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娟 杨朔
摘 要:乡村振兴必须依靠生态文明建设,这是由当前制约农村发展的主要瓶颈、农村自身的比较优势以及现代农业发展的未来趋势所决定的。乡村振兴与生态文明融合不仅是有利于农村的事情,从全国整体而言更是具有重要价值,有利于巩固中国生态安全、逐步消除城乡对立以及加强国人精神家园建设。乡村振兴与生态文明融合要整治和改善农村人居环境,因地制宜发展壮大特色生态产业,建立生态资源资本化的开放机制。这既需要发挥政府的宏观引导作用,也要创新完善市场机制;既需要发挥农民的主观能动性,也要调动市民下乡的积极性;既需要长远的整体部署规划,也要考虑当下农情循序渐进。
关键词:乡村振兴;生态文明建设;美丽乡村
中图分类号:X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5729(2021)01-0090-07
习近平指出,“中国要强,农业必须强;中国要美,农村必须美;中国要富,农民必须富”[1](P169),“三农”问题是关系国计民生的根本性问题,没有农业农村现代化,就没有整个国家现代化。近年来,村庄人口老龄化、房屋空心化、土地荒芜化等乡村凋敝现象越来越突出,成为影响中国城乡平衡发展和区域平衡发展的严重问题。党的十九大明确提出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重大决策部署,要按照产业兴旺、生态宜居、乡风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的总要求,加快推进农业农村现代化。这意味着乡村振兴不仅是经济和社会指标意义上的发展,而且是生态文明指标意义上的进步。事实上,生态文明既是乡村振兴的重要表现,更是乡村振兴的必要前提,没有农村的生态文明建设就不可能实现真正的乡村振兴。
一、生态文明建设
是乡村振兴的必由之路
乡村振兴必须依靠生态文明建设,这是由当前制约农村发展的主要瓶颈、农村自身的比较优势以及现代农业发展的未来趋势所决定的。
(一)环境污染是影响农村稳定发展的突出因素
很长一段时期以来,农村环境污染呈现不断恶化的趋势。这是因为,一方面中国农村农业发展依赖大量的化肥和农药投入,农药使用量高于同期主要农产品产量增长幅度,施肥强度远超出225kg/hm2的国际公认化肥施用安全上限。[2](P84)化肥和农药的过度使用,造成土壤板结、重金属含量超标和地下水体污染。另一方面,在城市污染物排放标准不断提高的情况下,许多重污染企业如电镀、造纸、化工、冶炼等选择将生产地点和外部成本转移到环境门槛较低的农村地区。再加上农村没有设立独立的环境保护管理职能部门,广大农村地区人口居住分散、交通不太便利加大了县级生态环境执法的难度和成本。以上种种因素叠加交叉,使得农村的水污染、固体废弃物污染、大气污染相当严重,公共资源如山林、河道等被侵占和破坏的现象十分突出。
诚如马克思所说,自然环境是人类赖以生存和发展的基本前提,自然是人的“无机的身体”[3](P161),由于农村环境问题直接威胁农民的健康和生存,个别农村地区出现“癌症村”现象,环境群体性事件成为农村社会矛盾的主要类型,这些农村环境群体性事件组织化程度低,但暴力化、对抗性较强,给中国农村经济发展和社会稳定带来了很大冲击。同时,农村的环境问题影响农业经济效益,仅以土壤为例,2019年全国土壤污染总超标率为16.1%,仅重金属镉的超标率就达7%,近十年来全国每年平均因重金属污染而减产粮食1000多万吨,合计经济损失至少200亿元[4](P43)。总之,农村生态环境问题给农产品食用安全、农业可持续发展和农村社会和谐埋下严重隐患,因此,治理农村生态环境和开展农村生态文明建设势在必行,这是实现以产业兴旺、生态宜居为特征的乡村振兴要解决的首要课题。
(二)自然生态是乡村发展的最大优势
习近平多次强调,“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5](P23)。马克思在《资本论》中用大量篇幅阐释了自然生产力理论,认为“劳动生产力是由多种情况决定的,其中包括:……自然条件”[6](P53)。既然自然生态本身就是一种生产力,那么扎根于自然乡土的广大农村地区天然地就拥有潜在的生产力基础和优势。20世纪80年代末,习近平在闽东农村地区开展生态脱贫和乡村振兴的成功经验就是最好的说明。1988年习近平调任闽东宁德地委书记,闽东是当时全国18個集中连片贫困区之一,闽东这只“弱鸟”如何摆脱贫困成为习近平履职后的主要课题。在集中调研了闽东9个县后,习近平指出,“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林业有很高的生态效益和社会效益”,山林资源是闽东的一个重要优势,“发展林业是闽东脱贫致富的主要途径”[7](P111)。习近平提出了深化林业体制改革、加强管护、立体开发、加快造林步伐、提高林业综合效益等闽东依托林业脱贫的主要路径。在这些思想的指引下,全区经过新造、改造和集约经营等措施,建立了以材林为主,经济林、防护林、薪炭林各种结构相应发展的林木体系,林、茶、果、菌、名材、药材等逐步成为闽东的特色支柱产业,农民收入呈现多元化格局,为脱贫致富打下了坚实基础。1993年,闽东地区的脱贫率达到97%。[8](P22)
另外,当代中国社会结构的重大变迁产生了对自然生态的多维需求。2010年亚洲开发银行发布的《亚洲和太平洋地区2010年关键指标》的报告,据其提出的标准来估算,中国的“中产阶级”数量有5.14亿。中国社会科学院2017年《社会蓝皮书》指出,中国中等收入群体家庭人口占比达到37.4%,其中中上收入群体占18.5%,中下收入群体占18.9%[9](P72),虽然不同的评价与估算方法的结果有差异,但是中国拥有全球规模最为庞大的中等收入群体是不争的事实,且这一群体数量还在不断壮大。他们主要集中于城市,拥有较高的收入水平和科学文化素质,具有多样化和个性化的生活消费需求。乡村由于其生态文化多样性、亲自然特征,成为与城市互补的生活场域,提供与城市不同的生活方式和生态体验,“这些潜在的需求如果能激发出来并拉动供给,就会成为新的增长点,形成推动发展的强大动力”[5](P25)。数据显示,我国休闲农业与乡村旅游人数从2012年的7.2亿人次增至2017年的28亿人次,年均复合增长率高达31.2%,到2019年上半年,全国乡村旅游总人次已经超过15亿次,同比增加10.2%,这其中大部分是由城市中等收入群体贡献的。[10]因此,习近平说,“保护生态环境就是保护生产力,改善生态环境就是发展生产力”[5](P4),“现在,许多贫困地区一说穷,就说穷在了山高沟深偏远。其实,不妨换个角度看,这些地方要想富,恰恰要在山水上做文章”[5](P30)。充分把握利用好自身的比较优势和资源基础,通过改革创新让农村地区的自然生态要素活起来,这是实施乡村振兴战略成本最低、见效最快的绿色方案。
(三)生态转型是提高农业收益的根本动能
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中国主要农产品数量就告别了短缺时代而逐渐转向结构性过剩。目前,中国很多农产品产量达到了世界第一,尽管中国是农业大国,但远不是农业强国。一方面,农产品生产数量供过于求,使得农产品价格较低,传统农业收入不多,这是农村大量青年劳动力外出打工造成农村人口流失和耕地撂荒的直接原因;另一方面,这种生产过剩不是绝对过剩,而是结构性的相对过剩,表现为优质农业产品供给不平衡不充分,以2016年为例,在苹果滞销情况下,中国还进口了6.7万吨国外优质苹果,每公斤售价高达60—400元[11],原因就在于中国现有苹果品种难以满足中高端消费者需要。除了苹果,还进口了新西兰的猕猴桃、日本的大米、巴西的橘子等。
如前所说,中国拥有庞大且不断增长的中等收入群体,他们对农业的需求不再是单纯的饱腹功能,还要吃得安全、吃得健康,他们对干净的水、新鲜的空气、放心的食品等优质生态产品的需求越来越强烈,并带动社会整体消费偏好正在向生态产品转移。中国优质农产品比较匮乏,不能完全满足广大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这其中除了农业技术和农业服务体系等原因以外,还有一个重要因素就是,培育农产品的水源、土壤、空气等生态环境质量不够优质,比如某些农业产业化县级市,农村几乎被大棚覆盖,土壤逐渐丧失有机质,蔬菜产量高但是口感不好,甚至还出现因农田被重金属污染而产出有毒的镉大米事件。如此,污染的自然养分通过食物链层层传递至农作物、家禽、家畜等,造成粮食、蔬菜、肉类等整个农产品体系的质量下降,因而农业附加值较低,农业所能带来的收益极其有限。显然,新时代乡村振兴不再是以前追求农业数量的增长,而是如何提高农业质量的问题,质量兴农是乡村振兴的关键,而农业与工业、服务业等其他产业不同之处在于,其产出质量很大程度取决于自然环境,因此,只有开展农村生态环境综合治理,改善农村的水源和土壤等自然环境,才能为高质量的生态农业、有机农业提供源源不断的优质养分,从而提高农产品附加值,并带来发展都市农业、观光农业等新业态的机会,从农业中得到经济获得感和职业自豪感,农民才愿意回归土地、回归农村,甚至带动城市市民下乡。所以,生态转型是推动中国农业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和实现乡村振兴的重要动力,这也是国际社会发达农业的成功经验和未来现代农业的发展趋势。
二、乡村振兴
与生态文明融合的整体价值
乡村振兴不仅是有利于农村的事情,还对全国整体具有重要战略意义,就像20世纪20年代梁漱溟先生提出的,“乡村建设,实非建设乡村,而意在整个中国社会之建设”[12](P161)。融入生态文明建设的乡村振兴从国家全局层面而言,至少具有三大重要的功能和作用。
(一)有利于巩固中国生态安全
习近平指出,生态安全是新时代国家安全体系的组成部分。所谓生态安全就是一个国家赖以生存和发展的生态环境处于不受或少受破坏与威胁的状态。如果一个国家的自然生态系统能够维系其经济社会的可持续发展时,它的生态就是安全的;反之,“覆巢无完卵”,当一个国家的自然生态屏障遭受严重破坏,就会导致整个国家和民族的生存条件受到威胁,因此生态安全是其他诸如政治安全、军事安全和经济安全的载体和基础。乡村不仅是以提供农产品为主体功能的国土空间,而且还是提供生态产品或生态服务为主体功能的国土空间,是国家生态涵养的主体区。中国很多农村地区特别是农村山区还处于或者紧邻国家重点生态功能区,比如中国面积最大的国家重点生态功能区三江源草原草甸湿地生态功能区,是长江、黄河、澜沧江的发源地,有“中华水塔”之称,是全球大江大河、冰川、雪山及高原生物多样性最集中的地区之一,三江源草原草甸湿地生态功能区周围分布着大大小小几百个乡村,而且大部分是贫困村。其他国家重点生态功能区的乡村也多数处于贫困状态,有学者统计,贫困农村地区在空间布局上与生态脆弱地区、限制或禁止开发区、国家重点生态功能区具有高度的重叠性,中国80%的贫困乡村和95%的贫困人口分布在生态环境脆弱、敏感和需要重点保护的地区,连片贫困区的生态环境脆弱指数与贫困指数的相关性达到80%以上[13](P2614)。如果乡村振兴与生态文明相融合,开展这些农村地区的生态环境保护和修复,将极大增强中国农村地区和生态功能区的水源涵养、水土保持、蓄洪防涝、防风固沙和生物多样性维护等重要生态功能,大幅减少和化解泥石流、山体滑坡、水灾、旱灾等自然风险,提高全社会抵御自然灾害的综合防范能力,筑牢国家生态安全屏障。反之,如果乡村振兴沒有与生态文明建设相结合,特别是有些贫困农村地区急于摆脱贫困和增加收入而忽视可持续发展的长远利益,采取过度耕作、过度放牧、过度砍伐、过度采集等掠夺式开发利用自然资源的方式,就会导致当地自然环境的严重破坏,进而给生态安全带来严重隐患。因此,在生态文明框架下开展乡村振兴是事关中华民族永续发展和国家安全基础的重大战略。
(二)有利于逐步消除城乡二元对立
回顾人类社会城乡发展史,我们可以看到城乡对立是社会分工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当农业、手工业和商业活动分别作为独立的生产形态和专门职业产生和出现时,因商业和手工业活动需要加速生产资料的交换和商品流通,这使得越来越多的同质性人口逐步聚集在一起,便形成了村镇,随着非农业人口对各种生活需要的增多,“手工业者、裁缝、鞋匠、面包师、泥瓦匠、木匠都搬到这里来了”,于是,“村镇变成小城市,小城市变成大城市”[3](P406)。工业技术的发展使得城乡之间的差别越来越大,城市代表的是先进的工业文明,它取代了封建社会的生产方式,以一种崭新的姿态为社会创造大量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而农村仍旧保持着落后的生产方式,年复一年几近停滞,城市和乡村的差距达到一定的程度,便造成了事实上的城乡对立。这种对立不仅表现为经济收入的巨大差距,还体现为城乡人口生活方式、思维方式、社会身份和社会资源占有的巨大差异。城乡二元结构的重大矛盾成为影响中国社会和谐和走向共同富裕的主要难题。既然城乡对立是由社会分工引起的,那么通常而言,在农村也发展工业似乎是消除城乡差异的合理方式。但事实证明,用工业化方式改造农村根本不可行,近年来工业向农村的自发转移更多的是污染性行业的转移,对乡村而言是具有破坏性的产业转移,不仅造成农村生态破坏和环境污染,降低农村未来经济发展的自然投入,而且日趋恶化的生态环境迫使更多农民离开农村,进一步加剧农村经济贫困和人口凋敝,从而加剧城乡对立矛盾。如果换个思路,用生态化改造农村,让农村变得比城市更美,那么城市人口自然愿意到农村去,正如习近平所说:“‘鱼逐水草而居,鸟择良木而栖……谁不愿意到绿水青山的地方来投资、来发展、来工作、来生活、来旅游?”[5](P23)如此,美丽乡村不仅不会大规模人口流失,而且成为吸引城市人口的净流入地,产业、资本、基础设施、教科文卫资源等也随之自觉主动地向农村转移,城乡差距越来越小,最终城乡对立消除。这一点在德国等欧洲国家已经得到实践证明。可见,城市与农村的协调发展和共同富裕汇聚于生态文明,当农村生态文明建成之时,也就是城乡对立消除之时。
(三)有利于国人精神家园建设
马克思指出,自然界对人的精神世界的启蒙和发展及其意义世界的建构,具有基础性、对象性和本体论的重大意义。生机勃勃、优美怡人的自然景观具有极高的审美和科学价值,是人类科学和艺术创造的源泉,“从理论领域来说,植物、动物、石头、空气、光等等,一方面作为自然科学的对象,一方面作为艺术的对象,都是人的意识的一部分,是人的精神的无机界”[3](P161)。如万有引力理论、奥运场馆“鸟巢”等人类智慧的结晶都是受到自然界的启发。特别是,中华文化是以农耕文明为基础的历史悠久的延续性文化,传统村落包含着丰富的历史文化信息与文化遗产,是中华文明演进的见证者,是中国人共有的文化根脉和精神家园,梁漱溟曾提出“中国文化以乡村为本,以乡村为重,所以中国文化的根就是乡村”[14](P610)的论断。近年来,农村自然破坏和环境污染侵蚀着乡村物质文化遗产承载的根基,大量非物质文化遗产后继无人、濒临失传。“自然的贫困”很难激发人们从自然界获得美的享受和科学灵感,创造出诸如“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等千古佳句。同时,中国处于转型时期,一方面,大量农民进城打工,外出打工前生活的点点滴滴大都与村庄联系,他们的思想观念、日常互动、行为方式和处世规则都深深打上乡土文化的印记,但是进入城市后他们不得不抛弃积淀在自己身上多年的乡土文化而去适应城市,难免经历文化的冲突、分裂和挣扎,这一定程度上成为城市农民工精神贫瘠乃至暴力犯罪的重要原因;另一方面,“城市病”使得城市居民在钢筋混凝土中的单调的快节奏生活中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他们向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恬淡温情的传统乡土文化。可见,在经济社会高度高速发展的进程中,故乡仍然是人们魂牵梦绕的地方,乡村依然是人们心灵的寓所。因此,乡村振兴中的生态文明建设不只是恢复绿水青山的生态之美,更是重塑山水村落一体、田园牧歌交融的人文盛景,给予农民和农民工对美丽乡村文化的自豪感和认同感,给予城市居民“根”的归属感,让自然与人文各美其美、美美与共,这正是习近平所说的“让居民望得见山、看得见水、记得住乡愁”[5](P49)的真谛。
三、乡村振兴
与生态文明融合的现实路径
早在2008年,浙江省安吉县就提出“中国美丽乡村建设”规划,安徽、广东、江苏、贵州等省都结合本地特色对美丽乡村建设模式进行了积极探索。依据中国各地美丽乡村建设的经验,笔者认为,当前推进乡村振兴与生态文明结合关键是要立足于各地优势和特色,找准工作抓手和突破口,以点带面,把握好工作节奏,稳步推进。具体来说,可从以下几点入手。
(一)渐次整治和改善农村人居环境
生态环境的根本改善和农村全面生态文明的实现是一个长期的过程,任何时候都不能操之过急、一蹴而就,更不能做表面文章,甚至出现把整座山都刷上绿漆的荒谬行为。村容整洁是乡村生态文明最直观的体现,可以从这项农民自己动手能干、容易实施、立竿见影的村庄环境卫生问题入手实施先行整治,坚持少花钱或花小钱办大事、办好事,先做“减法”,减少环境污染,达到干净、整洁、有序标准,在此基础上,再做“加法”,渐次推进乡村生态文明建设。当前,可先在全国推广“三清”工作:清理农村生活垃圾,清理村庄农户房前屋后和村巷道柴草杂物、积存垃圾、塑料袋等白色垃圾、河岸垃圾、沿村公路和村道沿线散落垃圾等,解決生活垃圾乱堆乱放污染问题;清理村内塘沟,以房前屋后河塘沟渠、排水沟等为重点,清理水域漂浮物,有条件的地方实施清淤疏浚,逐步消除农村黑臭水体;清理畜禽养殖粪污等农业生产废弃物,清理随意丢弃的病死畜禽尸体、农业投入品包装物、废旧农膜等农业生产废弃物,规范村庄畜禽散养行为,减少养殖粪污影响村庄环境。在达到基本整洁的基础上,各地结合自身实际条件,开展自选动作,逐步深入推进农村人居环境改善,如开展卫生改厕、建设生活污水处理设施、村道硬化、村庄绿化、立面改造、田园风光打造、高速路口景观提升等工程。
整治改善农村人居环境必须发挥政府的组织发动和规划引领作用,一方面是因为环境整治改善涉及公共基础设施建设,这是政府的公共服务职能;另一方面是因为农村环境污染状况一定程度是村民长期不良习惯的结果,于村民而言也看不到环境整治改善的短期经济效益,因此,很难依靠全体村民自发开展农村生态文明建设,即使开展一时环境整治改善,也难以形成长效机制。根据中国三级财政体制和财权事权相统一原则,乡村生态文明建设应该由县级政府牵头,统筹制定辖区内乡村生态文明建设的总体规划、指标体系、考核制度等,并在资金、技术上给予支持;乡级政府负责整乡的统筹协调,对村与村之间的衔接区域统一规划设计;建制村是美丽乡村建设的主体,不仅负责实际具体工作,而且明确村民维护村庄环境的责任和义务,实行“门前三包”制度,形成整体联动、资源整合、村民共同参与的建设格局。
(二)因地制宜发展壮大特色生态产业
乡村振兴必须有产业支撑。习近平强调,产业是农村脱贫发展的“主要途径和长久之策”[15](P83)。发展乡村产业可以增加就业,当地农民无须外出打工就可获得较高经济收入,使更多农民用实实在在的辛勤劳动建设家乡,而且还能大幅减少农村“三留”人口现象,有利于促进社会和谐发展。但是这里所说产业不是20世纪80年代那种主要集中于造纸、水泥、炼铁等污染行业的乡镇企业,否则就是饮鸩止渴,使得农村再次陷入“环境污染—经济凋敝”的恶性循环,而是应该发展以无污染、少排放、循环利用、环境友好为特征的生态产业。因此,一方面,农村应关闭现存的污染企业,为提升环境容量、建设美丽乡村奠定坚实基础;另一方面,各地乡村应认真审视自身优势,梳理一条发展特色生态产业的清晰思路,宜农则农、宜林则林、宜牧则牧、宜开发生态旅游则搞生态旅游,使乡村振兴扎实建立在自身有利条件的基础之上,将资源优势有效转化为产业经济优势,将绿水青山转变为金山银山。
目前,中国乡村生态产业主要集中于生态农产品和生态旅游,但是县域内产品同质化比较严重,定位差异化不足,容易产生恶性价格竞争,再加上缺乏创新高效的市场营销,环卫设施不达标,无法满足社会群体高品质的多元生态需求,使得很多乡村地区的生态产业经营规模和收入还达不到实现乡村振兴的目标。乡村生态产业必须坚持市场需求导向,树立价值竞争理念,深入推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加快培育生态产业发展新动能。首先,要深入开展市场调查研究,把握市场需求量、市场供给度、消费者偏好、营销渠道、发展前景等市场信息,大力推进“一村一品”“一乡一业”,防止一哄而上、整齐划一、搞运动式推进等短平快行为。比如,浙江省安吉县178个行政村中涌现出白茶村、杨梅村、笋干村等专业村90个,桐坑村的笋干不仅进入了沪杭等大中城市的超市,还端上了世博餐桌,成为当地农民增加收入的主要途径[16](P16)。其次,要深度发掘乡村地区的民族、历史和人文要素,以农村生态资源、田园景观、农耕文化、农业科技、农家生活、乡村风情为依托,发展乡村科普教育、民俗文化传承、娱乐康健体验等现代新业态,促进美丽乡村不断实现创新发展。
(三)建立生态资源资本化的开放机制
利用靠近大城市、交通便捷和财政倾斜等优势,可以在短期内建成美丽乡村,但是这种美丽乡村模式难以持续长久和复制推广。即便经济发达的县市也反映,县市财政难以承担每年用于农村污水处理、垃圾处理、道路硬化等一大批农村环境基础设施的建设和维护费用以及环境管理的其他支出[16](P20),而且,农户个体土地规模小、生产能力弱,单打独斗不足以发展壮大生态产业。乡村振兴与生态文明的融合发展,必须以开放的视野探索建立社会资本投入的长效机制。
中国的工业化自新中国成立以来相继经历了原始积累与产业扩张阶段,到20世纪末开始产生结构性过剩。进入21世纪,特别是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全世界长期的信用与资本扩张已经造成了国内产业资本、商业资本和金融资本全面过剩,城市资本迫切需要寻找被资本化的资源标的。如前所说,中国拥有庞大的中等收入群体,他们具有强烈的生态消费需求,同时也有多元化的投资需求,有越来越多的市民下乡投资乡村民宿、传统技艺、古建筑、自然山水等不同于传统一产和二产领域的资源要素。绿水青山和乡风民俗对于现代社会而言,既具有使用价值也具有稀缺性,当人们愿意进行投资或支付费用时,这些自然资源就被资产化了。因此,大量还处于“沉睡”状态下的乡村生态和文化资源为城市资本投资提供了绝佳的机会,也为美丽乡村建设提供了良好机遇和资金杠杆。这亦是2018年一号文件提出市民下乡与农民联合创业、农村一二三产融合发展、农村资源三产化开发等创新要求的现实依据。但是,在现实中,面对较为分散且具有不同权利诉求的兼业小农,外来资本进入农村市场面临交易成本过高的问题,一般很难完全按照外部市场规则和契约要件的方式进行土地流转或征迁。目前外来资本直接进入乡村且顺利推进的项目,其背后总是有地方政府动用政治权力背书的成分。鉴于此,农村生态资源要素的有效开发必须依靠中国农村传统的村社理性和集体经济来提高农民组织化程度,最大限度地实现美丽乡村建设的统一规划和多元资金来源的统筹管理。
具体而言,首先,村集体作为村域内部资源整合者,对全域即整个村社(通常为自然村)范围内的所有资源进行勘查,完成村内涉及三产的资源的内部初次定价,依法统一归集体所有,然后分股到户。其次,依靠村内“熟人社会”长期形成的社会资本和风俗习惯,与村民达成股权收益的交易和分配合约,约定村内自然资源收益的一定比例用于垃圾处理、污水处理、卫生改厕、村道硬化、村庄绿化、景观提升等环境基础设施建设和其他公共服务支出。最后,集体经济组织承担村域资产管理公司的职能,将在内部完成初次定价的资产以参股的形式分包给村内的经营主体,或者引入外来投资主体,经营主体与农民通过土地托管、反租倒包、订单农业、托养托种、土地经营权股份合作、资金股份合作、生态资源股份合作等方式建立稳定的契约关系和多样化的利益联结机制。这样一方面降低了外部主体进入農村的谈判成本,吸引源源不断的社会资本下乡,另一方面集体经济组织因垄断了全域资源,容易获得官方金融支持,产生的风险也因村社理性的存在较容易被内部化处置,大规模的增量收益将显著增强乡村提供公共环境服务和改善乡村治理的经济基础。
总之,生态文明建设是提升农村一二三产业融合发展水平、拓宽农民增收渠道、增强农村对人才吸引力的现实出路。美丽乡村建设不仅关乎“三农”问题的解决,也关乎中国整个经济社会的平衡充分发展,这既需要发挥政府的宏观引导作用,也要创新完善市场机制;既需要发挥农民的主观能动性,也要调动市民下乡的积极性;既需要长远整体部署规划,也要考虑当下农情循序渐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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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Integration of Rural Revitalization and Ecological Civilization:Logics,Values and paths
LI Juan,YANG Shuo
(School of Marxism,Beijing Normal University,Beijing 100875,China)
Abstract:Rural revitalization must rely on the construction of ecological civilization,which is determined by the main bottleneck restricting rural development,the comparative advantages of rural itself and the future trend of modern agricultural development. The integration of rural revitalization and ecological civilization is not only beneficial to rural areas,but also of great value in terms of the whole country. It is conducive to consolidating Chinas ecological security,gradually eliminating the opposition between urban and rural areas,and strengthening the construction of spiritual home for Chinese people. According to the experience of rural construction,the integration of rural revitalization and ecological civilization should improve rural living environment,develop characteristic ecological industry according to local conditions,and establish an open mechanism for capitalization of ecological resources. This requires not only the governments macro guiding role,but also the innovation and improvement of the market mechanism;not only the farmers subjective initiative,but also the citizens enthusiasm to go to the countryside;not only the long-term overall planning,but also the current agricultural situation to be considered step by step.
Key Words:rural revitalization;ecological civilization construction;beautiful countryside
責任编辑:赵 哲
收稿日期: 2020-06-15
基金项目: 北京市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研究中心重点项目“习近平总书记关于生态扶贫的重要论述研究”(19LLKDA002)
作者简介: 李娟,北京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法学博士,主要研究方向为生态文明建设、马克思主义发展史;杨朔,北京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