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善秀,李云龙
(华东交通大学外国语学院,江西 南昌 330013)
武侠小说是中华文学宝库中一枝独秀的存在,也是能够集中反映中华民族特征以及精神追求的一种文学类型。放眼世界,武侠文化是中国文化独有的特质。虽说民族的就是世界的。但是从传播现状来看,中国武侠小说的译介过程却并非一帆风顺,在英译的过程中确是举步维艰[1],内冷外热成为武侠小说的传播现状,其西进途中更是面临诸多困境。
分别从时间和空间的维度看武侠小说的译介传播。从时间上看,武侠小说的译介传播大概自20世纪70年代开始;从空间上看,武侠小说的译介传播由泛中华圈逐渐辐射至欧美国家。但总体上看,在空间上的传播以亚州为主,对英语世界辐射力度不强。以金庸小说的译介传播为例,其基本上在亚洲文化圈子里面流行,在英语世界的传播不广。从金庸小说十五部武侠作品的译介来看,只有四部翻译成了英文。单独从量上分析,中国武侠小说在走向英语世界的过程中还有相当漫长的一段距离[2]。
作为武侠小说的典型代表,金庸作品在英语世界传播的现状也正是中国武侠小说难以走向英语世界的现状。而这背后主要原因便在于不同国家、民族之间文化的差异,这种文化差异势必会影响人们的接受理念[3]。武侠小说要实现在英文世界的传播,跨越文化的壁垒是最重要的课题。除了文化背景的巨大差异造成武侠小说的英译困境,翻译策略的选择也是影响译介过程顺利与否的重要原因,是坚持归化为主还是坚持异化为主,这些都会极大影响中国武侠小说的顺利译介。
此外,译者主体性也是中国武侠小说译介中不可忽视的一大因素。特别是离散译者这一群体在全球范围内不断扩大,越来越多的离散译者作品走进世界的视野,在中国文化走出去的过程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离散译者张菁《射雕英雄传》译本在英文世界里面的成功译介使我们备受鼓舞的同时,也触发我们去思考:在中国武侠小说走向英文世界的过程中,应该采取怎样的策略。
离散的本意是“分散不能团聚”,但是在翻译领域中,我们借鉴并拓展了离散这个词汇的外延,以其指代个人或族群世界各地的现象[4]。
离散译者为“离开中国大陆到世界各地居住,并从事文化翻译相关工作的群体”[5]。但是并非所有在国外从事翻译工作的群体都能够被称为离散译者,这里面的前提是需要具备离散意识[6]。
离散译者在译介中不乏成功探索。《卧虎藏龙》之所以能够在英语世界取得成功,关键在于李安作为离散译者能够协调中西文化,《三体》之所以能在英语世界取得成功,华人离散译者刘宇昆的译介至关重要。除了李安和刘宇昆之外,还有许多华人离散译者散居在世界各地,他们如同蒲公英一般,落在哪里,便将中国的文化传播在哪里。
以金庸的武侠小说四部英译作品为例:前三部《鹿鼎记》《雪山飞狐》《书剑恩仇录》并非由离散译者翻译,从传播效果看反响平平。而由离散译者张菁翻译的《射雕英雄传》则在英语世界引起了巨大的反响,并获得专业网站的高分评分。从Good reads网站对该译本的1280条评论中研究发现,大多数读者给予《射雕英雄传》4星以上的评价。
在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认为武侠小说是难以翻译的,甚至是不可翻译的。且不说武侠小说中花样百出的武功招式翻译难度巨大,这些武功招式即使翻译之后也基本上美感全然丧失。而武功本身就是武侠小说的巨大内涵,其不仅仅作为打斗场面行云流水,令读者大快朵颐,沉醉于虚无缥缈的武侠世界,更重要的是其间还蕴含着中国的阴阳太极、佛道儒学等深厚的文化底蕴和深刻的哲学思想。《射雕英雄传》中郭靖的降龙十八掌其各招式都源自《道德经》,其中深厚的道家哲学借助一招一式展现出来。因此,可以说,武侠小说的难以翻译便是在于中西方的文化鸿沟和哲学基础的差异,因为认识世界、把握世界的方式不同,审美的差异巨大,使得武侠小说难以为西方读者所接纳。离散译者作为沟通西方的“桥梁”,反而能够捕捉中西方审美的共性,在这样的基础上,对武侠小说进行适当的解构甚至是进一步的创造,以达到美感横贯中西、审美求同存异的效果。虽然在这其中不论是内容还是形式都会存在一定的损失,但从整体上看,无异是取得了“抓大放小”的效果,即使得西方读者大开眼界,对中国文化产生浓厚兴趣,也促进了中国武侠文化走向世界的进程。
总的来说,《射雕英雄传》的英译成功传播得益于几大因素:离散译者主体性的发挥、市场化的运作以及靶向英语世界审美的翻译技巧。
对武侠文化向世界传播的热情构成了离散译者主体性的基本内涵。译者张菁出生在香港,武侠文化在香港就如同空气一般,她从小便接受武侠文化的熏陶;此外,长期的海外生活使得她也熟悉英语世界的文化内涵以及审美方式。作为一名离散译者,她具有重大的历史责任感和使命感:在海外旅居的生活中,张菁观看了许多外国的戏剧,这触发了将中国的武侠小说搬上国际舞台的动力[7]。
对武侠文化切身的体会促进了武侠小说的顺利译介。为了能够翻译金庸精彩而生动的格斗场面,译者张菁花费了几年的时间去一招一式地练习太极拳。其目的便是通过这样一种手段,去切身体会武侠小说中的武术招式,以此能够在翻译武侠作品的过程中实现更加精准的翻译。在学习太极拳后,她对武术动作的描述有了更具体的理解:例如“大海捞针”,用“捞”一词做的动作主要是为了人体下部,因此翻译为Plate under attack,而“推窗望月”则是向上打,文中翻译为Attacking upper body。随着太极拳的发展,张菁对格斗场面的认识和想象也更加具体。为了使英语读者也可以想象,张菁还将在翻译中添加一些细节,不仅要描述场景完整而令人兴奋,而且也不要过于刻板,写得太多。
《射雕英雄传》的英译本出版社是霍普金斯出版社。在出版的过程中,霍普金斯出版社大力运用市场化的营销手段。如果按照传统的宣传模式,将《射雕英雄传》宣传为中国南宋某年元朝初年的武侠故事,那么势必造成西方读者的文化负担,因其对于中国历史不熟悉,势必难以产生共鸣;既无共鸣,也就难有市场。因此,作为出版社势必需要找到突破口,迅速让西方读者对于这样一部中国历史武侠小说产生兴趣,产生一睹为快的效果。在这一点上,霍普金斯出版社显然深晓大众心理:比如在《射雕英雄传》的宣传海报上,宣传《射雕英雄传》就是西方的《指环王》。这样的一种商业化宣传模式使得《射雕英雄传》短时间内在英语世界打开了局面,取得了读者的共鸣。
中西方审美存在差异,因此我之以为美,其并不以为美。优秀的译者首先需要传播的是美感,其次是内容,再次是形式。如何使得一部武侠小说令西方读者产生美学享受,势必需要在翻译技巧上下功夫,准确地说就是需要转换审美视角,将我之以为美好的事物按照西方读者喜闻乐见的形式表达出来。
中国武侠小说中蕴含丰富的文化内涵,在翻译中必须作出取舍[8]。《射雕英雄传》的英译本创造性改变了原作的形式以符合英文读者的阅读习惯。以故事情节为驱动进行了分册,在分册中增设了原本中并不存在的主题,对原文中部分文化负载信息进行了删减并创造性地重设了副文本。武功招式是翻译中难处理之处,在翻译中张菁并不追求“字字对应”,而更注重传达金庸小说的神韵[9]。对此,张菁采用了归化为主、异化为辅的翻译策略,使译文在符合西方读者的阅读习惯的同时保留金庸小说的原貌。
用“镜中感”来表现中国的“武术情怀”。张菁用烹饪来比较《射雕英雄传》的翻译。她这样形象地比喻翻译《射雕英雄传》的过程:“这就像中国的炒面。现在,我们需要使用西方食品材料来尽可能地恢复其味道。有些成分是普遍的,例如爱情和战斗,但有些则完全不同。”张菁最想的是如何给英语读者以相同的品味。作为一本武侠小说,如果战斗场面不够精彩流畅,自然会失去很多魅力和阅读经验。张菁选择影视文化作为翻译的突破口。张菁对记者说:“许多西方人不熟悉武术小说,但他们看过一些武术电影——李小龙的电影,李安的电影《卧虎藏龙》等。”因此,在《射雕英雄传》的英译中,其也利用英语本身的节奏来表达文字的风格,以达到电影和电视的感觉。张菁认为,金庸的作品充满了对镜头的描述,因此在翻译时,张菁还使用英语快词和慢词来创造战斗的快节奏和慢节奏。例如发射暗器时的描写,慢一些的译为“sail through the air”,飘一点的是“drift through the air”等。
使用导言对《射雕英雄传》的背景进行介绍,以此降低西方读者的文化负荷。金庸对武术世界的描写可能对中国读者来说是熟悉的,但是对于许多来自不同文化背景的英语读者来说,其中的许多场景可能陌生和难以理解。例如,杨康在比武招亲中击败了穆念慈,在公共场合拥抱她并脱下了绣花鞋。穆念慈正因此而向杨康芳心暗许,想和他结婚。西方读者很难理解中国读者熟悉的传统观念,例如“男女授受不亲”“非礼勿视”。为了便于读者理解,导言解释了宋辽之间的战争和纠缠,并对中国文化特有的历史事件和概念作了文字注释。
《射雕英雄传》的成功是离散译者主体作用发挥、市场化运作以及翻译技巧选择三者共同作用的结果,《射雕英雄传》的译介成功再一次浮现出离散译者的身影,使我们看到了离散译者这一特殊重要群体在推动中国武侠小说走出去不断付出的努力和越来越大的贡献。
武侠小说是中国文学大观园之中的瑰宝,是全球文化中一朵傲然绽放的奇葩,集中展现了中国人的价值追求、思想内涵、人文取向,对于中国文化走出去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当前,随着世界经济文化的交融不断深入,越来越多的中国人走向世界,成为离散译者,中国武侠文化也在这一过程中不断地被英语读者所接受、理解、欣赏。离散译者应该肩负使命,为英文读者乃至世界读者创造更多的离散空间,书写出准确的、为人接受的新型离散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