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语料库的中外译者英译风格研究
——以《管子》的两个英译本为例

2021-01-19 04:48静,任
关键词:管子译本语料库

李 静,任 强

一、引言

随着综合国力和国际竞争力的不断提升,我国日益走近世界舞台中央。加强文化软实力建设,提高国际传播能力,讲好中国故事,构建与我国社会经济发展优势相适应的国际话语体系,则显得尤为迫切和必要。典籍外译作为解读中国文化,促进中国文化“走出去”的一个重要窗口,日益受到国家相关部门和业界的重视,对典籍翻译的研究也逐渐成为一个新的学科发展方向。

对典籍的翻译一般由两部分人员完成。一部分是国外的汉学家。他们长期从事中国古典文化和经典的研究,出于研究需要或个人的热爱,翻译了大量的中国典籍。另一部分是国内译者。他们或是外语专业、擅长语言表达的外语人,或是非外语专业、在某一领域具有研究专长且具有较强语言表达能力的学者。不同身份、不同背景的译者因为各自的目的不同,在翻译典籍时所采用的策略和语言处理方式各有特点,译文所展现出来的风格也不相同。

二、基于语料库的翻译风格研究

20世纪90年代英国曼彻斯特大学的 Mona Baker 开始了基于语料库的翻译研究,并带领研究团队建立了世界上第一个翻译英语语料库(Translational English Corpus,简称TEC[1])。在之后的十几年中,国内外的翻译研究者利用这一全新的研究范式,通过建设各种文本的语料库,对译者本身、翻译语言、翻译风格等方面进行研究,取得了一系列研究成果。从研究内容来看,研究者们不仅局限于对文本的类符/形符比、平均句长、关键词、语义韵等语言特征方面,而且在翻译的宏观主题,如翻译选材、翻译策略、叙事视角、意识形态等方面也有比较深入全面的研究。从研究方法上看,研究者们也逐渐摆脱单纯的语料库数据分析,能够把量的统计与质的描述相结合[2]。

在翻译风格研究方面,Saldanha[3]在 Baker 的研究基础上提出了译文风格(translation style)和译者风格(translator’s style)两个研究维度。胡开宝[4]认为,译者风格既包括“译者在语言运用方面所表现出来的个性特征以及包括译本选择、翻译策略应用、序跋和译注等在内的非语言特征”,也包括“译者语言应用或语言表达偏好,或在译本中反复出现的语言表达方式”。侯羽、廉张军[5]对2000—2016年期间国内外语料库译者风格的研究发现,国内基于语料库的译者风格研究在近十年来发展迅速,在语言和语对、文学体裁、译者风格描写等方面逐步体现出一定的规律和特色,其中对中外典籍作品的风格研究主要以一文同语多译模式最为普遍。但该文没有涉及同一作品中外译者翻译风格的研究。

与《红楼梦》《论语》等典籍的英译研究相比,国内外对《管子》英译的研究与其在典籍研究中的地位相比还很薄弱。笔者以“《管子》”和“翻译”为关键词对中国知网和维普期刊网2010—2019年的发文进行检索,发现对《管子》外译及传播的研究人员大部分集中在山东,研究成果多为历史综述或译本分析[6-8],利用语料库工具对《管子》英译风格的研究尚处于基础阶段。

三、《管子》及其英译本

《管子》是春秋时期(前770—前476)齐国政治家﹑思想家管仲及其推崇者的言论汇编,在中国古代哲学史上具有重要地位,是研究我国古代特别是先秦学术文化思想的重要典籍。

西方人对《管子》的研究和翻译是从19世纪末开始的,最早的翻译只是西方汉学家为研究《管子》而对部分篇章进行的节译和编译。到目前为止,《管子》的英译全本只有两种。第一种是美国汉学家李克(Rickett, W. A.)1985年(美国普林斯顿大学出版社)、1998年(美国普林斯顿大学出版社)、2001年(波斯顿程与崔东方翻译公司出版)翻译的《管子》英译本第一卷、第二卷和第一卷修订本[9]。李克曾经在燕京大学学习工作过一段时间(1948—1951),由此开始,穷其一生,对《管子》进行了深入全面的研究,成为西方学者中对《管子》研究最有成就的学者之一。李克的汉语水平很高,他在翻译过程中试图通过准确的表述,为西方读者研究中国古代思想文化提供第一手资料, 为进一步深入研究奠定基础。他的译作被西方学者认为是《管子》翻译和研究的丰碑式作品。

第二种《管子》全译本由鲁东大学文学院翟江月教授翻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年出版,是《大中华文库》的一部分。翟江月多年来一直参加国家大型文化出版工程《大中华文库》的翻译出版工作,已经翻译出版了《吕氏春秋》《管子》《战国策》《淮南子》《<朱子语类>选译》等典籍著作。作为古代文学专业的博士,翟江月精通德语和英语,其英译作品多次被国家领导人作为国礼赠送,在国内具有较大的影响。

四、语料库创建与数据分析

本文采用语料库翻译研究方法,选用李克《管子》英译本第二卷、第一卷修订本(以下简称李译本)和翟江月《管子》英译本(以下简称翟译本)中的政治、文化、军事、经济、法令5个方面的代表性篇章59篇为语料,经过语料采集、清洗并利用兰开斯特大学网站提供的免费CLAWS4词性赋码服务对两个译本进行词性赋码,建立了两个英译全本双语对照语料库。借助检索工具WordSmith 4.0和文本分析工具BFSU HugeMind Readability Analyzer 2.0所得到的统计数据,笔者对两个译本在词汇、句子和篇章等方面翻译风格进行了量化统计和对比分析,以期为典籍翻译的研究提供更有价值的借鉴和参考。

(一)词汇层面

词汇层面主要从类符/形符比、词汇密度和平均词长三个方面进行了数据采集,以考察译者在选词用词方面的翻译风格。

1.类符/形符比

在特定文本中,类符(type)指不同词语的数量,形符(token)指词语的总量,类符/形符比(Type/Token Ratio 简称TTR)的数值可以用来考察文本的用词变化和用词风格。TTR比值高,说明文本的用词丰富,词汇变化性比较大;TTR比值低,则意味着文本词汇量相对较小,词汇变化性低。如果语料库的词汇总量超过1000词,TTR比值会出现偏差,需要使用标准化类符/形符比(Std. TTR)来衡量该语料库的词汇变化性[10]。

鉴于《管子》两个译本的词汇量远远超过1000词,所以需要用Std. TTR进行统计,结果见表1。

表1 两个译本的标准化类符/形符比

根据表1,李译本的Std. TTR高于翟译本,说明尽管李译本的形符数量较小,但其词汇变化丰富,承载信息量更大一些。翟译本的形符数量较大,说明翟译本在篇幅上长于李译本,但词汇的丰富性和变化性不如李译本。由此反映出国内译者在词汇运用方面具有一定的局限性。

2.词汇密度

一个文本中实词与总词数之间的比值被称为词汇密度。根据Halliday的词语分类法[11],一个句子中的词语分为语法类和词汇类两大类。语法类指冠词、代词、介词、连词、某些副词、助动词等功能词或虚词;词汇类指名词、动词、形容词、大部分副词等实义词。文本的语义主要依靠实词来传递,实词使用量越多,词汇密度值越大,文本信息承载量也就越多;相反,如果实词使用量少,词汇密度值就低,说明功能词的比重大,文本信息承载量相对较少。笔者借助语料库检索工具(WordSmith 4.0)对两个译本的词性和词汇密度进行统计,结果见表2。

根据表2中的词汇密度值可以看出,李译本的实词使用量和信息承载量都略大于翟译本。结合标准化类符/形符比数据可以判断:翟译本译文中的功能词数量大于李译本,实词重复度高于李译本,变化幅度小于李译本。

表2 两个译本的词性及词汇密度统计

3.平均词长

平均词长指词汇的平均长度。平均词长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反映词汇的难度。一个文本的长词数量越多,平均词长就越长,词汇难度就越大。据有关调查,一般文本的平均词长是4个字母左右,根据这一数值可以判断词汇的难易程度。笔者使用WordSmith 4.0进行统计,结果表明李译本的平均词长为5个字母,翟译本的平均词长为4个字母,说明李译本的词汇难度高于翟译本。为了进一步验证这一结论,笔者又分别计算出两个译本中7个字母及以上的长词使用情况以及在各自译本中所占的比率,以便客观的对长词在两个译本中的分布情况做比较,统计分布情况见表3。

表3 两个译本7个字母及以上的长词数量比较

翟译本长词使用率为19.10%,低于李译本的20.51%。经卡方检验得到卡方值为92.67,P<0.001,说明两个译本在长词使用方面也存在一定差异。

笔者选取了《管子·形势》中的一段译文,以进一步说明两个译本在词汇层面的不同风格。

原文1:山高而不崩,则祈羊至矣。渊深而不涸,则沈玉极矣。

李译本:If a mountain rises high and never crumbles, sacrificial sheep will be presented to it. If a pool is deep and never dries up, sacrificial jade will be offered to it.

翟译本:If a mountain is huge and without any threat of landslide, people will hold ceremony to offer lambs there; if an abysm is deep and without any sign of drying up, people will hold ceremony to offer jade there.

《管子》中这段原文20个字,包含两个排比句,每一句都是“条件-结果”的逻辑关系。李译本和翟译本采用了相同的句式,将汉语隐形逻辑关系在译文中显化。二者的差异主要表现在用词方面。李译本的总词数为30,词汇溢出量为50%;出现16个实词,词汇密度为53.33%;除去重复词,5个字母及以上的词为8个,占总词数的26.67%。翟译本的总词数为39,词汇溢出量95%;出现21个实词,词汇密度为53.85%;除去重复词,5个字母及以上的词为9个,占总词数的23.07%。这些数据与全文本数据统计基本一致,有力地佐证了前面数据分析的结论。整体看来,李译本比翟译本更靠近原文结构,有效实词更多,行文更简洁。

(二)语篇层面

1.高频词“the”和“of”的使用

相关研究表明[12],“the”“of”等功能词在译本中出现频率的高低可以反映词组和句子结构的复杂程度。如果译本中“the”和“of”出现的频率较高,说明该译本偏正式语体。参照布朗语料库(Brown Corpus,以下简称BC)中的词频统计方法,笔者对李译本和翟译本中“the”和“of”的词频进行了统计,结果见表4。

表4 两个译本及BC中 “the” 与“of”的词频

数据显示李译本中“the”和“of”的词频百分比低于布朗语料库0.89个百分比,翟译本高于布朗语料库0.92个百分比。较小的差距值说明,对英语本族语读者而言,两个译本读起来都不太流畅。李译本稍简单易懂,而翟译本稍显正式。卡方检验p<0.01,表明两个译本在“the”和“of”的词频上有显著差异。因此可以看出两个译本在正式程度上差异显著,李译本在语体上正式程度更低一些。

2.显性连接成分

汉语重意合,在篇章架构时连接词和功能词的使用频率远远低于英语,一般通过语序先后和语义关联来表达意义。古代汉语意合程度高于现代汉语,其在构句上连接词的使用频率更低,通常都会隐去。英语是形合的语言,语句各部分之间有严格的语法关系,连词和介词等显性连接词的使用非常频繁,翻译时汉语原文隐含的逻辑关系往往通过这些词表达出来,以进一步明晰语义。对两个译本中的显性连接词进行统计,结果如表5。

表5 两个译本显性连接词语统计

根据表5的数据显示,两个译本都不同程度地增加了显性连接词来显化原文的隐含逻辑关系。卡方检验得到卡方值为63.92,p<0.01,说明李译本更加注重把原文的隐含逻辑在英译文中显化出来,译文的衔接性与连贯性更强一些。

以下是笔者从《管子·幼官》中选择的一段译文。

原文2:五和时节,君服黄色,味甘味,听宫声,治和气,用五数,饮于黄后之井,以倮兽之火爨。

李译本:Since it is the season when five is in harmony, the prince wears the color yellow, tastes sweet flavors, and listens to the gong note.41He governs with the vital force which brings harmony42and utilizes the number five43. He drinks from the well of the Yellow Ruler44and uses the fire of hairless animals when cooking.

翟译本:All the Five Main Elements are suitable to one another: the Son of Heaven wears yellow clothes, eats sweet things, appreciates the note of Gong (corresponding to 3 in numbered musical notation), cultivates the harmonious vital energy, and the corresponding number of this season is five. The Son of Heaven drinks water from the well of yellow Hou and has food cooked with fire built up with animals without fur.

李译本中包含了3个句子,57个单词,句子之间通过人称代词相互衔接。原文中的“宫声”“和气”“五数”“黄后”等文化概念时使用了编号为41至44的脚注。翟译本包含了2个句子,63个单词(不含括号中的注释),句子之间用重复主语的方式衔接。对于原文中的文化概念,只对“宫声”进行了文内行文注释,“和气”“五数”“黄后”等词未做解释。从“the”和“of”等高频词的使用来看,虽然都使用了11个高频词,但李泽本的词频百分比(19)略高于翟译本(17),表明虽然李译本在全文的语体结构上不如翟译本的正式程度高,但在某些句子的处理上,李译本也很重视结构和衔接,这也是母语译者语言能力内化后一种不自觉的表现。对显性连接词“since”“when”“and”统计后可以发现,李译本(6个)的使用频率远远高于翟译本(2个),与笔者对整个译本的数据统计基本一致。这一结果对非母语译者而言具有更大的参考价值。

五、结论

通过对词汇和语篇两个层面的对比与分析可以看出中外译者体现出各有千秋的翻译风格。

首先,两位译者的翻译方向不同。李克的翻译方向是从外语到母语,翟江月的翻译则是从母语到外语。作为母语译者,李克在选词用词上更自如,词汇的信息含量更大,译文的衔接与连贯性更高一些。从统计数据来看,李克的译本篇幅较短,标准化类符/形符比和词汇密度更高,译文承载的信息量更大,阅读难度也相应增加,因此他在几经修改的过程中增加了大量的注释。

其次,两位译者的翻译模式不同。西方汉学家在研究古籍的时候大都是直接将古汉语原文翻译成英语文本,李克的翻译也不例外。这种翻译模式没有经过从古汉语到现代汉语的语内翻译,译文从形式和内容上与原文更贴近,李译本中高频词“the”和“of”的使用数据也说明了这一点。翟江月的翻译则是典型的国内译者的翻译模式。这种模式借助现代汉语作为思维媒介,在翻译过程中完成了语内翻译(古文今译)和语际翻译(英译)两个过程,以保证理解的连续性和两个翻译过程的即时互动。

最后,两位译者的翻译目的也各不相同。李克作为西方研究《管子》的权威汉学家,预期读者是西方汉学家和其他语言、文化研究者,翻译目的是学术研究,突出的是译文的叙述价值,因此他更多地采用异化的翻译策略,更注重靠近原文,力图再现典籍言简义丰的风格。翟江月作为《大中华文库》系列作品的译者之一,其翻译目的是讲中国故事,向世界说明中国,所以她更偏重普及性翻译,在译文的处理上采用了更贴近读者的归化翻译,把原文的内涵及逻辑关系阐述得更为具体明了。统计数据表明,翟译本的词语总量比李译本多10%左右,实词数量也多10%左右,但其标准化类符/形符比和词汇密度低于李译本,信息承载量也要低于李译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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