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义比例失调论：马克思经济危机成因论的新综合

摘要：经济危机成因论是马克思主义理论中最为薄弱、最有待发展的领域，其是否具有系统和完整解释仍在学界中存在争论。为探索马克思经济危机成因论的系统，通过将1825年以来经济危机成因论先综合到消费不足论、比例失调论、利润率下降论、基本矛盾论等四种主流的马克思经济危机成因论中，然后针对以四种成因论之一来归并其他三种存在明显困难的实际，从基本经济比例失调和其他重大比例关系失调会导致经济危机两个方面入手，将消费不足论、狭义比例失调论、利润率下降论、基本矛盾论等归并为广义的比例失调危机论，这是一种新综合的尝试，从而意味着在广义上，一切经济危机都是比例失调导致的。

关键词：经济危机;广义比例失调危机论;消费不足;利润率下降论;基本矛盾论

中图分类号：F091.9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6916（2021）07-0045-03

“危機成因理论在马克思主义传统中一直发挥着核心作用，但同时又是马克思主义理论中最为薄弱、最有待发展的领域，”[1]其中最关键的一个问题是：马克思的经济危机成因有无系统、完整解释？对此，学界主要有三种看法：一是认为马克思没有形成系统和完整的解释，其关于经济危机成因的描述只散见于相关著作[1]。二是认为马克思有系统和完整的解释，但其文献散见而需加以综合[2]。三是认为马克思只有抽象一般的危机成因理论[3]。本文试图从广义比例失调的角度对马克思经济危机成因理论进行综合，以抛砖引玉就教同仁。

一、多归四：已有综合

在1825年经济危机后的200多年间，产生了100多种危机成因论，有30多种成为主流经济危机成因论，而主流的经济危机成因论大多数可分别归并入四种主流马克思经济危机论。

（一）消费不足论的综合

马克思认为消费不足导致生产相对过剩的经济危机。基于此，部分危机成因论扩展了消费不足的前因。首先，从工人角度看，工资减少是消费不足的前因。如佩洛（Perlo V）认为资本家压低工资导致消费不足[4]。其次，从工人和资本家双角度看，消费与投资双不足导致消费不足。如凯恩斯的有效需求不足危机成因论及其后来者的补充，也都认为消费不足是危机主因[5]。最后，从消费总量角度看，消费总量趋于不足。如斯威齐（Sweezy PM）认为消费增长率与生产资料增长率比值必然下降将导致消费不足。

（二）狭义比例失调论的综合

马克思认为比例失调导致生产相对过剩的经济危机。但是，由于马克思主要从生产视角选择比例，未过多涉及消费视角的比例，因此其比例失调论可视为狭义比例失调论。基于此，部分危机成因论扩展了狭义比例失调的前因。首先，不同的部门间比例失调。如希法亭（Hilferding R）认为固定资本长期占用大量资本挤占流动资本空间，从而导致比例失调。其次，不同的主导部门内比例失调。如明斯基（Minsky H）认为投机融资和庞氏融资相对对冲融资占经济比重过大时，会导致金融不稳定进而影响整体经济比例失调[6]。最后，不同部门间与不同部门内比例双失调。如杜冈（Туган-Барановский МИ）认为无政府状态下部门间与部门内的资本家拼命超比例生产导致生产过剩。

（三）利润率下降论的综合

马克思认为（一般）利润率下降导致生产相对过剩的经济危机。基于此，部分危机成因论扩展了利润率下降的前因。首先，劳动者变化影响可变资本。如博迪和克罗蒂（Boddy R & Crotty J）等人认为经济扩张压缩劳动后备军和剥削率导致利润率下降[7]。其次，工资与成本“夹逼”影响不变资本和可变资本。如安德鲁（Andrew G）认为工资单向挤压或工资成本双向挤压导致利润率下降[8]。最后，多因素压缩利润率。如霍华德·谢尔曼（Sherman HJ）认为需求不足和成本上升、政府转移支付不足、信用和债务扩张等都会导致利润率下降。

（四）基本矛盾论的综合

马克思认为资本主义基本矛盾的存在必然导致生产相对过剩的经济危机。基于此，部分危机成因论扩展了基本矛盾论的前因。无政府状态必然导致危机。如法国调节学派认为资本积累过程与制度形式趋于不兼容会导致危机。积累的社会结构（SSA）危机理论也认为如果经济现实与经济制度结构不能相容将导致危机。政府失灵也会导致危机。

二、难归一：再综合的困境

从四个角度归并多种经济危机论，仅达到了马克思经济危机成因论的中间层次。要深刻理解马克思经济危机成因论，还需要在四种成因论中找到一种“统领理论”，或对其进行新的综合。但以四种成因论之一来归并其他三种存在明显困难。

（一）已有四种成因论为并列关系

从“双因素论”来看，保罗·斯威齐提出“消费不足”与“比例失调”是导致危机的两个主因。从“三因素论”来看，高帆把危机成因概括为比例失调、生产过剩和利润率下降三个因素[9]。然而，以上并列难以成立。因为，一方面，各种成因论大多只是就马克思关于经济危机论述的某一方面的阐述、放大，甚至是极端化;另一方面，各种成因论只是自说自话，相互间无法确证何种成因的重要性。

（二）可以归一，但终点存疑

理论界还有一种观点，认为马克思经济危机成因论可以归并为其中一种，此观点一般称为单因素论。但归并却是存疑的。

第一种情况，克罗蒂、格林和哈里森等人主要持利润率下降危机论，但利润率下降论却是可疑的[10]。第二种情况，SSA学派和调节学派坚持制度（与基本矛盾论本质相似）是导致危机的核心因素，但制度作为经济危机唯一成因亦是可疑的，因为人会对制度进行应对反应。即便不谈此点，实行公有制的苏联也曾出现过经济危机[11]。

（三）可以归一，但争论未休

在另一些单因素论中，归并的危机成因论虽然有说服力，但历来争论未休。

第一种情形，杜冈和希法亭等人认为其他危机成因论可并入狭义的比例失调论，但反对声音始终存在[12]。第二种情形，考茨基和卢森堡等人主要持生产过剩论，但生产过剩一般被视为危机的结果而非危机的成因。

至此可见，想要在四种经济危机成因论中找出一种，对其他三种进行综合并非易事。目前来看，需要跳出此四种成因论，找到一种“最大公约数”的危机成因论才有可能对其进行新综合。此时，就需要从一般经济发展规律当中去推导。

三、可归一：广义比例失调论的建构

我们注意到，马克思指出按比例发展是一切人类社会形态的共同规律。他在给路德维希·库格曼的信中指出：“人人都同样知道，要想得到和各种不同的需要量相适应的产品量，就要付出各种不同的和一定数量的社会总劳动量。这种按一定比例分配社会劳动的必要性，决不可能被社会生产的一定形式所取消，而可能改变的只是它的表现形式，這是不言而喻的。”[13]

（一）一切都要按比例发展

一切经济为何要按比例发展？因为人有需要。一方面，人的基本需要使人存活于自然界。另一方面，人的需要具有趋高性和多样性。要满足需要，就必须生产。对基本需要来说，“第一个历史活动就是生产满足这些需要的资料，即生产物质生活本身。”对趋高和多样的需要来说，要组织生产，就必然涉及生产什么、怎样生产和为谁生产三个基本问题。这三个问题的本质就是如何按比例分配社会总劳动的问题，也就是按比例发展的问题。

（二）按比例发展需要平衡多种比例关系

实现按比例发展必须要实现一系列比例关系的平衡，任何一对比例关系平衡的失败，都将导致经济不按比例发展，进而导致经济危机。

首先，需要平衡基本经济比例关系。生产与消费、供给与需求是人类经济社会中两对基本的经济比例关系，关系到经济能否按比例发展。马克思指出：“供求平衡，生产和消费平衡，归根到底是按比例的生产。”

其次，需要平衡其他比例关系。除了基本比例关系的平衡外，还涉及重大经济比例的平衡。一是生产角度的按比例发展，即两部类比例关系、三次产业比例关系、农轻重比例关系、所有制结构比例关系。二是再生产角度的按比例发展，即人口生产与物质生产比例关系、积累与消费比例关系、科技投入比例关系、一二次分配比例关系、国内外两个市场比例关系。三是可持续发展角度的按比例发展，即实体经济与虚拟经济比例关系、经济增长与生态承载力比例关系、经济增长与政府规模比例关系。

（三）多种比例失调导致多种危机——广义比例失调论的建构

当某种或多种重大经济比例失调时，经济危机将会悄然而至。

首先，基本经济比例失调会导致经济危机。在社会劳动的物质形态上比例平衡，能使产品产量与销量总体相等，而如果其比例失调，将可能出现“一方面没有面包吃，但却淹没在啤酒的汪洋大海里，一方面没有裤子穿，但纽扣却滚滚而来”的窘境，其比例失调的扩大将会导致经济危机。在社会劳动的价值形态上的供求平衡，能使价值量实现“产销”平衡，但其比例失调将会导致价值供求总量或结构的失调，使相互结合的部门间出现过剩或不足的“超额价值”，进而引致经济危机。

其次，其他重大比例关系失调也会导致经济危机。不同重大比例关系单独或组合形成的比例失调将导致不同形态的经济危机。以生态经济危机成因论为例，经济增长与生态承载力比例关系和科技投入比例关系两大比例失调是危机成因关键。综上，广义比例失调论是基于按比例发展理论的“倒置”，认为不按比例发展是比例失调的根本成因，不同的比例失调则会导致不同的危机表现形态。

四、四归一：新综合的尝试

基于广义比例失调论这个“理论硬核”，可以为新综合提供思路。

（一）消费不足论的归并

第一次综合后的消费不足论可以归入广义的比例失调，因为各种消费不足前因大多为新的比例失调。对消费不足前因的危机成因论虽然各有不同，但大体上表现为工资增长与经济增长的比例、就业与失业的比例、利息增长与经济增长的比例、投资与消费的比例。其中，工资减少导致消费不足、失业正向影响消费不足、利息减少货币流动进而压抑消费、投资减少属于需求减少的一种且投资会压制消费。所以，消费不足危机成因论可分解为多种经济比例的有机组合，可视为广义比例失调论的一种。

（二）狭义比例失调论的归并

第一次综合后的狭义比例失调论可归入广义比例失调，因为狭义的比例失调揭示的生产视角的比例属于经济比例的一种。这种从生产角度指出的生产部门失调，导致生产未能实现消费所需的量，导致生产过剩。

（三）利润率下降论的归并

第一次综合后的利润率下降论可归入广义比例失调，因为利润率下降前因大多为新的比例失调。补足利润率下降前因的几个比例关系主要包括：利润增长与经济增长的比例、政府转移支付与其他支出的比例、资本与劳动、不变资本与可变资本，规模与效益、利润与工资、传统产业与新兴产业等各种比例。诸多生产比例中关于资本收益下降导致的比例失调，最终都会导致利益率的下降，进而导致经济危机。所以，利润率下降危机成因论可分解为多种经济比例的有机组合，也可视为广义比例失调论的一种。

（四）基本矛盾论的归并

基本矛盾论前因大多为新的比例失调。从一般意义来看，基本矛盾分析视角的危机成因论涉及政府与市场关系的处理，即政府与市场的边界（比例）问题，主要表现为经济增长与体制变化速度的比例、财政参与扩大再生产与其他支付的比例，这些比例关系的失调表明政府失灵或过度干预只不过改变了生产过剩路径，但不能解决第一次综合后的基本矛盾论，可归入可归入广义比例失调，因为是真正的困难。所以，基本矛盾危机成因论可分解为多种经济比例的有机组合，也可视为广义比例失调论的一种。

值得注意的是，广义比例失调危机论所探讨的比例关系不仅只有生产与消费的比例，还有更多的经济比例关系。以马克思的比例失调危机论为理论“硬核”，将更为广泛的比例关系，如实体经济与虚拟经济、国内经济与国际经济、经济发展与资源环境承载力、市场与政府的边界等纳入比例分析的视野，建构起广义的比例失调危机论，不仅可以完善和拓展该理论的“保护层”和“修饰层”，而且可兼容其他视角的危机论。

综上可见，四种视角的危机论都可以归并为广义的比例失调危机论，而且还可纳入宏观经济中其他重大比例，使其解释更为全面与系统。

五、结语

本文从比例失调论出发，运用综合与分析的方法，对马克思经济危机论进行梳理，得出总结论是：一切经济危机成因论都属于广义比例失调论的一种。对经济危机的成因而言，意味着在广义上，一切经济危机都是比例失调导致的。值得注意的是，本文虽然对马克思经济危机论的综合与分析，得出“广义比例失调危机论”，但是对广义比例失调危机论运作机制未作详细展开，这将是下一步研究的方向。

参考文献：

[1]克拉克.经济危机理论：马克思的视角[M].杨健生，译.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5-14.

[2]丁声振，刘海静.马克思的危机理论：作为一种世界市场危机理论[J].马克思主义与现实，2013（2）.

[3]刘明远.“六册结构”视野中的马克思经济危机理论[J].政治经济学评论，2015（2）.

[4]Perlo V.Super Profits and Crises：Modern US apitalism[M].New York：International Publishers，1988.

[5]Mankiw N G.The reincarnation of Keynesian economics[J].European Economic Review，1992（2-3）.

[6]Minsky H P，Kaufman H.Stabilizing an unstable economy[M].New York：McGraw-Hill，2008：230.

[7]Boddy R，Crotty J.Class conflict and macro-policy：the political business cycle[J].Review of Radical Political Economics，1975（1）.

[8]Andrew G M，Becklake M R，Guleria J S，et al.Heart and lung functions in swimmers and nonathletes during growth[J].Journal of Applied physiology，1972（2）.

[9]高帆.马克思的经济危机理论：本源、拓展及当代意蕴[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4：43-44.

[10]Michael Heinrich.An introduction to the three volumes of Karl Marx's Capital[M].New York：Monthly Review Press，2012：153.

[11]布哈林，普列奥布拉任斯基.共产主义ABC[M].北京：东方出版社，1988：11.

[12]Burnham P.Class，Capital and Crisis：A Return to Fundamentals [J].Political Studies Review，2010（1）.

[13]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4：541.

作者简介：傅李琦（1984—），男，汉族，广西北海人，博士，中共江西省委党校（江西行政学院）科学社会主义教研部讲师，江西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研究中心特约研究员，研究方向为马克思主义与当代中国经济社会发展。

基金项目：本文系江西省社会科学规划青年博士基金项目“马克思经济理论视域下经济结构优化的风险问題研究”（编号：17BJ04）的有关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