处，小到一滴水的世界里。

这“香”，应该是不同繁琐，心灵澄澈的人，方能嗅得到的，就像聪明的你能感觉得到草的芳香、花的温柔、鸟鸣的欢喜悲忧。

它是零落成泥后還要通透着美的凌光一样。与暗香不同，暗香是未知处、隐秘处溢出的，本来就有而隐秘在暗处。而这种“香”，是低到尘埃里，幽微深处沁透着的品性的香。

是故，我更偏爱有着经历世事风霜，沧海桑田后再现的朴素香沉，有着尘埃的气息，有着四季的雨露霜雪，它“香”艳，有色调，那是应得的。

浓烈而味淡，淡的通透，淡的幽微，淡的伟岸。如同，没有气味的叶黄，没有芳香的小草、雨露。

天地不在身外，藏在心里，有时候为书中的情节心动、落泪，有时候为菜品的美味神魂颠倒，有时候从茶香里神思回云雾深处，感受流水缓缓，有时候会在在意一片叶子的飘落。感知得到的，触动人心的，也变成了别样香味，往后余生，回味无穷。

“香”，不需要有多浓烈，也不要馥郁成香，就像零落成泥的叶一样，不曾绽放花香却更护香。幽微深处，折射出来的熹微之光华，想必才是最美的。

这种“香”，不浓烈，淡淡的一缕，只会眷顾懂的人。它也是美的，自然的凋谢，低到尘埃里的绽放。

去嗅，去呼吸，去品，去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