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志浩
(河南省社会科学院,河南 郑州 450002)
现阶段,人们的物质生活变得相对富裕,精神生活却相对贫乏,甚至出现了精神危机。针对这一问题,不少人提出从传统文化中汲取精神营养。我们认为,传统文化中蕴含着大量有益于人们身心健康的精神资源,从中寻求改善国民精神的良方,应是一个被考虑的方案,而此方案能否发挥应有作用,取决于利用传统文化资源的方式。本文尝试探索传播先秦儒家精神的有效路径,并以此说明如何有效利用传统文化服务于当今社会。
先秦时代,由于特殊的政治和社会环境,当时的学者或学派大多拥有强烈的救世治世精神。比如,孔子带领弟子周游列国,是为实现天下的和平稳定,救民于水火。在当时,各诸侯国都蠢蠢欲动,相互攻伐,造成天下秩序失衡。孔子认为,治世首先要“治心”,人心的浮动造成不守规矩,相互侵夺。以德行修养为基础的“修身”,是实现天下大治的根本。在孔子那里,政治和道德都至关重要,一个是群体的事业,一个是个人修养的功夫,二者都是人类实践的重要内容,都牵涉到个体与群体、个人与自我的关系。如何把政治与道德有机结合起来,是儒家所要努力实现的目标。
社会秩序的失衡和政治秩序的混乱,是先秦时代的基本事实,秩序的重建成了主要任务。孔子强调“礼”,并不是把“礼”等同于外在约束,而是要人们在内心坚守道德法则,由内而外地遵守礼制规范,由外在约束走向内在约束。孔子认为,外在与内在相统一、相一致,才能够称得上君子,“文质彬彬,然后君子。”他强调,“礼”与内在德行相结合,“为仁由己”才能够实现天下大治。践行“礼”是为了彰显内在美德,而不是为了展示华美的外观,“人而不仁,如礼何?”相比于外在的“礼”,内在德行修养才是根本和要紧之事。
孟子更是强调内在心性修养,并通过修养功夫,打通内在之“心”与外在之“天”的关系,“尽心知性知天”“存心养性事天”。先秦时期的“天”具有宗教性与道德性,孟子试图把外在的“天”内在化和心性化,实现外在约束与内在约束的统一。荀子倡导“礼治”,也意在实现内在约束与外在约束的统一。相比于“法治”的外在约束,“礼治”更强调内在的德行。当然,“礼治”很容易流于表面和形式,比如不少礼仪活动、礼貌行为很有可能是在表演,而非发自内心的尊敬、崇敬等。后世不少儒者不把荀子而把孟子视为正宗,原因正在于“礼”有可能偏离道德而徒有其表。因此,儒家重点强调内在德行修养,并实现内在修养和外在行为的统一。
了解甚至明白很多有关儒家精神的说法,却不能因而提升精神境界和道德素养,并不算是真正了解儒家。我们知道,孔子最欣赏颜回,原因在于颜回“好学”,什么是好学呢?具体来说,就是“不迁怒,不贰过”,不迁怒于别人,同样错误不犯两次,这种“好学”并不是指学习多少书本知识和背诵多少理论信条,而是善于在实践中不断醒悟和反省自身,少犯错误。可见,儒家的学问是“为己之学”,即提升自身道德品质和思想境界的德性之学。
一些所谓的“民间学者”非常注重儒学的实效,强调用儒家精神化解实际问题,如促进人际关系和谐与身心健康等,而不在乎其学术性。按照某种说法,学术属于“术”的层次,即注重行文格式的规范,强调研究理路符合通行标准,思想内涵反倒成了次要的东西。可以说,仅仅满足规范和标准的学术研究,虽符合形式和格式上的要求,但能否起到教化人心的作用,则无法确保。不少学术圈外的民间学者,有时候尚能教化一方、化风成俗。不过,有些民间学者往往为追求实效而放弃真理探求,则走向了另一极端。因此,圈内圈外的人往往相互鄙视。实际上,圈内学者和乡野的民间学者都有存在的合理性,二者理应相互借鉴,而不应相互排斥。
一些“乡村书院”把儒家精神的教育与村民生活实践相结合,组织村民学习交流,遇到困难互帮互助。为了让农民增收,还帮助开展网上展销活动,同时进行诚信、孝道、仁爱等的教育,把儒家精神落到了实处,这比起单纯地宣传儒学理论效果要好得多。不管任何形式的教育,都应该与实际生活紧密关联在一起,才能够起到“化人”的作用。概念化、知识化、规范化、体系化的儒学理论若不与人生发生关联,不与生活实践产生有效连接,并不能算作是教育。真正的教育应该与教养、素养、素质、德行等相联系。教育改变实际生活不只是让人们变得富裕,更为重要的是让人们变得更有教养,把社会变得更文明进步。
多数学校里开设的儒学专业课程,以及社会中的一些儒学活动,如读经、宣讲、祭孔等,对宣传和渲染儒家精神都会起到一定作用,而更为重要的是把儒家精神注入人们的生活实践,与人们的实际生活相融合,而不是停留于两张皮状态。直面各式各样的现实问题,如用何种方式对待家人、朋友、长辈,以何种心态看待困难和遭遇等,而不只是举行一些有关儒学的活动、讲坛、讲座等。对于儒家经典,应像孔子的学生子路那样,学一句做一句,“子路有闻,未之能行,唯恐有闻。”关键不在于学到多少道理,而在于践行多少道理。仅仅满足于了解多少有关儒家精神的信条,不能算是真正领会了儒家精神。学习传统文化的目的,在于获得生活的智慧,生活变得更轻松,人生变得更豁达,眼界更开阔等,而不只是咬文嚼字。背离身处其中的生活世界搞儒学教育,就背离了儒家的真精神。
儒学经典平实无华,看似并无深刻之处,当深入到生活当中用心体会那些平凡的词句,其深刻内涵和无穷魅力方能显现出来。很显然,儒家的学问主要解决做人做事和身心修养等生活世界本身的问题,而非局限于理论论证,即使有理论上的建构,最终也指向生活世界。西方哲学的传统是建立严密完整的逻辑体系,西方话语体系下的“哲学”概念并不能完全涵盖中国传统文化的“内核”。马克思认为:“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1]57换句话说,陷于理论建构而不解决生活实际问题的学问有其局限性。
上个世纪,梁漱溟到广大农村搞乡村建设和乡村教育,并把二者有机结合起来。他所谓的“教育”不纯是书本教育,不是把有关儒家的说教灌输给民众,而是把儒家精神灌注到生产生活当中,在乡村改造中不断提升农民的思想道德水平。儒家精神不只是印在书本里,表现于文字中,还体现在实际行为和作为中,梁漱溟用实际行动诠释了儒家精神。学习和传播儒家精神与日常生活相结合,才有可能起到相应的作用。不应满足于宣讲儒家的理论信条,而应在日常生活中学习和体悟儒家精神,在具体的日常事务中践行儒家精神。
何谓“日常生活”呢?对于多数人来说,工作占据了大部分时光,此外就是家庭生活、社会交往、读书学习、旅游娱乐等。抛开这些去寻找所谓的“生活”,无异于缘木求鱼。工作、家庭生活、业余生活等,都是生活本身的内容,把工作排除在“生活”之外是不对的。不少人谈到某某人只会工作、不懂生活,实际上是误解了生活。认为工作之外的活动才算是生活,是把工作与生活对立起来的表现。以对立的态度看待工作与生活,工作便是令人生畏的,业余时光才是放松和惬意的,工作便成了地狱。事实上,在工作中也是可以放松的,关键是以什么样的心态从事工作。以放松、休闲心态工作,工作就是放松和休闲的,否则便是令人痛苦和生厌的。
把儒家精神渗透到工作、学习、休闲、娱乐等之中,进而提升生活的质量和品质,提高人文修养和素质,才算是真正掌握了儒家精神。否则,只是学习有关儒家的话语体系,交谈时说出一些儒学词汇或概念,并不算是真正通达了儒家精神,甚至离儒家精神更远。就像一个人总是把道德挂在嘴边,有可能是远离道德的,甚至是不道德的,“君子耻其言而过其行”。有道德的人并不特别地宣扬道德,也不会自我标榜,而是在人际关系中自觉照顾到别人的利益、尊严等,独处时保持谨慎和自律,经常处于自省、反省和觉悟状态,才是道德的,也才会逐步接近儒家精神。
在“儒家精神与现代企业”直播课程里,一位企业家讲他如何把儒家精神运用到企业管理,并且取得了良好效果,这是运用儒家精神的具体案例。对于企业来说,如何实现利润增长是首要考虑的问题,接下来的问题是如何调动员工积极性。儒家把人视作道德主体,强调道德自觉。发挥人的道德主体地位,增强人的道德自觉性,必然能够调动员工积极性和主动性,为企业创造更多利润。这位企业家用自身经历说明儒家精神的作用,相比于纯粹的理论说教,效果显然更加明显。从人们最关心之事入手引导信奉儒家精神,才能够达到预期目的,否则只能流于空谈。
在当前,由于物质生活水平的普遍提高,人们的精神和心理需求逐渐增多,唯有提供足够多的精神食粮和精神营养,才能够满足人们精神的饥渴。传统儒家以理性态度对人生价值和意义进行了审思,为中华民族设计了崇高的价值体系,必然能够满足那些对生活负责者的精神需求。儒家倡导的“修、齐、治、平”是不断扩充“自我”,变“小我”为“大我”的过程,也是自我成长、自我实现的过程。只有树立服务社会的意识,才能够成就自我。个人在满足他人和社会需求的过程中,才能实现自我价值。对于那些期待自我实现的人来说,尤其需要儒家精神和价值观的指引,儒学传播者应该给那些生活中的迷茫者照亮前进的路。
儒学传播者如果深入到人们普遍关注的问题,如精神的痛苦、烦恼与不安,一定会为解决时代问题绽放儒家精神的魅力。那么,儒家精神如何与人们的生活实际相结合呢?儒学经典的讲解者应让听众反思对待家人、邻人、朋友等的态度,用儒家精神唤醒听众内在的情感,引导听众正确处理人际之间的关系。生活中的人们总会出现一些身心健康方面的问题,无论是治愈了身体上的疾病,还是安抚了心理情感上的痛苦,都是解决人们实际生活问题的表现。不管任何知识学问,如果不能够解决人们的实际问题,就要质疑其存在的价值。传播儒家精神,应关注人们当下的精神情感需求,解决人们精神或心理的困惑,才能被人们认可和信服。
人们有对“价值”和“意义”的诉求和需求,生活缺乏了价值感和意义感就会变得空虚无聊。因此,传播儒家精神过程中应引导人们挖掘生命的意义。德国心理学家弗兰克(V. E. Frankl)提出“意义疗法”,认为找到生命的意义才能够治愈“意义缺乏症”,获得人生幸福。不少人信仰基督教、佛教或道教,原因在于它们能够提供精神层面的帮助。有些基督教组织还给信徒提供物质生活方面的服务,从而轻而易举地俘获人心。传统社会并不缺乏传播儒家精神的媒介和氛围,比如传统政治实践大多参照儒家学说,科举考试科目大多也是儒家经典。在现代社会,儒家精神赖以存在的载体不复存在。多数宗教都拥有特定的场所,给信徒聚会、学习、交流等提供了方便,儒学缺乏相应的实践场所和组织机构,又由于其非宗教的特质,不可能像宗教那样传播,所以儒学的市场非常狭小。
儒家强调道德的价值和作用,而道德具有非功利性,践行道德无法获得相应好处,吸引力就会大打折扣,无法招引较多信众。佛教、道教、基督教等给道德行为一些非现实的承诺,比如成佛、升天堂之类,并设定了非道德行为的惩罚性描述,比如轮回、下地狱等,这必然令人生出向往或畏惧之心,从而弃恶从善。儒家学说缺少类似的承若和惩罚机制,就显得实践性较差。先秦早期有确保人们德性实践的“天”,只有效法天地之德,敬天畏天,才能够得到上天护佑。但随着人在宇宙中位置凸显,道德行为成了为自身负责的事了。在儒家那里,践行道德不是为了向上天邀宠,也不是害怕上天惩罚,而是为了成就自我和“大我”,这虽带有某种功利性,但其超越性更是显而易见,正是由于太过于超越,反倒不被人接受。
当前情况下,如何发挥儒学精神的价值呢?崔大华在《儒学的现代命运》一书中提到“活着的、已死的和缺弱的”[2]241儒家传统,认为儒家提倡的伦理道德生活、理性精神和宽容品格具有永恒价值,仍是活着的,而儒家的礼仪、典章制度等已经消失。在非伦理或超伦理的公共生活空间,儒家传统存在薄弱之处。崔大华的论述表明,我们应汲取儒家精神本身而非外在形式,随着时代变迁已经消失的礼仪、典章制度等,在一些场合展示一下尚可,而不应作为传播传承儒家精神的主要形式。儒家精神应与时代精神相契合,并汲取时代精神的某些元素充实到自身,才能够发挥改造现实的作用。事实上,儒家精神的实践品格决定了它本身就具有根据事态变化随机应变、与时俱进的特质。
不少人认为儒家社会理想过于高远,根本无法实现。作为一种理想目标,儒家描绘的社会蓝图确实没有实际地实现过。然而,对美好未来心存期望,才能够满怀信心地迎接生活挑战。任何理想都高于现实,不然便不被称作理想,理想的意义在于给人们的行为以指引,作为人类的灯塔引领人们不断前进,并作为修正个人行为或群体行动的坐标系。学习儒家精神并不是要拉低其标准,附和现实,而要不断地靠近儒家设计的理想目标。当孔子与弟子们受困时,子贡抱怨为何不降低一下目标,孔子说不要因为不被人理解就降低目标。我们认为,正因为孔子目标高远,才不被现实困境击倒,也才能照亮现实的不足,从而比同时代人走得更远。现实存在缺憾与不足,才需要精神的引领,并对之进行修正。
儒家伦理价值和人文精神建立在人与动物相区别的基础上,如孟子认为,君子具有动物没有的善心和良心,并照此心而行。梁漱溟认为,动物只能顺着本能生存,人则有超越本能之处,具有限制本能的“本心”,“仁就是从本心里面流露出来的直觉”[3]43。接受儒家教育能帮助我们认识本心(仁心),过属于人而非动物的生活。现实生活中不少人的行为停留于动物层次,缺乏做人的基本素养,学习和传播儒家精神,正是要补足当下的道德缺失和精神匮乏。
比如,在家庭生活领域,很多人认为让父母吃好穿好就做到了“孝”,孔子则认为:“今之孝者,是谓能养。至于犬马,皆能有养;不敬,何以别乎?”只是孝养而不是孝敬父母,不算是真正做到了“孝”,因为那与喂养动物无别。发自内心地尊敬和敬重父母,不只是满足父母的生活日用,即不只是在物质上还要在精神上赡养老人,才是儒家心目中的“孝”。现实中,很多子女给父母不少吃的穿的,父母依然感受不到儿女的孝心,原因就在于其“孝”只停留于物质生活层面,而没有尽“心”。这是我们时代的缺乏症,儒家精神所要填补的正是这种缺乏。因此,儒家精神应成为补充我们时代的精神营养,学习儒家精神不是为了迎合时代,趋炎附势。
再比如,在政治生活领域,儒家主张把道德渗透于政治,同时用政治确保道德大行于天下,这是以德治国的要求,也是以德治国的表现。以德治国要求为政者具备较高的道德素养,即首先要修身,自觉过道德性的生活,进而以自身德行感化和教化民众,使民风纯正。现代社会把道德剔除于政治之外,政治变作纯粹的管理技能和程序操作,虽然保证了政治运行的合法性,但也造成某些行政人员消极应付等问题,而那些拥有使命感和责任感的人,则不会满足于完成流程性任务。政治制度与道德教化皆是维护人类整体利益所必需的,只有依法治国和以德治国相结合,才能够真正治理好国家。在弥补现代政治的缺失方面,传统儒家精神具有独特优势,应把其积极要素注入现代政治。
任何人都离不开政治,也避免不了政治的影响,“人是天生的政治动物”,如果能够有效改造现实政治,就改变了每个人的生活环境。春秋战国时代,为了实现天下太平,各学派极力向世人展示其政治理念。法家主张运用强力集中发展生产、扩张军事实力,故能快速增强国力,并在争霸战争中占据优势。秦国采用法家思想统一天下,说明法家思想在迅速达成实效方面具有优势,而从秦朝快速灭亡的事实来看,法家思想缺乏持久维护和平秩序的能力,中国政治趋向成熟的标志是汉代以后的儒法合流。
儒家倡导德政,为政者通过修身养德,感化教化民众,从而提升民众道德素养,减少治理成本。儒家政治的基础是道德,即“为政以德”,那些道德高尚、恪守伦理规范的人才能从事政治。现代政治摆脱了一切道德价值或宗教价值,道德不再是评价政治的标准,政治变成非道德的“价值中立”的存在物。如何确保无道德政治的正义性与合法性呢?西方近代政治理论创造了“以权力制约权力”的模式,并以契约和程序规则作为政治行为的评判标准。权力部门做好该做之事,从而实现政治的良性运转,这是依法治国的理路。依法治国强调依法办事,而不管办事人员是否拥有道德品质。然而,法治是否完全可靠呢?
据《韩非子·二柄》记载,一个掌管帽子的官员给睡着的韩昭侯盖上衣服,韩昭侯后来处罚了他,同时也处罚了掌管衣服的官员,认为前者越权,后者失职。官员应做好职责范围之事,不必操心职责之外的事情。从依法治国角度看,韩昭侯显然没错,且能够因而教育群臣遵纪守法,不要越权做事。但是,掌帽官只做职责范围之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哪怕韩昭侯冻死也不管不问,难道不是典型的形式主义吗?不过,如果掌帽官为了获得韩昭侯好感而为其盖上衣服,以便将来有个好的前途,其行为依然是形式主义。
如何做才不是形式主义呢?掌帽官不是为自己考虑,而是出于免得韩昭侯受冻,其行为便不再是形式主义。同时,如果为了维护法治和法律权威,不管对待什么级别的官员都坚守规则,不做权责以外之事,即使没有给韩昭侯盖上衣服,其行为也不再是形式主义。我们发现,判断掌帽官行为是否为形式主义的主要依据是行为动机。拥有为别人而非为自己谋利益的动机,就不再是形式主义。然而,动机又是最难把握的。儒家倡导的德治正是从“动机”这一源头抓起,即强调治“心”和修身。可以说,把道德教化和政治制度有机结合起来,才能够根治政治中的形式主义弊病。
在《习近平关于力戒形式主义官僚主义重要论述选编》一书中,习近平总书记强调不忘初心、牢记使命,反对享乐主义、弄虚作假、贪图虚名,增强群众观念和群众感情,要求领导干部不断反省、尽心尽责,力戒功利主义、实用主义,坚持理想信念,提升道德境界,追求高尚情操,远离低级趣味,自觉抵制歪风邪气[4]等,这些言论皆是从道德境界层面对官员的要求,体现了德治精神。提升官员道德境界和道德素养,增强官员的道德自觉,让官员从内心深处生发出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强烈愿望,做人做事必然不再流于表面,进而从根本上而非表面上根治各式各样的形式主义。
学习儒家精神不是用来约束和指责别人的,而主要是用来反省自己的。“修身”要求修正我们自身的思想行为。用“修身”这个词汇阐发一连串道理,或者用它评判别人,而不是审视和审察自己,就偏离了学习儒家精神的正道。让儒家精神在我们自己身上发挥作用,才能够说服和指导别人。学习了儒家精神,如果没能变得谦虚、平和、正直、高尚,反而愈加不满与愤恨,愈加敌视敌对周围的一切,这样的学习一定是失败的。颜回被孔子视为最为“好学”的弟子,原因就在于他遵从“为己之学”的原则,“不迁怒、不贰过”,把学习作为提升道德境界而非用来炫耀的事情。
胡适认为:“教育是给人戴一副有光的眼镜,能明白观察;不是给人穿一件锦绣的衣服,在人前夸耀。”[5]442学习儒家精神不是用来夸耀的,而是用来审视自身和周围人事的,尤其是审查和反思自己生活的。“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把学习与思考相结合,不断反省自身不足与缺陷,获得精神的成长与超越,才能够实现学习的目的。鲁迅说过:“我的确时时解剖别人,然而更多的是无情面地解剖我自己。”[6]284我们时代缺乏的正是那种“无情面地解剖我自己”的精神,我们已经习惯于评判别人,对自身的过错与过失往往视而不见。所谓的批判性思维大多只是对准别人和周围环境的,对于自己则宽容得多。当谈到宽容,往往想着别人对我们宽容,实际上这正是对别人不够宽容的表现。
无论是学习还是讲授儒家精神,最为重要的是从中汲取改善自身的精神营养,通过不断地修身,提升思想境界和为人处世的能力。《大学》强调:“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如何修身呢?把接受到的知识学问与心灵世界产生联接,时时刻刻反思反省,不断改造精神和心灵,“养吾浩然之气”。如何培养浩然之气呢?孟子认为,要以“德”养之,不断地进行德行修养和修为,一刻也不停止,就会孕育出一股浩然正气,同时不能拔苗助长。外在表现是长期内在修为的结果,外貌也是内在修为长期积累的外在显现。涵养和修养定会表现在气质上,德行是最好的装饰。
现阶段,不少礼仪培训课程把礼仪等同于外在的服饰、礼节、礼貌、举止等,并把功夫用在外在修饰上。外在修饰若不与内在修为相结合,只能是徒有其表。言谈举止一旦展现出来,给人以浅薄无知、鄙俗粗陋的感觉,华丽的外表不但不能够增加自身的魅力,反而会适得其反。学习儒家精神,修身养性,用德行装饰精神面容,当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必然会呈现出很强的气场和能量。
先秦时代,孔、孟、荀儒学直面时代问题,针对现实政治、人文、教育、德行修养等问题,提出相应主张和应对办法,这是实践而非理论的态度。秦汉以后,儒学被作为一种学说对待,逐步被知识化和对象化。魏晋南北朝一直到隋唐,儒学在政治理念、治国理念、政治制度等方面占据主导地位,宋明理学把儒学形而上学化和概念化,同时使得儒学在身心修养、精神生活方面占据主导地位,这是宋明儒学的贡献。近代以至于当今社会,又出现了所谓心性儒学、政治儒学、生活儒学等,不同时代发展了儒学的不同方面,儒学的实践性经常被遮蔽,又不断地被强调。
现如今,儒学在学术圈、官方和民间都获得不同形式和程度的认可和复兴,不少人在宣传或宣讲儒学过程中,只讲儒学的概念、名词和体系,而不讲如何修身,对时代问题漠不关心。这实际上只是在讲儒学传统,而不是在创新和发展儒学。偏离了儒学的真精神,只会把儒学带入死胡同。从儒家那里获得精神能量,并转化为精神营养,才能够解决时代问题,纠正时代偏差,弥补时代缺失。儒学复兴应服务于日常生活,提升生活品质和人文素养,防止坠入概念儒学和口号儒学的泥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