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师轮岗制度的现实意义与潜在问题探讨

■廖冬平

（重庆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重庆 401331）

2021年8月25日，北京市政府新闻办举行了教育“双减”工作新闻发布会，北京市委教育工委副书记李奕宣布，北京将大比例、大面积推进义务教育阶段公办学校教师轮岗制度的实施。校长教师交流轮岗并非新鲜事，但这次北京市校长教师轮岗制度并不是“新瓶装旧酒”。思考教师轮岗制度的本质、宗旨与目的要结合“双减”政策。针对课外辅导机构泛滥，课堂教学质量萎靡不振，学生课下作业负担重等一系列问题，国家提出了“双减”政策，“双减”政策旨在实现教育立德树人的根本任务，优化教育资源分配，培养德、智、体、美、劳全面均衡发展的人，而教师轮岗制度正是对这一政策的落实和补充。教育资源丰富的地区自然存在虹吸效应，即一种师资、生源、学校声誉、校园条件和氛围的闭环向上发展的现象，但是对于生产力水平不足、经济发展相对落后的地区，其教育领域的总体环境是很难向好的。所以缩小教育资源的差距，促进教育公平，是国家亟需面对的改革，而正好优秀教职人员轮岗能够缩小学校之间的差距，通过教育师资力量的再次分配，来促进教育公平，把控教育的总体质量。同时轮岗制度是系统性工程，轮岗制度实施具体细节会与教师的职业发展，职称评定相挂钩，改变传统的晋升条件，从而通过盘活教师积极性真正在轮岗的实践中获得成果。校长、教师交流轮岗制度成功关键在于建立配套的教师待遇、权利保障以及轮岗人员的管理、评价制度，若要实行大面积的轮岗，那么必须要有更多的教育经费保障和更大的改革力度。

一、教师轮岗制度的源起

（一）教师轮岗制度的萌芽

在我国春秋战国时期，私学得到发展，在私学和稷下学宫中，一方面学生学无常师、自由游学，可以凭借自己的爱好和意愿去选择老师；另一方面，私学不一定有固定的场所，它以教师作为中心，可以自由流动，私学教师的流动讲学，具有较大的灵活性，扩大了教育对象，营造出一片欣欣向荣的教育新天地。在我国近现代，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农村革命根据地曾有过巡回教学的现象。原因是农村地广人稀、农民和许多儿童闲暇时间不统一、农村不具备正规学校所需要的各种条件，所以很难集中在一起学习，于是教师轮流前往农村革命根据地进行教学，时间和地点根据具体情况灵活安排。

在西方古希腊时期，智者学派的出现标志着希腊教育黄金时期的到来。所谓“智者”，又称诡辩家，专指以收费授徒为职业的巡回教师，智者学派云游讲学，推动文化传播，促进了社会流动，标志着教育工作已经开始职业化。在18世纪的美、英等国家出现了巡回学校，巡回学校是指没有固定校址，由教师轮流去邻近各区巡回教学的学校。教师每巡回到一个地方都会停留数月，教贫穷儿童以及部分成人阅读《圣经》。北美殖民地时期，由于一些地区人烟稀少，没有设立学校条件，也实行巡回教学制度，在一定程度上解决了师资短缺的现状。虽然在这些时间段内，教师轮岗制度还没有作为教育制度被正式提出，但我国古代的私学和古希腊的智者学派以及欧美的巡回学校都为教师轮岗制度的萌芽提供了一定的理论和实践基础。

（二）教师轮岗制度的发展与现状

1996年，国家推出教师交流轮岗制度，目的是促进义务教育的均衡发展；2006年，教师轮岗制度被写入《中华人民共和国义务教育法》；2012年，武汉部分地区教师每6年就会区内换校轮岗，2015—2020年武汉市义务教育教师轮岗人数达到1.5万人；2013年，成都有“四川教师6年或9年一轮岗”的相关报道，逐步推行教师轮岗；2014年，由教育部等相关部门发布的《关于推进县（区）域内义务教育学校校长教师交流轮岗的意见》明确提出，争取用3至5年时间实现区县校长教师交流轮岗的常态化、制度化；2021年1月，上海市教委发布《关于进一步加强上海市中小学教师人事管理制度建设的指导意见》；2021年8月，北京市将大面积、大比例推进干部教师的轮岗，并且正式发布了优秀校长教师交流轮岗实施细则。北京市的具体做法是：按照先教师后校长、先小学后初中、先试点后推开的原则，在试点基础上着力实现校长教师在区域内有序流动[1]。自北京市启动东城区、密云区试点工作以来，目前已取得了一些积极进展，第一，调研中发现东城区受访教师中94.37%的教师具有轮岗意愿，密云区有92.69%的教师有轮岗意愿，总体来讲干部教师交流轮岗意愿高，轮岗群体适应性强；第二，此次校长、教师交流岗位的范围都呈现了多样化的特点，例如既有骨干教师的均衡配置，又有普通教师按需轮岗，还有优秀校级干部的交流轮换；第三，这次轮岗以成熟型教师为主要的选择对象，并且这些成熟教师对促进课后服务供给和提高校内教育质量都发挥了引领和示范作用。

二、教师轮岗制度的现实意义

（一）从国家层面看

1.配合“双减”政策，重塑教育生态

首先，从宏观政策层面来讲，北京市委教育工委副书记李奕提出“为落实中央和北京市委员会关于‘双减’工作的总体要求，特别是落实‘双减’政策文件在校内满足学生多样化的学习需求、确保学足学好的要求，市委教育工作领导小组决定转变义务教育基本公共服务由单个学校供给的局面，让更加包容、多元的学区和教育区域供给，拓展优秀校长和高质量教师基本公共服务范围”[1]。因此，加强优秀教师和校长的有序流动，有效地配合“双减”政策的落实。其次，从具体实践角度来讲，“双减”政策的目的在于规范校外培训，提高校内教育质量，让学校做好本该做的事情，充分发挥学校的育人作用，同时减轻孩子的学业负担，让孩子有一个美好的童年。而教师轮岗制度正好适应了当下所提倡的“双减”政策，拿农村乡镇地区来说，如果没有教师轮岗制度，想要在短时间内把学校里的教育质量提上去是很难的，而教师轮岗制度使学校里的校长和老师得到灵活调换，为学校注入新鲜血液，有利于提升学校教学质量，从而使得家长愿意配合落实当前“双减”政策。

2.促进学校间教育资源均衡，有助于教育公平

随着教育信息化的发展，人们越来越注重教育信息资源的开发和利用，信息技术在学校的推广和应用，在一定层面促进了教育资源的共享，缓解了区域间教育资源的不均衡。然而优秀教师资源的不均衡分布，使得地区间的教育质量仍然存在差异，校校间的差异也是十分显著,因此采取轮岗制度，让优秀教师和校长的流动促进教育资源的不断流动，使得大家接受较为一致的教育，从而降低“名师聚集于一处”这样类似的不公现象的发生[2]。教师轮岗制度的含义中最重要的点在于“优秀”校长教师等人员轮岗，也能体现出一种优势教育资源再分配的过程，促进义务教育均衡发展，从而促进教育公平。

（二）从学校层面看

1.优化学校教育管理，提高学校教学质量

对于学校，教师轮岗有利于学校之间交流创新，帮助学校汲取其他学校的办学理念，完善学校管理制度,调整学校教育管理结构，优化教师培训体制，促进校园校风建设，优秀的校长经轮换，使更多的学校管理大大改善。不同的教师教学方式与观念带动学校教学模式的创新，改变一成不变的教学观念。尤其对于乡村学校，教师轮岗制更是一个福音，例如，在以前乡村学校缺乏师资力量，一个老师教多门科目，并且乡村地区的教师缺少培训机会，教育教学水平与经济发达地区的教师相比仍然有很大的差距，优秀教师轮岗到乡村可以把好的教育方法和理念带入乡村学校。师资对于一个学校至关重要，有了良好的师资队伍，学校的教育质量可以快速提升。

2.促进教师自身的发展，避免职业倦怠

对教师来说，一方面教师轮岗制度能促进教师自身的发展，提高综合素质和适应能力，扩大教师的人际圈,开阔视野。如果教师只在一个地方教学，接触的老师学生总是固定的，而教师轮岗制度的实行，使他们到一个新的圈子里，认识更多的优秀老师，接触更多的学生，面对不同的学生发展，有不同的教学问题，能快速体现教师教学的不足以便优化教师教学水平，提高教师教育质量，同时也能提升教师的教学机智与创新能力。另一方面，教师由于长期待在一个地方，生活和学校教学工作一成不变，难免会产生职业倦怠，可能会逐渐成为一个只想传授旧知识的教师，而非创新性的研究型教师，从而衍生出一种“对未来发展一眼看到尽头”的消极情绪。而教师轮岗制度的实行，有利于减少教师的职业倦怠，带给教师不一样的体验和新鲜感，使其能够更有激情地投入到自己的教学之中。

（三）从学生和家长层面看

1.减少家长教育焦虑

近年来，随着“鸡娃”“教育内卷”等词的出现，家长教育焦虑也伴随着出现，由于教育资源的不均衡分布，大部分家长为了争夺更好的教育资源，让孩子能够考出好成绩，不惜花高价买学区房，费时费力地把孩子送入所谓的名校和重点班，然而对于自己孩子没有进入重点学校的父母来讲，可能会出现各种焦虑和对教育现状感到失望的心情。随着教师轮岗制度的出台，师资的均衡配置，让更多孩子得以接触到优秀教师、优质课堂，这已经从数量和质量上体现了“公平”，学区房价格也同时会回归正常[3]。家长对孩子教育的担忧必然会减轻，具体来讲，优秀教师和校长的轮岗必然能缓解家长对随机分配入学的忧虑，缓解“非重点学校”家长对教师教学质量产生的焦虑，满足家长多样性需求。家长不用在东奔西跑寻找优质教育资源，能大大地减少培育学生所用的教育经费，减轻家长培育孩子的压力。

2.提高学生学习热情，拓展视野

对于学生，教师轮岗可以帮助学生接触不同的教学模式与教学方法，感受不同教学风格,获得其他学校的教育资源。教师轮岗制度之前，学生只是接触自己学校的老师，现在学生能够接触到不同的老师，有利于开阔学生的视野，让学生学到多样的知识，也有利于提高学生的学习兴趣，保持学生学习的热情。特别对于农村地区的孩子而言，学生可以接触优秀的师资队伍，可以接受到更优质的教育服务，在义务教育阶段获得更好的发展。

（四）从社会方面层面来看

教师轮岗制度的受益对象不仅局限于教育体系内，也在教育体系外。一方面教师轮岗制度是缓解社会分层现象的重要举措。教师轮岗使不同地区、不同学校的管理人员和教学人员相互流动，可以促进教育资源的均衡化，让教育落后地区的孩子接受优质教育，明白接受教育对自己未来发展的意义，从而避免产生过早辍学行为。另一方面教师轮岗是对居高不下的“学区房”价格的釜底抽薪。教师轮岗可以打破区域间和学校之间的“名师热”和“贴标签”现象，进一步可以缓解“学区房热”，真正做到因需购房，而不是为了孩子上学“买不起”学区房而焦虑，最后做到让房子归房子，让教育归教育。从这些角度看，教师轮岗是缓解社会分层的重要举措，进而促进教育民主化，加强人们对教育的满意度，从而间接提升人民的幸福感，创造和谐的社会氛围。

三、潜在问题探讨

教师轮岗制度可以合理分配教学资源，促进教育公平，缓解学生的升学和择校压力，提高教育质量，对学校、教师和学生都有积极的影响，但同时还存在一些潜在的问题，如轮岗教师待遇问题与评价体系问题，学生是否适应问题，轮岗教师如何管理等需要政策制定者进一步去解决和完善。具体来讲，教师轮岗潜在的“问题与忧虑”和应对策略如下。

（一）教师轮岗积极性调动问题

对于教师而言，谈到轮岗会存在一些担忧和问题，如交换到不熟悉的教学环境,是否会对其造成心理压力和负担?其教学模式，在其他学校是否适用?教师轮岗打破教师日常生活结构，教师轮岗可能意味着教师换一个区域任教，教师平常的交际圈被打破，很多教师不得不远离家庭、朋友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工作，教师的通勒时间可能会增加，适应新的教学环境和学生，会加重教师的负担[4]。如果轮岗教师的日常生活安排、家庭的问题得不到良好解决，会打击教师轮岗的积极性，同时教师也会担心自己的教学方法和水平是否适合所要轮岗的学校，这种未知性问题，容易引起教师不适和心理焦虑。教师只有“心安”，才能“安心”教学。

对于以上问题，首先，可以考虑多给予轮岗教师教育经济补助、就近轮岗的机会，解决轮岗教师的生活问题和家庭问题，因为有些教师不想轮岗，可能是涉及到教师的家庭问题、住宿问题、补助费用等。例如，从家庭问题分析，教师也需要抚育自己的子女，给予他们更多母爱、父爱以及指导和教育，帮助其快乐成长，因此，可以为这类教师提供就近轮岗的机会，消除教师的顾虑与不适。其次，教师根据自身情况，自愿参与轮岗，轮岗前进行相应的培训。不同的学校有不同的教学模式、教育理念，对轮岗教师的水平和适应能力提出更高要求，因此要建立完善教师培训制度，在轮岗教师到达工作岗位前，应让轮岗教师对学校和所教班级做充分的了解，从而提高教师轮岗的信心，也让轮岗教师做到对症下药，因材施教。

（二）学生的适应问题

对学生而言，突然换教师授课，在心理情感和认知接受能力上都将是一个挑战。有些学生可能非常喜欢自己原来老师的讲课风格和模式，而且教师与学生之间配合得非常默契，突然改变学习方式，可能对他们的学习有一定负面影响。而且建立好的师生关系不断被瓦解，是否影响学生的学习动机呢？每个教师轮岗前交接工作做得是否到位，是否影响了学生学习的连续性?对于基础条件差的学生来说，可能会一直处在不断适应的状态，这是否又适应了学生的身心发展规律呢？学生的教学质量又如何保证呢？这些问题都需要我们进一步去思考和讨论。

对于教师和学生之间的适应问题，首先，我们必须考虑轮岗的时间在多长时间比较合适。虽然政策没有规定具体的轮岗时长，但为了保证基础教育的稳定性，建议交流轮岗时长不能少于一年。具体的时间需要在实践中进行考察，通过师生之间的反馈找出一个适合的轮岗频率和时长[5]。其次，在正式轮岗之前，要提供学生了解轮岗教师的机会，让学生感受轮岗教师的教学风格和人格魅力，自愿接受轮岗教师，同时给学生和教师双向选择的机会，在特殊情况下，可以提供学生更换轮岗教师的选择。再次，按需求轮岗，关注轮岗教师的工作过程，对其工作绩效进行考核[6]。若想学生能够适应教师，教师必须是适合学生的，同时教师本身具有较高的专业素养。因此，在轮岗前要了解学生的需求，根据学生的发展需要配备合适的教师，并且对轮岗教师进行过程性评价和终结性评价，不断推动轮岗教师的发展。最后，培养学生养成适应教师的良好学习习惯，引导同学主动适应教师，增强学生对环境变化的适应能力，学生在小时候能够适应教师，长大后才能适应社会，才不至于一遇到问题就抱怨社会，埋怨环境。

（三）学校的管理难度和文化沉淀问题

优秀校长和教师的轮岗有助于优化学校的管理，促进教师的交流发展，但同时对学校来讲，也存在两大挑战。第一，轮岗学校的管理挑战。校长、教师轮岗是否会打乱学校的学年、学期安排?新来的交换教师如何进行管理?轮岗教师的人事调动管理问题如何解决？这些都是参与轮岗学校应该考虑的问题，对学校来说，轮岗在管理上将带来一定难度。第二，校园文化的沉淀，每所学校的文化都是一代又一代师生传承积淀的结果。一个学校的校园文化需要部分教师来带动，校长和教师轮换不当可能会打破校风、校貌。教师换来换去也不利于学校形成各自的文化特色，或许会使学校都走向平庸。同时轮岗教师接触新的校园文化也可能“水土不服”影响其正常的教学。

针对轮岗学校的管理问题，学校应完善管理和监督实施机制，保证教师在轮岗制度下，有耐心有爱心，循循善诱、孜孜不倦地教育学生，做好课后辅导；针对校园文化难以沉淀的问题，本校教师和轮岗教师应该加强关于校园文化建设的话题的交流，相互借鉴经验，求同存异，共同进行校园文化建设，特别是本校教师更应该积极主动地承担校园文化建设的主要责任。

当下来看，无论是实行轮岗制还是5+2政策，都会触动一部分人的奶酪，但绝对是有利于绝大多数人的。这就要求少部分人能转变思想，将个人价值寓于社会价值中。总之，教师轮岗制度利大于弊，因为教师轮岗制度在当今社会状态下，能够不断扩大优质管理资源和优质教育资源的覆盖面积，能够让更多的学生享受到平等的优质教育，获得全面发展，缓解家长的择校焦虑；并且教师轮岗制度意味着教育管理层面突破了以往的“一岗终身”的局面，为教育注入了新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