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地区农村子女的代际支持研究
——以贺州市富川瑶族自治县D村为例

2021-01-18 14:31张显谢贤
沿海企业与科技 2020年5期
关键词:代际子女家庭

张显,谢贤

一、引言

2010年第六次人口普查显示,我国60岁及以上的人口比例占全国的13.26%,其中65岁及以上人口占8.87%,并且有向上增长的趋势。数据表明,我国已然进入老龄化社会。

20世纪80年代以来,大量年轻人口从农村进入城市,我国农村家庭呈现出小型化、核心化的趋势,家庭结构的改变使得农村家庭的代际层次减少,家庭成员的工作机会与可能性比以往增多,进入城市工作的年轻人与留守本地的年轻人之间差异明显。另外,年轻一辈流入城市工作和生活之后,与留守在农村的父辈们之间的代际差异更加明显[1]。那么在代际支持上,执行支持的主体异质性变高,代际支持内容与方式变化巨大,这势必会对其父母产生各种各样的影响。我国目前最主流的养老方式还是家庭养老,这种养老方式在农村地区更为普遍。在老龄化严重的今日,老年人家庭和养老诸多问题受到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而代际支持作为其中一项重要因素,对代际支持问题的关注也应该是必不可少的。

目前,关于代际支持对老年人的影响研究成果颇多,并主要集中在老年人对生活的满意度、老年人身心健康的影响和老年人认知三个方面。王萍,李树茁对安徽巢湖农村地区老年人历时6年的跟踪调查数据分析,认为获得子女提供的经济支持、代际间双向的家务帮助和精神慰藉提升了老年人的生活满意度,“养儿防老”的思想在中国农村仍然盛行[2]。另外,有关代际关系对老年人身心健康影响方面的研究,宋璐等考察了代际支持的双向与老年人健康自评的关系,认为在老年人需求得到满足的前提下,双向的经济支持、代际间的情感交流对老年人健康自评具有正向影响,而子女对老年人的照料则与老年人健康自评具有负向关系[3]。关于认知方面的研究,王萍、高蓓通过对代际间双向的经济支持、生活照料和精神慰藉进行分析发现,这种双向的互动对减缓认知功能的衰退速度具有一定的作用[4]。

从研究方法上看,目前研究代际支持问题还是重“定量”,轻“质性”。代际支持作为子辈与父辈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互动行为,以参与观察和访谈的形式理解代际支持的意义也应该是不可或缺的。就像《当代家庭社会学》一书提出的那样:“在研究家庭成员与亲属间的财务流动、互助情况和会面频率的定量调查中,除了数据之外,我们还应注意个人赋予亲属关系的意义以及他们以何种方式进行交流。在当代社会家庭人际关系研究中,这种‘主观’层面的指标也应该考虑在内”。[5]所以在研究代际支持问题时,如果使用质性的方法可能会使研究者在某些层面上更清楚地认识代际支持的意义。

有学者认为,目前在已有的三种代际支持的解释模式中,最符合中国家庭的是合作群体理论,有学者根据我国家庭的实际情况,提出了“反馈模式”[6]“逆反哺模式”[7]以及“责任内化制”[8]等诸多代际支持的理论。这些理论多是用来作为代际支持形式的解释,即代际支持有哪几种形式,是何种因素使代际支持呈现这样的形式。然而这些理论并不能有效地解释诸如子女成长过程中代际支持是如何转变的、子女的代际支持对其父母产生影响的机制之类的问题。此外,在考察家庭权力与代际支持的作用机制中,现有文献也只是探讨了女性(儿媳妇)的家庭权力与物质支持的相关性,也并不是讨论子女的家庭权力对父母产生影响的机制。本文基于对D村的实地调查情况,以家庭权力作为探索子女、父母与代际支持三方面关系的切入点,探讨代际支持在子女的成长中是如何变化的以及子女的代际支持对父母产生影响的逻辑。

二、田野点概况及资料整理

D村位于富川瑶族自治县县城的北部,距离县城约40公里;距离该村所属的朝东镇镇中心10.8公里,靠近湘桂交界,四面环山。D村实现了村村通公路,交通还算方便,村民大多数为瑶族人,老人们交流只使用瑶话,中青年则根据交流需要,讲桂柳话、瑶话或者普通话。该村规模不大,仅有25户人家,共约120人。各家子女在成家之后都会“自立门户”,与其父母分居分爨。D村是个多姓村,有黄、义、盘、曹、何5个姓氏,其中大多姓黄、义。传闻D村祖上是从不同的地方搬迁至此组成村庄。D村村民经济收入以种植业为主,除了少部分外出打工的中青年人外,村民的重要经济来源为橘子以及脐橙种植,有些户也通过发展副业如养羊、编织等增加收入。

笔者将调研D村所得的代际支持材料划分为3个维度:经济支持、生活陪伴和精神慰藉。经济支持指的是子女对父母经济方面的支撑,主要包括四个方面:生活费、零花钱、社保费用、医疗费。其中生活费中除了日常花销所必需外,还包括“出礼”和人情往来的份子钱。生活陪伴是指子女与父母的互动状况,D村青年人素有婚后与父母分家的习惯,所以生活陪伴主要涉及两种情形:其一子女在家务农或就近工作的情形;其二子女外出打工的情形。本文主要从沟通、陪伴等方面收集相关资料。精神慰藉是子女对父母在非物质的、精神方面的支持与付出,虽然生活陪伴是产生精神慰藉的一个重要方式,但是在这里笔者将它作为代际支持的一项,是因为精神慰藉与本文生活陪伴有根本的差别——生活陪伴强调的是互动,而精神慰藉更强调一种子女的生活状态和单方面的行为。本文主要从子女及家庭成员的健康、生活状态、工作成就方面来体现。

另外,本文将子女的代际支持对父母的影响划分为物质与非物质两个方面。物质影响是指在子女的代际支持下,父母的衣食住行与生活内容方面产生的与以往不同的改变。非物质影响与物质影响相反,主要指的是除物质范畴以外的——意识或精神上的改变,本文从婚恋观念、思维方式两方面考量子女的代际支持对父母产生的非物质影响。

三、子女的代际支持情况

(一)经济支持

经济支持是指子女对父母提供的经济帮助以应付生活开销。这是代际支持中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内容。本文主要从日常开销、社保费与医疗费方面了解D村子女的经济支持情况。

范(女):“(我平时)像医疗费、保险费这种全部都是他们(子女)给的(支付),吃用(日常开销)也大部分是他们(支付)。逢年过节他们会给我零用(零花钱)。”

李(女):“(我)吃喝大多数是他们照顾的,另外医疗保险费这种就我自己(承担)。他们也会给我零用,不定期。”

曹(男):“我编簸箕编筐还可以(收入不错)。(我)像生病的时候都是我自己掏钱,另外平时花费生活(日常消费)也是我来(自己承担),他们就帮我交每年的保险,半年或者一年给点(零用钱)就行了,我没什么要求,他们(拿着钱过得)好点就行。”

从访谈内容可以看出,D村子女对父母的经济支持基本上囊括了其父母在经济上所需的方方面面。可以肯定的是,D村父母们定期或者不定期地从子女那得到零用钱。大多数的父母是可以得到子女各方面的经济支持的。但也有例外,访谈中的曹公是个手艺人,经济收入来自贩卖自己编织的簸箕和筐之类,收入稳定,能够满足日常花销所需,所以他不需要子女承担他日常消费,希望子女将经济资源更多地投入自己的核心家庭中。从此可知,在D村,如果老人有自己的职业,并且收入较为稳定,那么他的日常花销就有可能并不会非常依赖子女,而要求子女将经济资源更多地投入到自己的生活和家庭中,从而达到经济资源的合理分配。这一情况与“合作群体模型”所表述的内容有些类似:该理论认为,家庭成员的行为以个人利益最大化为原则,由一位公正的家庭成员(通常为家庭中的年长者)控制并有效分配家庭资源,资源分配达到帕雷托最优[9]。但显然这里曹公并非是经济资源的分配者,在经济资源的分配中,他只能提“要求”或者寄予“希望”而已,即只是家庭经济资源分配中的参与者或是建议者。

(二)生活陪伴

生活陪伴是代际支持的另一大内容,它代表着子女与父母在日常生活中的互动情况。与经济支持不同,这是一种通过父母与子女双方间的互动使父母感受到来自子女的支撑的代际支持方式。

在对D村的调查中,笔者了解到D村各家子女在成家之后都会“自立门户”,脱离原生家庭,组成核心家庭。这样D村子女的代际支持在生活陪伴这一层面上就有了共同的出发点——与父母分居分爨。

义(男):“他们(子女)平时不住在村里,因为工作的地方离家远。但是经常会视频聊天、电话聊天,有时一起过节。大多数是由他们主动打电话给我。每次聊天也挺长时间的吧,一般都聊些家常、大家的身体状况、工作情况、天气、温度、小孩(孙子孙女)的基本情况什么的。”

范(女):“我的(子女)不和我住一起,都在村里住。(我们)有的时候一起聊天、一起吃饭,偶尔一起看电视,不过(我们)经常会一起做家务或者农活。”

盘(女):“(他们)不在村里住的,有时(我们)视频聊天,电话聊天,每年都一起过节。每次都是子女主动打电话来。一般是聊些家常、身体状况、天气、温度、孙子孙女的状况。”

李(女):“每次通话大多是子女主动。每次聊天都挺久的,讲一些家常啊、身体状况天气、温度这些吧。”

从老人们的回答可以看出,他们的子女与他们分居分爨分为在村中居住与不在村中居住两种情况。在村中居住的子女都能做到与父母聊天吃饭,一起做家务和农活等生活陪伴中所包含的内容。不在村中居住的子女也会通过电话、视频等方式主动与父母联络聊天,主要内容是身体状况、工作情况、天气气温等家常。

(三)精神慰藉

精神慰藉在某些程度上是生活陪伴的衍生物,它强调的是父母通过感知子女生活状态和子女单方的行为而使父母产生一种精神上的慰藉感或支持感。

义(男):“我对儿子的工作很满意,他现在开了一个小工厂,每年赚的还挺不错的,另外几个(女儿)也挺满意的,能够好好的(生活)就很不错了。他们(在外)经常跟我讲(子女)家里的情况,(子女)生活、孩子都挺好(健康),我也就很放心了。”

范(女):“我大女儿是教书的,我很满意她这个(工作),其他的子女也还行吧,虽然没有大(女儿)的好,但是能生活不错我们(父母)就满意了。平时住在一起,相互间有照应,弟兄姊妹之间挺照顾的,小孩长得也挺好,挺高兴。”

D村子女能使父母感受到精神慰藉的重要来源取决于子女及其家庭的生活状态。当子女及其家庭的生活状态好的时候,即儿孙身体健康、家庭和睦时,父母所得到的精神慰藉是极大的,而此时父母并不会特别在意子女的职业与成就,即子女的职业与成就并非是使父母感受到精神慰藉的最主要因素,而是一项“加分项”。由此可知,子女的生活状态好坏对父母的精神慰藉感受起到决定性的影响作用,是职业与成就带给父母精神慰藉的前提条件。

四、子女的代际支持对其父母的影响

子女的代际支持对父母产生的影响强调的是一种变化或者改变,它是纵向的、历史的。换言之,子女的代际支持对父母的影响其实就是指父母在得到子女的代际支持后在物质与非物质各个方面的变化。

(一)衣食住行的改变

衣食住行是人类物质生活的必要组成部分,也是人类物质生活状况的直接表现。在研究子女的代际支持对父母在物质方面的影响时,对其父母的衣食住行方面的考察是必不可少的。

义(男):“(衣服裤子)以前都是自己做,很少是自己买,现在衣服裤子都是女儿买的。现在(衣服裤子)款式也多。以前吃的菜什么的都是自己家种的,后来生活条件好了,小孩赚的不错,不让我种了,自己种一点之外,大多数是买了,现在能买到各种各样的。住的也是一样,以前条件不好的时候我们住瓦房,后来儿子结婚之后赚了钱盖了新房子。还有之前都是步行,稍微远一点就骑自行车,现在家里有小轿车了,自行车就不用了。”

曹(男):“以前出门都是步行,前一阵子小孩给我买了一辆电动车,之后出门就骑这个了。”

范(女):“现在(我的)衣服是女儿买的,以前的衣服款式没有那么多,哪像现在这样,什么样的衣服都有,而且以前我们的衣服很多都是自己做的,我们自己织布,自己做,买也买一些,但是很少。吃的基本上是自己种的,现在也是自己种。不过每天都会有人在村里卖猪肉,有时也会有人到村里卖其他菜,也会买一些。小孩总是要盖房结婚的吧,以前住瓦房,现在都是住平房了。出行基本上是靠步行,现在也是,不过也有时候坐三板车,我从来不坐摩托车的,不习惯。”

李(女):“现在的衣服是儿子女儿、孙子孙女买的,以前的衣服哪有现在这么多花样啊,现在的布料也比较柔软,以前比较粗糙。以前都靠自己做,便宜,少部分买,现在条件好,儿女孝顺,都是他们买的。以前出门都靠两条腿,现在都是坐小孩的摩托车和三板车”

从父母们的描述上来看,子女的代际支持对其父母在衣食住行上的改变是巨大的,而如此多的变化主要是依靠子女的经济支持。

衣着方面,以前父母自己的衣服都是自己动手织布做的,款式单一,而现在父母的衣物基本上是由儿女(尤其是女儿)购买的,款式也变得多样。

饮食方面,D村父母描述的是在自种食物与购买食物的变化上。以前,家里日常吃的食物基本上是父母自种自养的如蔬菜、家禽等,种类也比较单一,现在子女都不让父母那么辛苦种养了,所以食物来源更多地变成了购买,食物种类繁多可供随意挑选。

在居住方面,D村现在的瓦房已经寥寥无几了,基本上都住上了平房。在建房问题上,父母多是出于子女的考虑。由于子女结婚后不与父母居住,所以D村父母会优先考虑子女的房屋,子女的房屋建好之后,在经济允许的情况下,才会考虑自己的住所,而父母住所的修缮或重建,资金来源大部分是由子女承担,父母自己一般只承担一小部分。

在出行方式上,D村父母过去基本上是步行,家庭条件稍好一些的会有自行车作为代步工具,出行方式非常单一,现在D村父母的出行方式得到很大的改变,由于子女们经济状况与父母的需要的不同,各家的出行工具变得多样化,出现了电动车、摩托车、三板车、小轿车等各种交通工具。

(二)生活内容的改变

本文的生活内容指的是父母在日常生活中每天都要做的事情,而非衣食住行等生活方式。在子女的影响下,父母每天做的事情也发生了改变。

义(男):“小孩还小的时候,我们在家(当家),每天帮他们洗衣做饭,忙这个忙那个,还要赚钱养家,其实我们不在意我们生活的(小孩重要)。现在小孩都长大了,有家庭,也有事做,我们也闲下来了,现在每天没有什么事情,可以随便做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也帮带带孙子。”

曹(男):“以前在一起的时候,我要拼命编(簸箕、筐),另外还有其它农作物要种,后来小孩分家之后,我还能干,但是不需要那么拼命了,现在我也老了,不像那时候,现在就每天编编筐够我自己(生活开销)就好了,小孩还会给我(钱),(有闲)舒服很多,轻松。”

范(女):“过去在一起住,(日常生活)都是靠大人啊,小孩能懂什么啊?生活、赚钱、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农活等)都要靠我们,小孩一个个都成家(之后)就好了,我们也不需要再忙里忙外了,都有家庭了,小孩都说,现在就把自己身体弄好就行了。的确是这样,轻松(负担少很多),很多事情不要我操心了。反倒是现在是他们给我们做很多事情,他们为我们操心。”

D村父母在面对生活内容的改变这一问题上,不约而同地将自己在生活内容的变化上划分为子女长大前和长大后两个时期。在子女年纪尚小时,经济上没有能力为家庭作贡献,父母作为维持家庭正常运转的主要责任人与承担者,在对子女的日常各个方面的照顾外,还需要尽力挣钱养活整个家庭。当子女长大后,组建了自己的家庭,有了对父母的支持能力,父母的生活内容便发生改变,他们生活内容的重心从过去的以家庭和子女为重心的“劳动养家型”转变为现在以父母自身与孙辈为重心的“有闲型”。

(三)婚恋观的变化

传统的农村家庭子女的婚姻,父母拥有绝对的话语权,父母的婚恋观可以直接作用于子女,并掌控子女的婚姻进而影响其家庭。而D村父母的婚恋观发生变化来自子女的影响。

义(男):“子女的婚姻是子女与我们(父母)商量之后定下来的,婚姻更多的还是应该由子女做决定。因为毕竟是子女自己的婚姻,自己选的人更加了解,现在的情况和以前也不同。以前没水平(文化低)很多都不懂,就只能依靠家里。”

范(女):“婚姻是由子女自己当家,婚姻还是他们自己决定比较好。他们又不是小孩子了,都能独当一面了,不需要我们操心。”

曹(男):“子女婚姻是子女自己喜欢,自己决定的,觉得婚姻应该由子女自己决定。自己喜欢就好了。都这么大了不需要(我们)操心。他们(子女)外出打工,接触的人不一样,见识也不一样,跟上现代潮流。”

如今D村子女的婚姻变成了子女与父母商量或者是子女自主决定,较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一传统的婚恋观,如今D村父母的婚恋观已然变得理性化了。然而,使得父母在婚恋观上发生变化其实并非直接受到子女代际支持行为的影响,而更多的是因为子女们让其父母认识到子女已具备了自主解决婚恋问题的能力。父母能够产生对子女这种能力的认识的重要原因是父母认为子女拥有代际支持能力,这样我们可以知道其中的逻辑是:子女的代际支持行为使父母认识到子女所具备的代际支持能力,进而父母认为子女在婚恋问题上也拥有了自主解决的能力。从这个角度来说,子女的代际支持能力是影响其父母判断子女是否拥有自主解决婚恋能力的直接因素,所以父母的婚恋观的改变受到子女代际支持能力的影响,代际支持行为本身并不能够直接影响到父母的婚恋观。

(四)家庭角色认知的改变

家庭角色认知是指家庭成员对自己在家庭中的工作职责的了解程度,代表着对自己在家中位置与活动内容的认识。子女的代际支持使他们的父母在家庭角色认知上也有改变。

范(女):“以前我们当家,他们还小,现在都成家了,能挣钱有想法,我们老了,现在家里都是他们当家,我们有时候给他们提提意见就行了,或者帮他们做点事情。”

黄(女):“不像以前了,以前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小孩哪里懂什么,现在他们都大了,都能养活一家人了,我们也就放心不管了,让他们管,他们只需要我们有的时候帮一下就行。”

D村的父母已经很清楚地表达了他们在家庭角色上的改变,以前在子女年纪小的时候,父母是当家的,有决定家中大事小事的绝对权力,是家庭的权力拥有者;当子女长大(成家)之后,子女有了维持和管理家庭的能力,父母不再处于家庭的权力中心的位置,而是成为子女的“辅助”,给子女提一些意见建议或是做一些其他辅助性的工作。

父母家庭角色的认知的改变,从其思维方式上也可以表现出来,以前父母作为家庭的“领导者”,家中的各种事情都是由父母决定的,父母是拥有绝对权威的决策者,他们的思维方式是从决策出发的。当子女当家之后,子女变成家庭的“领导者”,在家庭大小事的决策上有了话语权,父母的思维方式慢慢变成了从参与决策的角度出发,更多的是提出建议。

五、代际支持变化对父母产生影响的逻辑

从代际支持的内容来看,代际支持从子女一出生就存在,并非子女后天习得,是子女一种伴随着父母直至父母走到生命尽头的支持行为。子女的代际支持内容在子女生命历程中的各阶段是不同的。而且家庭权力对整个代际支持内容的影响很大,那么子女代际支持内容与家庭权力发生变化的逻辑,即代际支持如何发生改变,改变的过程以及家庭权力在代际支持内容改变中起到的作用和家庭权力如何影响到代际支持是需要深入研究的。

(一)代际支持变化的逻辑

从合作群体理论的观点来看,家庭权力代表着的是一种责任,在代际支持上表现出的就是有权者对无权者或少权者的支持。这在我国受传统孝道影响的家庭中是基本适用的。当子女在其原生家庭中生活时,父母作为家庭的“领导者”,在家庭的各方面拥有绝对权力,而此时子女的家庭权力非常小,子女与父母的代际间支持关系是由父辈指向子辈,即父母养育子女。由于此时子女年纪尚小,没有经济能力,生活照顾能力也不足,所以子女代际支持的内容主要是精神慰藉——子女的良好成长。当子女不断成长,生活能力日渐提升,子女对父母的代际支持行为内容慢慢加入了生活照顾的成分,这往往也会强化父母对子女的精神慰藉这一支持的正面感受,这时子女在家庭中的分量较之前明显提升,即家庭权力增大。不过由于子女仍然生活在原生家庭中,父母家庭权力地位依旧不可撼动。然后,随着子女的进一步发展,逐渐获得了经济能力,子女的代际支持行为才能有经济支持这一部分,此时子女的家庭权力也进一步增大。

在原生家庭中,子女能够执行代际支持内容的顺序是:精神慰藉——精神慰藉与生活照顾——精神慰藉与生活照顾与经济支持。这三项内容是子女随着成长过程依次获得的,每一种内容的获得,都可以强化父母在子女的精神慰藉这一支持的正面感受。子女在家庭中的权力也会随着他们代际支持内容的增多而变大。但因父母依旧是家庭权力的支配者,此时,子女仍没有掌握大部分的家庭权力,代际间的支持关系仍然是由父辈指向子辈,依旧是父辈养育支持着子女。子女对父母的代际支持内容更多地只能做到精神慰藉,其次是生活照顾,经济支持最少。为了便于理解与总结,笔者将子女在原生家庭中这一阶段的代际支持称作“前代际支持”。

对应地,笔者将子女脱离原生家庭后的代际支持称作“后代际支持”,即当子女脱离了原生家庭,建立起自己的核心家庭后。此时子女的代际支持相较于“前代际支持”发生了巨变。子女成家后,与父母分居分爨,从原来的一个家庭变成了两个家庭,子女开始需要为核心家庭奋斗,父母不再需要完全承担对子女家庭的照顾,就出现了父母对子女的“脱管”状况,即父母的家庭权力对子女失效。此外,子女逐渐拥有了完成代际支持行为所需的能力,那么子女承担的家庭责任开始大于父母,子女指向父母的代际支持关系由此开始。子女的代际支持内容也会从“前代际支持”的精神慰藉为主、生活陪伴为辅、经济支持可有可无的情况逐渐变为精神慰藉、生活陪伴、经济支持三者全部包含的情况。父母受到的精神慰藉内容也不再仅仅像从前直接来源于子女的良好成长,现在更多地来自于子女良好成长的衍生物,如好职业、健康的家庭、经济支持中丰富的物质内容等。另外,由于子女与父母分居分爨,以及职业等方面的原因,子女的生活陪伴也会逐渐变成父母精神慰藉的重要内容。这三者较之“前代际支持”,经济支持是变化最大的一项内容,变得不可或缺——甚至是三者中最重要的(见图1)。

图1 代际支持变化的逻辑

(二)代际支持对父母产生影响的逻辑

从目前的分析来看,子女的代际支持对父母的直接影响有很多方面,而在有些方面的影响却是间接的。那么从子女的“代际支持行为”到“对其父母产生各种影响”的过程,即子女的代际支持如何实现对其父母产生各种各样的影响,是本研究需要讨论的另一重要内容。

家庭权力的交接使得代际支持分成了“前代际支持”与“后代际支持”两个阶段。前代际支持的方向由父母指向子女,这时子女的代际支持内容较为单一,仅有来源于子女的成长状况的精神支持。所以本研究中更多讨论的是子女的“后代际支持”对父母产生影响的逻辑。

“后代际支持”中,子女的家庭权力大于父母,此时的代际支持方向由子女指向父母,即子女赡养父母。这一阶段中子女代际支持的内容逐渐变得完整,所以子女的代际支持对父母产生物质和精神两方面的影响。子女的家庭权力大于父母,子女便有了支持照顾父母的责任,这使得子女与父母所承担的家庭角色互调,子女从前代际支持中的“被支持者”转变成“支持者”。父母从前代际支持中的“支持者”变成“被支持者”。这种角色的转变对于子女与父母而言是快速的,而父母认知自己家庭角色的转变则需要一个过程,这一过程主要是子女的代际支持能力的展现和子女的代际支持内容的完全,父母会在这一过程中慢慢发现自己家庭角色的转变。而这一过程中子女的代际支持会直接对父母在物质方面产生一定的影响。父母在认识到自己的角色变化后,会按照自己的角色要求与期待调整自己的思维方式与观念。这一阶段父母承担的角色发生了变化,思维方式也随之变化了,自然他们的生活内容也会相应地作出改变,那么生活内容变化之后,也会加深其对自身家庭角色的认知(见图2)。

图2 后代际支持对父母产生影响的逻辑

六、总结

D村的代际支持情况:首先是经济支持方面。D村子女代际支持涉及了父母经济所需要的方方面面,而由于各家庭的情况不同,子女经济支持的内容也会不同。其次是生活陪伴方面。D村的子女与父母都有分居分爨的习俗。分居分爨后,子女有一部分是居住在村中,有一部分是外出打工,没有住在村里。在村中居住的子女都能做到与父母聊天、吃饭、一起做家务、做农活等生活陪伴中所包含的内容。不在村中居住的子女也会通过电话、视频等方式主动与父母联络沟通。最后是精神慰藉方面。D村父母对精神上的感受主要来源于子女和子女的家庭而不是子女的职业与成就。当子女及其家庭的生活状态好时,父母的精神慰藉是极大的。

D村子女的代际支持对其父母的影响:首先是衣食住行的改变。衣服从原本父母手工制作变成子女购买赠送,款式也从单一转变为多样。食物从过去的父母自种变为现在的以购买为主,种类也从过去的较少变得多样。父母的住所由子女出资修缮或重建。出行方式也从以前的步行和自行车为主变得多样化——电动车、摩托车、三板车、小轿车等各种交通工具。其次是生活内容的改变。生活内容从“前代际支持”阶段中的“劳动养家”型转变为“后代际支持”阶段的“有闲”型。再次是婚恋观的改变。D村父母的婚恋观变得理性化——从过去的父母做主变成现在的子女自主,父母参谋。但是值得注意的是,婚恋观念的改变不是直接来自于子女的代际支持,而是子女的代际支持能力使得父母认为子女已然具备了自主解决婚恋问题的能力。最后为角色认知的改变。D村父母从“前代际支持”的家庭掌权者变为“后代际支持”的家庭参议者,从“前代际支持”对子女提供养,变成“后代际支持”的被子女赡养。此外,思维方式基于角色认知的改变也会发生变化,家庭中的大小事务的决策权发生变化,父母会从家庭领导者的思维方式转变为参与决策的思维方式。

代际支持变化的逻辑:家庭权力决定了代际支持关系的指向,子女与父母分居分爨是代际支持关系指向发生转变的重要事件,所以本研究将代际支持分为“前代际支持”阶段与“后代际支持”阶段。在“前代际支持”阶段,父母掌握大部分家庭权力,代际支持方向由父母指向子女的,此时子女的代际支持内容多为精神慰藉——子女的良好成长。生活陪伴与经济支持能力是通过子女的不断成长与发展才逐步获得的,且在“前代际支持”中子女的经济支持是最少的一部分。进入“后代际支持”阶段后,子女由于建立了自己的家庭,并逐渐拥有代际支持能力,子女的家庭权力逐步大于父母,代际支持方向由之前的父母指向子女变为子女指向父母,子女承担起了赡养父母的责任。这一阶段中,子女的经济支持这一内容变得非常重要,另外精神慰藉的来源从“前代际支持”的子女的良好成长变成子女的职业、家庭、经济支持中丰富的物质内容、生活陪伴等多个方面。

代际支持对父母产生影响的逻辑:“前代际支持”阶段,由于代际支持的方向由父母指向子女,这时子女的代际支持内容较为单一,多是来源于子女的成长状况的精神支持;“后代际支持”阶段,子女代际支持的内容逐渐变得完整,所以子女的代际支持对父母产生物质和精神两方面的影响。子女与父母所承担的家庭角色互调,子女从“前代际支持”中的“被支持者”转变成“支持者”,父母从“前代际支持”中的“支持者”变成“被支持者”。父母认知自己家庭角色的转变需要一个过程。这一过程子女的代际支持会直接对父母在物质方面产生一定的影响。父母在认识到自己的角色变化后,会按照自己的角色要求与期待调整自己的思维方式与观念,从而对自己的生活内容产生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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