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城
《了不起的盖茨比》剧照
对于20世纪上半叶美国众多作家而言,“天才的编辑”麦克斯韦尔·珀金斯就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伯乐。
如今我们都知道,《了不起的盖茨比》是菲茨杰拉德最有名的作品,而珀金斯跟菲茨杰拉德的妻子泽尔达一样,可能是最早知道“盖茨比”的人。可以说,珀金斯成就了菲茨杰拉德,也帮助《了不起的盖茨比》成为美国家喻户晓的“爵士年代”代表作。
最初菲茨杰拉德给珀金斯寄去书稿时,用的标题就是《了不起的盖茨比》,但在信中还“附赠”了一个标题—《戴金帽子的盖茨比》。
尽管中途遭遇妻子泽尔达出轨的影响,菲茨杰拉德依然在法国南部完成了《了不起的盖茨比》。这个书名是最后才定下来的,在珀金斯与菲茨杰拉德的通信中,他们一度为《特里马乔》《戴金帽的盖茨比》《在灰堆与百万富翁之间》等标题商榷。
菲茨杰拉德在这个问题上犹豫不决,几周以后,珀金斯在《西卵的特里马乔》与《了不起的盖茨比》间选择了后者,理由是“尽管这个(《西卵的特里马乔》)具有艺术性,但是不具备营销价值”,但菲茨杰拉德似乎很喜欢前者,他告诉珀金斯:“我不想用《了不起的盖茨比》……”结果珀金斯告诉他,书已经出版了。
《了不起的盖茨比》是菲茨杰拉德创作生涯的转折点,但这部成名作却遭到销售上的冷遇。早在1925年4月10日—出版当天,菲茨杰拉德就有不祥的预感。10天后,珀金斯的电报印证了他的判断:“销售情况不太乐观,评论界评价很好。”事实上,对《了不起的盖茨比》的评论呈现了断裂的景观,吉尔伯特·塞尔德斯、海明威、艾略特等人献上祝贺,但《斯沃普的世界》却认为“菲茨杰拉德最新的作品是一堆垃圾”。
珀金斯坚定地站在菲茨杰拉德一边,认为《了不起的盖茨比》必将是一部经受住时间考验的杰作。
1925年,菲茨杰拉德与海明威在巴黎第一次相见,菲茨杰拉德已是颇有名气的小说家。他大有提携海明威之意,便将海明威介绍给了他的老朋友珀金斯。
在珀金斯的帮助下,海明威相继出版了《春潮》和“出名之作”《太阳照常升起》,成为美国文坛一颗闪耀的新星。
即便作家落魄时,珀金斯也力所能及地帮助,而不会势利眼地去区分对不对。菲茨杰拉德靠《人间天堂》出名后,曾经和妻子在欧洲有一段挥霍的时光。那段时间,珀金斯一次次答应了菲茨杰拉德预支稿费的请求。后来,当菲茨杰拉德陷入低谷,作品销量惨淡,珀金斯依然想办法帮他争取收入,缓解他的经济危机。
珀金斯坚定地站在菲茨杰拉德一边,认为《了不起的盖茨比》必将是一部经受住时间考验的杰作。
菲茨杰拉德
1930年代,菲茨杰拉德創作陷入低谷,海明威正处于事业上升期。在一本名为《崩溃》的集子里,菲茨杰拉德坦诚地说出自己的狼狈。他灰溜溜地说:“我只要绝对的安静,来想明白,为何我会越来越悲伤,越来越忧郁,越来越悲剧—为何我会变成我所恐惧及我所同情的那些人?”
菲茨杰拉德似乎在用整个后半生演绎这份挣扎。他一直是个骄傲的文人,一如盖茨比追逐他的绿灯。他又似乎遇见了自己的结局,《了不起的盖茨比》仿佛一篇诗意的遗书。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海明威在他的小说《乞力马扎罗的雪》中,以菲茨杰拉德为原型写了几个人物,借以讽刺菲茨杰拉德的失败,二人关系进一步恶化。当海明威与菲氏心存芥蒂时,珀金斯主动出面斡旋,甚至成为两人重归于好的中间桥梁。
珀金斯一生没有出版属于自己的长篇小说,而在编辑的职务上尽心尽力。
麦克斯韦尔·珀金斯
珀金斯之于两人,早已不只是一位编辑,更是可以袒露心扉的挚友。当高傲的鸟儿被各自的高傲灼伤翅膀,珀金斯像一位善良的农夫,助它们疗伤休养,重返蓝天。于是在1939年冬,菲茨杰拉德振作起来,创作长篇小说《最后的大亨》。在寄给格特鲁德·斯泰因的信中,他写道:“我们尽可能写出最好的作品,一直写到死才罢休。”
1940年的11月8日的一封信,让我们看到菲茨杰拉德与海明威的关系重归于好。菲茨杰拉德写道:“亲爱的欧内斯特:小说很好,比其他任何人写得都要好。谢谢你想到我,也谢谢你的支持……”
珀金斯与菲茨杰拉德的友谊,在1940年画上句号。菲茨杰拉德的一生,宛若盖茨比的镜像,他越是奋力追寻那绿灯,绿灯就越离他远去。1940年12月21日,菲茨杰拉德因酗酒引起的心脏病突发死去,年仅44岁。他的葬礼和盖茨比的葬礼一样简陋。
菲茨杰拉德去世前债务缠身,他的作品在当时已经换不来多少收入。1941年末,珀金斯为了纪念逝去的老友,出了一本包括《了不起的盖茨比》在内的菲茨杰拉德小说选集,定名为《最后的大亨》,它被认为是“F. 斯科特·菲茨杰拉德复兴”的开始。但作家本人无缘见到这一切。
老友走了,自己还在人生的路上。从1938年去世的托马斯·沃尔夫,到1940年去世的菲茨杰拉德,珀金斯先后送别了两位他引以为傲的作家。他们的关系既是事业伙伴也是知己。
唏嘘的是,短短20年,他目睹了一夜成名,穷小子从籍籍无名的新人变为挥洒才华的知名作家;又见证了盛筵易散,五彩斑斓的蝴蝶从幽蓝夏夜中匆匆下落。人到中年是一个不断告别的过程,珀金斯不断面对新鲜的面孔,而他需要冷静地调节自己的情绪,使自己不至于陷入对过去的缅怀,沦为一个在新时代不合时宜的人。
“你一生的故事,由我来留住。”对于逝去的作家,这是编辑能尽的最后责任。而对于珀金斯来说,他只是在忠实地完成自己的工作。
“书是属于作者的。”珀金斯如是说。人前喧嚣,他则惯于成为喧嚣背后的耕耘者。珀金斯珍惜那些一闪而过的才华,就像爱美者珍惜斑斓的蝴蝶翅膀。珀金斯一生没有出版属于自己的长篇小说,而在编辑的职务上尽心尽力。
曾有人问珀金斯:“你完全可以写得比很多作家更好,为什么不写?”
珀金斯回答:“因为我是一个编辑。”
责任编辑何任远 hry@nfcma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