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宇婷 潘国安 浙江中医药大学
本文基于存在主义女性主义理论,拟探究凯蒂所面临的物质、精神、身份困境,以及她的精神成长过程和人物命运。《面纱》中女主人公凯蒂女性主体意识的缺失和身份意识觉醒历程是非常值得我们思考和探索的,希望通过对凯蒂的解读,有助于促进女性主体意识的树立,使得女性成为自己命运的主宰,努力摆脱传统男权制文化对自己的束缚,实现自己的存在价值。
威廉·萨默塞特·毛姆是英国文学史上著名的小说家和剧作家。他写了20 多部小说、31 部戏剧、数百篇短文和评论文章,为世人留下了丰富的文学珍宝,被誉为“英国的莫泊桑”[1]。毛姆总以冷静、讽刺甚至挑剔的态度审视人生,以平实、质朴的语言探索人性,这些都是他在那个复杂的社会历史背景下丰富多彩的人生经历的体现。正如短篇小说学者克莱尔·汉森所说:“没有毛姆的作品,任何20 世纪的短篇小说集都将毫无意义[2]。”毛姆游历过许多地方,在他的作品中,既有欧洲东方人的形象,也有生活在东方的西方人的面孔,既有在西方文化中挣扎的外来文化,也有东方文化中的西方文化[3]。
《面纱》讲述了一个关于“背叛”和“悔恨”的婚姻爱情故事,面纱下人性的美丑、爱与责任是这本书的主旨,其中最引人思考的是女主人公凯蒂自我觉醒之路。文中,凯蒂是一个漂亮的中上阶层女孩,从小就受母亲的约束。为了找到一个合适的丈夫最终进入上流社会,她不断参加各种各样的聚会和社交活动。然而,直到25 岁她还没找到一个令人满意的丈夫。凯蒂不允许自己成为从小就不如她的妹妹婚礼上的笑柄,于是在母亲的挖苦和催促下,她很快嫁给了一个细菌学家瓦尔特·费恩。然而,天性活泼的凯蒂根本无法爱上孤独且乏味的丈夫,她一直被这段毫无意义的婚姻所困扰并很快发生了婚外情。瓦尔特很快发现了他们的婚外情,而之前还浓情蜜意的查尔斯却毫不犹豫地选择抛弃凯蒂。瓦尔特把绝望的凯蒂带到中国一个霍乱最严重的贫穷小村庄湄潭府。正是在这里,凯蒂获得了人生中重要的顿悟:一是对爱的理解,二是牺牲和奉献的意义[4]。在故事的结尾,瓦尔特死于霍乱,凯蒂回到了英国。摆脱了查尔斯的纠缠后,凯蒂和父亲、女儿住在一起。在这段旅程中,随着女性主义意识的逐渐萌发,凯蒂最终成了一个真正独立的女性。
18 世纪初,随着人类文明的发展,西方国家的人道主义思想不断发展,尤其是“人人平等”的理念得到了广泛的传播。人们逐渐意识到,在男权社会的控制下,妇女在就业、教育、离婚权、投票权等方面受到压迫和剥夺。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关注性别平等问题。由此,女性主义作为提升女性社会地位的重要理论支撑登上了历史舞台。西蒙娜·德·波伏娃是法国著名哲学家,她提出了女权主义的存在主义观点,并于1949 年发表在《第二性》一书中。《第二性》是现代女性理论最重要的代表作,被认为是现代女性主义运动的圣经。它以借鉴存在主义的“存在与时间”和“存在与虚无”的思想为前提,构建存在主义哲学中的“他者”“超越性”“内在性”的内容和存在主义女性主义的理论范畴;分析了女性的“他者”地位,并呼吁女性做出自己的选择,建设自己的未来。
存在主义女性主义强调对女性“内在性”的超越,试图摆脱“他者”的状态,从而确立女性主体意识,使女性成为自己的主体,实现自身价值。在《第二性》中,波伏娃运用存在主义哲学来分析和考察女性的处境,系统地阐述了她的存在主义女性主义思想。她从原始社会和现代社会两方面分析了女性的从属地位和现实状况;立足于人类意识的广阔视野,试图从大量的神话和文学作品中捕捉男性意识的闪光,探索两性的人类文明,指出男性如何定义自己为“自我”,女性如何定义自己为“他者”,从而确立自己的男性主体地位。所以波伏娃得出结论:“女人不是天生的,而是后天形成的”[5]。
1.内在性
波伏娃认为,人的存在是历史的存在,但人的历史却是女性缺席的历史。在男权社会中,女性总是受到社会各界的压迫,而她们却盲目地接受这种生存状态,从而导致了她们的从属和边缘化的地位。所以她用“第二性”来描述女性在男权社会中的处境。在社会教条和传统性别观念的束缚下,大多数思想低下的女性开始质疑自己的能力,进而认为自己无法与男性竞争。最直观的表现在女性对男性在经济、文化上的依赖。而吸引别人注意和被男人注视的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利用她们美丽的外表。她们别无选择,只能依靠男人,成为“另一个人”,从而一直处在被动、封闭和无所作为的生存状态。波伏娃指出,传统的女性本质观是荒谬的,女性应该摒弃低下的思想,更多地关注自身,将“他者”的地位转移到“主体”地位上来。
2.“他者”身份
存在主义女性主义认为,“他者”是指失去了自我意识,处于他人的控制之下,失去了主观人格,完全生活在客观状态中的被异化的人。女孩们被教导成为男人希望她们成为的女人,她们被教导如何变得有吸引力、如何取悦男人,以及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妻子和母亲。这些要求在小女孩的时期就扎根在她们的脑海中。波伏娃认为,作为“他者”的地位相当于奴隶的地位,是客观的、被动的。她认为,女性只有开始摆脱被男人控制的社会赋予的“他者”的地位,才能实现真正的自由和超越。
3.超越性——自由与责任
正如萨特所说的“存在先于本质”[6]。波伏娃提出了存在主义女性主义中的“自由”观点,是她突出的女性主义观点之一。她相信,只有那些自己创造未来,为自己的生活提供意义的人,才能拥有真正意义上的真实存在。她认为,女人和男人并不是天生就具有外界给予的本质,每个人都有责任自己做出自由的选择。也就是说,当一个人开始对自己和他人尽责时,他就会以一种真正的自我存在方式来定义自己。只有承担责任,他才能扩大自己的生活空间,获得自由[7]。
女性并非生来就是“女人”,而是社会传统上赋予她们的生理差异:女性必须以“他者”的身份适应社会,处于从属地位。在《面纱》中,凯蒂受到不平等社会的压迫、霸道的母亲的控制,都造就了凯蒂的差异性。于是,凯蒂在家庭上顺从母亲,在社会上依赖男人,也最终迷失了自我。
1.社会的功利主义
19 世纪20 年代初,随着科学技术的飞速发展,西方社会向现代社会转型,人们对物质的追求越来越严重,社会各阶层充斥着对物质的极度渴望。贾斯汀夫人是一个野心勃勃、盛气凌人的女性,她是这种不平等社会中功利主义的典型代表。作为中上阶层的人,她以功利主义的标准来衡量一切事物,揣度他们的实际利益和社会地位。她对婚姻的功利主义态度也直接影响了凯蒂的价值观。凯蒂在和瓦尔特婚后发现地位和物质无法得到满足,很快对自己的婚姻感到了失望。尽管如此,她并没有勇气去摆脱这场失败的婚姻,因为在男权社会,自由有限,她不得不依靠男人。因此,功利主义和不平等的社会直接影响了凯蒂,最终导致了她自我的丧失和婚姻的失败。
2.内在性的束缚和他者身份
女性被父权社会内在化,其主体性被男性所压制。他们压迫妇女,试图诱骗她们成为仆人,为他们服务。大多数人认为女人从属于男人,她们被要求成为一个合格的妻子和母亲。在《面纱》中,凯蒂在家庭中依靠她的父亲。但她的家庭并没有教会她如何独立,反而要求她找一个更好的依靠去获得地位和权利。而在婚姻里,凯蒂不得不依靠丈夫,扮演好好妻子的角色。虽然她厌倦了瓦尔特·费恩,对自己平淡的婚姻生活也十分不满意,但作为一个好妻子,她必须忠于职守。她害怕提出离婚,否则她的经济和社会地位将被剥夺。在内在的束缚下,凯蒂无法实现真正的自我认识。
1.家庭错误观念的塑造
根据西蒙娜·德·波伏娃的说法,女儿是母亲的化身。在英国,凯蒂几乎是在母亲的影响下长大的。凯蒂的母亲贾斯汀夫人是一个控制欲强、残忍、野心勃勃且愚蠢的女人。她看不起丈夫没有抱负,当她对贾斯汀先生感到失望时,她把希望寄托在女儿身上,希望这个漂亮的女儿能嫁给一个好男人。虽然贾斯汀夫人是父权社会的受害者,但她也以同样的方式压迫自己的女儿。在这种情况下,凯蒂朝着她母亲所希望的方向发展。可以说,凯蒂失败的婚姻和自我的丧失与贾斯汀夫人错误的教育有很大的关系。
2.疏远的家庭关系
在《面纱》中,大部分的人物没有过多的交流,彼此疏远。贾斯汀家庭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它处于一种无爱、功利、虚伪的氛围中,所有家庭成员都与其他成员疏远。贾斯汀先生和贾斯汀太太有着一种极端冷漠和奇怪的关系。贾斯汀先生在家里得不到尊重。贾斯汀太太和她们的女儿把贾斯汀先生看成是养家糊口的人,她们理所当然地认为贾斯汀先生承担了整个家庭生活的责任,为他们提供食宿,并且爱护他们。凯蒂和她妹妹也相处不好,她母亲的偏爱导致了两姐妹之间不友好的关系。因此,凯蒂对自己的家庭没有归属感,她迫切地想嫁给一个男人来摆脱这个冷漠的家庭。然而,没有人教她如何去爱,她从她的家庭学到的都是利用,这最终导致了她和查尔斯偷情以及婚姻的失败。
1.爱与忠诚的缺失
由于父母冷漠而失败的婚姻,凯蒂渴望一份完美的爱情。但在家庭和社会的压力下,她没有勇气摆脱对男人的情感依赖。由于瓦尔特的礼貌和尊重,凯蒂毫不犹豫地接受了瓦尔特的求婚,尽管她知道自己并不喜欢他。她和聪明且深沉的瓦尔特根本合不来,哪怕瓦尔特已经足够小心翼翼不惊吓到她。他们单调乏味的婚姻并不能给凯蒂带来她渴望的爱情、激情和幸福,于是她很快就有了外遇。
2.婚姻伦理观念的缺失
随着社会的进步,贫富阶级之间的差距变得越来越大。在这样的背景下,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追求财富和社会地位,财富和社会地位常常被视为衡量一个人成功的唯一标准。然而女权主义理论认为,女性应该考虑真正的爱与平等,真正重要的是丈夫的品德,而不是他的金钱和社会地位,这将保证女性的平等和独立的权利,为幸福的婚姻奠定坚实的基础[8]。凯蒂的肤浅和短视来自于她的家庭,来自于她沉闷的婚姻,来自于她狭窄的生活和社交空间。因此,她看到了查尔斯的幽默和瓦尔特的沉默寡言,却看不到查尔斯的自私和瓦尔特的深情和大爱。
存在主义女性主义指出,女性的从属地位和“他者”地位是由男性强加的。但西蒙·德·波伏娃仍然相信,女性有能力摆脱这些束缚,追求自己的自由。波伏娃指出,女性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摆脱“他者”地位和女性气质:转变经济地位、摆脱爱情依附、树立主体性意识、承认存在价值[9]。这一部分主要讲述了凯蒂自我意识觉醒的过程。
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有很多女性不愿意屈服于他人,为自己的自由和权利而斗争。在《面纱》中,凯蒂积极采取措施,争取摆脱社会环境中的不平等观念,追求爱情和自由。她开始抛弃女性的内在性,开始了自我意识的旅程。凯蒂在经历了人生的沧桑之后,终于超越自我,成为一个独立的女性。
1.反抗家庭的束缚
在小说中,凯蒂为男权社会的代表贾斯汀夫人而战。凯蒂被培养成一个美丽但无知的女孩。由于传统观念的灌输和自我的观念的缺失,她听从母亲的安排,从小就养成了参加各种社交活动的习惯。然而,她并没有找到理想的丈夫,而从小不如她的妹妹即将结婚。面对贾斯汀女士的冷嘲热讽以及家庭和社会的压力,凯蒂的自我意识开始萌芽。她极度渴望摆脱这个令人窒息的家庭。而瓦尔特对凯蒂一见钟情,并且足够尊重她,这对当时的凯蒂来说是最好的归宿,所以凯蒂毫不犹豫地接受了瓦尔特的求婚。
2.反抗婚姻的束缚
婚后,瓦尔特的沉默寡言和彬彬有礼让凯蒂越来越失望。她意识到自己陷入了另一个困境,她仍然没有自己的存在的意义。她的女性反叛意识开始慢慢觉醒,凯蒂渴望真正的爱和真正的自由,她不想像当时的其他女人一样过平静的生活,做一个贤妻良母。她拒绝被当作“第二性”,她认为自己有和男人一样的权利去追求她的真爱,所以她和查尔斯相爱了。在男权社会,通奸受到道德的极度谴责,女性尤其严重。然而,面对瓦尔特,凯蒂从不为自己的背叛感到内疚。在她眼里,她理所当然地认为她有权利拥有她想要的生活,包括她想要的爱情,这是她的权利。由此,我们可以看到凯蒂叛逆的精神和意识,尽管她所谓的追求爱情是受到道德谴责的。
在波伏娃看来,男人作为一种有意识的存在,把女人定义为“第二性”,压抑着女人的主观人格。在《面纱》中,凯蒂最初处于从属地位,没有女性意识和自我人格。但她拒绝接受“他者”的地位,拒绝成为无意识的他者。然后她开始从现实中醒来,当她逐渐意识到自己受到家庭的控制和压迫时,她在行动上接受了瓦尔特的求婚,这样她就可以摆脱家庭。而当她在婚姻中找不到自己存在的价值时,她立刻勇敢地打破了束缚。虽然她的行为对丈夫不忠,但她对自由和真爱的追求仍然是一种自我意识的体现。
1.凯蒂对“死亡”态度的转变
在《面纱》中,凯蒂面临着生与死的抉择。当凯蒂踏上患有最严重霍乱的梅潭府时,她感到极度恐惧和绝望,因为这座城市正处于死亡的阴影中:“人们死得太快,几乎不可能埋葬他们”[10]。在她的极度的绝望中,凯蒂遇到了两个人,沃丁顿和修道院院长,他们是她构建自我的人生导师。与沃丁顿交谈后,凯蒂逐渐意识到查尔斯的虚伪和瓦尔特的勇敢以及心怀大爱,这让凯蒂开始思考生命的意义。在修道院里,在与舍生忘死拯救中国人民的院长和修女们接触后,凯蒂深受感动。她发现一个人有无私的信念和精神可以勇敢地与死亡斗争。在梅潭府这个绝望的地方,凯蒂获得了新生。
2.领略婚姻的真谛
修道院院长的话语就像一束光点燃了凯蒂精神的火炬,使凯蒂的意识不断觉醒。凯蒂对丈夫的看法发生改变,她很遗憾,在她不理解爱和责任真正含义的时候,嫁给了瓦尔特。事实上,直到她遇到了清朝的公主,她才一点一点地打破了曾经错误的婚姻观:爱情和责任在一场完美的婚姻中是缺一不可的,爱情是承诺,责任是基础,而这两者凯蒂都没有做到。虽然凯蒂仍然没有爱上这个深爱她的男人,但她与瓦尔特也逐渐有了新的话题,关系得到了缓和,而她也最终获得了精神上的自由。
3.发现大爱
凯蒂来到修道院后,看到院长和修女们放弃家庭和国家,无私地照顾偏远中国农村的孤儿,不顾自己的安危。院长和修女们的无私和勇气深深打动了凯蒂,使她不禁对过去的自己感到羞愧。凯蒂逐渐认识到自己过去自私的行为和错误的观念,自愿为修道院服务。凯蒂和瓦尔特终于可以相互敞开心扉,这使她开始在修道院里获得真正的幸福和生活的宁静。凯蒂找到了存在的真正意义,她不仅懂得了大爱的意义,也赢得了真正的自由。
本文试图通过运用存在主义女性主义来分析女主角凯蒂的性格命运。凯蒂受到了由男人控制的社会的压迫,受到了人性伪善和社会价值功利主义的影响。她被塑造成一个被动的、次要的个体,没有自己的思想。通过波伏娃的存在主义女性主义理论来研究凯蒂的性格命运,为解读凯蒂提供了新的视角。现代女性已经从过去降临在她们身上的许多责任中解放出来,但陈旧的性别歧视态度仍然普遍。通过本文,现代女性应该追求真正的自由,实现经济、事业和自我身份的独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