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国“工业高涨”下农民打工状况探析(1881—1900)

2021-01-16 03:40叶怡静解国良
黑河学院学报 2021年2期
关键词:工人农民

叶怡静 解国良

(苏州科技大学 社会发展与公共管理学院,江苏 苏州 215000)

1861年农奴制改革后,农民在法律上获得人身自由,但经济上依然窘困,迫于生活压力不得不外出打工,然而,由于时代局限及农村公社束缚,农民打工规模小、时间短、距离近。19世纪末随着国家工业高涨及政策支持,农民打工现象逐渐普遍化,在城乡联络网及合作社的帮助下投身于城市各行各业中,同时开启融入城市生活艰难旅程。本文在前人研究基础上,对农民进城打工与国家政策的相互关系,与20世纪初革命运动相互联系做一梳理与探究,以求教于学者。

一、“工业高涨”与农民打工现象的普遍化

1861年农奴制改革后,土地的分配出现严重不均,农民土地贫瘠且分散,地主土地高度集中。据2月19日法令可知,农民仅仅拥有不到 4%的土地且不同地区土地肥沃程度不一。非黑土带人均份地不超过4俄亩的农户近3/4[1]。早在19世纪40年代,俄国政府就认为农民需要维持基本生存的土地为5.5公顷,但直到70年代,一半以上的农民所分到的土地还未达到这一数值[2]。农民在土地不足、难以糊口的情况下,只好向地主租佃或购买土地。因此,赎金或租金成为农民最主要的经济负担。据统计,19世纪60年代,农民每人的人头税和地方征税在4卢布—5卢布80戈比之间,而农民每人分摊的赎金则在6卢布—7卢布20戈比之间[3]。

由于无力偿还赎金,在改革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农民依然要受地主控制,作为事实上的临时义务农,不能自由离开农村进城打工或长期驻留于城市。只能在自己住所附近,本县内从事一些简单的手工业活动。当农民不得不寻找离家更远且工作期较长的工作时,身份证和连环保制度大大束缚了农民手脚。国家为防止农民大规模放弃份地,从而失去税收来源,不惜以牺牲经济发展为代价,限制农民外出[4]。致使改革后初期农民外出打工规模有限且时间短、距离近。

随着俄国工业革命完成,以机器生产为特征的工业化水平有了长足发展。19世纪末,俄国出现了“工业高涨”局面,城市内部社会分工日益多样化,采掘业、制造业、交通运输业等部门对劳动力需求大大增加。

19世纪60年代,俄国掀铁路建设热潮,1880年俄国铁路全长2.1万俄里。1900年铁路全长达4.9万俄里[5]。由于铁路建设周期长,而沙皇政府又急需在短期内建成覆盖全国的铁路网,因此需要大量人力投入。1887年,约2万多人从事铁路修建,1897年增加到41.2万人。铁路的修建在带动大批农民就业的同时,推动了冶金业、交通机器制造业、燃料业等迅猛发展。1887年以前南俄仅有2家冶铁厂,1899年大冶铁工厂数已增加到17家。其铸铁产量由1886年的32.5百万普特,增加到1899年的165.2百万普特,而钢的产量从 1890年的2 600万普特,增加到1900年 1.35 亿普特。与铁路相关的交通机器制造业,随着铁路的修建也迅速崛起。19世纪90年代中后期,俄国有15家大型机器制造业。其中普吉洛夫工厂每年生产 2 500节货运车厢,索尔莫夫斯克工厂生产 1 700节,克罗缅斯克工厂生产 1 400 节,布良斯克工厂生产 1 500节。国内的机车制造生产量基本满足铁路交通对机车增长的需求。作为燃料的煤矿,随着铁路线延长和机车数的增加,出现繁荣发展的局面。1880年俄国煤的总产量为2亿普特,1890年增加了1.67亿普特,而1900年则增至9.86亿普特[5]。但由于采掘技术有限,机器使用率低,需要大量工人投入产业链最低端的采掘环节。

经济发展为农民提供大量就业机会,而政府在政策上又给予农民打工支持。18世纪初,俄国引进身份证制度,通过该制度控制人员流动,以保证税收及社会稳定。19世纪80年代,随着经济发展,农民打工范围和从事行业的扩大,政府开始放松对农民行动管控。1885 年,内务部允许莫斯科农民居住在远离登记点地区,工厂工人可由工厂主或当地的警察为其换取护照。1897年4月7日,颁布了《关于改革居留证罚款的意见》废除身份证税,而与之相应的连环保制也于1899年局部取缔,1903年彻底废除。沙皇政府在身份证制度上的灵活性,为人员流动、农民外出打工提供极大支持。在活动限制放宽情况下,农民可选择的机会增多,农民进城打工步伐加快。

二、“工业高涨”下农民打工状况

在经济高速发展,人身限制松弛情况下,外出打工农民人数增多,农民进入城市寻找工作时通常是有组织有秩序的,其中乡土关系在此过程中扮演重要角色,对于那些第一次进城的农民来说,利用城乡联络网(即乡土关系)在城市立足。与城市没有联系的农民,则依靠合作社的引导进城务工。对于劳动力需求比较大的地方如中央工业区,则通过批量招募方式,为农民进城打工提供途径。批量招募时雇主需经中间人介绍,然后双方就薪资、待遇等问题进行谈判。结束后双方签订正式文书[6]。为了便于管理,雇主多愿意在同一地区招募大量农村劳动力。

进入城市后,农民则根据自身特点及社会发展需要进行职业选择,而不同打工地点及职业选择体现不同地区农民群体特点及其心理诉求。前往工业区或大城市的农民,其原住地一般拥有一定的工业或手工业传统,自身也具有一定文化水平。而人口过剩、以农业生产为主、工业基础差的黑土区人们,通常希望延续原来的农业生产模式,从事农业商品化生产[7]。

在国家政策扶持下,交通运输业快速发展,一大批农民参与到运输行业中。有的充当轨电车司机、铁路工人,有的成为装卸工,运输工等。20世纪初莫斯科大约有 14 万交通工人,其中轨道运输工约 6 万余人[8]。为了维持交通系统的正常运转,许多年轻、不够资格的新工人只经过简单培训就直接上岗。20世纪初,莫斯科大约3/4的卡车司机都是农民工[9]。此外,由于工业快速发展,工厂数量倍增,房屋建设成为当下之急,因此对无技术、季节性劳动力的需求大增,20世纪初,莫斯科建筑工人近6万余人,主要担任木匠、泥瓦匠、抹灰工、砌炉工、粉刷工等。在所有建筑工人中,40%的工人都是无技术人员。随着建筑业向长期稳定方向发展,建筑工人流失率上升。以合作社为单位不断在各个建筑工地之间流动,一旦找到其他待遇更好的工作便集体辞职[10]。

在俄国工业化高涨时期,重工业发展最为迅速,对工人需求量最大。据统计,1900年俄国重工业工人近200万。其中无任何经验的进城农民工,多在流水线上进行重复作业或充当体力劳动者,其平均年龄和工作经验都比老工厂的工人低得多。莫斯科新建机械化机器制造厂中,大约 70%的工人年龄在 24 岁以下;而老的、以手工方式运行的金属制造厂中只有30%的工人在 24 岁以下[11]。在车间内部,无经验的工人和成熟老练的工人分工也有所不同。通常情况下,农民工主要在铸造和轧制车间等技术含量较低的车间工作,而技术含量高的车间主要是受过专业培训的成熟工人和城市工人。

与重工业领域相比,轻工业领域工人相对较少。20世纪初莫斯科纺织业、服装业、食品加工业三大行业工人总数仅11万左右,大约相当于重工业工人总数的1/7。在轻工业领域食品加工业中农民出身的工人人数和季节性工人人数最多。作为现代机器工业发展先导的纺织业,早在19世纪初就已初具规模,因此,其工人数量庞大,技术成熟。1890年莫斯科纺织工达6.7万人,其中一半以上来自农村且平均工作2年以上[12]。一些拥有当地特色手工艺技术的农民,进入城市后活跃于相关手工艺生产领域,如缝纫、编织和工艺品雕刻等。由于轻工业工人工资和社会地位都低于重工业,因此,随着工业化发展和重工业中高新岗位增多,很多最初在轻工业就业的年轻农民工作一年半载后转向重工业领域。

除了上述领域,一些农民进城后则从事服务业,贸易业成为餐厅雇员、街道清洁工、家政人员等。农民通常在城市工作一段时间后,便寻找其他报酬相对高的工作,其岗位则被更多新来刚进城的工人接替。

三、打工农民的城市生活

外出打工农民在城市生活并非一帆风顺,随着城市经济不景气而农村生活质量改善的情况,处于窘迫境地的打工农民主动返回家乡。而回到家乡后,首要面临的就是失地的风险,农民在拒绝土地和份地离开农村时,其土地早就被同村的人所占有。但为了赚足国家因发展工业所需的资金,返乡农民不得不以高价重新租种地主土地。然而在国家牺牲农业发展工业的指导方针下,农业良性发展受阻,尤其在世界农业危机爆发的大环境下,农民为了获得税款,不得不以低价出售粮食即使自己食不果腹。而地主为了降低自己损失,则减少农业资本投入,靠扩大工役制和更多的土地出租来增加收入,将危机转嫁到农民身上,农民处境堪忧。随着国家租税不断增长,农民与地主与农业资产阶级间矛盾激化,骚乱频发。

在一部分农民离开城市的同时,一些农民则选择留居城市。然而快速融入城市生活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一方面,被城市环境氛围所吸引;另一方面,对家乡产生眷恋。在此矛盾性的心理倾向下,出现了各种形式农民适应首都环境的行为并形成一定的保护机制。首先,老乡关系发挥了这种作用,同一地区的农民寻求在城市共同生活与合作。其保持着高度的身份认同感和一致的生活步调,在遇到困难时互帮互助。农民的适应不仅在维持旧的关系中得到体现,在新的空间发展中也有所表现。进城打工农民受城市文化的熏陶,其言行举止、个人形象发生较大变化,穿着时尚精致的大衣,戴着真丝丝巾,各式各样的帽子,脸上涂着红色的胭脂,头发剪成一圈或用波尔卡剪成一团,紧跟时尚潮流。“他们靠在墙上,腿形成断字母X,双手插在口袋中,或一只手放在未系扣的工装外套的纽扣之间”[13]。每天习惯性的看报纸,接受新鲜事物,参加各种娱乐活动等。其生活方式,行为习惯发生较大改变。

留居城市的打工者,除了要面对由表及里融入城市生活的难题外,还要遭受城市居民鄙夷,工厂主的压榨。由于农民工的大量涌入,城市出现诸多社会问题如就业、环境、住房、治安等。因此,城市居民对外来农民充满了偏见与鄙夷,常用“破烂肮脏”“道德低下”“妄想一夜暴富的投机者和冒险者”等具有污蔑性的词语来定义外来打工农民[14]。农民融入城市生活艰难而漫长。其次,由于自由劳动力的相对过剩,资本家尽可能剥削农民。《俄国工人阶级状况》一书中描述道“工人—他不是役畜,对于马的确可以这么干给它燕麦,让它吃饱,然后它能干多少就让它干多少,遗憾的是,我们这里有极多的人把工人看作是役畜。”[15]当时一名工厂工人这样说道“我在德国人的工厂里工作过,也在法国人的煤矿和比利时人的化工厂工作过。在这些地方,我发现了资本家共有的东西。无论他们是哪国人,他们的本质是相似的。他们想从我身上得到的全部东西就是以最少的工钱让我干最多的活。……所以我成了一名共产主义者。”[16]不堪忍受剥削的农民工,潜移默化中接受了马克思主义先进思想,政治觉悟提高。从而为20世纪初革命运动奠定基础。

农民从生活所迫到外出打工,再到参加斗争成为城市无产阶级一部分,究其原因则是国家政策的不完善,国家对农民未起到一个良好引导作用。1861年农奴制改革后,农民在法律上获得人身自由,迫于生活压力不得不外出打工,而政府担心失去税收来源,对农民活动加以种种限制,阻碍农民外出打工步伐。随着国家政策倾斜,工业的快速发展急需大量廉价劳动力,而始终处于破产边缘的农民则满足这一需求,大批农民进入陌生的城市,遭受着工厂主的剥削,城市居民的鄙夷与排斥。而国家却未采取任何措施帮助外出打工农民,从物质到精神适应全新的城市生活。只是单纯地将农民看作实现国家工业化的工具,这必定引来农民的斗争与反抗,也是20世纪初革命爆发的原因之一。

猜你喜欢
工人农民
农民增收致富 流翔高钙与您同在
饸饹面“贷”富农民
油田工人
酒厂工人
农民丰收歌
农民
基层关工人的梦
一名关工人的中国梦
“五老”以“三用”关爱青年农民
也来应对农民征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