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哲学与新时代我国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建构问题探析

2021-01-16 09:14赵林记
关键词:哲学马克思主义理论

赵林记

(宝鸡文理学院 政法学院, 陕西 宝鸡 721013)

一、政治哲学的含义及其当代研究的主要内容

政治哲学是哲学的一个分支学科,也是政治学和哲学的交叉学科。政治哲学的核心任务是以论证的方式探讨政治原则与政治价值,政治哲学的主要研究内容是以理性思辨的方式为人类政治社会所应遵循的原则和规范提供理由和根据。学界对于何谓政治哲学有两种著名的说法。第一种是美国学者列奥·施特劳斯在20世纪50年代提出来的。他认为政治哲学既是真正认识政治事务的本性,又是认识正当的或善的政治秩序的努力。第二种著名定义基于“事实与价值”的二分。18世纪英国经验主义哲学家休谟从认识论角度明确提出了“事实与价值二分”的思想,基于这样一种认识,许多当代学者认为政治哲学研究的是“价值”而非“事实”:政治哲学的理论不是在描述人们政治生活中的事实、现象或组织形式等人类世界的实然状态,而是在充分理解事实的基础上为人们的政治生活勾勒出一种应然的理想状态。我国学者俞可平在《权利政治与公益政治》一书中指出,“政治哲学的研究对象是政治价值和普遍的政治原理”[1]。

当代政治哲学研究是在吸收古典政治思想和现代政治思想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20世纪50年代,施特劳斯带领学生对古典政治思想进行阐释和重构,在此基础上诠释了政治哲学的含义,并于60年代编著了《政治哲学史》教材。这些学术成果标志着政治哲学学科的正式确立。进入70年代,美国学者约翰·罗尔斯的政治哲学巨著《正义论》为当代政治哲学研究树立了典范,同时也激起了学术界对政治哲学中各种热点问题的争论,并开辟了政治理论的新领域——分配正义。在罗尔斯之后,分配正义成为政治哲学研究的重点。近50年来,西方特别是英美等国家政治哲学研究的绝大部分文献都是围绕着分配正义的相关问题展开的。不仅如此,政治哲学的研究还深刻地影响了人们的观念:公平、正义、机会平等、弱势群体利益等逐渐成为人们考虑政治社会问题的评判标准。罗尔斯的学术成果在当代政治哲学研究中具有不可替代的重要意义,正如《当代政治哲学》的作者威尔·金里卡所言:“罗尔斯的理论支配着当代政治哲学的争论,……其他不同的观点通常是在回应罗尔斯理论的过程中产生的。”[2]

二、马克思政治哲学与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

马克思政治哲学和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都属于政治哲学的范畴,但与西方政治哲学相比,有它的特殊性。现代西方政治哲学是建立在自由主义之上的,而马克思政治哲学及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是与自由主义相对立的、对自由主义采取批判性态度的超越自由主义的政治哲学。马克思政治哲学最本质的特点是其从来都是站在无产阶级的立场、站在人类解放的立场上来看待哲学的本性、目的和使命的,正如马克思在其著名的《〈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里所描述的:“哲学把无产阶级当做自己的物质武器,同样,无产阶级也把哲学当做自己的精神武器。”[3]我们可以把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看作对资本主义现代性的一种分析,而把他的科学社会主义理论完全看作一种特殊的真正的“正义论”。因此有学者认为,马克思政治哲学包括马克思的民主理论与其实践构想,马克思的现代性思想和关于国家、阶级、市民社会的理论,以及马克思哲学中的历史唯物主义等内容。其中,马克思的民主理论与其实践构想在一定意义上可以看作马克思政治哲学的核心。[4]

其实,马克思政治哲学建构了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的基础。马克思政治哲学关于阶级、国家、人权、民主、公平等政治哲学方面的思想,以及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理论成果如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中的人民中心论、核心价值观等等,一同构筑了整个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的理论大厦。因此,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就是以马克思政治哲学为基础,并由马克思主义的继承和发展者们阐述的关于阶级、国家、民主、人权、公平等政治哲学方面的思想理论。它从无产阶级立场出发,以建立更为合理美好的社会进而谋求无产阶级和全人类的解放为最终价值取向。而新时代的中国,“发展一种基于现实的价值性与事实性相统一的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已经成为了时代赋予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者们的一项不可推卸的历史使命”[5]。

三、新时代我国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的建构探析

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共十九大报告中明确宣布,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科学社会主义在21世纪的中国焕发出强大生机和活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伟大实践已经向世人展现了一种人类新文明类型。新中国成立70多年、改革开放40多年以来,我国在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生态等领域所取得的举世瞩目的成就,以及2020年初开始新冠肺炎疫情在全世界大流行背景下由于中国的制度、文化和中国共产党的杰出领导与治理能力等因素所取得的令世人艳羡的防控成果,已经向全世界昭示了这种新文明类型的伟大和不可替代。作为追求和构建最佳政治制度和满足人们美好生活需要的新时代中国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自然有所作为。

(一)对西方政治哲学传统与现代理论的借鉴、反思与批判,是建构新时代中国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的理论基础

西方第一位提出政治哲学概念,并将政治哲学作为一门学科研究的是美国芝加哥大学著名政治学和哲学教授列奥·施特劳斯。他使用政治哲学的方法研究古希腊哲学,尤其将重点放在诠释柏拉图、亚里士多德的哲学方面。施特劳斯于1953年出版《自然正当与历史》,这是其政治哲学的经典著作。他在这部著作里,用政治哲学的方法系统研究了西方各个历史时期的政治思想,从而构建了比较完整的政治哲学史理论框架。他认为西方政治哲学以马基雅维里划界,分为古典政治哲学和现代政治哲学两个截然不同的历史时期。其明显标志是,古典政治哲学使政治服从于道德德性,更服从于作为人的目的或者人的灵魂之善的理论德性;而现代政治哲学则将德性服从于政治,把德性看作一种政治上有用的工具,从而使哲学变成服务于人类现实需要的一种手段。古典政治哲学始终坚持“善先于权利”的原则,即坚持社会道德对个人的优先性;而这一传统被霍布斯政治哲学中的“自然权利”学说打断,“权利先于善”原则颠覆了自古希腊以来所形成的政治哲学传统,因而“自然权利”便取代了“自然法”。接下来随着“自然”一词在“正当性”方面的贬值,“人的权利”又取代了“自然权利”,“人权”就这样取代了古典政治哲学中的“自然权利”成为现代政治哲学的核心价值和理念。

西方现代政治哲学与古典政治哲学最大的不同就是消解了个人道德在国家建构中的作用。在这一点上,15—16世纪的意大利政治思想家通过其《君主论》中的论述做了很重要的工作。此书使政治秩序与个人道德完全脱离干系。马基雅维里认为政治的关键在于强制性权力的巩固。而霍布斯的政治学说对现代政治哲学的建立起了十分积极的作用。霍布斯从古老的自然法思想中引申出“权利”概念,且日益凸显其作用。现代政治学说因此被称为“权利论”,而不同于古代的“目的论”。现代政治制度不是建立在个人道德修养的基础上,而是建立在尊重权利和规则(法律)的基础上的。随着社会生产力大大提高、自由化市场飞速发展,在现代社会中没有任何终极目的或最高的善可言,人的幸福在于欲望的满足,而人们的欲望是各不相同的。[6]20世纪70年代,美国学者约翰·罗尔斯的政治哲学研究巨著《正义论》成为当代政治哲学研究的典范,激起了学术界对政治哲学中各种热点问题的争论。罗尔斯的政治哲学是在作为“权利论”的现代政治思想基础上形成的,是对于现代政治思想的重构和深化。与此同时,罗尔斯的政治哲学还开辟了政治理论的新领域——分配正义。除此之外,西方政治哲学还在许多方面展现出新的动向,其中女性主义、分析马克思主义、社群主义以及动物权利论等政治哲学方向是成果颇丰的几个研究领域。

女性主义政治哲学对男女“差异论”“支配论”和“公共领域”与“私人领域”等重要议题进行了深入探讨。分析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着重就正义与剥削等主题予以重点剖析研究。社群主义政治哲学采取了与西方当代主流政治哲学——自由主义学派(主要主张为共同赋予个人自由以优先性,在维护个人权利的前提下考虑公平、效率等其他政治标准)相对立的政治哲学路径。这一派学者认为维系政治共同体的根本价值不是个人自由,而是共同善。他们将“自我”理解为“嵌入”在社会关系中的个人。动物权利论认为,“权利”概念应该从人扩展到动物,甚至应制定相关制度并通过教育和立法防止人类对动物的伤害。动物还应拥有自然生命权、有限的自由权、免遭不必要的痛苦的权利、免受奴役的权利、被善待的权利等。当然,很多学者也对这种动物“权利”予以反驳,认为“权利”概念只适用于人类。

上述即为当代西方关于政治哲学研究的一些最新重要进展。除此之外,研究还涉及了更广的领域和更多的议题,比如国际关系领域的全球正义、同性恋权利、身份认同等等。

上述内容都是新时代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研究应该密切关注并加以分析、思考、借鉴和批判的理论。

(二)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的现实问题研究的广度与深度的开掘,是建构新时代我国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的实践基础

新时代我国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必须强调问题意识与实践关切,密切关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实践,在重大理论和实践问题的切磋琢磨中收获新的学术创见。这意味着不但要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进入新时代所取得的伟大实践成就进行系统性概括、凝练和升华,还要对全面深化改革进程所面临的重大现实问题和理论问题,以及新时代中国社会主要矛盾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和世界面临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等诸多现象,进行深入分析、研究和总结。从我国自身的发展维度来看,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不但意味着中华民族迎来了从站起来到富起来再到强起来的伟大飞跃和复兴的光明前景,也意味着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全国各族人民团结奋斗、全体中华儿女齐心协力,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不断创造美好生活、继续夺取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胜利和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奋力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的历程。[7]从世界发展的维度看,一是中国共产党带领中国人民高高举起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马克思主义科学社会主义在21世纪的中国焕发出日益强大的生命力。二是40多年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改革开放的伟大实践,为世界上那些既希望加速发展又希望保持自己独立性的国家和民族提供了可资借鉴的正确选择,拓展了发展中国家走向现代化的路径,为解决人类共同的发展问题提供了中国智慧和中国方案。三是随着我国国力的日益增强、逐步走进世界的中央,并不断为人类文明发展作出更大贡献,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是理论和实践的双重胜利:理论上,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在21世纪的理论成果——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成为党和国家的指导思想并正式载入宪法,指引我国走向伟大复兴,标志着中国化马克思主义的巨大胜利;实践上,中国共产党带领中国人民创立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和发展模式——人类文明新类型成为世界发展的一抹亮色。

伟大的实践与时代孕育伟大的理论。进入新时代,面对国内全面深化改革、经济社会转型发展、党风廉政建设及反腐败等多领域艰难险阻,面对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以及大变局给新时代我国现代化建设带来的机遇和挑战,我们必须处变不惊、万众一心并全力以赴做好自己的事情,充分发挥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坚持把各项工作放在以人民为中心的基点上,搞好国内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生态等发展建设工作;对外积极倡导构建新型国际关系和人类命运共同体,做好中国主导的“一带一路”建设,发挥好亚投行带有的全球治理机制功能,顺应时代浪潮,推动互惠互利,使中国与世界的关系更为密切,进一步改善外部环境。“当代中国正经历着我国历史上最为广泛而深刻的社会变革,也正在进行着人类历史上最为宏大而独特的实践创新。这种前无古人的伟大实践,必将给理论创造、学术繁荣提供强大动力和广阔空间。这是一个需要理论而且一定能够产生理论的时代,这是一个需要思想而且一定能够产生思想的时代。”[8]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所取得的巨大历史性成就,所形成的中国道路、中国智慧、中国方案和所开创的人类新文明类型,以及进入新时代国内全面深化改革和世界面临百年未有之大变局背景下我国应对策略的伟大实践,需要学界进行深入思考、分析并予以凝练、提升和总结,从而构建起反映实践、把握时代和引领中国政治发展的新时代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一方面使得新时代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伟大实践提供理论指导和智力支持;另一方面,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伟大实践也为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理论的当代发展与创新研究提供实践指引和现实推动力。

(三)推动以《资本论》为代表的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鼎力支撑新时代中国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研究的理论创新与发展

经典著作的特点是为后代人呈现了新的研究视域,它具有丰富多彩、取之不竭的启发性[9]。新时代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的研究不能没有经典文本,因为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的旨趣就在于通过经典著作探寻把握政治的根本。考察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思想的历史,是文本著作研究的一种新思路。后代人重读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以时代的视野、今人的观念对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作出新解读,实际上是以发展了的实践语境为底板,与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对接,进而对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作出新的理解。正如伽达默尔所说:“哲学文本并不是真正的文本或作品,而是进行了诸多时代的一场谈话的记录。”[10]这就要求新时代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的研究者,要首先熟悉前人特别是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的内容与主要观点。这种熟悉自然会引起对诸多我国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实践中的重大现实与理论问题的共同关注,从而在自己关注的焦点问题与经典著作间形成碰撞、交锋,而让真知灼见显现流淌,并形成有见地的政治哲学理论研究成果,指引中国政治实践向着更加理性更符合国情的方向发展,进一步显现政治哲学对现实政治的引领作用。

马克思倾其一生心力写作的巨著《资本论》作为“政治经济学批判”,通过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以及和它相适应的生产关系和交换关系的解剖与分析,揭示和把握了资本主义社会的经济运行规律——剩余价值规律,从而发现了资本家剥削工人的秘密,掌握了无产阶级推翻资本主义、建立共产主义新社会的金钥匙。《资本论》不仅是“工人阶级的圣经”,而且是表达和把握当今时代的“圣经”。因为通过《资本论》,我们能够把现代社会的一切关系看得清楚明白,它仍然是“真理的制高点”“道义的制高点”和“文明的制高点”[11]。时代踏入21世纪,如今世界上绝大多数国家实行资本主义制度,可以说地球上大多数人仍生活在一个“资本的时代”。马克思的《资本论》是迄今为止对资本及其时代解剖、分析和把握最彻底、最充分和最深刻的“政治经济学批判”论著。《资本论》通过对资本的生产过程、流通过程和资本主义生产的总过程的具体分析,揭露作为资本主义社会关系的资本是如何剥削、统治和奴役雇佣劳动的,揭露了剩余价值的真正来源是工人阶级的剩余劳动,同时揭示了资产阶级通过资本掠夺、剥削劳动人民血汗的过程。恩格斯指出,《资本论》第一次使“资本和劳动关系”得到了科学的说明,他强调正是剩余价值的发现,使资本主义社会的一切关系变得豁然开朗了,而之前资产阶级经济学家或者社会主义批评者“都只是在黑暗中摸索”[12]。《资本论》既摧毁了普遍永恒资本的神话,又摧毁了资本主义私有制的神话。所以,作为对资本主义社会进行无情批判的《资本论》就是射向资产阶级及其代言人最厉害的炮弹,这发炮弹对它们宣判了永远的死刑。继美籍日裔学者佛朗西斯·福山于20世纪90年代初在其《历史之终结与最后一人》一书中宣称马克思主义死亡、资本主义历史终结论后,法国解构主义大师德里在其《马克思的幽灵》中却强调马克思的幽灵永在。2008年全球性金融危机爆发后,先后有英美法等国学者出版一系列研读《资本论》或与其相关的著作,挖掘阐释《资本论》的时代意义与历史意义。可以说在21世纪的今天,《资本论》仍然站在时代“真理的制高点”。在资本逻辑于全球拓展的21世纪,《资本论》仍是世界社会主义的“助产婆”,仍是解决人类文明“最复杂问题的钥匙”(恩格斯语),仍是时代文明的制高点。[11]新时代中国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的建构必须借鉴和运用如《资本论》这样的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中的基本理论和批判精神,直面分析和回答新时代中国重大理论与现实问题,在此基础上引领推进政治和经济社会各领域的现代化建设,唯有此,新时代我国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的建构才会拥有深厚的经典文本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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