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元一体视角下中华民族共同体的结构及特征

2021-01-12 11:23胡兆义
关键词:一体共同体中华民族

胡兆义

中国各民族在漫长的历史发展中彼此交流、相互依存、互辅共生,形成了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党的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总书记为核心的党中央高度重视民族团结工作,推动把“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写入党章,并明确强调“以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为主线做好各项工作”。学术界积极响应,掀起了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研究和讨论的热潮,学者们围绕“什么是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为什么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如何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等问题,展开多学科、多角度的综合研究,成果丰硕。但是,中华民族共同体是中国各民族从多元到一体互动交融的历史必然,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最关键的是如何全面理解“中华民族共同体”和“多元一体”。因此,在新时代背景下,结合习近平总书记关于民族工作的重要论述,从作为高层整体的中华民族和作为基层单元的56个民族的双重维度,深入剖析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多元结构,准确阐释中华民族共同体作为有机整体的内在特征对于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加强中华民族大团结,具有重要的理论价值和现实意义。

一、作为研究视角的多元一体

近代以来,随着全球化进程的加快,地区之间、国家之间的人口流动日趋频繁,原有的国家秩序与民族结构发生了深刻变化,绝大多数国家都居住着多个民族,民族关系问题日益成为各国政府和学术界共同关注的焦点。倡导和谐民族关系、构建国家认同是现代多民族国家制定民族政策的根本目标,在此基础上各国政府采取不同理念和措施处理本国民族事务,形成了同化主义、多元文化主义等几种较为典型的模式。同化主义一味追求各民族之间的同一性,抹杀各民族之间事实上存在的差异性,在实践过程中导致更深层次的民族矛盾甚至冲突和斗争,二战结束后逐渐被多元文化主义理念所取代。多元文化主义秉持文化多元的理念,反对民族压迫和歧视以实现民族平等,虽然尊重了各民族之间的差异性,但在维护国民统一性方面力不从心。诚如美国学者亨廷顿所说:多文化论和多样性理论损害了美国国民特性尚存的中心内容,即盎格鲁—新教文化的文化核心和自由、民主的“美国信念”的合法地位。(1)塞缪尔·亨廷顿:《谁是美国人?美国国民特性面临的挑战》,程克雄译,北京:新华出版社,2010年,第14页。为此,亨廷顿担忧:“一个多文明的美国将不再是美利坚合众国,而是联合国。”(2)塞缪尔·亨廷顿:《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周琪、刘绯、张立平译,北京:新华出版社,2010年,第282页。可见,多元文化主义作为反对种族隔离及西方文化霸权的武器是成功的、有效的,而作为维护国民统一性、引导国家认同的旗帜是失败的。(3)王希恩:《从多元文化主义到多元一体主义的思考》,《世界民族》2013年第5期。

中华大地自古就生活着众多民族,中国人民在处理民族关系的悠久历史中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和智慧。20世纪80年代末,费孝通先生在香港中文大学的Tanner演讲中首次提出“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理论。他指出,中华民族作为包括中国境内56个民族的民族实体,不是56个民族加在一起的总称,而是56个民族已经结合成为相互依存、统一而不可分的整体,在“多元一体格局中,56个民族是基层,中华民族是高层”(4)费孝通:《简述我的民族研究经历和思考》,《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7年第2期。。该理论从宏观视野、多学科角度系统分析了中华民族的形成和发展,是我们“认识中华民族整体结构的一把钥匙”(5)宋蜀华:《认识中华民族构成的一把钥匙——〈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读后》,《中央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0年第3期。。“多元一体”理论巨大的解释力和概括性使其一经产生就成为人们研究中国历史文化的一种认识工具,被运用到中国历史、社会、文化诸领域研究中,具有了方法论的意义。(6)参见陈连开:《认识中华民族构成奥秘的钥匙》,《中国社会科学》1993年第1期。此外,该理论也在社会层面被广泛应用,甚至成为党和国家阐述民族问题的正式用语。(7)参见史金波:《“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理论的形成背景和当代价值》,《中央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8年第5期。党的十八大以来,无论是中央民族工作会议,还是全国民族团结进步表彰大会,亦或民族学、社会学、历史学、政治学研究,都普遍使用“多元一体”的话语表达,还有学者为推进马克思主义民族理论研究范式的创新直接将之称为“多元一体主义”(8)参见王希恩:《从多元文化主义到多元一体主义的思考》,《世界民族》2013年第5期;王希恩:《再倡“多元一体主义”》,《学术界》2018年第8期;王淑兰:《作为民族理论“中国话语”的多元一体主义——兼谈马克思主义民族理论发展的范式创新》,《中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20年第6期。。“多元一体”理论实际上揭示了一种事物结构上的规律性,就中国民族关系结构而言,多元一体不仅是中华民族的层级结构,也是任何一个民族、任何一种文化具有的结构,它既倡导尊重多样性的进步文化观,也弘扬追求“大一统”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观,既承认各民族之间的差异性,也肯定各民族之间的同一性,有助于自觉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9)参见王希恩:《再倡“多元一体主义”》,《学术界》2018年第8期。“多元一体”理论超越了多元文化主义的局限,是中国在认识和解决民族问题上贡献的中国智慧,体现着中国民族理论话语体系的深化发展。因此,我们不能盲目地把源于西方的民族理论套用在认识和解释中国民族事务上,而要结合具体情境,从中国作为统一多民族国家的基本国情出发,坚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自信、理论自信、制度自信和文化自信,坚持中国特色解决民族问题的正确道路。

进入新时代,习近平总书记在准确把握中国统一多民族国情和全面审视国内外发展大势的基础上,作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重大原创性论断,不仅进一步增强了中华民族凝聚力,巩固了中华民族大团结,也为国际社会提供了处理民族事务的中国方案,是马克思主义民族理论中国化的最新成果。中华民族共同体与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有着紧密的理论与现实渊源,加强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以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是对中国多元一体民族格局的尊重与遵循。(10)参见郝亚明:《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视角下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研究》,《西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3期。共同体通常蕴含着积极的共善价值关怀以维系共同体的存续与发展,中华民族共同体是中国各民族长期交融形成的有机体,“是以历史上积淀而成的中华民族为基础形成的以共善生活为价值导向、具备共同复兴关怀的中国国民聚合实体”(11)青觉、徐欣顺:《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概念内涵、要素分析与实践逻辑》,《民族研究》2018年第6期。。中华民族共同体包含多个维度,不仅是由中国各民族相互交融形成的经济互赖、文化互融、社会互嵌、情感互通的民族共同体,也是认同国家政治体系和有着强烈国家认同感的政治共同体,还是各民族文化互鉴融通、共同丰富中华文化宝库而结成的文化共同体,更是在抗击外敌、捍卫国家主权过程中形成的利益攸关、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命运共同体。中华民族共同体是包含中国各民族的有机整体,“虽然存在民族文化和民族感情的多样,但都可以包容在同一个主权国民国家的政治空间当中”(12)纳日碧力戈:《万象共生中的族群与民族》,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5年,第309页。。在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中,中华民族作为整体是由中国各民族长期互动交融形成的一个血肉相连、命运相依的共同体,各民族作为基层单元在自身发展中也相互吸收、相互融合,成为族源多元、文化多元而又自成一体的中华民族家庭成员。因此,多元一体不仅准确反映了中华民族的形成过程和整体结构,也是全面认识中国各民族形成和发展过程的重要视角。

二、多元一体的中华民族

中华民族是“一体包含多元、多元组成一体的辩证统一共同体”(13)郝时远:《立足国情实际 创新发展理论》,《中国民族》2015年第3期。。在中华民族大家庭中,每个民族都是平等的家庭成员,彼此之间谁也离不开谁,大家相互尊重、相互学习、相互认同,共同巩固着大家庭的“一体”。成员多元、家庭一体,尊重多元、认同一体,这是中华民族大家庭的基本特征。(14)郝时远:《中国特色解决民族问题之路》,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6年,第123页。作为高层整体的中华民族,其多元一体主要表现在生存空间、族体构成、经济及文化等多个方面。

中华民族生存空间的多元一体。中国东南西北各有其不同的地理环境,既有平原绿洲,也有高山荒漠,既有森林冻土,也有草原湖泊,多样的地理环境共同构成中华大地这样一个外有自然屏障、内部自成体系的独立生存空间。一体的地理空间格局决定了中国各民族向内发展的内聚力,决定了各民族相遇、相知、相融而成为中华民族的历史发展进程。各民族在地域分布上并非区划齐整、界限分明,而是犬牙交错、杂居共处又相对聚居,汉族聚居的地区有多个少数民族居住,少数民族聚居的地区也有汉族居住,一个少数民族聚居的地方还有其他少数民族聚居或散居,有些自治地方直接在行政区划名称上冠以多个民族,如恩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积石山保安族东乡族撒拉族自治县等,充分体现了中国各民族在历史发展中长期穿插流动、插花分布、互生共融的多元一体状态。为实现民族平等,保障各族人民参与国家事务的权利,中国设立了民族自治地方。自治区之所以戴了某个民族的“帽子”,并不是让其享有更多权利,而是让其承担维护国家统一、团结区域内各族人民,进而共同繁荣发展的更大责任和义务。(15)参见《中央民族工作会议精神学习辅导读本》,北京:民族出版社,2015年,第82页。改革开放以来,随着中国经济快速发展和交通条件的极大改善,人口流动日益频繁,各民族进入跨区域大流动的活跃期,民族分布呈现出大流动、大融居的新特点,多民族共居一处并相互嵌入的居住格局更加明显。因此,无论历史上还是现在,中国各个地方都生活着多个民族,是各民族共同生息、繁衍、发展的地理空间,而不是某一个民族所独享的区域,生活于其中的每个民族都为当地经济社会发展贡献了力量,都是这一区域的主人,享有平等的权利和地位。中国所有区域,包括民族自治地方,都是中华人民共和国领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是全体中国人民共同建设、共同治理、共同享有的区域。

中华民族在族体构成上的多元一体。中国各民族在族源和发展中都密切相关,“中华民族就是由这密切相关的各部分,在复杂的历史过程中结合成的”(16)费孝通:《费孝通民族研究文集新编:下卷(1985-2003)》,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06年,第364页。。“最新考古成果表明,我国是东方人类的故乡,同非洲并列人类起源最早之地。”(17)习近平:《建设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中国气派的考古学 更好认识源远流长博大精深的中华文明》,《求是》2020年第23期。自远古时期,中华大地就生活着众多民族,他们各自发展并相互影响,形成先秦历史所概括的中原华夏、东夷、西戎、南蛮、北狄“五方之民”,历经春秋战国500多年的混杂、联结,在秦汉时期共同奠定了中国统一多民族国家的雏形。华夏与四方各民族都有共同的渊源关系,彼此既相互融合又各自发展,形成中华民族自起源时代就有的多元一体特征。(18)陈连开:《关于中华民族起源的几点思考》,《广西民族研究》1991年第3期。两千多年来,中华民族虽有分裂和纷争,但每一次分裂都迎来了更大范围的统一,无论是少数民族建立的政权,还是汉族建立的政权,都秉承中国传统的“大一统”观念,将实现国家统一作为最高政治目标。各民族在迁徙、通婚、贸易及杂居中交融为一体,在追求大一统的趋势中你来我往、我来你往,不仅有各少数民族成分融入汉族,也有大量的汉族成分融入各少数民族,还有各少数民族之间的相互融入,最终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谁也离不开谁的中华民族大家庭。当前,随着新型城镇化和市场经济的快速发展,人口流动速度和规模增大,各民族混居状况日益突出,人们在学习、工作和生活中的互动更加频繁,族际通婚更加普遍,有些民族的族际通婚数量甚至超过了族内婚姻。各民族的关系可以用泥人的重塑来比喻,各个民族好比是泥人,将泥人一齐打破,仍用这堆泥再捏一个你和我,但已经是“你泥中有我,我泥中有你”(19)谷苞:《论中华民族的共同性》,《新疆社会科学》1985年第3期。。因此,中华民族是在中国本土产生,是中国各民族在历史演进中相互融合而成的,各民族之间有着血浓于水的骨肉亲情,都是中华民族大家庭不可或缺的重要成员。

中华民族在经济生活方式上的多元一体。中华民族生存空间的内部差异决定了人们经济生活方式的多样性,农耕、游牧、渔猎、采集等经济方式共存于中华大地,各地区的农产品及手工制品存在不同程度的互辅和互相依赖,有着广泛的产品交换和文化交流,并形成茶马互市、盐茶互市、马绢互市、丝绸之路等,且不同经济生活方式之间也并非泾渭分明,相邻的经济生活方式间有着过渡地带,这一地带的人们可以兼营两种甚至多种经济生活方式。例如:在中原农耕民族与北方游牧民族之间的长城内外,存在一个中间的边境群体,他们既没有完全丧失其本来性质又能兼具农耕和游牧两种生活,由此形成了边疆的混合文化,是中华民族不同经济生活方式紧密相连的有力体现。(20)拉铁摩尔:《中国的亚洲内陆边疆》,唐晓峰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322页。中华大地是世界农业起源的中心之一,中华农业起源自成体系,在起源阶段即是农业与牲畜饲养相结合,且南北呈现水田、旱地农耕、游牧三个发展带,多种农业类型各具特点又相互渗透,自中华民族起源阶段就表现出相互平行发展而又相互依存、相互补充的特点。(21)陈连开:《论中华文明起源及其早期发展的基本特点》,《中央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0年第5期。同时,由于汉族人数众多,分布广泛,其建立的商业据点几乎在所有的少数民族聚居区都有分布,在客观上起到了连接各民族经济生活的作用,实现了各地区、各民族物产的流通和交换,使各种经济生活方式同时并存并互为补充,促进了中华民族在经济上的多元一体。改革开放以来,随着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不断发展和完善,各族人民在统一的市场体系下参与经济活动,劳动力的自由流动及商品的自由流通打破了民族和地区的壁垒,各民族在商品生产和交换中互惠互利、协作互助,彼此之间的经济交往更加密切。此外,随着西部大开发、经济发达地区对口支援民族地区、精准扶贫及乡村振兴等战略的实施,不同民族或地区之间的经济联系和经济协作进一步深化,彼此之间的经济依赖性和互补性增强,有利于推动少数民族和民族地区与全国同步实现现代化,以发展厚植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

中华民族在文化上的多元一体。中华文化是中国各民族文化之集大成,曾经以及现在活动于中华大地上的各个民族都为中华文化的形成贡献了力量,他们共筑了中华民族延续数千年而从未间断的文化传统。从起源来说,中华文化是多元区域不平衡发展而又相互渗透的结果,黄河中下游文化、长江中下游文化、燕辽文化、华南文化、北方游牧及渔猎文化等不均衡发展,又相互交流、借鉴、融合,共同形成博大精深、源远流长的中华文化。在语言文字上,中国既存在多样性,又具有中华民族的共性,一种语言为多个民族共同使用和一个民族同时使用多种语言的现象非常常见,且各民族语言文字相互影响、相互借鉴,汉语言文字逐渐成为国家的通用语言文字,是增强国民凝聚力、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重要载体、桥梁和纽带。在民间文学上,中国各民族有一些共同流传而又各具特色的神话传说,如汉族、苗族、侗族、白族、布依族、彝族、纳西族、拉祜族、瑶族等都流传着盘古开天辟地的传说,汉族、藏族、苗族、彝族、壮族等20多个民族都流传着洪水泛滥与伏羲和女娲兄妹成婚的神话。(22)参见陶立璠,等编:《中国少数民族神话汇编:洪水篇》,北京:中央民族学院少数民族古籍整理出版规划领导小组办公室,1984年;朱桂元,等编:《中国少数民族神话汇编:开天辟地篇》,北京:中央民族学院少数民族古籍整理出版规划领导小组办公室,1984年。这些神话传说在各个民族中有着具体情节上的差异,但内容基本相同,它们作为中国各民族共同的文化遗产,是中华民族共有的精神财富,体现出各民族的特点和中华民族的共性,民族间共享部分神话传说,也是中华民族内部相互交流融合的一个绝好例证,讲好中华民族共同体的故事是以文化浸润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必然要求。在风俗习惯上,中国各民族有着自身的一些鲜明特点,但也有着共同的特征,如绝大多数民族实行一夫一妻的婚姻制度,联姻过程普遍受周代《仪礼》影响而具有某些共同程序;春节、清明、端午、中秋等传统节日不仅是汉族的节日,也是很多少数民族的节日。此外,中国各民族还在文学、艺术、科技、医学、史学等方面丰富了中华文化。近代以来,在争取民族独立、人民解放和国家富强的伟大斗争中,中国共产党领导和组织广大人民群众创造了革命文化,并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事业的不断发展中铸就了社会主义先进文化,一体的中华文化更加丰富多彩。习近平总书记指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是当代中国精神的集中体现,凝结着全体人民共同的价值追求。”(23)习近平:《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 夺取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胜利——在中国共产党第十九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人民日报》2017年10月28日,第1版。因此,促进各民族文化的交融一体,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为引领构建各民族共有精神家园,全面深化学校民族团结进步教育,全面推行使用国家统编教材,全面推广普及国家通用语言文字,增强人们的中华文化认同,是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必然要求。

三、多元一体的中华民族构成单元

中华大地是人类起源的中心之一,众多民族在这块土地上生息、繁衍、分化与融合,经过数千年的发展演变,几乎每一个民族中都包含着其他群体的成分,这种相互吸收、相互融合是铸就中国统一多民族国家的民间根基。(24)参见郝时远:《中国特色解决民族问题之路》,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6年,第121页。在中国,通过识别并经中央政府确认的民族有56个,其中很多本身还各自包含更低一层次的“民族集团”,可以说,在中华民族的统一体中存在着多层次的多元格局。(25)费孝通:《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修订本)》,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19年,第44页。作为基层单元的56个民族,每个民族也是多元一体的,“多元”是指这些民族的来源和文化是多元的,每一个民族都吸收融合了其他民族成分,借鉴转化了其他民族的文化元素;“一体”是指不管民族的来源和文化构成如何,民族内部的经济、文化、社会等方面有何差异,人们都认同为一个民族。在民族研究中,我们不仅要揭示“汉族与各少数民族均具有多元一体结构”,还要认真总结“多民族交错关系中相互介入的人口、血脉与文化过程的规律”(26)周星:《关于“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的学术评论》,《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0年4期。。

从民族来源上说,中国各民族的来源都不是单一的,具有多元性。民族不是从来就有的,而是人类社会发展到一定阶段的历史产物,民族也不是古代某一英雄人物或氏族、部落简单的血缘延续,而是以某一族体为核心吸收不同来源而形成的某一民族。其中,最为典型的就是汉族。汉族作为世界上人口最多的民族,具有多元一体的结构模式,就像一个硕大无朋的“雪球”,在形成和发展中融合了许多族体,越滚越大,越滚越结实,从而成为一个内部差异巨大,而又被高度认同的民族共同体。(27)参见徐杰舜:《雪球——汉民族的人类学分析》,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年,第1页。作为民族大融合的产物,汉族具有兼容并包、海纳百川的强大涵化力,这不仅使其族体规模越来越大,也使其能够成为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的凝集核心。回族作为中国人口较多、分布广泛的少数民族,来源同样复杂,其民族成分既包括唐宋以来久居中国的阿拉伯、波斯等地的穆斯林商人,也包括元代从中亚、伊朗、阿拉伯等地东来的信仰伊斯兰教的人群,更融合吸收了汉、蒙古、党项、维吾尔等众多民族成分,最终在中华大地上形成了回族这样一个多元一体的民族共同体。维吾尔族是经过长期迁徙、多民族融合而形成的,其先民的主体是隋唐时期生活于蒙古高原的回纥人,后来上书唐朝自改为“回鹘”,西迁至新疆的回鹘人相继融合了当地的汉人、焉耆人、龟兹人、于阗人、疏勒人等,构成近代维吾尔族的主体,元明时期,新疆各民族进一步融合,蒙古人也为其补充了新鲜血液。(28)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新闻办公室:《新疆的若干历史问题》,《人民日报》2019年7月22日,第8版。藏族是生活在“青藏高原上的土著居民在其长期的历史发展中,不断融合、吸收周边其他民族成分而逐渐形成的”(29)杨圣敏:《中国民族志》,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03年,第200页。。西夏灭亡后,党项人融于不同民族之中,仍居于甘、青、川西北的羌人诸部则经过与吐蕃长期融合,成为甘、青、川藏族的主要来源,西藏的藏族更是本土与多元的结合,它不仅包括吐蕃各部,还吸收了部分吐谷浑人、汉人、回鹘人等。(30)参见陈连开:《求同初阶:陈连开学术论文集》,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08年,第49-59页。撒拉族是中国人口较少民族之一,其先民是元代时期从中亚东迁至青海循化的撒鲁尔人,定居循化之后不断吸收周边其他民族成分,尤其是蒙古族、藏族、回族、汉族等,人口越来越多,族体规模不断扩大,最终在中华大地上形成了一个新的民族共同体——撒拉族。(31)参见《撒拉族简史》编写组:《撒拉族简史》,北京:民族出版社,2008年,第21-22页。土家族主要分布在湘鄂黔渝四省(市)交界的武陵地区,古代巴人是其先民的主体,在繁衍发展过程中不断融合吸收历来就生活于该区域的土著人、外迁而来的汉族及其他少数民族,最终得以形成稳定的人们共同体——土家族。(32)参见谭志满:《民间信仰与武陵地区社会发展研究》,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9年,第31页。此外,胡起望、谢肇华等人还分析了瑶族、满族等民族的多元一体特征。(33)参见费孝通:《中华民族研究新探索》,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1年,第217-332页。“从生物基础,或所谓‘血统’上讲,可以说中华民族这个一体中经常在发生混合、交杂的作用,没有哪一个民族在血统上可以说是‘纯种’。”(34)费孝通:《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修订本)》,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19年,第33页。各个民族都经历了从多元到一体的形成过程,彼此各具个性而又紧密相关,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从文化上说,中国各民族文化并非相互隔离或界限分明,而是在相互交往交流交融中彼此借鉴、相互吸纳,进而形成本民族的特色文化,具有多元一体特征。汉语有七大方言,不同方言之间难以进行交流,但采用同样的文字系统,且现代汉语形成了普通话,便于不同方言、不同语言群体之间的交流。畜牧业是蒙古族长期以来的主要生计方式,但也有部分人从事半农半牧、农业等,既有全民性的重要节日,如那达慕大会、大年(春节)、小年等,还有一些受到周边民族影响而形成的地方性节日,如云南地区蒙古族的鲁班节、新疆地区蒙古族的千灯节等。苗族主要分布于云贵高原及其边缘地带,与瑶族、壮族、侗族、土家族等多民族交错杂居,节日习俗因地理分布而不尽相同,贵州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苗族的传统节日是芦笙节,而该州雷山县苗族的传统节日是爬山节,湖南湘西苗族的传统节日则是“四月八”,即使是同一节日,如吃新节、捕鱼节、花山节等,在不同地区,人们过节的日期也不一样。(35)参见吴仕民:《民族问题概论》,北京:人民出版社,2011年,第368页。藏族聚居的青藏高原早在吐蕃王朝之前的更早阶段,就分布着多种古文化,昌都市的卡诺遗址作为西藏具有典型意义的新石器时代文化遗址,其中既发现了中原古文化特征,也发现了中国南方和北方古文化特征,反映出西藏远古文化的多元性及其相互影响,显示出中华文化多元一体的趋势。(36)李绍明:《巴蜀民族史论集》,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2004年,第182-183页。佛教传入藏族地区之后,与藏族信奉的原始宗教苯教相结合,形成藏传佛教,并分为许多大小不同的教派,同时,一些地方仍然保留着固有的原始宗教。藏族主要讲藏语,但也有部分人讲白马语、嘉戎语、尔苏语等,藏语内部也分为卫藏、康藏、安多三大方言,相互沟通有一定困难,但却采用相同的文字系统,充分说明藏族文化的多元一体特征。维吾尔族文化是在中华文化发展的整体格局中形成的,它不仅包括伊斯兰文化的一些元素,还包括之前的萨满教文化、佛教文化、摩尼教文化等众多文化元素,也吸收了中原文化及周围其他民族的文化,是在中国各民族文化的滋养下发展进步、自成一体的。(37)王立胜、姑丽娜尔·吾甫力:《关于新疆文化建设的对话》,《东岳论丛》2016年第7期。武陵地区作为汉族、土家族、苗族、侗族等众多民族杂居共处的地理空间,多元文化相互采借、彼此交融,比如侗族吸收周围民族的建筑文化创造了独具山地特色的风雨桥、鼓楼等地方建筑,“大规模的文化互动使土家人对汉族有更多的了解,接受了汉族不少生产技术和生产方式,汉族许多风俗习惯、价值观念为土家人所认同”(38)段超:《元至清初汉族与土家族文化互动探析》,《民族研究》2004年第6期。。因此,民族文化的多元一体特征形成于族际交往之中,族际交往是双向或多向的,文化交流也相应是双向或多向的,各民族在互动过程中都不可避免地受到他者影响,只不过是所受影响的大小或程度不同而已,绝对的、完全的单向影响是不存在的。任何民族文化都并非一成不变,而是传承性与生活性相结合,是一个不断借鉴、吸收他者文化为我所用的变迁过程,我们应该以辩证、动态的眼光看待民族及其文化,正确认识民族交融的历史事实和社会发展趋势。

四、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多维特征

中国各民族共同缔造、发展、巩固了伟大祖国,一部中国史就是一部各民族交融汇聚成多元一体中华民族的历史。作为高层整体的中华民族包括相依互辅的诸多民族单元,每个民族单元也经历了从多元到一体的形成和发展过程,呈现出高层整体与基层单元双重的多元一体特征。进入新时代,结合习近平总书记关于民族工作的重要论述,从“多元一体”理论视角,深入分析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内在特征,对于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具有重要意义。

多元一体的中华民族共同体是中国数千年发展的必然结晶。首先是地区性的多元一体,如春秋五霸、战国七雄,其中每一个政权都实现了地区性的统一,进而为秦统一诸国奠定了前期基础。其次是两大统一体的形成,秦兼并六国,长城以南的农耕区实现了统一,而秦末汉初的匈奴冒顿单于则统一了长城以北的游牧区,初步形成了农耕和游牧两大集团并存且互为依赖、互相促进的局面,尤其是后来北方游牧区内大片农业区的出现,预示了两大集团终将统一的历史必然。(39)谷苞:《论正确阐明古代匈奴游牧社会的历史地位》,《民族学研究》1986年。最后是“大一统”格局的形成,兴起于中国东北部的满族,早期以狩猎为主,兼营畜牧,后来又学习汉文化,发展农业,可以被农牧两大统一体共同接受,最终将中华民族的农牧两大集团真正结合到了一个实体中。(40)马戎:《民族社会学:社会学的族群关系研究》,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年,第132页。近代以来,西方列强的掠夺和入侵导致中国面临生死存亡的危机,极大地激发了自在发展数千年的中华民族的民族意识,各族人民团结一致,同仇敌忾,在共同抗击外敌的斗争中凝聚为自觉的中华民族共同体。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多年来,中国共产党领导各族人民共同团结奋斗,共同繁荣发展,“创造了世所罕见的经济快速发展奇迹和社会长期稳定奇迹,中华民族迎来了从站起来、富起来到强起来的伟大飞跃”(41)《中共中央关于坚持和完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 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人民日报》2019年11月6日,第1版。,各族人民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道路上巩固发展成一个自强自信的牢固共同体。因此,中华民族共同体是各族人民在长期交往交流交融中作出的共同选择,是不可阻挡的历史大势,充分体现了中国人民热爱国家、追求团结统一、自强不息的伟大民族精神。

中华民族共同体具有构建性。中华民族是支撑中国民族国家制度的国族,从人类历史发展的角度来看,国族意义上的民族都是构建起来的,构建性是民族形成过程的重要特征,但中华民族的构建并非主观意志的行为,而是在历史上各个民族群体长期凝聚的基础上进行的,是中国历史发展的必然和趋势。(42)周平:《再论中华民族建设》,《思想战线》2016年第1期。国族(nation)属于现代政治范畴,意味着与全新的现代国家相联系,代表了一个现代国家的全体国民。(43)潘志平:《Nation及“国族一体”论》,《新疆社会科学》2018年第3期。现代国家的建立和发展过程就是打造国民、构建国族、巩固国家认同的过程,如西方民族国家普遍经历从同化主义到多元文化主义的政策转变来加强国族建设。中华民族的构建是中国各民族长期交往交流交融过程的历史延续,各部分凝聚为一个自觉的民族实体是在近代共同抗击外敌入侵、捍卫国家主权的斗争中最终实现的,并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具有了国家的形式。随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事业的不断发展,人口流动与民族交融的广度和深度空前拓展,中华民族日益巩固、凝聚为一体化的强大国族。当前,虽然各民族在文化艺术、风俗习惯等方面的差异依然存在,但彼此之间的共同因素不断增多。习近平总书记在准确把握中国民族关系历史、现实和发展趋势的基础上,作出“坚持促进民族交往交流交融,不断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创新论断,确立了新时代中国民族工作的主线。因此,我们要正确认识民族交融,在切实尊重差异的基础上逐步缩小差距,不断挖掘、整理和宣传各民族交融发展的历史事实,引导各族群众看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民族关系发展的未来走向,增强对伟大祖国、中华民族、中华文化、中国共产党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认同,推进新时代中华民族共同体建设,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从而维护国家统一、稳定和发展。

中华民族共同体是一个有机整体。“有机”一词原指跟生物体有关的或从生物体来的化合物,也用于指事物构成的各部分互相关联协调而具有不可分的统一性。马克思认为:“社会不是坚实的结晶体,而是一个能够变化并且经常处于变化过程中的有机体。”(44)《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102页。社会作为有机体是由多个部分构成的统一整体,构成整体的各部分相互联系、相互作用,具有不可分割的整体性。同时,每个部分及其联系又都对整体发生作用,并引起整个有机体的变化与发展。从马克思主义的社会有机体理论来看,中华民族共同体不是中国各民族简单的集合体,而是各民族相互联系、相互作用下的统一体。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中的“多”和“一”有内在的统一,是有机的联系,一体离不开多元,多元也离不开一体,两者辩证统一。(45)《中央民族工作会议精神学习辅导读本》,北京:民族出版社,2015年,第30页。中国各民族间不可分割的有机联系,是中华民族在数千年的历史发展中形成的,孤立研究某一民族,而不关注它与其他民族的关系,不把它放在中华民族整体的视野中,也就无法对这一民族形成全面的认知。因此,中华民族历史发展及中国民族学研究,都不断揭示着中国各民族之间共生共存共荣的相互关系,中华民族已凝聚为休戚与共、福祸相连、不可分割的有机整体,我们必须加强中华民族共同体研究,全方位、多角度探索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实践路径。

中华民族共同体是以国家认同为基础而结成的不可分割的民族实体。中华民族共同体是由各具特点又相互依存的各民族在共创中华文化、捍卫祖国统一、推动国家发展中彼此交融而成的完整实体,实体中各组成部分不仅具备对自身民族的认同意识,也已经产生高层次的中华民族认同意识,二者属于不同层次,可以并行不悖。费孝通先生将之引申为民族认同意识的多层次论。(46)费孝通:《简述我的民族研究经历和思考》,《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7年第2期。人在本质上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人的成长就是通过社会化而不断融入各类社会群体的过程。人处于不同的社会关系之中,并由此形成多重认同和角色,如家族认同、地域认同、阶级认同、民族认同及国家认同等,它们共存于人们的意识之中,处于不同层次。当前,主权国家才是国际关系的主体,任何个人的自主和自由必须以拥有特定国家的公民身份为前提,并以特定政府提供的最基本生存保障为其生存的最后底线。(47)林尚立:《现代国家认同建构的政治逻辑》,《中国社会科学》2013年第8期。对于社会个体来说,无论其怎样富裕,如果他(她)的国家被破坏,他(她)也必定陷入普遍的毁灭之中,但只要国家本身安全,个人就有更多机会从私人的不幸中恢复过来。(48)修昔底德:《伯罗奔尼撒战争史》,谢德风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8年,第164页。因此,国家认同在人们的认同体系中处于最高层次,具有优先性,是人们赖以为生的社会价值所系与不可或缺的认同所在。习近平总书记明确指出,“增进各族群众对伟大祖国、中华民族、中华文化、中国共产党、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认同”(49)习近平:《依法治藏富民兴藏长期建藏 加快西藏全面建成小康社会步伐》,《人民日报》2015年8月26日,第1版。,“引导各族群众树立正确的国家观、历史观、民族观、文化观、宗教观”(50)习近平:《全面贯彻新时代党的治藏方略 建设团结富裕文明和谐美丽的社会主义现代化新西藏》,《人民日报》2020年8月30日,第1版。。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形成本质上就是国民国家认同的树立和巩固,维护国家统一、增强国家认同是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根本原则。

中华民族共同体是承载和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的国民共同体。国家是由全体国民集合而成,国族是一个国家的国民共同体,故国家是国族的政治形式,而国族则承载着国家的整个制度机制。(51)参见周平:《现代国家基础性的社会政治机制——基于国族的分析视角》,《中国社会科学》2020年第3期。国族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民族,而是蕴含着人口国民化和国民整体化等一系列机制,为现代国家制度建立提供着基础性支撑,中华民族就是在中华现代国家建构中逐渐凝聚成型,并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时实现了与国家的结合,成为中国的国族。(52)周平:《中国何以须要一个国族?》,《思想战线》2020年第1期。在中国这样一个具有悠久历史的国家中,民族变化多端,你变成了我,我变成了你,我中有你,你中有我,中华民族就是由这些关系密切、不可分离的民族所组成。(53)参见费孝通:《费孝通全集·第十卷(1983-1984)》,呼和浩特:内蒙古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311-312页。中华民族具有追求团结统一的内生动力,各民族在文化上兼收并蓄,在经济上相互依存,在情感上相互亲近,共同铸就了中华民族大家庭,共同体意识不断增强。可见,作为国族的中华民族具有极强的包容性和整合性,这就要求中华民族共同体各组成部分要以包容与开放的心态对待交往中的其他民族,实现彼此共同发展。无论个人还是群体,其发展过程就是融入大社会的过程,也就意味着对待他者的包容与开放,从而与他者、与社会实现更大方面的融合。以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为核心的中华民族建设关乎国家未来发展,在新时代民族工作实践和民族研究中,我们应该从国族的国民共同体角度出发,顺应各民族共性不断增加的社会发展趋势,加强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构建各族群众共居共学共事共乐的互嵌式社会结构和社区环境,从而进一步铸牢各族人民的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巩固国家认同和民族团结。

五、结语

“多元一体”理论揭示着事物的结构性特征,无论是中华民族,还是中华民族各组成部分,它们都内含着相互离不开的多元要素,彰显着多元要素之间的一体性联系,多元是一体中的多元,一体是多元构成的一体,各民族在吸纳他者成员和文化的过程中发展为中国某一民族,而这一过程又使各民族交融汇聚成血缘互融、文化相通、居住互嵌、经济互补、命运相依的中华民族,充分体现了多元一体的双重演化进程。“中华民族共同体”是习近平总书记提出的一个具有重要学术价值和重大现实意义的新概念,是对“共同体”思想和马克思主义共同体理论的完善与发展,是新时代马克思主义民族理论中国化的重大创新。(54)管小其:《“中华民族共同体”的深刻内涵与重大创新》,《中国社会科学报》2020年7月28日,第4版。2020年9月,习近平总书记在第三次中央新疆工作座谈会上强调,“新疆各民族是中华民族血脉相连的家庭成员”“要加强中华民族共同体历史、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的研究”(55)习近平:《坚持依法治疆团结稳疆文化润疆富民兴疆长期建疆 努力建设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疆》,《人民日报》2020年9月27日,第1版。。“多元一体”理论超越了同化主义、文化相对主义和多元文化主义理念,正确处理了“一”和“多”的关系,在承认民族差异的基础上强调一体性,准确反映了中华民族及其构成单元多元一体的形成发展过程,有助于系统认识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内涵和特征,对于深入学习和全面理解习近平总书记关于“中华民族是命运共同体”“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重要论断提供了新视角。从多元一体视角来看,在中华民族共同体从自在到自觉再到自强的历史进程中,各族人民心手相牵、团结奋进,自身命运已同中华民族的命运紧密联系在一起。当今世界正经历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国家安全形势不稳定性不确定性较大,加强中华民族共同体建设、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关系到中国共产党和国家事业发展的全局和整体战略,我们要顺应各民族交融一体的发展趋势,全面深入持久地开展民族团结进步创建活动,多维路径促进各民族广泛交往、全面交流、深度交融,不断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巩固发展民族团结大局,推动中华民族走向包容性更强、凝聚力更大的命运共同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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