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纪残雪小说对灵魂的探索

2021-01-07 16:23代苗雪
唐山师范学院学报 2021年2期
关键词:残雪灵魂小说

代苗雪

新世纪残雪小说对灵魂的探索

代苗雪

(中共安徽省委党校 培训部,安徽 合肥 230022)

新世纪残雪小说所探索的不是表层的物质,也不是思想,而是精神。精神的核心指向是灵魂,残雪对灵魂的书写有一个推进的过程,她逐渐褪去童年的政治记忆,表现深层次的人物关系,以“向内转”的笔触,将灵魂王国的层次一层又一层地揭示,牵引着人的感觉进入那玲珑剔透的结构,永不停息地向深不可测的人性的本质突进。

残雪小说;新世纪;灵魂;探索

残雪是一个极其单纯独立的人,她在十三四岁就退学在家按照自己的兴趣看书,工作后又难以和社会人群打成一片,一直到现在,她还是深居简出,在精神上自守一片天地。也正因为如此,她把自己保护得很好,较少受到外部世界的侵染。如果对残雪的创作状态用一个词来表示,就是“返回”。她的创作经验在实践中日积月累地增长,但创作状态在本质上并没有改变。摈弃了外部的纷扰,残雪在文本中与现实世界对立,她的精神指向是朝内的,一直在做着返回的尝试:返回乡村,返回地下,返回爱情,返回黑暗,返回过去,返回童年,最终返回灵魂的最深处,让灵魂在幽深处开出带刺的玫瑰花来。

残雪小说是关于灵魂的小说,这一点一直没有变,但是在早期某种程度上还透有外部影响的痕迹,近年来却是表现为更加专注更加深刻地书写人物的精神层次。20世纪80年代残雪的作品《山上的小屋》《思想汇报》《黄泥街》等还有明显的政治色彩;小说人物之间充斥着浓重的冷酷气氛,似乎作者更着意表现人际无法协调的冷漠关系;《艺术家们和读过浪漫主义的县长老头》《天堂里的对话》是在探索艺术的本质的问题;还有,残雪小说早期的人物形象很多是处于一种自我迷糊的状态,例如《阿梅在一个太阳天里的愁思》《绣花鞋及袁氏老娘的烦恼》等,人物处于苏醒与半苏醒之间,虽然有探索的冲动,目的却不是很明确。近年来,残雪的创作主题显得非常明确,那就是只写关于灵魂的故事,小说人物也逐渐表现得“很有把握”,对自己的言行和理想有清晰的认识、执着的追求。残雪的小说向灵魂的更深处探索开去,到新世纪残雪已经完全构建了自己的另一关于灵魂的世界。她的文本的变化主要表现在如下几个方面。

一、表层的时代记忆褪去

弗洛伊德理论认为,童年经验与艺术创作之间有着渊源深厚的关系,这一提法在诸多古今中外的艺术家和艺术作品中得到验证。奥地利心理学家阿尔弗雷德·阿德勒也认为:“要破译一个人赋予自己和生命的意义,最大的帮助莫过于他的记忆库。任何记忆,不管他以为多么微不足道,也相当重要,因为这对他来说意味着‘值得记忆’的东西,而它之所以‘值得记忆’,是因为这与他想象的生命相关。”[1]“无数的书写者都曾企图返回自己的童年”[2],残雪也如是说。若想更好地读懂残雪的作品,她特殊的童年生活经历不可回避。那是在她刚刚懂事的上小学时期,一场荒诞的政治革命席卷全国,在她四岁那年父母都被扣上了“反党分子”“右派分子”的帽子,父亲被关了起来,母亲被送去了五七干校。“我的父母亲在三十至五十年代曾经是坚定的共产党员,在性格方面也是个性坚强的人。父亲一九三七年入党,在那以后,曾多次出生入死地为党而奋斗。他在敌占区干地下工作,在非常危险的情况下为党而努力工作,是对党无限忠诚、无限纯粹的人。他是一个意志超群的人,决定了的事一定要完成。但是,他在一九五七年被扣上了‘反党分子’、‘右派头子’的帽子……父亲在众多的共产党员中也是能够坚持自己的观点的人。”[3]父母的遭遇使一家人的生活极其艰难,陪残雪长大的善良的外婆是活活饿死的。这样的一场政治革命不仅在当时对残雪的生活和成长产生巨大的影响,也对残雪日后的创作产生潜在的影响。虽然残雪那时受父亲乐观坚强品质的影响,当时并没觉得有多苦,幼小的她也不会真正理解那一场政治风暴,但客观产生的影响还是在她的作品中得到体现。在回答日本著名作家、评论家日野启三关于残雪创作与政治状况的关系时,残雪说“不能断言环境完全没有给予影响”[4]7。

残雪1986年的作品《黄泥街》引起的关注比较大,在这部作品中,从语言到内容,我们都感受到一种“文革”的气息流动在字里行间。街道的名字叫“红卫路”,人物少有的几个具体名字有叫“张灭资”的,人们言论中动不动就是“大是大非问题”“路线问题”“思想汇报”“形势一片大好”等字眼。还有人物的心态都是诚惶诚恐的,彼此之间充满窥视的欲望和不信任的心理,“胆子都极小”“喜欢安机关”(《黄泥街》),人物语言前言不搭后语俯拾即是。如胡三老头,别人问他有没有进过城,他的回答是:“从前天上总是落好东西下来,连阴沟里都流着大块的好肥肉。要吃么,去捡就是……你干嘛问我?你对造反派的前途如何看?”[5]在言语之间看出每个人似乎都显出张牙舞爪又岌岌可危的态势,这分明是一种自保和恐惧心理的表现,而偏偏选用“造反派”这样的词语,实在是与中国特定时期的政治状况相似。残雪曾经否认她的作品是写人的思想的,可是她有一篇自我满意的中篇小说的题目却叫《思想汇报》,而且小说主人公一直在向“首长”做着思想方面的汇报,表现出内心的挣扎和不安。《思想汇报》除去语汇使用方面带有政治色彩,内容方面也容易让人与“文革”联系起来:“我”作为一个发明家,莫名其妙地受到了来自邻居——体力劳动者的控制,“我”一遍又一遍地做着思想方面的汇报,“我”的生活遭遇巨大转变,精神非常困惑,却无力扭转命运,似乎只有不断地汇报思想才是救赎之道。而那个“首长”呢,则是逐渐被遮蔽了,他并没有显现出实体的清明的力量来,这个状况像极了红卫兵当道的时候,知识分子受到平庸大众造反派的压迫,无奈接受思想的检讨,极端矛盾地向农民工人队伍靠齐,作为“首长”的领导始终没有显现,甚至可以借此更深一步去探索“文革”发生的历史原因。

《山上的小屋》《雾》《公牛》《突围表演》等作品也被很多评论家作了政治解读。台湾作家叶洪生认为《山上的小屋》是采用了象征主义的手法表现“从1957年‘反右’运动到‘文化大革命’中的人和事”[6]。沙水把《公牛》与时代潜意识联系起来。戴锦华称残雪的小说世界是“梦魇萦绕的小屋”,“令人联想起拒绝和批判视野中的‘中国的岁月’,尤其是‘文革’时代的梦魇年代”[7]。著名评论家吴亮也觉得“她的小说常常泄露出对‘文革’时期社会黑暗的深刻记忆,这种记忆的高度变形和梦呓式的偏执处理,使小说经常处于一种精神变态的氛围之中”[8],这些政治话语的出现,不管残雪承认与否,都一定程度上与特殊政治时期的历史经历有关。即使残雪无意于表现现实的政治的主题,她的作品是在探索艺术和灵魂的故事,但是童年时代的记忆还是在她的作品中留下了些许痕迹。

从残雪众多的作品中,可以看出其早期作品中有着强烈的政治色彩,但是又与同时期的作家有很大的不同。“伤痕文学”“反思文学”等都意在揭示“文革”带给人们的伤害,作家的本意于此,对政治革命进行深层的批判、反思。残雪的几部作品也有政治色彩,但在表面上对小说人物多表现为一种嘲讽的意味,似乎政治背景只是她小说的一种承载体而已,残雪在答“亚洲周刊”问时曾说:“我只把‘文化大革命’利用为创作的工具、手段,伤痕文学却以此为目的。”[4]45随着创作的逐渐深入,残雪的这种带有“文革”记忆的话语就越来越少了,在新世纪的小说创作中她把政治的外衣脱掉,更加专心去探索灵魂的深度。

二、执着于灵魂的探索

残雪的作品中透着一股冷气,这是她的一些中短篇小说给读者的感受,也是文坛大部分人的评论。这种冷主要表现为冰冷的人际关系,夫妻、母女、兄弟姐妹和朋友以及陌生人之间都是在窥视、猜疑、互相陷害。典型表现亲情不再的小说:《山上的小屋》中一家人是一种战战栗栗箭拔弩张的关系;《阿梅在一个太阳天里的愁思》里母亲对女儿的嫉妒与仇恨明显又让人琢磨不透;《污水上的肥皂泡》的主人公“我”干脆导演了一场弑杀母亲的戏;《雾》里的夫妻在时间的迷雾中互相怀疑着对方;《旷野里》里两个幽暗的灵魂游荡着、互相刺痛着;《长发的梦想》妻子和丈夫的距离越来越远;《黄泥街》里街坊邻居最喜欢在一起侃侃而谈,可是他们彼此提防、不断设陷阱,这是他们生活的一大爱好,或者说是保护自己的方式;《突围表演》里一群人上演一场一群人的热闹的滑稽戏,掩藏的是一群人的孤独和空虚……似乎人与人之间永远是无法相互理解的,所以就谈不上温情。因为无法沟通,所以孤独;因为孤独,所以窥视;因为窥视,所以“镜子”的意象才反复出现,人与人之间环绕的是镜子反射出的一道道冷光。残雪作品中透出的冷峻和对现实的嘲讽让人想到鲁迅,残雪自己也很欣赏鲁迅,有人把他们的作品放在一起比较,说他们对国民持一样的态度——既爱又恨,正是这种心底深沉的爱幻化成了笔端冷峻的调。鲁迅是孤独的,残雪也是孤独的,他们的孤独又有所不同,鲁迅的孤独源于国难民艰时刻对弱者的同情,对奴性的批判,对正义和光明的呼唤;而残雪的孤独倾向于艺术追求上的踽踽独行,是对人性深处孤独本质的洞察,是不甘于平庸追求理想的执着。所以,用心去读残雪的作品会发现她的冷并不是单纯的冷,她的冷里有沸腾的热,而且,随着她源源不竭的创作,作品的思想更显深邃,作品的温度也逐渐上升,南方夏日的骄阳终于透过乌云照射出点点光芒来。

这光芒最强力的放射首先就是小说人物表现出的孜孜以求的探索精神。有一种执意探索的精神贯穿在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到新世纪以来的创作中,尤其表现在新世纪以来中长篇小说的人物身上。2003年的中篇小说《文史资料》里“我”作为一个退休的老人,莫名其妙就受到楼上文史资料管理员有寄的吸引,而且无法自拔,从不自觉地注意有寄到有意识地把自己牵引进来,终于踏上了对历史、灵魂追问的没有退路的征程,“我记不清这个家伙(有寄)是如何俘获我的心的,起先我同他似乎毫不相干,然后我们的命运就发生了纠缠,现在,我是完全上了他的贼船,再也逃不脱了。家已经不是家了,我还能回到哪里去呢?”[9]“我”跟着有寄经历重重迷雾,在这其中每一次探索都是一次灵魂的自省,最终重返到了青春。2004年的作品《民工团》,原本孱弱的灰子在一次次挑战自我中强大了自己,小说叙述者“我”最后也带着永不痊愈的伤口像正常人一样劳动,但是显而易见灰子才是小说的主角,他永不妥协的探索精神熠熠生辉。

2005年的中篇小说《莲》和2006年的中篇小说《小姑娘黄花》在精神的显现上有非常高的相似之处。《莲》中阿莲是一个灵魂路上的探险者,她病弱、忧虑、让人费解,但是却能把握自己的命运,对身边的人有强烈的吸引力,叙述者忆莲就是在表妹阿莲的牵引下走上了“出差”的旅程,在经历银城别样的旅行之后,忆莲发现了生活的另一个层面,当忆莲再次回到家的时候,发出“活在世上真好”的感叹。《小姑娘黄花》里黄花是一个特别的女孩子,她在思想行为上走在文本人物的前头,她形象弱小行为怪异又深谙另一个隐秘世界里的事情,“我”就是受黄花的吸引,并在她的指点下开始探索,终于看到了日常生活之外的那个奇异世界。《莲》和《小姑娘黄花》都是由一个“先知”带领“我”去探索一个与日常生活不同的幽暗诡异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发现生命的奥秘。出于自知或者生命的潜意识萌动在身边“先知”者的引导下,小说人物开始不满足于现实的表层的世界,踏上探寻精神的历程,而且都从中受益,《水娃》《龟》等新世纪的中短篇小说在结构和内容上大体都是这样。

把这种探索的精神表现得更加完整细腻的,当属2005年发表的长篇《最后的情人》和2008年的长篇《边疆》。《最后的情人》讲述几对情侣的故事,作者揭开小说人物正常生活的面纱,充分展示他们灵魂的另一面,无论是乔和玛丽亚、文森特和丽莎、里根和埃达还是牧场主金、丹尼尔等,他们都不安于既定的平淡生活,于幽暗处开启自我的生活乐园或者人生的“长征”,乔在书籍中自由地穿梭,玛丽亚织就绚烂的挂毯,文森特追随丽莎每夜都会“长征”,里根和埃达在彼此追逐缠绵中辨认着自己。小说中的每个人都有一个现实的身份和一个不灭的理想,似乎现实的表层生活只是一种掩饰,他们各自迥异的又具有某种相通性的探索才是生命的意义所在。如果说最后的情人们还在原地用精神或者身体在出轨在流浪,还不能脱离世俗的生活限制,探寻的旅途中总有一根现实生活之线的牵引;那么,一群到了边疆之地的人们则完全放开了自己。作者赋予“边疆”本身奇异的色彩,让来到这里的人们干脆不再受到城市的习常的规束,有人想建空中花园,于是就建起来了;有人想做风浴,于是就自由地迎风而浴;有人像是被意念驱使来到这块蛮荒之地,自觉进入生活中的另一种隐秘的机制里,所有的奇怪都变成平常了。《边疆》里的小石城是一座神秘的城市,万物皆有灵性,它承载着的是不安的灵魂,每个生活在小石城中的人都是特立的清醒的:“小石城是一座沉睡的城市,每天都有人和物从中苏醒过来。是的,出其不意的苏醒过来!”[10]苏醒过来的人特立独行、自在充实、从容深刻。胡闪和年思当年几经曲折来到小石城留下女儿六瑾又离开,信件使他们的关系无法隔断;周小里和周小贵以及启明都是鬼使神差又带着命运的必然来到边疆,残缺和贫穷都和这个地方没有关系,微弱的他们在不懈的探索下开创了生命本身绚烂自足的样子。

这些小说中的人物都像是在冥冥之中受到了某种召唤,不约而同地开始踏上探索的征程,而他们所探索的东西是一种异端境界的奇异景象,这种景象只能是关于灵魂。

关于灵魂的话题,在任何时候任何人说来都是抽象的,难以具象描绘的。太写实的东西常常显得平庸,而真正的艺术品必然带着几分的灵性,这灵性难以掌握,幻化无形。有很多作家、思想家、艺术家在创作中善于或者化抽象为具体,或者言有尽而意无穷,或者意藏象中;创作者有一种避重就轻的倾向,欣赏者通过“轻”感悟“重”,真正像残雪这样单刀直入地写灵魂的比较少见。残雪把自己的写作称为“灵魂的写作”,她一直在用不同的方式讲着一个个奇异(整体看她的作品又有大同小异之处)的故事——“关于那个世界、关于灵魂或者关于艺术王国的故事”[11],并构建了一个灵魂的城堡。城堡里真实的灵魂是什么样的呢?对灵魂的认识也只能靠感觉,真实的灵魂里肯定有极致的美也有让人无法直面的丑陋和肮脏,它出现在理智失约的时刻或者无拘无束的状态里,正是我们所说的“灵魂出窍”的时刻,这样的时刻本身就在生活经验和表层逻辑之外,所以要走进残雪的小说必须要抛却成见要放空自己去感觉。残雪笔下的灵魂就是突破现实的桎梏,靠感觉引领出来的灵魂起舞的状态。

虽然残雪从一开始创作就是以探索内在世界的深度为目标,但是早期的作品还多少带有外部影响的痕迹,后来“在写作时的文风是越来越不动声色,越来越排除了主观的褒贬了”[4]40。这样对灵魂的探索也随之推进了一层。综观残雪的小说我们可以看到,20世纪80年代到90年代早期受外部的影响最为明显,例如上面分析过的《山上的小屋》《思想汇报》《黄泥街》都带有“文革”的印记,残雪整体上把自己的文学世界建构得初具规模,这个时候主要是短篇小说和几个中篇,小说人物所表现出的追求还比较朦胧,多是表现一个灵异的情景、一种情怀,譬如《布谷鸟叫的那一瞬间》《阿梅在一个太阳天里的愁思》《旷野里》等;《天堂里的对话》(之一到之五)像是一个矛盾的灵魂对自我的追问,境界柔和唯美,“我”的感受很细腻。但这都是奇思异想的篇什,虽然精致但是对灵魂探索的深度有限。90年代残雪每年都有数部作品推出,这一时期她研读了一批西方文学理论的著作,对自己创作思路的表述愈加明朗,她也通过小说表达了她的文艺观点和艺术追求,例如《名人之死》《突围表演》,而90年代小说写得也更长了,对灵魂的探索在一以贯之的基础上显然更加深入,这个时候残雪对人际的书写淡化,小说人物对精神的探索多表现出一种“自我挣扎”的状态。1990年的小说《一种奇异的大脑损伤》是一个标志,人物把精神的偏执和矛盾集中在自我身上,“饲养毒蛇的小孩”干脆在自己肚子里养起小蛇来,小说中的“我”或主人公多把精神偏执地集中在一件事物或一个传说上,对灵魂的探索是自我的挣扎的充满紧张感的。新世纪残雪继续保持旺盛的创造力,这个时候小说的突破是在长篇,在长篇中更易于表现多角度完整的灵魂,精神的搏斗依然激烈,但与之前不同的是,人物的心理和行为比较舒展自在,他们能够“走出去”,“最后的情人们”都是在旅行中发现自我和交流,在异地实现自己的梦想。《吕芳诗小姐》中的妈妈和小姐有另一片精神的领地——西北荒漠,“边疆”“久远的记忆”寄托着精神的追求,“小石城”不似一个梦魇,它是一个灵魂图景展现的最好证明,或许这就是残雪所说的“黑暗中灵魂的舞蹈”吧。

灵魂居住在世俗之上、虚无之下黑暗又神秘的地带,幻化出多种形态——挣扎的扭曲的坚毅的,有像黄花一样初成长的孩子,有像胡闪和年思一样把握人生的青年,也有犬叔一样看事通透的老人,他们都有一个共通的特点,就是特立独行,有所追求并且为之不懈努力。残雪小说灵魂的象征就是“医院里的玫瑰花”,就是有寄饲养的那条顽固的“怪物”,就是鬼魂都趋向的“猴山”,就是所有觉醒的人为之疯狂的神秘自由的境界。外在轮廓长相模糊,内在却很充盈,残雪的主人公都有这样一种命定:冥冥之中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举止行动突然脱离了正常的生活轨道,处在社会边缘的形形色色的小人物开始挣扎和探索起来,在追求中带领读者感受“异端境界”。她的主人公总是身在此心在彼,穿梭在两个世界里,因为精神的自觉而有所追求,在一个个理想的追求和自我的解放中创造一种澄明的境界,像《边疆》里的胡闪和年思、周小里和周小贵等从繁华之城来到边疆之境,启明当风沐浴痴心单恋等等,人物不管不顾的执着状态都让人钦佩;而像边疆这样的空灵之境,水火交融般热烈的橡胶园,突然洞开的嘈杂的地底……这些充满神秘色彩的地方又最是引人遐想,最是可以让灵魂舒展的地方。由此,我们看到在残雪追求灵魂实质的路上,小说人物也从痛苦地追索灵魂走向了释放灵魂。

[1] 阿尔弗雷德·阿德勒.生命对你意味着什么[M].周朗,译.北京:国际文化出版公司,2000:14.

[2] 残雪.趋光运动——回溯童年的精神图景[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8:1.

[3] 残雪.残雪文学观——精神的层次[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3:107.

[4] 残雪.为了报仇写小说——残雪访谈录.[M].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2003.

[5] 残雪.黄泥街[M].第一版.广州:花城出版社,2013:5.

[6] 李天明,吴非.残雪《山上的小屋》的象征意义[J].中国文学研究,2000,59(4):88-92.

[7] 戴锦华.残雪:梦魇萦绕的小屋[J].南方文坛,2000,78(5): 9-17.

[8] 吴亮.一个臆想世界的诞生[J].当代作家评论,1988,28(4): 75-84.

[9] 残雪.文史资料[M]//残雪.暗夜.北京:华文出版社,2006: 223.

[10] 残雪.边疆[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8:21.

[11] 残雪.残雪散文[M].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2000:10.

Exploration of the Soul in Canxue's Novels in the New Century

DAI Miao-xue

(Training Department, Anhui Provincial Party School, Hefei 230022, China)

What Can Xue’s novels explore in the new century is not the surface material, nor is it the thought, but the spirit. And the core of the spirit is pointed to the soul. Can Xue delineates the exploration step by step. By gradually removing the political childhood memory of the characters, she intends to reveal their relationships at deeper levels. With a “turning inward” stroke, she makes a layer upon layer of revelation, leads the readers through the subtle structure into the core of the soul kingdom, and thus approaches the unfathomable essence of human nature.

Can Xue’s novel; new century; soul; exploration

I207

A

1009-9115(2021)02-0046-05

10.3969/j.issn.1009-9115.2021.02.009

2020-10-11

2021-02-08

代苗雪(1988-),女,安徽阜阳人,硕士,助教,研究方向为中国现当代小说。

(责任编辑、校对:任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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