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欢欢,兰洪杰,郑 凯
(北京交通大学 经济管理学院,北京 100044)
“一带一路”投资中实物资产供应链是指由中国主导或参与的实物资产的国际投资,在自投资发起国进入投资目的国的过程中,所涉及的国家、地区、企业和企业部门组成的一个网络。“一带一路”投资中的实物资产供应链面临综错复杂的风险,其安全保障体系的搭建也并非易事。“一带一路”供应链是涉及沿线65个国家和地区的国际供应链,实物资产供应链安全保障是牵涉多方、不容小觑的重要问题[1-3]。国际供应链实物投资面临诸多不确定性[4],近期的研究提出一些结构化和系统化的方法来评估供应链中的风险[5],例如:风险识别、风险度量和风险阶段;风险评估、风险缓解和应急计划;通过数据管理系统进行风险控制和监控[6-8]。然而,缺乏具体的概念框架和实现路径。
本研究借鉴世界各国在投资中实物资产供应链安全保障的经验,以改善“一带一路”供应链的柔性与弹性为目标,探讨拓展“一带一路”投资中实物资产供应链“安全空间”的保障机理。同时,从投资企业层面上,依据风险管理的一般步骤,从物流过程风险、物流管理目标风险、物流风险严重程度三个维度,研究“一带一路”投资中实物资产供应链风险清单。整体来说,本研究通过分析国际环境下国内外学者对供应链风险及安全保障方面的见解,旨在构建“一带一路”投资中实物资产供应链安全保障的概念框架,并提出其实现路径,进一步助力我国作为投资国在“一带一路”上“出得去、站得住、回得来”的目标,实现实物投资的共商、共建、共享,更有效地保护我国的海外利益和人员机构安全。
防范化解供应链风险是保障供应链安全的重要手段。防范化解供应链风险在企业、产业和国家层面都具有极端重要性,越来越多的从业人员和研究人员认识到研究供应链风险的必要性,但由于研究人员分布在不同领域,对于供应链风险和供应链安全保障存在着不同的看法和研究的侧重点[9]。例如,Blome等[10](2011)通过对企业的深入案例研究,提出关于企业如何管理供应风险的建议,对供应链安全保障的研究提供了理论基础;而Tang等[11](2006)则通过综述供应链风险管理的各种定量模型,对供应链安全保障提供模型基础。随着有关供应链风险的研究越来越多,周艳菊等[12](2006)、桑圣举等[13](2006)、Colicchia等[14](2012)对有关SCRM的文献进行综述,以揭示研究领域的动态。类似的,Tang等[15](2011)分析了识别供应链风险及风险管理相关问题的研究进展,发现供应链安全保障领域的知识结构自2000年开始有了统计上的显著增长,从被动地应对模糊的一般性中断问题,演变为从系统角度更积极地管理供应链风险。此外,Shi[16](2004)从风险管理与安全保障的关系出发,提出供应链风险管理(SCRM)已成为组织关注的焦点,“供应链安全保障”迄今仍是备受关注的研究话题。
供应链安全保障问题研究维度越来越多。随着国内外学者越来越重视对供应链风险的研究,大量学者也开始对供应链安全保障进行研究分析。在建设项目供应链方面,朱翔华等[17](2007)研究了如何建立和完善建设项目供应链的实施保障合作机制,以促进供应链的安全良好运行。在国际供应链方面,孔繁英[18](2010)对近年来的国际供应链安全规范进行了系统的梳理和比较,并在此基础上提出了国际供应链的安全机制;而郭鹏[19](2012)则分析了国际物流供应链安全标准体系的构建及应用问题。在有关供应链迅速恢复能力和正常运营能力的探讨中,Christopher等[20](2004)、Stevenson等[21](2007)分别提出了“弹性供应链”和“柔性供应链”的概念,前者强调供应链中断后能够迅速恢复的能力,旨在降低供应链中断的损失;后者强调供应链在各种风险因素冲击下能够保持正常运营的能力,旨在减小供应链中断的概率。这两个概念是“一体两面”的关系,既密切联系,又各有侧重,为解决“供应链安全保障”问题提供了较为科学的思路。
目前,有关供应链风险的研究主要从行业层面、国家层面展开,而有关供应链安全保障的研究则大多数侧重于企业层面,还未形成系统。如大量学者对供应链风险来源进行了研究,提出供应链风险的主要来源是自然灾害、公共卫生事件、基础设施状况不良、金融市场波动等产业层面或国家层面的外部风险,这些风险单凭企业的自身力量是不足以应对和解决的[22]。而梅赞宾等[23](2016)发现针对“供应链安全保障”的研究,主要都是从提升企业自身能力的角度开展的,例如,Chopra等[24](2007)提出建立存货、生产能力和备选供应商的应急储备,Tomlin等[25](2006)提出重视可靠供应商的能力及数量灵活性,Hale[26](2005)提出强化供应商合作关系。少数研究指出了应重视政府及政企合作在防范供应链中断风险中的作用,但是,所给出的保障措施或对策建议是零散的、非系统化的,如完善风险评估程序、促进信息共享等。可以说明,既有的供应链安全保障研究中,存在着普遍的“药不对症”现象。
因此,本研究从国家风险、行业风险和项目风险三个层面系统、全面、多维度地分析影响资金安全的因素,提出设计涵盖国家、产业、企业层面的协同机制与包含中方、投资目的方、第三方的合作机制。同时,针对现有研究缺乏实时资金风险案例的现状,本研究将构建的中国“一带一路”投资中实物资产供应链安全保障体系与具体的案例结合,分析其在“走出去”的过程中的实物资产风险以及其采取的各种应对措施的执行效果,并且借鉴海外国家如美国、日本等对外投资过程中实物资产管理方面的经验,进一步为所构建的供应链安全保障体系的科学性、全面性与实用性提供保障。研究方法与研究体系较以往研究更为丰富、稳健,有助于中国企业合理评价风险,做出恰当的实物投资决策,更加精准地为中国企业对外实物投资提出供应链安全保障措施。
“一带一路”投资中实物资产供应链是指由中国主导或参与的实物资产的国际投资,在自投资发起国进入投资目的国的过程中,所涉及的国家、地区、企业和企业部门组成的一个网络。实物资产的供应、生产、销售物流过程,将供应商、“一带一路”投资企业以及客户之间衔接形成“一带一路”实物资产供应链(如图1所示)。无论是在供应链的哪个物流环节出现困难,都会影响、制约甚至破坏资本循环的连续性,从而导致投资“站不住”、“回不来”,实物投资风险在一定程度上表现为供应链风险,保障供应链安全就意味着保障投资安全。
由图1可知,“一带一路”实物资产供应链主要包含供应物流、生产物流、销售物流三部分。其中,供应物流是指原材料、设备等实物资产自供应商流向“一带一路”投资企业的物流过程;生产物流则是在实物资产到达投资企业之后,经过项目孵化成产品的物流过程;销售物流是指在产品通过销售渠道送达客户手中的物流过程。可以看出,“一带一路”实物资产供应链各阶段物流活动环环相扣,保障各阶段物流活动安全对保障实物资产供应链安全至关重要。
防范、应对、化解供应链风险是保障供应链安全的首要任务。例如,全长1032公里的喀喇昆仑公路,是中国通往巴基斯坦等地的唯一陆路通道,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跨越边境的道路,全线地质情况极为复杂,雪崩、山体滑坡、落石、塌方、积雪等灾害时常发生,一旦因自然灾害中断会使我国受到不可挽回的损失。再如,我国所拥有的海外权益石油中,仅有10%能够运回我国,其中一个重要的限制因素就是缺乏安全、可靠的物流枢纽和运输通道。可见,如何防范、应对、化解“一带一路”投资的实物资产供应链风险,保障我国海外资产与海外权益安全,是一项十分迫切而重要的任务。
本文针对上述问题研究发现,从物流过程(供应、生产、销售)与物流管理目标(成本、质量、数量、时间、地点)的两个维度划分,可以将供应链风险细分为若干具体形式,如供货延误、质量不达标、数量不能满足需要等。再加上风险严重程度这一维度,又可以将供应链风险进一步分为供应链协调风险和供应链中断风险[1],前者是指企业需要增加与供应商、分包商、客户之间的协调沟通成本而导致的效益损失;后者则是指供应物流、生产物流、销售物流中断而带来的资产与权益的损害。供应链中断的破坏性无疑更大,还会产生“连锁效应”和“放大效应”,将损害从企业层面延伸到产业层面与国家层面。本研究综合考虑物流过程风险、物流管理目标风险、风险严重程度三个维度,给出了供应链风险构成清单,如图2所示。
当前,要推动共建“一带一路”投资中实物资产供应链安全的高质量发展,必须利用跨学科思维,为“一带一路”建设与合作提供坚实的学理支撑,不断朝着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方向迈进。
借鉴国内外先进经验,对比分析大量文献、案例,把握系统科学理论、全面风险管理理论、国际关系理论、经济学基本原理、物流学基本原理等对推动“一带一路”投资中实物资产供应链安全保障意义重大。
同时,从物流组织网络、物流基础设施网络与物流信息网络三个维度切入研究极为必要。利用归纳分析法总结“一带一路”实物投资项目的供应链风险案例,形成关键风险清单;通过演绎分析法,从经济学、物流学的基本原理出发,通过理论演绎与推导,阐释供应链安全保障的内在机理;建构“一带一路”投资中实物资产供应链安全持续保障体系和应急保障体系;通过仿真分析法,对保障体系的科学性、有效性与实用性进行不断检验、优化,直到达到安全保障目标;采用情景分析法,模拟突发风险事件,经过反复验算、比较,检验风险应对措施的及时性与有效性。
本研究坚持问题导向,紧紧围绕“一带一路”投资中实物资产供应链安全保障目标展开研究,采取“风险识别——机理分析——保障体系建立”的分析思路,概念框架如图3所示。
该概念框架图按系统科学的思想、工程项目的框架,依据全面风险管理的思路,从“一带一路”投资企业(项目)所处的投资阶段(时间特征)和地理分布(空间特征)两个方面出发,识别出“一带一路”实物供应链关键风险因素,并按“人、机、料、法、环”的维度,进行风险来源匹配(如政治风险、自然灾害风险、基础设施风险、市场价格波动风险等),标记出关键风险的发生概率与损害程度,形成详细的“一带一路”实物资产供应链风险清单。值得一提的是,识别实物资产供应链风险,需要通过案例分析和经验总结的方法。
1.案例分析是常用的识别实物资产供应链风险的方法。
案例分析主要是针对已有的“一带一路”投资项目进行剖析,以蒙内铁路的物资供应为例,供应环节多、周期长,主要存在着以下风险:(1)出现钢轨、道岔、桥支座、车辆等物资的集中订货高峰时,海外工程订货会出现资源紧张、订货周期增加的情况,无法保证下达订单后即能安排组织发运;(2)新建铁路项目涉及的物资范围较广,质量标准要求严格,不符合质量标准的物资一旦到达现场,不但无法退换和折价处理,重新采购和补充发货的周期也较长,造成不可弥补的影响;(3)工程建设所需物资一旦遇到清关问题,如报关英文名称和实际货物不符,将造成工程成本增加和供应时间延迟;(4)肯尼亚当地缺乏特殊规格物资设备的运输能力,钢轨、道岔、机车车辆、站房钢结构等特殊规格和超重物资,存放倒运和运输到施工现场环节困难重重;(5)对于进口采购的建设物资和设备,如厂家的指导培训、售后服务、产品维护、备品备件等支持服务无法及时到位,影响物资设备的施工和使用效率。
2.经验总结也对识别实物资产供应链风险较有成效。
经验总结是借鉴其他国家海外投资出现过的风险事件,例如,2011年泰国遭遇水灾,曼谷周边地区5个大型工业园区被迫关闭,日本东芝、日立、本田等多家跨国公司在泰国的工厂停产或减产,造成汽车、硬盘、手机、相机等产品供应链中断。受此拖累,日本汽车制造业、电子产业和电器设备制造业当年对美国出口额分别同比下降50%、47.4%和21.9%。
结合上述研究内容,提出“一带一路”投资中实物资产供应链安全保障机理,并归纳总结出两个具体实现路径——“一带一路”投资中实物资产供应链安全的持续保障和应急保障。
供应链安全保障机理有两个方面:其一是分别将可接受的风险事件概率水平线和可接受的损害线上移和右移,从而扩大企业的“安全空间”(如图4所示),提高抗御风险能力,如增加物流网络覆盖度、提升物流企业国际化运作能力、建立可追溯的物流信息系统等,这些措施多属于国家层面或产业层面,更具有基础性、持续性和长期性特征。
其二是增强供应链柔性和弹性,柔性越高,持续保障能力越强;弹性越高,应急保障能力越强,探讨将某种风险事件由“高风险区”转移到“低风险区”(如图5所示),如增加应急储备、建立紧急通信系统等,这也是企业层面抗御供应链中断风险所采取的常规思路。
值得注意的是,基于系统科学的思想,建立测度“一带一路”投资中实物资产供应链“柔性”与“弹性”的指标体系,以构成供应链的物流组织、基础设施、信息要素为自变量,探讨“一带一路”投资中实物资产供应链安全保障机理,亦即探讨出提高“一带一路”投资供应链“柔性”与“弹性”的路径。其中,提高供应链“柔性”的目的是降低供应链中断风险事件的发生概率,增强供应链持续保障能力;提高供应链“弹性”的目的是降低供应链中断风险事件发生的损害程度,增强供应链应急保障能力。一般而言,这种分析是从组成供应链的物流组织网络、物流基础设施网络(枢纽、通道)以及物流信息网络等角度进行切入和展开。
路径一:提升供应链安全持续保障能力
供应链安全的持续保障目标,是提高“一带一路”投资供应链的“柔性”,重点探讨防范供应链风险的“长效机制”,即如何综合物流组织网络、物流基础设施网络与物流信息网络三方面要素,形成供应链安全保障的“工具箱”。
首先,基于全面风险管理的思想,设计国家、产业、企业的三级协同机制;基于国际关系理论,设计包含中方、投资目的方、第三方的多方合作机制。
其次,基于供应链安全清单和保障机理,利用协同机制与合作机制,从物流组织网络、物流基础设施网络与物流信息网络三个方面设计供应链风险预案。例如,培育能够高效整合各种仓储、运输、制造资源的“平台型”物流网络组织,建立防御供应链风险的储备体系;规划建设国际物流枢纽、运输通道,形成物流基础设施网络,降低断链风险;设计“分布式”的物流信息网络,实现供应链上关键物资的全程可追溯,确保信息及时传递与高效共享。
最后,通过仿真分析的方法,对保障体系的科学性、有效性与实用性进行不断检验、优化,直到达到安全保障目标。
为进一步优化达到供应链安全持续保障的目标,同时需要对我国政府在推动“一带一路”倡议过程中的供应链安全保障经验进行系统化、条理性的梳理和总结。我国秉承的共商、共建、共享理念和主张的“共同安全”,在物流组织网络、物流基础设施网络方面的建设经验具有重要的推广价值。例如,中亚天然气管道途经众多国家,因地缘政治、军事冲突、恐怖主义带来的中断风险不容忽视。在建设过程中,我国政府支持中国企业与管道过境国成立合资公司,共同负责管道运营和管理,按所占股份对管输收入进行分成,降低地缘政治风险。另外,近6年来,我国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和地区合作,大力发展海陆空交通基础设施建设,已逐渐构筑了以“丝绸之路经济带”“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空中丝绸之路”为依托,以“陆海新通道”为桥梁,以“数字丝绸之路”为支撑的海陆空全方位国际物流通道体系的基本形态,努力提高国际物流效率,保障运输通道安全。
路径二:提升供应链安全应急保障能力
供应链安全的应急保障目标,是提高“一带一路”投资供应链的“弹性”,重点探讨化解供应链风险的“应急机制”,即如何综合物流组织网络、物流基础设施网络与物流信息网络三方面要素,形成供应链安全应急保障的“工具箱”。
首先,基于全面风险管理的思想,设计国家、产业、企业的应急联动机制;基于国际关系理论,设计包含中方、投资目的方、第三方的应急沟通机制。应急机制往往需要动用国家层面的力量。
其次,基于供应链风险清单和安全保障机理,利用应急联动机制与应急沟通机制,从物流组织网络、物流基础设施网络与物流信息网络三个方面设计供应链风险预警机制,并在风险预案的基础上建立应急预案。应急预案相较一般的风险预案,更加强调快捷、高效,如成立应急指挥部、建立应急通道、设立应急通讯机制等。
最后,将通过仿真分析的方法,对应急保障体系的科学性、有效性与实用性进行不断检验、优化,直到达到安全保障目标。
为将供应链安全应急保障落到实处,可以对以美国为代表的发达国家保障供应链安全的做法进行批判性总结和借鉴。例如,9·11事件后,美国政府开始重视供应链安全,2003年,美国国防部颁布《国防部供应链管理实施指南》,全面进入供应链管理阶段;2008年发布《国家网络安全综合计划》,提出建立全方位措施管理和减轻供应链漏洞;2012年颁布《全球供应链安全国家战略》,将培育弹性供应链纳入国家安全战略。美国政府采取的主要措施包括:通过国内立法对“威胁”供应链安全的外国企业或个人进行制裁;以海军和海岸警卫队为主体力量控制海上运输通道等。尽管美国政府维护供应链安全的措施部分是“零和思维”的产物,但是其具体做法仍不失可借鉴之处,需要批判性的梳理和总结。
“一带一路”投资中实物资产供应链安全保障是“一带一路”投资的重要部分,关系到“一带一路”合作倡议的安全稳健实行。当前,中国经济和世界经济高度关联,保障“一带一路”投资中实物资产供应链安全,既是中国扩大和深化对外开放的需要,也是加强和亚欧非及世界各国互利合作的需要。防范化解供应链中断风险,能够起到保障我国海外投资项目生产运营“站得住”、海外战略资源“回得来”的重要作用,还能支持“一带一路”投资的实物安全,兼顾“一带一路”投资的人员安全,共同实现保障“一带一路”投资安全的目的。
未来有关“一带一路”实物资产供应链安全保障研究,可尝试通过多案例研究形成系统科学的风险识别模型,进一步研究供应链安全保障体系的全面性、高效性及科学性。在“一带一路”倡议的背景下,我国企业走出去的行业类别多样,投资方式复杂,加之全球市场环境多变,对外投资风险具有多样化、复杂化特征,将大数据、云计算等先进技术与风险识别模型相结合,精准定位各类投资风险,从而保证供应链的安全稳健运行,是一个值得研究探讨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