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难以置信,作为一个在青海生活了半辈子,同时又深以“到处跑”为乐的人,青海的很多地方,我竟然从未涉足过。或许是因为那句“风景在别处”在心中根深蒂固,更可能的原因是:潜意识里,远方比近旁更难抵达,一旦有时间或机会,首先想到的便是更远之处。因此,正如“书非借不能读也”,我生活着的脚下的这片广袤大地,我对它竟始终是“熟悉的陌生”。比如,每年春天,我都和朋友们商议,去化隆看杏花吧,或者早早地说好,7月份去门源看油菜花吧,秋天时,要去仙米林场或者北山林场,看秋意深浓、层林尽染,看河流蜿蜒、五色斑斓……我更知道,青海是万山之宗、三江之源,更和朋友们多次约定,抽时间一起去探寻母亲河的源头……但是,最终的结果是不了了之,种种原因,总是
未能成行,一旦有假期,我仍然是去了别处,一边在朋友圈里欣赏别人的旅程,一边心中安慰自己:下次吧,明年吧。
海北门源,是我“自我安慰”了很多次的地方,“油菜花之行”计划了很多年,竟一次也没实现过,哪怕前些年西宁到门源的动车开行,只需半小时左右便能到达。7月份油菜花盛开的季节,通过电视、手机、报纸等各种渠道密集欣赏着浓得化不开的金黄画卷,芬芳馥郁的花香似乎扑面而来。据说如果开车从万亩油菜花海之间的路上驶过,没有一个多小时是开不出去的,眼前、两旁,全是金黄的花海。一个写诗的朋友说:仿佛一个不小心,就会溺死在这片金色的海中。还有人写道:耳旁全是蜜蜂嗡嗡的声音,车顶上、车身上、车窗玻璃上,它们就像下雨一样地撞击着,如果车速快一些,就会有不计其数的蜜蜂被撞死,车窗玻璃上留下一团一团的蜂蜜……我吃过产自门源的油菜花蜜,那真叫一个香甜,只需几滴,就能让味蕾开出花来,让人幸福感爆棚!于是,说起门源,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画面就是走也走不出的油菜花海,提到油菜花,第一个想到的地名就是门源。我对外省的朋友们介绍道:门源的油菜花海,美得就像油画,就像上帝打翻了调色板……我想不出更新颖更合适的形容,只好说:总之,快来“金门源”看看吧,保证让你不虚此行、叹为观止!于是,外省的朋友们千里迢迢、风尘仆仆地赶赴这里,赴一场盛大的花海之约、金色之约,而我,再一次地安慰自己:急什么,家门口的风景,只要想去看机会多的是!
机会终于来了,今年9月中旬,我终于走进了门源,这个我听过、说过、想象过无数次的“金世界”。一得到即将赴门源的消息,我就非常兴奋,尤其得知是与几位认识的作家师友一同前往,更是高兴。唯一的小遗憾是:我心里想着,可惜不是7月份,看不到壮观的油菜花海了!汽车离开西宁,上了开往大通、门源的高速公路,一路向北行驶着。渐渐地,汽车远离市区,路两旁的高楼与街市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一排排的树,有的仍绿着,有的已枯黄,大部分正在由绿向黄过渡,显出一种丰富的层次感。以我几乎为零的植物学知识,我认为它们大半是杨树或榆树,间或有松柏。同行的董得红先生在林业部门工作了近四十年,有着丰富的植物学知识,退休后仍孜孜不倦于各种树木花草的研究与探索。面对我“看!松树!”“啊,杨树!”的惊叹,他微笑着纠正我:“那不是松树,是青海云杉。”“这些是榆树,不是杨树。”啊,我简直要羞愧死了,只能以“车速快,没看清”来掩盖自己的无知。当然,在后来几天的行程里,我发现董老师非常平易近人,也乐于向大家传授植物学知识,我逐渐打消了这种顾虑,遇到不认识的花草树木就向他请教,他总能从此种植物的科属、种类、习性各方面侃侃而谈,言无不尽。令我惊奇的是,在乐此不疲地认识着一种又一种花草树木的过程中,我那点“可惜不是7月”的小小遗憾,早已被另一种快乐所取代,让我深深觉得,大自然是多么丰富而有趣,每一种植物都是独立的个体,这许多的植物又是一个有机的整体,正是它们,给人类提供了如此美好多姿的家园,也为动物们打造了生存的天地,假如地球上突然没有了植物,那该是多么不敢想象的画面,首先生物链就會断掉,生命也将消失!
人类很早就认识到了大自然的重要性,对于大自然的恩赐感怀于心,“敬畏自然”的意识根植于心,许多民族还有自己独特的仪式,表达对山川大海、树木花草的敬畏与崇拜,也有自己保护大自然的朴素做法。在一段时期内,因为经济快速发展的需要,厂矿企业大量建成,乱砍滥伐、毁林种田、过度采挖、过度放牧、过度渔猎,使大自然遭到严重破坏,草场退化,森林变荒漠,很多珍稀动物难见踪影……在吞咽了苦果之后,人们认识到了保护自然生态的重要性,迅速采取措施,产业调整,关闭小型厂矿,退耕还林还草,整治河道水道,设立禁渔期,减少牧群,治水治沙,设立自然保护区和国家公园……多措并举之下,成果明显:自然生态得以逐步恢复,青山绿水,鱼鸟嬉戏,生态环境持续向好,生物多样性日益丰富,很多消失多年的国家级、省级珍稀保护动物再次出现……而良好的生态环境又反哺人类,社会经济得以由“高速发展”成功转向“高质量发展”。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言,“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人不负青山,青山定不负人”!
走进门源,我更是被满眼的青山绿水所震撼,深感这些年生态环境保护措施之有力有效。汽车从仙米高速口拐出去,进入珠固乡,驶进讨拉沟,到达此行的第一站,也是门源县境内最东面的第一个管护站——祁连山国家公园青海片区寺沟管护站,映入眼帘的就是满山满沟茂密的各种林木,有乔木,也有灌木,有人工林,也有天然林。这回我准确认出,大多数是青海云杉、祁连圆柏,还有白桦树。刚下过雨,山道泥泞,山腰云雾缭绕,空气清冽湿润,道旁的灌木丛中,一串串黄色的沙棘果挂着雨水,累垂可爱,清脆悦耳的鸟鸣声远近可闻。除了管护站里有人活动之外,再无任何车辆喧扰、行人纷纷。好一个清幽的所在!若是“此生常在此山中”,真不比神仙差多少了!正是午饭时间,管护站年轻的驻站管护员牛抓西文学熟练地为大家做饭,塑料袋装着两个西红柿、一把芹菜、几根小葱、一捆小油菜,还有拳头大的一块肉。“是从镇上买的,知道你们要来,特意买了块肉。”小牛笑着说。得知这里的十几位管护员的管护面积近33333.35公顷,我在心里默算着平均每个人的管护面积,暗暗吃惊。小牛是藏族,家就在附近的红卫沟,几年前毕业于西宁市新世纪职业学校,专业是服务与旅游管理。在一家大型旅行社工作两年后,小牛通过聘任,成为这里的驻站管护员。“疫情影响旅游行业是一个原因,但更重要的原因是离家近,能照顾到家里。”和他一样,十几位管护员大都是附近的村民,有男有女,年龄从二十出头到五十多岁,基本都是建档立卡的贫困户,在国家扶贫政策帮扶下,他们成为生态管护员,一方面有了一定的收入,一方面也能兼顾家里的农活,因此,大家很珍惜这份工作,每天的例行巡视、冬春季的防火宣传、四五月间防治病虫害、救助受伤的动物、检查禁牧区网围栏、阻拦超范围放牧的群众……每个人都尽心尽力,毫不含糊,只要足迹到过的地方,都了然于胸,每个人的手机里都有好些照片,是各种植物或动物,他们时常在群里上传照片,交流巡护中的各种情况,探讨各种问题。“再说,自己生活的地方,肯定要好好保护。”吃饭闲聊间,一位额头上已沟壑纵横的管护员这样说道。蹩脚的普通话、朴实的话语,却让我心中一动:这里就是他们的家园啊,守护家园,就是他们最质朴的初心吧。每个人对这里的动植物都如数家珍,纷纷告诉我们,这几年,荒漠猫、豹猫、马鹿、野狐、棕熊等珍稀野生动物时常出现,各种鸟类常与他们“狭路相逢”,川贝、贝母、党参、黄芪、藏茵陈等中药材也经常看到,但没有人去采挖,更无人伤害鸟兽。
简单的午饭后,几位管护员匆匆出发,继续去巡护。秋意渐浓,冬天即将来临,防火宣传是眼下第一位的事。除了走村进户挨家挨户开展防火宣传、与村民签订《森林防火协议书》之外,他们还要抓紧清理山林中每一座坟墓周围的杂草,至少要把辐射周围20米距离的杂草清理干净,以防有人在扫墓、祭奠中引燃山火。“每到冬春季,尤其是春节前夕、春分、清明这些日子,我们就格外紧张,村民上坟时我们要全程‘陪’着,监督着他们,完毕后还要用水消灭灰烬并清扫干净,这才放心。”五十多岁的管护员窦忠平告诉我们,说完又补充说:“不过村民们也都理解,都配合我们,很自觉,从没和我们发生过矛盾。大家都知道引发山火后果非常严重。”
我心中默念着刚才他们告诉我的数字:3个自然村、184户人家、700多口人。正是数字背后的这些人们,秉持着最质朴的理念,用实际行动守护着自己的家园,才有了这满山青翠、满谷鸟鸣;是这些管护员们日复一日、春夏秋冬地行走在这里近33333.35公頃的山川林草间,用脚步铺展出一幅和谐美好的生态画作……
在门源,油菜花海没看到,却意外地看到了另一种金色,更为饱满,更为动人——大片大片的即将收割的、低垂着脑袋的青稞,或者刚刚收割完,一捆一捆整齐码放在地里的青稞垛。汽车行驶在舒展的原野间,路两旁是无尽的金色,抬眼望向前方的远山,山脚下也是大片的青稞地,间或有一小片绿色的作物,那是燕麦,用作牛马饲料的。我曾在很多文学作品里读到过青稞,也吃过青稞面的馍馍或面条,喝过清香醉人的青稞酒,还在牧民的帐房中品尝过青稞面糌粑,却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作为植物的青稞。我们从门源县林草局的工作人员处了解到,门源县的青稞种植面积总共为近30000公顷,与油菜花交互种植,品种主要是“北青”系列、“昆仑”系列。今年青稞种植13733.34公顷,每0.067公顷产量预计260公斤。门源县地处青藏高原北部,属于高原寒温湿润性气候,年日照时间长,太阳辐射强,昼夜温差大,气候条件和地理环境适宜青稞种植,成熟的青稞颗粒饱满均匀,营养丰富,成为门源县的主要农作物。2015年,“门源青稞”被原中国农业部正式批准实施农产品地理标志登记保护。从“百度”中知道,青海省种植青稞历史悠久,分布地区辽阔,在海北的两大古文明遗址——门源永安城遗址和浩门古城遗址中皆发现青稞籽粒,距今4160—2980年,可见我们的先民早已开始种植和食用青稞……多么神奇啊,一种农作物从远古走来,历经几千年,哺育无数人,我们今天见到的广袤的青稞地、金黄的颜色,先民也都见过;我正在抚摸着的一株青稞,某位先民一定也和我一样小心翼翼、充满喜悦地抚摸过……在阴田乡的一位村民家里,我得到了一把青稞粒——主人踩着小板凳,从高大的、不锈钢制成的粮仓里抓出几把青稞粒,分送我们几人,说,种在花盆中会长出来的。我小心地把它装进包里,如同装进整个门源的金色。忽然想,“金门源”,真是名副其实,再没有另一个词语可以形容门源的色彩了!
“蘑菇掌”,这个地名很引起我的兴趣,难道是地形像蘑菇,还是这里盛产蘑菇?但问了好几人,无人准确说得出它的由来。还是“百度”,也没得到答案,倒是知道了很多以“蘑菇”命名的地名:蘑菇镇、蘑菇台、蘑菇乡、蘑菇村……真有意思。东川管护站就位于东川镇蘑菇掌,涉及5个村,目前共88名生态管护员,实行包片负责,平均每人管护约60公顷,有天然林,也有人工林,绝大部分是人工林,以青海云杉、祁连圆柏为主,也有黑刺等灌木。其中一部分灌木林,早些年是田地,实行退耕还林还草后,再种植灌木,过几年再换成乔木。管护员们同样也基本都是建档立卡贫困户,由乡政府向管护站推荐,“就近管护”为第一原则,每户最多只能聘用一人。管护员们很愿意干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工作和家务两不耽误。一路上,不管是开车还是步行,我们总能遇见身穿印有“生态管护员”字样的黄马甲、脖子上挂着工作证的管护员们,骑着摩托车,或者步行,都是随身拿着垃圾袋,随时捡拾散落的塑料袋、饮料瓶等物。年轻的女管护员头戴红的、粉的头巾,羞涩或热情地和我们打招呼,脸上的笑容格外美丽。我们走远后,回头再望去,那戴着鲜艳头巾的身影在满山的苍翠与金黄中,显得更加生动。我想,她们都是家里的女主人,要承担起照顾家庭的责任,但在这片大地上,她们也在照顾着一个更为广阔的、成员众多的“家”!
老虎沟管护站位于苏吉滩乡,离门源县城18公里。我们到达时,站长李成义正与几名管护员一起回来,手里拿着一捆细铁丝。原来他们是去处理被牧民或牛羊损坏的网围栏了。“网围栏空隙大的话,羊群就会进入禁牧区,破坏林木,所以得赶紧修补好。”李站长向我们解释。这个管护站涉及8个村2000多户人家,目前共有213名管护员。提起去年在西滩乡发现的那只雪豹,李站长说,不光是雪豹,现在荒漠猫、棕熊等时常出现,分布于管护区域内的50台红外相机,时常拍到它们的身影,已有5只荒漠猫被戴上项圈,追踪观察,目前它们都状况良好。说话间,李站长的微信群不时响起管护员们汇报行踪的声音,他随时在群里予以回复,嘱咐大家认真巡护,注意安全。他已经有30年的工龄,再有两年就退休了,以前在浩门林场护林队担任队长,祁连山国家公园成立后,他的岗位和职务名称随之变动,但30年来始终没离开过林业系统。他与我们此行的成员之一——董得红老师一见如故,相谈甚欢,聊起这里的山山水水、树木林草,简直如数家珍。这就是热爱的力量吧,唯有热爱,才能使原本枯燥寂寥的工作变成充满热情的事业,去投入全部的精力,去追求一生!
老龙湾管护站位于西滩乡老龙湾村,来之前,我从别处听说,去年七八月份,西滩乡发现一只受伤的雪豹,被救助后在仙米林场放生,戴上了GPS定位项圈,现在状况良好。雪豹对生态环境要求很高,雪豹的出现,意味着生态保护成效明显。谈及这里的生态管护工作,今年48岁的站长陈国月很谦虚:“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也不光是我们管护员的功劳,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他口中的“大家”,指的是这片区域的所有村民们。“尤其是村‘两委’+全社会参与、共建共管共享机制实施以来,为推进祁连山国家公园生态管护提供了很大的组织保障和群众力量。”
带着探究,我们随意走进距这个管护站最近的老龙湾村。在村委会前面的小广场上,一排生态文化宣传长廊极为醒目,展板上图文并茂地展示着“村‘两委’+党建、保护、宣传、教育、发展”及祁连山国家公园基础知识、珍稀野生动植物介绍、应急救护等内容。村党支部书记张世元介绍说,2018年,门源县珠固乡寺沟村、初麻院村和西滩乡老龙湾村被纳入第一批祁连山国家公园体制试点青海片区“村‘两委’+”工作模式试点村,2019年又新增了仙米乡塔里华村和北山乡金巴台村,目前,“村‘两委’+”工作模式已经在很多村子铺开,收效显著。具体讲,就是管护站与村党支部签订“村‘两委’+”共管协议,形成党建引领、共同联防、发展经济、共同巡护、共同宣传的机制,增强工作合力,提高整体效能。脱贫攻坚与生态管护有机结合,村里的贫困户成为生态管护员,每月有1600元的工资;利用得天独厚的自然生态资源,动员村民开起两家民宿,结合七星海景点,打造集农耕体验、娱乐观赏为一体的生态旅游发展模式,逐步向“走生态路、吃生态饭”转变。随着精准扶贫与生态管护的同步推进,曾经的深度贫困村,人均收入已达到了9000元。
刚到村里担任“第一书记”一个月、出生于1985年的朱华给我们介绍道,老龙湾村是青海省定扶贫村,属于脑山地区,全村共3个社,185户711人。在脱贫攻坚战中,村“两委”将脱贫攻坚、美丽乡村建设、生态环境整治等工作有机结合,实现了脱贫目标。村“两委”带领村民们推进环境集中整治和国土绿化工作,在荒山野滩、房前屋后、农田林网及道路河道两边等重点区域广泛种植苗木,2017年至今已义务植树20多公頃,实现了“山更青、水更绿”的目标。为了加强生态管护成效,老龙湾村建立了一支15个村民组成的义务管护员队伍,没有报酬,却极为认真负责地进行日常巡护,发现问题及时上报给村“两委”。“我们村头有6个村的水源地,村民们都深知保护水源、保护生态的重要性,所以也都很主动、很积极地参与祁连山国家公园生态管护工作。”
走在老龙湾村的阡陌巷道里,处处花香,波斯菊、金盏花、芫荽梅在家家户户门前墙角盛开着,道路平整,房舍整洁,田野里,村民们正在忙而有序地收割青稞或者燕麦,秋日的高天白云下,一幅美丽乡村的画卷展现在眼前,让人心情振奋,不由得想,数字是有力的,但也是苍白的,眼前这一幅景象,比那一串串数字更能令人直观地感受到“生态扶贫”的成果和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美好状态。
站在七星海景区的木栈道上向北眺望,连绵不断的祁连群山中,冷峻高挺的冷龙岭横亘眼前,山顶隐没在厚厚云层中,隐约可见终年积雪,与低低落下来的云层融为一体,直达天际。耳边是猎猎的风声,扑面的是冷硬的空气。即使阳光从云层中透出来照在身上,站久了仍觉空旷寒冷。隔着浩门河望向对岸,祭海台若隐若现,人们以自己的方式表达着对大自然的敬畏和感恩。回头望向我们刚刚花了近一个小时走上来的山坡,远远的坡底下,我们的汽车停在草滩上,看去状如一个白色的玩具车。向东看去,山脚下,浩门河蜿蜒流淌,闪着缎子样的光亮。四周除了风声与我们自己的呼吸声,再也听不见别的声音,顿有“天大地大、天地悠悠”之感。我想象着生态管护员们日复一日地行走在这座大山里,守护着这里的一草一木,他们大概已经认识这里的每一株草、每一朵花了吧。这样想着,我忽然看见了一丛在风中跳着摇摆舞的龙胆花,一个个朝天张开的花瓣,就像在唱歌。这几天,在董得红老师的帮助下,我认识了不少的花草树木,龙胆花是其中一种。这种花有傲娇的资本,因为它已经在地球上存在几亿年了,号称草本植物的“活化石”。在掏出手机拍照的一瞬间,我忽然想到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从什么时候起,看到美丽的花儿时,我第一反应是手机拍照,而不再是伸手摘花?哪怕这是一朵长在深山里的野花,并无人看管监督?我曾被朋友们戏称“采花大盗”,“反正它最终要死去!”这是我满不在乎的反驳。
下山往回走时,我们遇见了几位管护员,他们正沿着浩门河一路巡护。双方隔着很远互相挥手致意,他们身上的黄马甲成了醒目的亮色,走得很远了还看得见。
返回西宁的车上,我接到了朋友的微信语音,问我这几天消失到哪里去了。我说,我去门源了。她说,去门源干什么?门源怎么样啊,好不好?我想回答她,却一时不知怎样才能说清楚。仔细回顾几天来的行程,密集而充实,收获很多,感受很多,但也越发感到有太多的东西需要我继续探究,比如,光是怎样判断青海云杉的年龄,董得红老师教了好几次我还是没记住;管护站的站长和管护员们都有怎样的故事,有什么样的喜怒哀乐?……我想,我是走进了门源,但确切地说应该只是“走近”,并没真正地、结结实实地触摸到它。我一定还会再来这里的,明年7月油菜花开时,一定不负“金门源”的花海之约!
作者简介:权芳,青海省作协会员,2014年鲁迅文学院浙江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学员。2010年起开始文学创作,有短篇小说、散文等约60万字发表于各文学期刊。出版随笔集《亲爱的胖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