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洪成,郭曦垚,杨 蕾
(河北大学 教育学院,河北 保定 071002)
“蒙学”一词源于儒家经典《易经·蒙卦》:“‘蒙,亨’,以亨行,时中也。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志应也。初筮告,以刚中也。再三渎,渎则不告。渎,蒙也。蒙以养正,圣功也。”[1]155蒙学教育主要内容是识字、写字和道德教育,使儿童掌握一些基本的历史文化知识,并养成良好的行为习惯,遵守一定的道德伦理规范。蒙学没有固定年限,一般采用个别教学。教学方法注重背诵、领悟和练习;学习内容采用通俗易懂、便于记诵的材料,即童蒙教材。由此可知,蒙学教育是蒙学教材的制度依托和前提条件。
唐代是中国漫长封建社会历史的中期,蒙学教材与其他文物制度及文化产品一样均离不开前期封建社会的影响,尽管发生的方式有直接、有形与间接、无形的差别。
汉代蒙学教育初期主要是儿童在家中接受一定的启蒙教育,随后进入相应的书馆学习,在书馆中主要学习识字和书法等较为基础的内容,最后再去学塾一类机构研读《论语》《孝经》《诗经》和《尚书》之类的儒家典籍。儿童经过这三个阶段基本上算是完成了蒙学教育的任务。汉代蒙学教材以识字、习字和学算为主,但种类单一。《史籀篇》是我国最早的识字教材,由西周史官史籀所作,虽现已亡佚,但是像秦代为推行“书同文”而编纂的教材,如李斯《苍颉篇》、赵高《爰历篇》和胡毋敬《博学篇》的文字多半是从《史籀篇》中筛选出来的。随后汉代塾师们将之合编为《仓颉篇》,另有史游的《急就篇》,构成汉代蒙学初级阶段代表性教材。据史料记载,两汉时的儿童还有算术的学习,现代文史学家柳诒徵就说过汉代时在蒙学教育中是有书学和算学的。史书上曾经记载郑玄“通《九章算术》”[2]1207可以看出,蒙学教材体现出层次发展阶段性,学习内容颇能反映汉代思想文化的状况,儿童行为习惯也在学习中逐渐渗透和熏染。两汉蒙学教育的教材对唐代蒙学教材的选用和编写发挥了积极作用。
私人授徒讲学之风发端于春秋战国之际,盛于两汉,至魏晋南北朝虽稍见衰落,但较之时兴时废的官学,仍显得兴盛。家学作为家庭或家族世代相传的教育类型盛行于魏晋南北朝,既有专科技术水平,也有普通基础层次,后者属于蒙学教育的范畴。为适应私学和家学教学的需要,魏晋南北朝时期出现了多种蒙学教材,它们发挥着文化科技知识教学、道德品质培养以及其他素质能力训练的综合课程育人功能。据《隋书·经籍志》记载,此期除《急就篇》之外,有蔡邕撰《劝学》一卷,晋著作郎束皙撰《发蒙记》一卷,晋散骑常侍顾恺之撰《启蒙记》三卷,梁周兴嗣撰《千字文》一卷,后齐颜之推作《训俗文字略》等,都是当时蒙学教育的流行教材,也为家学所选用。此外,还有多种字书,如《杂字指》《俗语难字》《杂学要》等,可惜多已亡佚。在所有蒙学教材中,尤以《千字文》最有影响。《千字文》全书千字,每句四字,共250句。成文叶韵,而且系偶句。内容包括天文、地理、历史、动植物、农业等知识及封建道德。它不仅在汉族学塾中传播,也在满、蒙等少数民族学塾中传播。其流行时间之长,地域之广,体裁为各个领域(如佛教、基督教会)所仿效,实为中外教育史上所罕见。总体而言,魏晋南北朝时期的蒙学教材仍以初步或基本知识教学为主,兼顾立身行事、学习态度、伦理道德等,大都言简意赅,朗朗上口,易于记忆,对唐代蒙学教育以及蒙学教材的发展产生了广泛的影响。
中国古代蒙学教材内容丰富,但流传下来的不多。魏晋南北朝时期,蒙学教材的编写和应用比较普遍,积累了不少成功经验。隋唐以前,蒙学教材都是以识字、学文及习数为主,内容集中,形式单一。从最早的《史籀篇》到汉代的《仓颉篇》《急就篇》到《千字文》大体如此。到了唐代,由于私学及家庭教育相当发达,蒙学教材突破了单纯识字、学文及习数的藩篱,融合了诸多学科门类,其中包括文学诗赋、天文地理、自然科学、历史文化、伦理道德、婚姻家庭等,还涉及饮食起居、服饰器用、果蔬禽兽、劳动生产等内容。蒙学教材的体例结构注重儿童学习的生活化与知识的实际应用,以及心理发展和道德培养等方面。
唐代蒙学教材的思想文化、内容体裁深受唐代特定的文教政策影响;同时,蒙学教材的类型又与此时期的私学紧密相关。
唐武德元年(618年)唐高祖李渊建立唐朝,重新确定大一统的封建统治政权。国家的统一、民族的融合、经济的发展、对外交流的频繁,使唐王朝具有一种宽容大度的胸襟,不仅接纳异域文化,而且使它本土化,最为明显的就表现在儒、佛、道自魏晋时期的争鸣而走向相互融合、不可分割,最终奠定了“尊崇儒术,兼重佛道”的文教政策。
唐代文教政策中儒、佛并立,兼及道教,是对自魏晋以来儒、佛、道三者关系的初步调整。佛教教义中所宣扬的“来世”“顿悟”“积善”“修行”等思想对于统一后安抚民众具有很大的感召力。高祖李渊于武德三年(620年)即大建佛寺营造佛像。唐太宗于贞观三年(629年)诏令译释佛经,高宗则派法师义泽赴印度取经。武则天时期(684~704年),佛教发展达到高潮,她诏令译经,为佛立像。《大云经》称武后是弥勒降生。两京诸州大云寺各藏《大云经》,度僧千人。由于统治者的力荐,社会各界纷纷效仿,修建佛塔、佛寺,一时之间蔚然成风。至唐武宗时则有“十分天下之财,而佛有七八”之说。道教在这一时期也受到尊重。开元二十九年(741年),在礼部和州府设立崇玄学教育机构,将道家、道教纳入国家教育体系。唐玄宗还亲注《老子》,并颁行天下,要求每家必备一本。更为值得注意的是每年贡举考试中,减《尚书》和《论语》一二道策,加试《老子》。并于京都设专门讲习道教的崇玄学,令习《道德经》《庄子》《列子》,并征求通四种诸经的学者,亲临兴庆门,加以策试,特予甄奖。佛道的兴盛及对儒学的抗衡,由此出现儒学的某种解构或消融,儒学经典教材的重新审定,促使蒙学教材类型、知识内容的突破与更新。
在唐代文教政策引领下,唐代蒙学教材与两汉魏晋南北朝相比,数量明显增长,教材知识文化及思想因素更为丰富,体裁形式更为多元。这一时期蒙学教材的主要特点有:一是,对前代已有的蒙学教材去粗取精,加以利用;二是,在新的时代背景与文化影响下,蒙学教材内容发生变化;三是,蒙学教材表现形式丰富,除了家训、故事之外还有诗歌、典籍等。
唐代私学与官学共同构成唐代学校制度。私学体制主要包括家塾、私塾、乡学、寺学等类型。唐朝前期,家塾较为兴盛,其他私学设立缓慢。唐玄宗开元二十一年(733年)五月,唐玄宗敕令放宽了私学限制,很大程度上推动了私塾、乡学、寺学的发展。
1.家塾蒙学教材
唐代家塾力量强势,唐代家塾教育一般是由家庭中的父母长辈充当教师,受业者大多是幼童。
唐代家塾通常由两个阶段组成:初级阶段,既传授一般知识,还传授一些为人处事的道理。在此基础上,进入高级层次,进一步学习“六艺”和“小学”。家塾教育重文,“礼、乐、射、御、书、数”中受重视的是礼、书、数,如书法学习就出现了“广求名书,以教其子。察其所入,便遣习之”的现象[3]4407。“小学”阶段,主要学习一些必备的基础性知识,如音韵训诂、考订、名物认识及观察等内容,为以后的深入学习及科考做准备。在唐代,这种基础教育一般存在于所有蒙学阶段的儿童教育中。为适应需要,当时社会上出版了很多带启蒙性质的教材,有综合性知识的,如《太公家教》;亦有某一类知识的,如《蒙求》;还有专为女童所习的,如《女论语》。除此之外,还有《千字文》《开蒙要训》《兔园策》等。这些蒙学教材的推广和普及,对唐代家学起到了积极的推进作用。
2.私塾的蒙学教材
随着科举制度的兴盛,对学识、文采提出了更多要求,家塾已经不能满足科举考试的需要,很难保证对子弟全面、系统的教育。因此,士族、官僚之家为了确保子弟在科举考试中的优势地位,开始聘请外姓老师教授子弟,补充师资的薄弱,弥补家学的不足。于是,家塾开始向私塾转化。如元稹幼时,因为父亲亡故,家境贫困请不起教师,其母才亲自教授其《诗经》《尚书》。条件好的家庭,便花钱请教师教授子弟。既然可以花钱请教师,家塾便吸收亲友、故吏子弟和社会子弟入学,学生来源渠道增加,使家塾逐渐转换成私塾。从教学内容上看,私塾和家塾都是以蒙学读物、儒家经典为主,经史与文学兼修;既有基础性教育,也有科举应试教育。所使用的教材主要是《太公家教》《蒙求》《千字文》《开蒙要训》《兔园策》等。但就程度水平及学生能力发展的要求而言,私塾更胜一筹。陈氏东佳书堂的始建者陈崇于唐大顺元年(890年)订立的《江州陈氏家法》规定:“立书堂一所于东佳庄。弟侄子姓有赋性聪敏者,令修学。稍有学成应举者,除现置书籍外,须令添置……立书屋一所于住宅之西,训教童蒙。每年正月择吉日起馆,至冬月解散。童子年七岁令入学,至十五岁出学。有能者令入东佳。逐年于书堂内次第抽二人归训,一人为先生,一人为副。其纸笔墨砚并出宅库管事收买应付。”[4]198由此可以看出,陈氏族塾的教育呈现出两个明显的级别差异,一是训教童蒙的“书屋”,二是学习应科举的“书堂”。前者大约属家塾,而后者则可视为私塾,两者的内容安排,尤其是程度上有所差异。
3.乡学的蒙学教材
唐代的蒙学多建立在乡村,称乡学或村校,又称乡村学校。唐代处于封建社会上升时期,农村经济有较大的发展,乡村农工子弟多有学习文化的要求,乡村学校数量上升,分布广泛。这类学校不仅对普及普通的识字和文化知识起到了积极的作用,也为专门人才的培养打下了一定的基础。唐代乡村学校的教材,主要有启蒙识字读物、儒家经典和诗赋三类启蒙读物。除为唐玄宗皇子编纂的《初学记》外,在民间流行的主要有《千字文》《太公家教》《兔园策》《蒙求》《开蒙要训》等。所涉及的内容非常广泛,包括了自然、人文等多方面的知识。《唐摭言》卷十记载:顾蒙“书《千字文》授于聋俗”[5]77。儒家经典是乡村学校高年级学生学习的主要内容,所用教材大多是唐初孔颖达、颜师古等人编写的《五经正义》,以及《论语集解》和《孝经》等。诗赋方面的学习内容则为一些著名文学家的作品,如《新唐书·陆羽传》记载陆羽幼时“得张衡《南都赋》,不能读,危坐效群儿嗫嚅若成诵状,师拘之,令薙草莽”[ 6]5611。元稹在浙东做官时,被村校学童告知“先生教我乐天、微之诗”[7]567。因此,杨绾认为高宗以后唐代乡学的教育情况大致是“幼能就学,皆诵当代之诗;长而博文,不越诸家之集”[8]3430。唐代是我国诗歌的繁盛期,乡学除教授字书外, 也很重视诗歌教学,开启了中国蒙学习吟诗作对的先河,记录劝勉儿童识字的俗讲诗《五更转》云:
一更初,自恨长养枉身躯,耶娘小来不教授,如今争(怎)识文与书。二更深,《孝经》一卷不曾寻,之乎者也都不识,如今嗟叹始悲吟。三更半,到处被他笔头算,纵然身达得官职,公事文书怎处断。四更长,昼夜常如面向墙,男儿到此屈折地,悔不《孝经》读一行。五更晓,作人已来都未了,东西南北被驱使,恰如盲人不见道。[9]815
上述种种呈现出乡村学校教育的阶段性及所选用教材程度、内容兼具差异与衔接的双重特征。这表明乡学教育水平及教材内容更为严格、明确,具有规范性的制度倾向,较之其他私学类型更能打通官、私学教育及教材的通道。
4.寺学的蒙学教材
唐代初期,受唐太宗统治下“贞观之治”的影响,社会相对稳定,在这一背景下,官学比较发达,私学相对弱势,士人学子习业山林寺院的情况不多。唐朝中叶以后,佛教寺院增加、规模扩大,僧尼人数攀升,兼之战乱频繁,官学衰微,隐居山林读书者日众,便出现了寺院学校,习业山林寺院蔚然成风,成为唐代教育中特殊的学习形式。寺学的教学内容除了儒家经典和诗赋外,还有许多宗教或实用性的课程。蒙学教材主要有《千字文》《开蒙要训》《百家姓》《太公家教》等。这几种教材都因琅琅上口、通俗易懂、内容丰富而流传至今。蒙学算术教材主要是《九九歌》,即乘法口诀表,是儿童学习算术必须掌握的基本常识。儒经教材,如《毛诗故训传》《论语集解》《孝经》等;诗赋曲辞教材,如《王梵志诗》《贰师泉赋》《渔夫歌沧浪赋》《燕子赋》等,以及应用文教材,如《书仪》《俗务要名林》《应用文苑》等;释门应用图文教材,如《和菩萨戒文》《忏悔文》《社司转帖》《目连变文并图》《季布骂阵词文》《百行章》等。
寺学中选用的教材,既有社会流行的蒙学教材,也有体现佛教教义和知识的宗教读物。在世俗教材的运用过程中,常常会渗透或掺入佛教教育的例证,从而使其带有寺院学校的佛学文化特征。唐代寺学因其教材活动中选材的多样性、内容的广泛性,拓展和丰富了唐代蒙学教材。
受科举制推行的积极影响,唐代文化教育兴盛,蒙学教材突破了单一的识字教材,从过去的单一格局向元化的方向发展。蒙学教材种类丰富、编写体裁灵活,从内容到形式都更趋完备。有鉴于上文在私学体制背景下对蒙学教材已有介绍,以下就其中不同种类蒙学教材的主要史实及特征加以凸显,以求对前者的加强与延续。
唐代的启蒙教材包括《千字文》《开蒙要训》《咏史诗》《百家训》《太公家教》《蒙求》《兔园策》等。这些蒙学教材,体裁上,分为咏史诗体、歌诀体、蒙求体等;语言形式上,篇幅短小,内容丰富;体例编排上,以韵语或对偶的方式呈现,或四字一句、或五字一句、或七字一句。《咏史诗》为七言绝句,《太公家教》《蒙求》《开蒙要训》的体例与《千字文》相同,是四字一句的韵文。这些教材文字简洁,整齐有韵,读起来清亮激越,听起来铿锵有力,由此极大地激发了儿童的阅读兴趣。
唐代童蒙教育受尊崇儒学和科举考试的影响,儒家经典仍为其中重要的选项,只是经典的组织选用及程度要求有别或低于官学和私学高级阶段的教学水平。在儒学经典中尤以《孝经》《论语》为重,这也是自汉魏以来童蒙教育的传统。唐中宗时县令李恕撰著《戒子拾遗》18篇,后久无传本。南宋刘之辑《戒子通路》收录此书。该书叙述了培养子弟的方案:“男子六岁教之方名,七岁读《论语》《孝经》,八岁诵《尔雅》《离骚》,十岁出就师傅,居宿于外,十一专习两经。”[10]37童子在六七岁就开始接受识字、名物等知识教育,同时培养其孝道和仪礼等行为、举止规范,为诵读《孝经》《论语》打好基础,再诵《春秋左传》《诗经》《尚书》《礼记》《周易》“五经”,甚至涉猎《左传》《公羊传》《谷梁传》《周礼》《仪礼》《礼记》《易》《书》《诗》“九经”,大致遵循因人而异、由浅入深、由少而多的“循序渐进”教学原则。
唐代童蒙教育重视《孝经》《论语》有两方面的原因:一方面是由《论语》《孝经》的内容和国家需要培养的人才决定的。据后晋刘昫等撰《旧唐书》卷46“经籍上”所载:《孝经》“以纪天经地义”,《论语》“以纪先圣微言”。这就说明了这两部教材具有巩固封建政权以及加强伦理道德教育的重要功能。另一方面,科举考试内容稳固了《孝经》《论语》在童蒙教育中的地位。唐代童子科考试的最主要内容是《孝经》和《论语》,童子科考试,“习一经兼《论语》《孝经》,每卷诵文十科(条),全通者与出身”[11]1399。唐代明经、进士、秀才等常科考试,均须兼修《孝经》《论语》。因此,士人想参加科举考试,就必须从小重视最基础的《孝经》和《论语》的启蒙教育。
无独有偶,唐代科举进士科考试注重以诗赋取士,其地位又超出明经科。唐代缺乏伟大思想家和著名教育家,却有相当可观的文学大师,尤其是诗歌的发展达到历史的顶峰。在上述背景下,唐代私学重视诗赋教学就十分必要和自然。许多私学教师在教学中,教授诗歌非常普遍,形成风气。
唐代文学家白居易曾说:“自长安抵江西三四千里,凡乡校、佛寺、逆旅、行舟之中,往往有题仆诗者。”[12]99唐宣宗写诗悼念白居易有这样两句:“童子解吟《长恨》曲,胡儿能唱《琵琶》篇。”可见白诗的流行相当普遍。学童幼而读诗,长而考诗。这种考试制度,提倡作诗的风气,对加强诗歌技巧的训练,以及诗歌的普及有重要的作用。
文献对此屡有记载:刘邺,六岁能赋诗。元稹,九岁学赋诗。李峤的《百咏》专咏五律,既有大量的事类意象,又精于属对、比拟等创作技巧,而完整的格律形式也同样为初学者提供仿习的模式。除了李峤的《百咏》外,尚有许多咏史组诗成为童蒙讽诵的教材。如晚唐胡曾《咏史诗》、佚名《古贤集》等咏史诗作,在民间私塾中就有大量的学童讽诵。其中赵嘏《读史编年诗》尤具特色。作品以年岁为类,人物为纲,用律诗的形式就历史上不同时期的杰出人物,从建功立业、德行节操及诗文才能等角度进行描述刻画,突出其事迹,予以高度颂扬,从而让这些少年才俊足以成为童蒙学习仿效的楷模。
这些文学诗赋类教材内容简明、合辙押韵、便于记忆、形象生动、易于理解。因此,很快流传开来,对儿童学习与成长有很大作用。
经史文词类蒙学教材主要有《籝金》《步天歌》《新集文词九经抄》《珠玉抄》《华林遍略》《童子洽闻记》《兔园策》等。《籝金》书名的语义来源于《汉书·韦贤传》所云“遗子黄金满篇,不如一经”[13]3107。意指经典比黄金更为昂贵。《籝金》共计百余篇,每篇先录事后叙论,文多四六骈体,为童蒙读书写作之范本。《步天歌》出自唐代道观道士之手,七言一韵,简明通俗,民间流传广泛,这本童蒙读本既提高了大众的文化水平,也普及了一定的天文知识。
《新集文词九经抄》在敦煌遗书中所存甚多,有英藏、法藏及俄藏三种。与其他蒙学类书相比,《新集文词九经抄》同样注重经史知识的教学,以伦理道德、修身养性为主。此外,此书还从《西京赋》《离骚》《神女赋》等诗文著述中收辑了大量的文词。虽然在转引或转录经史典籍中,该书出现了许多误讹之处,但因其内容丰富、可读性强,流传也较为广泛。
《珠玉抄》,又名《杂抄》《益智文》《随身宝》,共计一卷。《新唐书·艺文志》中著录为王起撰,但宋《秘书省续编到四库阙书目》则云其为孟宪子所撰。此书为敦煌寺学重要的启蒙读本,内容丰富,涉及面广。如提倡忠孝仁义:“人有百行,以孝为本”。天文地理类则有论三川、八水、五岳、四渎。此外,还涉及社会习俗、道德训诫等方面,皆有较强的世俗指向性。
在唐代学校教材的发展中,蒙学教育的教材最具特色,形成了识字习字、思想品德、文化知识互相融合的三个方面,对宋代及后世的蒙学教材深有影响。此处拟按对前代蒙学教材的延续以及唐代自创蒙学教材两个维度略举数例,以窥一斑。
唐代蒙学教材中不乏对前代教材的利用,以往教材的继承表明历史时期教材使用的普遍适应性,从中反映了成功教材的巨大生命力以及教育内容的通用价值。当然,在教材的开发中,或经过唐代学者修订,或由教师在教学中加以灵活开发,以使旧教材符合新时期的教育需求,这当是自然之理。
1.《急就篇》
《急就篇》,西汉史游撰,是隋唐时期较为通用的蒙学教材之一。《急就篇》取禹贡、诗、周官、山川、草木、鸟兽、六官之名为之,以示诸子,犹续古小学之遗意[14]206。汉代教学童识字的书,如《仓颉篇》《训纂篇》《凡将篇》《滂喜篇》等都已亡佚,只有《急就篇》流传至唐代。全书为三言、四言、七言韵语。三言、四言隔句押韵,七言则每句押韵,以便诵习。“急就”是很快可以学成的意思,所以开头说:“急就奇觚与众异,罗列诸物名姓字,分别部居不杂厕,用日约少诚快意,勉力务之必有喜。”篇中分章叙述各种名物,如姓氏人名、锦绣、饮食、衣服、臣民、器物、虫鱼、服饰、音乐以及宫室、植物、动物、疾病、药品、官职、法律、地理等,不仅为识字而设,还有教学文化知识,以应实际需要的意思。儿童学书,写在三棱木上,上小下大,所以说“急就奇觚”,一般也写在简牍上。原书可能是用隶书写的,东汉时章草盛行,书家喜用草书书写,魏晋时期钟繇、皇象、索靖、卫夫人、王羲之都有写本,所以一直流传不废。
自汉代以后,为了教学的需要,先后有刘芳、崔浩、豆卢氏、曹寿、颜之推对《急就篇》作注。这本教材流传数百年之后,转抄过程中难免产生差错,使用者依据自己的理解进行了一些改动,已经难以保持原貌,存在着许多差错的抄本在流传。
《急就篇》作为一部传统的蒙学教材,得到唐代经学家颜师古的注释订正,《隋书·经籍志》《旧唐书·经籍志》《新唐书·艺文志》均以《急就章》名之,以示区别。宋代以后,又有统称《急就篇》的现象。颜师古在《急就章注》的“自叙”中叙述了当时《急就章》的讲授情况。
时代迁革,亟经丧乱,传写湮讹,避讳改易,渐就芜舛,莫能厘正。少者缺而不备,多者妄有增益,人有己私,流宕忘返。至如蓬门野贱,穷乡幼学,递相承禀,犹竞习之,既无良师,祗增僻谬。若夫缙绅秀彦,膏梁子弟,谓之鄙俚,耻于窥涉。遂使博闻之说,废而弗明,备物之方,于兹浸滞。[15 ]
这是说当时的《急就章》,由于种种原因,错误很多,穷孩子读它,以讹传讹;富贵人家的子弟认为它“鄙俚”,不去问津。由此而导致该蒙学教材“废而弗明”。颜师古的父亲颜思鲁曾想订正注释,未及成而死。颜师古根据皇象、钟繇、卫夫人、王羲之等所书篇章,详加审核,凡三十二章。又感到崔浩、刘芳所注不能使人满意,于是“据经籍遗文,先达旧旨”为之解训。颜师古对于《急就章》的订正是有功的。
2.《千字文》
魏晋南北朝的学校教材中,以《千字文》流行最为久远。《千字文》曾有多种不同的版本,现行这卷以“天地玄黄”为首句的《千字文》,是梁武帝敕令周兴嗣作的。周兴嗣(469~521年),字思纂,陈郡项(今河南项城)人,世居姑孰(今安徽当涂),有文才。梁天监初,奏《休平赋》,文词优美,受梁武帝嘉奖,拜安成王国侍郎。应武帝命,拓取晋代书法家王羲之遗书1 000字,编成《千字文》全书。体例用四言韵语,对偶句;内容叙述有关自然、社会、史地、伦理、教育方面的知识,成为继汉代《急就篇》之后又一重要的蒙学教材。隋代开始热播,盛行于唐,历经宋、元、明、清诸封建王朝,均为蒙学教学所通用。
就语言而论,《千字文》除了通顺可读之外,保持了《仓颉篇》《急就篇》整齐押韵的传统,便于儿童朗读背诵,并且押韵自然,没有勉强拼凑的地方。所选的1 000个字,都是古书上常用的,没有生僻字;用文言的标准看,多数的句子也是普通的结构,艰涩难懂的句子很少;所引古书及典故并不艰深晦涩难懂。
唐代乡村学校用《千字文》教学童屡见不鲜。《千字文》在唐代学校教学中作为教材,不仅发挥了文化知识和道德教育的作用,而且也是书法习字的范本。现在还可以看到唐代书法家怀素、高贤等人所写的《千字文》。明末清初教育家、思想家顾炎武指出,周兴嗣的《千字文》,“不独以文传,而又以其巧传。后之读者苦《三仓》之难,而便《千文》之易,于是至今为小学家恒用之书。”[16]13自然,顾炎武言论所指《千字文》流传史就包括了唐代学校教材在内。上述可知,《千字文》所承载的知识内容、思想文化及行为规范已深入社会诸多方面,由学校教材扩广至广大社会,发挥由学校作用于社会的教育功能价值。
3.《孝经》
唐代官私学教材中,对《孝经》的作用予以了充分关注。除在童子科中要以《论语》《孝经》命题外,唐玄宗还亲自注释《孝经》,并颁布到全国。《孝经》以及其他儒家经典仍是唐代官、私学办学活动中的必修内容。《孝经》著者各说不一。传说是孔子所作,但南宋时已有人怀疑是后人附会。清代纪昀在《四库全书总目》中指出,该书是孔子“七十子之徒之遗言”,成书于秦汉之际。自西汉至魏晋南北朝,注解者多至百家。现在流行的版本共分18章,唐玄宗李隆基注,宋代邢昺疏。
唐代将《孝经》列为旁经,为兼习学科,修业期与《论语》相同,时限1年。早在武德七年(624年),高祖李渊为幼童讲习《孝经》。太宗贞观年间(627~649年)诏令孔颖达等人撰定《五经正义》,目的就在于为天下士子的经书学习提供一个定本。唐玄宗开元年间(713~741年),皇太子入国学,右散骑常侍褚无量特为其开讲《孝经》,在学的文武官员子弟也要去听讲。这样做的目的是求忠臣于孝子之门。武德七年的“诏令”提到“出忠入孝,自家到国”。依《唐会要》卷三十五“学校”所载:天宝三年(744年)规定民间乡学应读《孝经》,并作为荐举的依据:
自古圣人,皆以孝理,五帝之本,百行莫先。移于国而为忠,事于长而为顺,永言要道,实在人弘。自今以后,令天下家藏《孝经》一本,精勤诵习。乡学之中,倍增教授,郡县官史,明申劝课。百姓间有孝行过人,乡闾钦服者,所由长官,具有名荐。[7]255-256
《孝经》的地位与孔子所修订、用作私人讲学教材的《诗》《书》《礼》《乐》《易》《春秋》“六经”相牟,合称“七经”。西汉经学以《易》与《春秋》为重,所谓“《易》与《春秋》,天人之道也”[17]981。且《孝经》与《论语》皆施之于基础教育,不为学官所重。但尽管如此,汉代仍有把《孝经》列入“七经”而用于教学的情形,与《论语》同为士子学习“专经”之前必读之书。这种情形沿续后世,不绝如缕。
作为古代儒家的伦理学著作,《孝经》体现了孔子、曾子、孟子关于孝道的思想,其内容以移孝作忠、以孝事君、以孝治国为主,把传统孝道思想全面社会化、政治化。可以说,孝道贯穿于“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始终。自唐代以来,《孝经》在学校教育中日渐普及,成为帝王将相和平民百姓的必读经书与儿童少年的启蒙教材。
4.《咏史诗》
《咏史诗》,唐代胡曾撰。全书共100多首诗作,语言通俗简短,七言绝句,容易背诵,内容涉及范围很广,多数为从春秋战国到魏晋南北朝的历史事迹和文艺故事,专为蒙童学习而作。在编写体例方面,该书每首诗作均以地名为题,揭示其中包涵的历史事件及其深刻思想内涵。如《南阳》咏诸葛亮躬耕;《东海》怀秦始皇求仙;《姑苏台》叹吴王夫差荒淫误国。作为蒙学教材,《咏史诗》在唐末五代和宋代广泛流传,也为元、明以降多种通俗小说所引用,曾经盛行了几百年,并流传至日本。
5.《开蒙要训》
《开蒙要训》为六朝马仁寿所撰写,流行于隋唐五代(581~960年)时期。后因内地战争频仍,于宋代亡佚,直到清光绪二十五年(1899年),在敦煌藏经洞所保存的文献中发现了一些唐末五代的写本。从此,这部湮没近千年的蒙书才得以重现人世。
作为蒙学课本,《开蒙要训》以教学识字与基本常识、培养思想品德为目的。全书350句,175韵,凡1 400字,四字一句,两句一韵。广泛介绍自然名物、社会风俗、寝处衣饰、身体疾病、器物工具、行动操作、饮食烹调、农务耕作、树林木草、鸟兽虫鱼等多学科丰富的文化知识。末尾收篇为:“笔砚纸墨,记录文章。童蒙习学,易解难忘。”跟《千字文》比较,相同点都是以教学识字为目的,尽量避免复字,用四言韵语,以便记诵;不同点包括三个方面,第一,《开蒙要训》所收字数比《千字文》多,涉及方面广泛;第二,《开蒙要训》有关封建伦常的文字比《千字文》少,也比《千字文》通俗易晓,注重日用杂字,与生产、生活联系的实用知识;第三,《开蒙要训》在编排体裁方式上略嫌呆板,不及《千字文》“雅驯”。《开蒙要训》虽然没有像《千字文》那样风行,但是直到五代(907~960年)还在传抄,说明作为蒙学教材在教学中使用过相当长的一个时期。而从明清蒙学出现的各种“杂字书”来看,好些地方都能看出它的影响。比如,收入日用的俗语俗字、注重实用、分类编排等等。
唐代蒙学教育除了沿袭前代所编教材之外,也有所创新。唐代编写的蒙学教材《太公家教》《蒙求》等出现了一些新的编写特点,并开始向多学科内容和结构方向发展。
1.《太公家教》
《太公家教》是中唐到北宋初年盛行的蒙学教材。项安世的《项氏家说》称:“古人教童子多用韵语,如今《蒙求》《千字文》《太公家教》《三字训》之类。”王重民在《跋太公家教》中称:“是书译本,自女真而高丽而满洲,五百年间历为东北说各种语言之童蒙读本。而中原自采用《三字经》《百家姓》之后竟至亡佚。”[18]177竟有多种文字译本,可见流传甚广。清宣统年间(1909~1911年)在敦煌发现唐人写本。罗振玉刊入《鸣沙石佚书》,王国维作《唐写本太公家教跋》,对此有所考证。
根据敦煌36个写本,《太公家教》年代题记,写本的年代,最早的为唐大中四年(850年),最晚的为北宋开宝九年(976年)。在这100多年的时间里,《太公家教》是当时广泛流行和普及的蒙学教材,不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边陲地区敦煌是不会有这么多写本的。《太公家教》成书时代,说法不一。大多研究者认为是在安史之乱之后。《太公家教》的书名与作者,也是迄今尚有争议的问题。书中有“太公未遇,钓鱼渭水”句,后人取以为书名。关于《太公家教》的作者,敦煌石室发现的《太公家教》虽有36多个写本,但都无署名。宋王明清《玉照新志》称:“唐村落间老校书为之”。据《太公家教》“序言”和“后跋”推论,这一说法是正确的。这里的“老校书”,并非校书郎。校书郎是我国古代一种校勘书籍的官员。王明清所说的“老校书”,当是特指村落间校书的老人。《广雅疏证·卷四上·释诂》:“校,教也。”《说文通训定声》云:“校,为敩,为学、为教。”按:敩,教的意思。校,就是古代学校的意思,就是教诲、教育的意思。把“老校书”释为教书的老人,这里既有语言训诂上的依据,也与《太公家教》一书的序言相吻合:“才轻德薄,不堪人师。……随缘信业,且逐时之。……依经傍史,约礼时宜,为书一卷,助幼童儿。”这几句序言,不仅道出了他是一个人师,而且还是一个满腹经纶、有志著书立说的宿儒。因此,这也就更加证明了“老校书”即“老教书”。作者既是满腹经纶的宿儒,又有“用传于后”的愿望,为什么《太公家教》成书以后竟不署名呢?从“序言”和“后跋”来看,作者思想是矛盾的,既有“唯贪此书一卷”“意欲教于童儿”,寄《太公家教》造就新人,改变时风的殷切期望,又有“只欲隐山居住,不能忍冻受饥,只欲扬名后代,复无晏婴之机”和“不思恩宠,不慕荣华”的怀才不遇之痛。两种思想交织,愤懑、失望思想最后居于主导地位,因此,该书终于无名传之,以示作者节操之高。
编撰该书的目的,作者在序言中讲得很清楚,“辄以坟典,简择诗书,依经傍史,约礼时宜,为书一卷,助幼童儿,用传于后,幸愿思之。”即教导儿童进德修业,立身治家。该书取材有径采典籍原文,有增减典籍原文,有取意于典籍,亦有取用当时的谵语的。其主要来源,即作者所谓“依经傍史,约礼时宜”。前者就是以经书中的嘉言粹语与史传中的人物事迹为取材范围和依据;后者是指适合时代风气与社会礼俗的要求。其素材来源主要包括《孝经》《礼记》《论语》《列女传》《颜氏家训》《千字文》及诸子学说等。然后,再由编者加工整理,编辑成四言韵语,便于记诵;间或以训诫的口气,表述封建社会为人之道,夹杂不少俗语;也有一些鼓励儿童珍惜光阴、发奋学习的内容。就其中的思想倾向而言,充满了忠君孝亲、隐恶扬善、中庸妥协、明哲保身等处世哲学,但却完全符合了社会统治的需要,加之语言通俗浅易,所以能在千百年间广泛流传。不仅如此,因为作者选编文字内容集古书和流行的格言、谚语,多择经典中为人处世之格言警句,对一般民众思想行为之砥砺亦颇有助益,所以,随着阅读对象的逐渐扩展,该书内容及思想为社会上广大民众所接受。
值得注意的是,《太公家教》还包含着诸如“小儿学者,如日出之光;长而学者,如日中之光;老而学者,如日暮之光;老而不学,冥冥如夜行”[21]7等富有现代意义的终身学习的观念。可以说,《太公家教》作为唐代私学蒙学教材代表,充分反映唐代蒙学教材题材广泛,内容丰富,融百科知识、伦理道德为一体的特点,属于一种综合课程体系的启蒙教学教材。
2.《蒙求》
《蒙求》相传为李瀚撰写,是唐代盛行的蒙学教材。全书以历史典故、传说人物故事、神话、古代寓言为选材资源,共596条,计2 384字,内容广泛,包括我国古代天文、地理、神话、医药、占卜、民族、战争、动植物等多方面。
《蒙求》文本四字一句,两句一联,成文押韵,易于记诵。读者可从中获得许多历史以及其学科的文化知识,也有表现某种可取的嘉言学行,带有激励劝勉的意味,以及文学中脍炙人口的轶闻,如:“桓谭非谶,王商止讹。西门投巫,何谦焚祠。匡衡凿壁,孙敬闭户。孙康映雪,车胤聚萤。屈原泽畔,渔父江滨。绿珠坠楼,文君当垆。”其中很多典故成为后来《三字经》《日记故事》《龙文鞭影》《幼学琼林》取材的来源。此外,还有一些神话故事和古代寓言,如,“女娲补天,长房缩地。墨子悲丝,杨朱泣歧。”也包括一些历史的和传说的知识性材料,如,“王戎简要,裴楷清通。谢安高洁,王导公忠。伊尹负鼎,宁戚叩角。龚遂劝农,文翁兴学。”“杜康造酒,仓颉制字。程邈隶书,史籀大篆。蒙恬制笔,蔡伦造纸。”[20]101这种寓教育于故事之中的方法,使儿童既学字词,又学历史及其它丰富的文化知识,并从中受到品德陶冶,促进道德生长。
《蒙求》可与《急就篇》《千字文》前后辉映,具有开创性,对于此后的蒙学教材具有极大的影响。该书在宋以后广泛流传,“举世诵之”,并曾远传到朝鲜、日本。后世陆续出现的各种《蒙求》和同类读物,如宋王令的《十七史蒙求》、胡宏的《叙古蒙求》、邹彦春的《春秋蒙求》、明姚光祚的《广蒙求》等,在体例或内容上都师法李瀚的《蒙求》。典型的如宋末元初故炳文的《纯正蒙求》分“师儒之教”“父母之教”“勤学之功”“父子之伦”“君臣之伦”“长幼之伦”等类[14]216,更加可以看出《蒙求》的明显踪迹或印痕。
3.《兔园策》
《兔园策》,亦作《兔园策府》或《兔园册府》,为唐人杜嗣先所著,共计30卷。据宋代王应麟《困学纪闻》载,“蒋王恽令僚佐杜嗣先仿应科目策,自设问对,引经史为训注。恽,太宗子,故用梁王兔园名其书,冯道《兔园策府》谓此也。”[21]289另据宋代晁公武《郡斋读书志》,为唐虞世南著,10卷。另《宋史·艺文志》也作《兔园策》10卷。这部蒙学教材主要收集古人事迹、典故,用对偶文句分类编写而成,其文字清丽,且多骈语,是“中古时代一部记叙自然名物、社会名物、人文仪礼、政事征讨等有关掌故方面”[22]143的综合性类书。
“兔园”指园名,是汉梁孝王所筑的园林。传说园中奇果异树、珍禽怪兽应有尽有。梁孝王去世后,其家人将兔园分成三个等级收取地租,用当时的市井俚语记录账本。以后,人们就将语言通俗的书称为“兔园策”,民间私塾先生所用的简单易懂的蒙学读物就叫兔园策。“策”是唐代科挙考试开始后广泛使用的一种问答应对的文体,“府”的原意是国家收藏财物或文书的地方。“策府”一词指将科举考试的一些内容相对集中,仿照科举考试策题的样式定而成的一种应用性、资料备查型的图书大全[23]6-7。杜嗣先在“序”中指出撰写这本书的目的主要是为唐代科举考试常科试策准备的著作:“自周征造士,汉辟贤良,攫高第以登庸,悬甲科而入仕。”“忽垂恩教,令修新策。今乃勒成一部,名曰《兔园策府》,并引经史,为之训注。”属于“仿应科目第,自设问答,引经史为训注”[21]289。即用一问一答的方式,训释相关的问题。
《兔园策》一书流行于唐代,流传到了域外,又成为亡佚之书。后在敦煌遗书中发现了唐贞观写本《兔园策府》残卷和杜嗣先半篇序文,为世人重现了原书的部分面貌。据王应麟《困学纪闻》,从唐初到五代,《兔园策府》一直是儿童的启蒙课本,五代时乡村学塾颇多采用。《新五代史·刘岳传》云:“宰相冯道世本田家,状貌质野,朝士多笑其陋。道旦入朝,兵部侍郎任赞与岳在其后。道行数反顾,赞问岳:‘道反顾何为?’岳曰:‘遗下《兔园策》尔。’《兔园策》者,乡校俚儒田夫牧子所诵也,故岳举以诮道。”[24]632可见,《兔园策府》不仅是唐代重要的儿童教材,而且其被读诵范围,涵盖了贵族和平民在内的广泛的社会阶层。
蒙学教材是古代教材中最富有特色、最具代表性的专门领域。唐代蒙学教材在时代的变迁中具有鲜明的承前启后的作用。中国从先秦时期就有重视儿童教育的传统,但是唐代之前的私学、家学教育对象大多为社会基层有身份地位或者富庶的家庭子弟,教学内容以知识教学为主,教材种类主要为识字、常识类,编写方式单一,教学方法以熟读背诵为主。唐代社会的变革以及政治、经济的发展,才使得中下层子弟有了读书的条件和机会。蒙学教材种类增多,从单纯的识字教学向识字习字、多学科知识教学和道德教育并行的方向进展,伦理道德教育的倾向性明显加强,还开创了蒙求体、歌咏体和问答体等体裁形式。总之,唐代蒙学在继承前代蒙学的基础上,发展创新,促进了蒙学教材的丰富和提升,为蒙学教育的进步奠定了基础。
唐代蒙学教材作为唐代儿童教育的一个组成部分,应该从对各种类型蒙学教材实际教学及教材传播影响的角度认真研究,充分肯定其历史地位,并进而阐发其当代价值。我国历史悠久,有着丰富、灿烂的文化积淀, 蒙学教材是其中有价值的代表性元素。唐代私塾、家塾及乡学教育在中国教育史乃至唐代思想文化史上占有重要地位并产生了极大的影响,蒙学教材与之相适应,体现着唐代社会政治经济制度以及教育导向。唐代蒙学教材积淀了非常丰富的教育经验,促进了基础教育实践活动的发展,不仅发挥出各类私学对儿童实施教学的效用,而且有助于面向社会普及知识,提高民众文化素质,从而推动了唐代民间思想、文学、艺术等领域的进步和深化。
唐代蒙学教材在继承前代己有教材编写经验的基础上,注意吸收时代发展的科学技术、思想文化等最新成果,无论是在教材的内容,还是在编写形式上都有明显创新,在众多类型或种类的唐代蒙学教材中不乏某种程度符合教育教学规律的代表作品。作为综合课程的呈现载体,它们运用于实际教学,除能帮助儿童识字、学习知识文化以外,还能发挥提高儿童阅读能力、丰富生活经验、启迪思想智慧多方面作用。教材突出儿童兴趣,符合其认知发展特点;语言文字简练隽永,句式简短;通俗易懂,便于记诵。唐代蒙学教材还表现出工具性与人文性的统一,使儿童在诵读时能够将识字教育、基本知识教育及伦理道德教育有机地结合起来,既能传授知识,又注意培养能力;既能进行道德启蒙、陶冶性情,又能加强良好习惯培养和文化修养。历史学家周谷诚在《传统蒙学丛书》“序”中说:“有的蒙学书能够长久流行,为社会长期接受,在传授基本知识,进行道德教育,采取易于上口易于记忆的形式等方面,确实有其长处和优势,是不能也不应该一笔抹杀的。仅仅在在一点上,即自有其文化史和教育史上的价值。”[25]5由此可见,包括唐代在内的古代蒙学教材编写的成功经验,对当今小学课程及教材的改革有重要的意义。
今天,随着社会物质生活的充实和富裕,人们更加关注儿童初等教育的质量及核心素养培养。学生启蒙读物也越来越多样化,既有文字类、图画类、汉英双语类,也有纸质、音像制品类,如此等等。真可谓琳琅满目,不一而足。从总体上看,这些教学资源或教材对我国当前的小学教育发挥了一定的作用。但是,另一方面,还应该看到,当前小学教材及配套素材仍然存在着良荞不齐、鱼龙混杂的现象,不少儿童读物的编写并没有从促进儿童身心发展的角度出发,也存在学习内容脱离儿童的生活实际、偏离学生的兴趣与喜好的问题。这些都反映出当代小学课程及教材建设中的随意和盲目性,亟需包括学校办学主体之外的社会各界的共同努力。
“观今宜鉴古,无古不成今”。唐代蒙学教材为宋元及以后的中国教材史留下了丰富而宝贵的遗产。探讨唐代蒙学教材,反映当时的社会背景和教育状况,对普及义务教育、编纂小学教材、进一步深化教学改革有着不可或缺的重要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