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阳永
(北京社会主义学院,北京 100029)
2015年5月18日至20日,中央统战工作会议在北京召开,习近平同志发表了重要讲话。同年,中共中央颁布实施《中国共产党统一战线工作条例(试行)》(2020年12月21日,中共中央发布了《中国共产党统一战线工作条例》,简称《条例》)。“习近平同志重要讲话和《条例》是党中央高度重视统战工作的体现,是全面谋划统战工作的总纲”,“对全面推进统一战线事业具有根本性、全局性、长远性的指导作用”[1]。开展好统一战线理论研究是全面推进统一战线事业的重要内容,建立统一战线学则是系统地总结、研究和发展统一战线理论的必然要求。习近平同志的重要讲话,在总结统战历史经验的基础上,提出了一系列重要理论观点和政策思想,揭示了统一战线的基本规律,为统一战线学从应然到实然补上了关键的基础环节。当此时,作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重要成果的统一战线学已孕育成熟,将破茧成蝶。
任何一门学科的产生都有其基本原理和实践基础,统一战线学也是如此。统一战线理论伴随统战工作实践而生,是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与中国革命、建设和改革实践相结合的产物,统一战线学正是这一理论的集中表现,具有鲜明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品质和中国特色。
习近平同志指出:“人心向背、力量对比是决定党和人民事业成败的关键。”[2]从历史唯物主义的视角看,党和人民的事业就是引领历史按照党和人民的意志所指的方向前进。近百年的统战工作无不在凝心聚力,传播党的主张,壮大党的意志,从而引领历史向党的意志所指的方向发展。习近平同志深刻而精辟的论断,揭示了建党以来统一战线工作的本质特征和基本规律,揭示了统一战线理论与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历史唯物主义的内在联系和传承关系,为探索统一战线的基本原理、建立统一战线学破开了迷障,指明了方向。
基本原理通常指某一领域、部门或科学中具有普遍意义的基本规律。统一战线的基本原理必须能够为统一战线工作提供理论支撑,能够阐释其作用原理和工作实践。传统观点认为,马克思、恩格斯“首次揭示了无产阶级统一战线的基本原理,指出无产阶级只有解放全人类才能解放自己,为完成历史使命必须加强自身的团结统一,还要团结广大的同盟者”[3]1。无疑,马克思、恩格斯这一经典论断为中共建立统一战线提供了政策和理论依据,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然而,若作为基本原理,其是否能够阐释统一战线的实践?试问:从中共近百年的统一战线工作实践来看,其同盟者是否有民族资产阶级、官僚资产阶级等有产阶级或阶层?无论是从历史经验,还是从新时代提出的“全球反恐统一战线”[4]、抗疫“统一战线”[5]来看,统一战线工作是否已经超出了无产、有产的阶级或阶层范畴?这些问题的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可以说,无产阶级作为领导者,为实现自己的主张,并不排除将有产者(无产阶级的对立面)作为同盟者来建立统一战线。在实际运用统一战线这一“法宝”时,完全能够或必须超越阶级的局限。
恩格斯历史合力论(或译作意志合力论)是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的重要组成部分。“历史是这样创造的:最终的结果总是从许多单个的意志的相互冲突中产生出来的,而其中每一个意志,又是由于许多特殊的生活条件,才成为它所成为的那样。这样就有无数互相交错的力量,有无数个力的平行四边形,由此就产生出一个合力,即历史结果,而这个结果又可以看作一个作为整体的、不自觉地和不自主地起着作用的力量的产物。”[6]人类在客观规律面前不是无能为力、随波逐流的,而是要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积极探索规律、认识规律、利用规律。恩格斯说:“自由不在于幻想中摆脱自然规律而独立,而在于认识这些规律,从而能够有计划地使自然规律为一定的目的服务。”[7]中共早期领导同志自觉或不自觉将历史合力论应用于中国革命实践,建立了反帝反封建的“革命统一战线”,传播中共主张,壮大革命意志,汇聚革命力量,推动了新民主主义革命进程,引领中国历史向中共意志所指的方向发展。“毛泽东同志曾经说过,所谓政治,就是把拥护我们的人搞得多多的,把反对我们的人搞得少少的。”[8]把拥护我们的人搞得多多的,就是让“多多的”人接受、拥护和支持中共的主张,增长代表中共意志“力的平行四边形”的一边,从而引领历史向中共意志所指的方向发展。
中共在各个时期的主张就是其意志,这个意志的不同直接决定统一战线特征、工作对象、工作内容、工作方法的不同。比如,抗日战争时期,“救亡图存”是中共的意志,统一战线名为“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统战工作对象是各民族各阶层人士,工作内容就是集中一切力量打败日本帝国主义侵略,以抗击日本侵略为目标对各类统战对象采取不同的工作方法。正是通过成功建立、灵活运用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中共领导全国人民取得了抗日战争的伟大胜利,又一次引领了历史按照中共意志所指的方向发展。
通过以上分析,我们看到恩格斯历史合力论作为一项基本原理、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的重要组成部分,从历史经验来看,不仅能够为统一战线提供理论支撑,同时能够阐释统一战线工作实践。新时代,无论是以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为目标的爱国统一战线,还是以打赢新冠疫情战疫为目标的抗疫“统一战线”,历史合力论都能够提供原理支撑。因此,如果说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中最契合统一战线实践的,那就是恩格斯的历史合力论。
以毛泽东同志为代表的老一代革命家创造性地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革命实践相结合,通过建立、领导和运用统一战线,取得新民主主义革命的伟大胜利,为我们树立了开展统战、探索统战理论的光辉典范。习近平同志以高超的政治智慧、敏锐的战略眼光、鲜明的问题导向,在继承老一代革命家、总结各时期统战理论成果的基础上,揭示了统一战线的本质特征和基本规律,并进行了创新性发展。“从根子上回答新形势下需要不需要统一战线、需要什么样的统一战线、怎样巩固发展统一战线等重大问题”[1],形成了习近平同志关于加强和改进统一战线工作的重要思想,成为集建党以来统战理论之大成。
统一战线在“四个全面”战略布局、实现“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的征程中大有可为、积极作为,为统一战线学的建立提供了丰富的实践基础。习近平同志关于加强和改进统一战线工作的重要思想,揭示了统一战线的基本规律,提出了一系列重要论断和政策思想,并在实践中不断发展完善,为统一战线学的建立提供了充分的理论准备。
早在1945年,毛泽东同志就强调:“统一战线是一门专门科学,我们党内有很多人还没有学会,很多人不善于同党外人士合作,我们要学会这一门科学。”[9]1979年,李维汉同志第一次明确了要从科学的角度来研究统一战线的任务,指出“统战工作,包括民族、宗教工作是一门科学,有它的理论,有它的规律”[10]。2015年,习近平同志在中央统战工作会议上指出,统战工作是一门科学,没有很强的业务水平和工作能力是做不好的。毛泽东同志讲“统一战线是一门专门科学”,借助其关于统一战线是“法宝”的经典阐述,我们完全可以这样理解:(运用)统一战线(法宝)是一门专门科学,我们党内有很多人还没有学会(运用统一战线法宝),很多人不善于同党外人士合作,我们要学会这一门科学。显然,运用统一战线法宝就是统一战线工作。综合三位领导同志的重要论断,笔者认为,统一战线学就是关于统一战线工作这门科学的学科。
然而,关于统一战线工作这门科学多年来没有纳入国民教育学科体系,直接导致统一战线理论的系统性、专业性研究不足,统战理论教育的普及度较差。从客观影响来看,导致了公众对统战工作缺乏正确的认知,尤其是有的领导干部缺乏基本的统战理论素养。典型的表现就是“过时论”“麻烦论”“危险论”“无关论”“被动论”等一系列错误认知[11],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统战干部做好本职工作的荣誉感和使命感。
概念是思维的基本形式之一,反映的是客观事物一般的、本质的特征。统一战线学作为一个学科概念,必然要揭示统一战线工作这门科学的主要内涵,明确其要解决的主要任务,并在此基础上进一步界定其所应纳入国民教育学科体系的学科范畴。
《条例》第一章总则第二条规定:“统一战线是中国共产党凝聚人心、汇聚力量的政治优势和战略方针,是夺取革命、建设、改革事业胜利的重要法宝,是增强党的阶级基础、扩大党的群众基础、巩固党的执政地位的重要法宝,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重要法宝。”[12]通过上文的分析,我们可以看出,总则这一条开门见山,揭示了统一战线的基本规律——凝聚人心、汇聚力量,重申了统一战线是“政治优势和战略方针”的定性。“三个重要法宝”的明确规定不仅强调了统一战线“有用、有大用、有不可或缺的作用”,而且“重要法宝”前面的定语更是指明了统一战线的目标任务。笔者认为,统一战线学就要在阐明其基本原理的基础上,围绕这些目标任务来构建,这是贯彻《条例》的必然要求。
统一战线工作是党的战略方针,是党的事业取得胜利的重要法宝。从这个意义上说,统一战线学是一种战略策略学,其主要任务是围绕“三个重要法宝”作用开展应用型研究。因此,统一战线学是以统一战线工作为研究对象、以争取特定人士或群体服务党的事业为目标、以政策策略研究为主要内容的应用型学科,是跨哲学、法学、政治学、社会学、民族学、宗教学、军事学等多门学科的综合性学科,是随着社会发展、统战对象变化而不断拓展完善的开放性学科。
从研究对象分析,统一战线学应包含四个基本概念:党的主张(意志)、党的领导(领导者)、统战对象(同盟者)、统战方法(政策策略)。其中,党的主张(意志)是共同利益和发力方向,体现一致性;党的领导(领导者)是根本目的和根本手段;统战对象(同盟者)是工作重点,体现多样性;统战方法(政策策略)是实现路径。
若把统一战线比喻成“法宝”,统战各个领域的政策策略则是这个“法宝”的诸多分身、诸般变化。作为一门应用型学科,统一战线学可直接根据不同统战工作对象来确定其主要内容。根据《条例》,可以概括划分为“政党关系、民族关系、宗教关系、阶层关系、海内外同胞关系”五大领域,还可以根据12类统一战线工作范围和对象进一步具体划分。以“宗教关系”领域为例,应包括:我国宗教关系的现状、马克思宗教观、中国共产党宗教工作的基本方针(宗教信仰自由政策、宗教事务管理、“独立自主自办原则”)、促进我国宗教关系和谐等内容,既有理论层面,又有工作实践层面[3]171-210。
学科划分主要取决于其研究对象,一般认为,统一战线是政治联盟,以政治联盟为研究对象的统一战线学属于政治学范畴。《条例》规定:“本条例所称统一战线,是指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以工农联盟为基础的,包括全体社会主义劳动者、社会主义事业的建设者、拥护社会主义的爱国者、拥护祖国统一和致力于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爱国者的联盟。”[12]统一战线是“联盟”,但并未界定为“政治联盟”,其主旨在于凝聚人心、汇聚力量。同时,作为“法宝”的统一战线,更是一种战略策略,随着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全球反恐统一战线”、抗疫“统一战线”等主张的提出,统一战线“联盟”的范畴以及“法宝”的应用范围进一步扩大,界定为“政治联盟”显然存在局限性。换一个角度,统一战线是政治联盟,以其为研究对象的统一战线学亦不必然划入政治学学科范畴。当然,因为统一战线工作本身就是党的政治工作,统一战线学必然具有鲜明的政治性,正如“马克思主义理论”一级学科下的“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研究”“思想政治教育”等二级学科一样。
综上,笔者认为,从统一战线的基本原理、本质特征、基本规律以及不断扩大的发展和应用趋势来看,特别是作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重要成果,统一战线学划入“马克思主义理论”学科范畴更为适合。
马克思主义认为,普遍性寓于特殊性之中并通过特殊性表现出来。统一战线的基本原理正是通过具体的工作原理来发挥作用。通过回顾总结历史经验,我们能够提炼出以下几条作为统一战线学的原理。
统一战线是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与中国革命实践相结合的伟大创造,统一战线理论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重要成果,无不是坚持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统一战线学的建立和发展,必然要坚持理论与实践相结合。从根本上讲,就是坚持以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为指导,及时总结吸收习近平总书记关于加强和改进统一战线工作重要思想中的新观点、新论断。它是我们破解各工作领域一系列难题的金钥匙,是不断丰富和发展统一战线学的理论源泉。具体来说,要发挥统一战线学综合性强的学科优势,围绕统战工作实践,综合运用多学科理论开展政策策略研究,这是统一战线“法宝”灵活多变的重要体现。比如,坚持和完善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多党合作和政治协商制度,就要综合运用马克思主义理论、政治学、历史学、法学以及中华文化等多种学科和理论知识,深入发掘中国新型政党制度的文明内涵,研究其制度优势,讲好新型政党制度的“中国故事”[13]。
坚持中国共产党的领导是统一战线的根本原则。实现党的意志是根本目的,牢牢掌握统一战线的领导权是根本方法,两者统一于统战工作实践。习近平同志指出:“做好新形势下统战工作,必须掌握规律、坚持原则、讲究方法,最根本的是要坚持党的领导,实行的政策、采取的措施都要有利于坚持和巩固党的领导地位和执政地位。”[14]历史经验告诉我们,推动历史按照党的意志方向前进,必须坚持中国共产党的绝对领导。“绝对”至少含有三方面要求:一是全面性,要把“党政军民学,东西南北中,党是领导一切的”落到实处。二是科学性,要坚定不移全面从严治党,不断提高党的执政能力和领导水平。三是长期性,要始终保持政治勇气和历史担当,引领承载中国人民幸福和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梦想的巨轮行稳致远。
统一战线是一致性和多样性关系的统一体,坚持一致性是前提和基础,尊重、包容和引导多样性是实现路径和工作重点,正确处理一致性和多样性关系,关键是坚持求同存异。实践中,一致性体现为党的意志,即为中国人民谋幸福、为中华民族谋复兴的初心和使命,它代表了统一战线全体成员的根本利益、长远利益,是“最大公约数”。要用这个意志激发同盟者的思想自觉、行动自觉。同时,必须坚持尊重、维护和照顾同盟者利益,引导他们正确处理根本利益与具体利益、长远利益与现实利益的关系。实践证明,只有充分尊重、维护和照顾党外人士合理的多元化、个性化利益,才能夯实团结合作的基础[15]。
近百年的统一战线实践形成了一系列宝贵的实践经验和理论成果,我们要继承好、巩固好,更要发展好。新形势新任务对统一战线提出了新要求,需要我们在继承基础上不断开拓创新,概括讲就是搞好“大统战”。“大统战”至少包含四个层面:一是党的意志,即为中国人民谋幸福、为中华民族谋复兴的初心和使命,较各个时期统一战线的目标来说更为宏大,“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主题教育必将不断强化这个意志。二是理论视角要放大,“人类命运共同体”“为世界人民谋大同”等主张的提出,要求我们从更广阔的视角来思考统一战线法宝的灵活运用。三是统一战线的队伍进一步扩大,在统一战线“四者”联盟的基础上,《条例》又将其扩大到“致力于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爱国者”,明确了12类人的工作范围和对象。四是统战工作队伍不断壮大,要构建“坚持党委统一领导、统战部牵头协调、有关方面各负其责的大统战工作格局,形成工作合力”[14]。
统一战线学溯源于恩格斯历史合力论,孕育于近百年中共领导革命、建设和改革各时期统战工作的伟大实践,成熟于新时代,标志就是2015年中央统战工作会议的召开和《条例》的出台。然而时至今日,统一战线学尚未获正名。许多专家学者奋笔疾书、奔走呼告,吾辈后学当发声力挺,尽早将统一战线学纳入国民教育学科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