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曲《青海人》是1992年刘郎在青海电视台工作时与更嘎才旦合写的作品(刘郎作词,更嘎才旦作曲),它获得了全国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入选作品奖。一首歌曲,能与电影、戏剧、长篇小说在同一颁奖台上并驾齐驱,足以说明它的思想和艺术价值。
这首歌采用铿锵有力、热情奔放的现代音乐节奏,杂以青海民歌高亢激越的旋律,充分表现了青海高原的雄浑壮阔,热情讴歌了青海各民族人民不畏困难、踔厉风发、艰苦奋斗、一往无前的精神和风采。
音乐作品在创作过程中,情感的表达是最为直接也是最令人心潮澎湃的。因此,真挚的情感自然成为评价音乐作品的重要标准。《青海人》正是以情感的炽热、乡愁的浓烈而见长。它有一种直抵心扉,催人泪下的力量,有一种豪放、旷达中的苍凉。作者将对青海的满腔挚爱和深刻的人生体验渗透在写作过程中,将内在的音乐旋律转化为外在的情感迸发,从而引发了众多青海人的情感共鸣。这应该是《青海人》富有生命力的主要原因。当许多青海题材的歌曲都已湮没在岁月长河之中的时候,《青海人》却依旧被广为传唱。无论是在鼓乐喧阗的节日庆典上,还是在家人、朋友、同学的聚会上,我们都常常能够听到《青海人》的优美旋律。每每听到这样的歌词:“不是我不知道风沙的苦,走遍了天下还是青海亲。因为因为因为,我在这里洒下过泪;因为因为因为,我在这里掏出过心”,我们的内心深处总是不免涟漪波动。可以毫不夸张地说,《青海人》是一首在当代青海音乐发展史上占有重要位置,产生过很大影响的音乐作品。
清歌一曲三十载,“前度刘郎今又来”。今年,应青海省文化和旅游厅厅长张宁之邀,刘郎又创作了新歌《青海情》。一首歌曲能不重复过往作品而又令人击节赞赏,难度是很大的。为此,我曾有过担心,刘郎写过《青海人》,如今再写青海,会不会有难脱旧作窠臼,在艺术风格和艺术形式上雷同的问题?事实证明,我的担心是多余的。老到的刘郎不仅注意到了推陈出新,而且以其巧妙的构思,为作品融入了时代发展的新因素。他将寓意生态文明的青色,寓意开发奉献的银色和寓意理想、明天的金色这三种色调作为青海意象的基調,生动地描绘了一幅青海高原的壮美画卷,深刻地解读了青海这个“海”字的内涵。同时,作者又使用了一些象征手法,来更好地凸显主题。如用鸟儿来隐喻自20世纪50年代就不断来到青海的建设者,以盐湖来隐喻先辈们的艰苦创业,等等。尺幅万里,言简意深,短短的几句歌词中,涵纳了丰富的内容。尤为难得的是,作者采取拟人化的修辞手法,将青海高原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视为人的化身,进而满怀深情地唱出了“我和这一草一木,都是高原的儿女;我和这一山一水,都是大地的后代”这样感人肺腑,能在人心中引起某种战栗的歌句。通过对人与山水的审美观照,不仅恰到好处地阐明了青海人和雪域高原血脉相连、生死与共的关系,而且赋予作品以强烈的时代感和现实感。毫无疑问,融合了自然与人、融合了鲜明意象和时代特征的《青海情》,表现出来的音乐旋律必然是明快、愉悦和充满生机的。
如前所述,《青海情》是在青海省文化和旅游厅的策划和动议之下创作的。这从一定意义上讲,可以称之为“命题作文”。《青海情》的创作实践表明,只要题出好了,人找对了,“命题作文”同样可以做出好文章。定向的主题未必都会束缚乃至抑制创作者的自由思考与创造精神,进而泯灭作品的个性特色。我们从《青海情》中高兴地看到了刘郎音乐作品中一以贯之的文学精神、哲学思考和诗性表达,也看到了与观众、听众心灵相通、真实可信、毫无僵硬概念的艺术内容。
主旋律作品的表达是一个民族和群体精神、品格、秉性、气质中主要部分的集中凝练和概括。但我们一些同志对主旋律的理解往往是单一的、片面的,他们动辄将主旋律与说教的、概念化的、标语口号式的作品相联系。这不能不说是对主旋律的一种曲解和误读。在我看来,歌曲《青海人》和《青海情》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主旋律作品。
刘郎年轻的时候是个诗人、作家,写过不少文学作品。除了文学外,对于绘画、音乐、摄影、书法等,刘郎都有广泛的涉猎和研究。在《青海情》中,他能集作词、作曲于一身,实非偶然。
20世纪80年代后期和90年代,青海电视台出了一批令人瞩目的优秀电视纪录片。这些作品以其内蕴的深厚,艺术的精湛和地域、民族特色的鲜明而得到广大观众和电视同仁的交口称赞。刘郎和王怀信就是青海电视纪录片创作引领风骚的代表性人物。我那时是他们的一个热心观众,从刘郎编导的《梦界》到《西藏的诱惑》,再到《天驹》,他的片子播一部看一部,实在是受益匪浅。在《上下五千年》的创作过程中,更有幸和担任该片编导的刘郎做过几次比较深入的讨论。印象中的刘郎知识渊博,视野开阔,思想深刻,作品的立意和构想,从他胸有成竹的讲述中汩汩而出。
这里,还应补赘一笔的是,那段时间,青海台的广播电视节目还没有上星播出。刘郎的上述作品,连同王怀信编导的电视纪录片《格拉丹冬儿女》《青海湖之波》等在中央电视台的相继播出和在全国性的电视大奖评选中的屡屡获奖,不仅为青海电视赢得了巨大的荣誉,也对宣传青海,增进外界对青海的了解和认识,产生了不可小觑的作用。
去了江南之后,刘郎又编导了《江南》《苏园六记》《西湖》《苏州水》等电视片,并且都取得了极大的成功。业界同仁这样评价他的作品:婉约,婉约得深沉;豪放,豪放得蕴藉。在画面清丽、文字优美、音乐和谐、节奏明快的背后是飞扬的神思——艺术想象。刘郎将中国人的情怀通过电视来表现,形成了一种气势恢弘、张扬写意、注重情采且具有浓厚文化格调的创作风格,也造就了别具一格的“作家电视”“文人电视”。我很认同这些看法。我觉得,刘郎的歌词创作,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他的电视解说词的创作实践。用刘郎自己的话来说,就是他在有意识地尝试和追求一种“古今熔铸、文采鲜活”的表述方式和语言风格。他的这种追求和努力,收到了非常良好的效果。句式结构的严整,行文的对仗,词语的凝练,韵味的典雅,平仄的和谐,等等,都使得刘郎的歌词创作达到了一般人很难企及的高度,显示出一种挥洒自如、卓而不群的气象,从而与时下许多流行歌曲的粗制滥造、无病呻吟、矫揉造作拉开了距离。诸如“芸芸众生芸芸心,人人心中有真神。不是真神不显圣,只怕是半心半意的人。”(《西藏的诱惑》中的插曲《朝圣的路》)“只要是真信仰,心儿便是殿堂;只要是热心肠,一碗水也胜琼浆。山泉的奔突,在大山下更有力量;冰峰的位置,比大海更接近太阳。”(《西藏的诱惑》中的插曲《西部》)“手背上是昆仑,手心里有江河的浪,还有一条那就是那长城的墙。走遍了天涯,你总会想家乡,手掌就是一张相思网。”(《上下五千年》中的插曲《手掌》)“想留名的总也留不下名,没想留下名的却万古流芳。”(《鬼斧》中的插曲《凿山》)等,既明白晓畅,朗朗上口,又抒情写意,富有哲思,渗透着作者的真知灼见或情感经历,让人一听就久久难忘。
我和刘郎共事多年,深知他的才气纵横,满腹经纶。但我特别想说的是,刘郎之所以会有今天的成就,不仅仅是因为他有倚马千言的才华,也不仅仅是因为他有过人的学养,更因为他下了常人下不了的功夫,付出了比常人多出几倍的心血和汗水。他的每一部作品,大到洋洋数万言的大型电视片解说词,小到两三百字的歌词,都经历了较长时间的琢磨,下了足够的气力。一部《西藏的诱惑》,从策划到拍摄、制作,花费了三年时间。高原极地上三年的风餐露宿,奔波劳碌,换来的是一部意境深邃、画面优美、文辞奔放、极具观赏价值的纪录片。深入发掘意象之美,摄尽西湖方方面面的十集大型电视艺术片《西湖》的拍摄,则整整用了五年时间。
拍摄如此,投拍之前的功课也都做得十分充足。刘郎告诉我,为了拍摄《苏州水》,他在深入采访的同时,下茬读了三百多本相关的典籍和史料,并且借鉴和吸收了专家、学者在这一领域已有的研究成果,写下了厚厚的幾大本笔记。电视片《王阳明》只有30分钟的时长,但刘郎为拍这个片子,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居然阅读了200多部有关王阳明的著作。其中的甘苦,似乎只有用舞台艺术中常说的一句话才能加以形容: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我翻阅过刘郎读过的一些书,书上满是用彩色铅笔画的记号,许多地方写有评语。仅此一端就足以看出,刘郎在学习上是多么投入多么刻苦!
刘郎创作的音乐作品不是太多,但每有所作,都会给人带来惊喜。它们都是作者花了较长时间和较多心思,苦苦琢磨、再三推敲的结果。反观现在的一些词曲作者,一天写一两首歌是常事,一年写几百首也不乏其人。速成的结果,当然只能是速朽,遑论优秀和经典。
“每当回忆起生于斯、长于斯、忧于斯、喜于斯的青海大地,我便百感交集。”刘郎如是说。
刘郎在青海待了半辈子,他对青海有着很深很深的感情。他说他做梦都老梦到青海,他常常以电话和微信的方式表达对青海的关切,他企望能有机会为青海的父老乡亲做点什么。写歌,使他的愿望终于变成现实。他非常珍惜这一机缘,因而写得十分用心。他把《青海情》的创作看作是“向青海大地的鞠躬和向青海亲人的告白”。
从《青海人》到《青海情》,刘郎走过了一段漫长的放歌青海之路。他以自己的作品为青海乐坛乃至青海文化增添了光荣和骄傲,也为我们带来了美好的音乐享受。
这篇文章快要写完的时候,我收到了刘郎发来的一条微信。微信中的画面显示,西藏人也在唱《青海情》。读之不禁莞尔,我遂回复刘郎:“好歌不胫而走。”
王贵如 生于1944年2月,陕西富平人。1968年毕业于兰州大学中文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出版短篇小说集《风儿吹过田野》,散文随笔集《刻骨铭心的土地》《岁月不老》,报告文学集《西部大淘金》(与于佐臣合作),电视解说词集《离天最近的地方》等。所著文学作品《大墙两边人家》《钟亭纪事》和参与创作的电视纪录片《青海湖之波》《遥远的唐古拉》等,分别获得全国“五个一工程”入选作品奖、电视文艺骏马奖和青海省“五个一工程”奖、青海省优秀文艺作品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