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烨青 郑锦怀
(1. 江南大学图书馆 江苏无锡 214122; 2. 泉州师范学院图书馆 福建泉州 362000)
2005年6月28日的《光明日报》在第7版上刊登了于作敏撰写的《李大钊与现代图书馆》一文[1],随即在当时的图书馆界网络社交平台(学网、博客中国等)引发热议。彼时网络图林的风云人物范并思(网名“老槐”)专门就此撰写了博文,回忆他读研期间看到ALA百科的李大钊词条中将李大钊誉为“中国现代图书馆之父”时的惊奇感受。同时他在博文中还提出了疑惑:“我有一个一直不能得到证明的观点:ALA百科李大钊词条,是我国某图书馆学家所书,至少大大受其影响。”[2]在随后的博客讨论回复中,他进一步提出疑问:“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为什么老美会称李为‘之父’?”①
《ALA百科》全称ALA World Encyclopedia of Library and Information Services(《美国图书馆协会世界图书馆与情报服务百科全书》),由时任美国图书馆协会执行主席、哥伦比亚大学图书馆学院院长的罗伯特·韦奇沃斯(Robert Wedgeworth)担任主编,1980年推出第一版,1986年第二版,1993年第 三 版(改 称World Encyclopedia of Library and Information Services),三个版本均载有李大钊词条[3-5]333-334,501,521。但是,自1980年以来,中国图书馆学界从未探究过为何美国学者将李大钊誉为“中国现代图书馆之父”,范并思本人亦未针对他提出的疑问进行后续研究。对这一问题做出解答,一方面是图书馆史研究考证源流、还原史实的内在要求;另一方面,在中国共产党建党百年之际,全面客观评价无产阶级革命先驱李大钊对中国图书馆事业的贡献也具有特殊而重要的意义。
查阅《ALA百科》第一版,可知该书收录的李大钊词条由戴安·M.纳尔逊(Diane M. Nelson)和罗伯特·B.纳尔逊(Robert B. Nelson)合撰。该书卷首的“撰稿人一览”(“List of Contributors”)列出了他们的个人信息[6]xi:“戴安·M.纳尔逊,波士顿美术馆(Museum of Fine Arts, Boston)编目员,马萨诸塞州波士顿。”“罗伯特·B.纳尔逊,杂志供应公司(Magazine Supply House)总裁,马萨诸塞州波士顿。”该词条正文之后附有两条参考文献,其中第二条是两位撰写者1979年春季在美国《图书馆史、哲学和比较图书馆学杂志》(Journal of Library History, Philosophy, and Comparative Librarianship)第14卷第2期发表的一篇论文《“红楼”:李大钊与现代中国图书馆事业的激进主义根源》[7]121-128(“‘The Red Chamber’: Li Ta-chao and Sources of Radicalism in Modern Chinese Librarianship”,以下简称《红楼》)。查阅《图书馆史、哲学和比较图书馆学杂志》第14卷第2期,发现该期所载“撰稿人”(“Contributors”)对两人的介绍如下[8]:“戴安·M.纳尔逊早年就读于香港中文大学,后获西蒙斯学院图书馆学硕士学位和哈佛大学文学硕士学位。现为波士顿美术馆附属图书馆编目员,并在那里讲授中国艺术和中国画课程。其兴趣包括书目问题、东方图书馆学和比较图书馆学。”“罗伯特·B.纳尔逊现为杂志供应公司总裁。该公司向国际图书馆界提供期刊,同时为图书馆界提供期刊采购方面的咨询服务。他拥有克拉克大学和西蒙斯学院的学位以及香港中文大学的结业证书。目前从事企业图书馆用户研究,同时关注图书馆管理的财务因素、期刊采购问题以及国际图书馆事业与出版等。”在《ALA百科》第二版的撰稿人介绍中[9],戴安·M.纳尔逊时为波士顿美术馆亚洲艺术部初级研究员,罗伯特·B.纳尔逊则是位于马萨诸塞州剑桥的威尔逊公司(Wilson)的总裁。《ALA百科》第三版对他们的介绍更为简单,仅称二人住在马萨诸塞州波士顿[10]。
我们进一步检索了戴安·M.纳尔逊和罗伯特·B.纳尔逊的论著。排除同名同姓者后,确定这位戴安·M.纳尔逊发表论著的时间段为20世纪70年代中期至20世纪80年代初,其论著主要集中于对艺术史文献书目和艺术史人物著述目录的整理揭示②,偶见对中国艺术史本身的专题研究(青铜器彩绘装饰研究)[11]和对图书馆学情报学方法应用的专门研究(引文分析法在美术领域的应用研究)[12]。这些都符合她作为波士顿美术馆附属图书馆员的身份。罗伯特·B. 纳尔逊的同名同姓者较多。除自然科学研究以外,20世纪80—90年代中期有多部商业管理研究专著署名“罗伯特·B. 纳尔逊”③,但目前无法确定这些就是跟戴安·M.纳尔逊合作的这位罗伯特·B.纳尔逊的研究成果。
如上所述,范并思关于《ALA百科》李大钊词条为中国图书馆学家撰写的观点并不成立。戴安·M.纳尔逊和罗伯特·B.纳尔逊(为便利起见,以下需要同时提及二人时,仅称之为“纳尔逊”)是美国学者,而且除《红楼》一文和《ALA百科》李大钊词条涉及中国图书馆史外,并无其他图书馆史研究成果。
除《红楼》一文外,《ALA百科》李大钊词条正文后所列的另外一条参考文献是美国学者马思乐(Maurice Meisner, 1931—2012;音译为“莫里斯·迈斯纳”)所著、哈佛大学出版社于1967年出版的《李大钊与中国马克思主义的起源》(Li Ta-chao and the Origins of Chinese Marxism,以下简称《起源》)一书[13]。三个版本的《ALA百科》李大钊词条的参考文献都只有《起源》和《红楼》,且纳尔逊在开列这两条参考文献时都强调在相应版本的《ALA百科》出版前(第一版为“截至20世纪70年代末”,第二版为“截至20世纪80年代中期”,第三版为“截至20世纪80年代末”),“几乎所有关于李大钊图书馆事业的著述都是使用中文撰写的,且未被翻译。”[3-5]333-334,501,521在《红楼》一文的致谢中,纳尔逊也特别感谢了马思乐,认为“没有他的重要研究《起源》,这篇文章就不可能完成”[7]121-128。可见,马思乐所著《起源》是影响纳尔逊撰写《ALA百科》李大钊词条的重要因素。马思乐是国际著名的现代中国史、中国马克思主义思想史和当代中国问题研究专家,曾任威斯康星大学和耶鲁大学教授、伦敦经济学院客座教授,曾获哈佛大学当代中国研究奖金与社会科学研究理事会研究奖金。除《起源》外,他还著有《马克思主义、毛泽东主义与乌托邦主义》(Marxism, Maoism, and Utopianism: Eight Essays,1982)、《邓小平时代(1978—1994)——对中国社会主义命运的考察》(The Deng Xiaoping Era: An Inquiry into the Fate of Chinese Socialism,1978—1994,1996)、《毛泽东时代的中国及其发展——中华人 民 共和国史》(Mao’s China and After: A History of The People’s Republic,1999)、《毛泽东——一个政治家和知识分子的肖像》(Mao Zedong: A Political and Intellectual Portrait,2007)等多部著作。《起源》是他的早期代表作,国内出版有中译本[14],后文将对该书内容做进一步的介绍分析。
纳尔逊在《红楼》的致谢中还提到波士顿西蒙斯学院图书馆和信息科学学院的约瑟芬·R.方(Josephine R. Fang)教授在参考书目方面提出的有益建议。《红楼》正文也引用和参考了约瑟芬·R.方发表的几篇介绍中华人民共和国图书馆事业发展情况的文章(后文将做进一步介绍)。这位约瑟芬·R.方教授其实是一位与当代中国图书馆界有着深厚渊源的传奇人物,她对纳尔逊研究李大钊和撰写李大钊词条的影响亦不容忽视。Josephine R. Fang的译名还有方瑟芬、林瑟菲·里斯·方(林瑟菲)、林瑟芬等。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她为中国图书馆界所熟知的译名是林瑟菲,因此以下均称之为“林瑟菲”。她的本名为Josephine Maria Riss,1922年生于奥地利萨尔茨堡州萨尔费尔登市(Saalfelden, Lani Salzburg),1947年毕业于奥地利维也纳大学,后获奥地利格拉茨大学英语语言学和美国文献学领域的哲学博士学位,1950年赴美天主教大学从事美国文学领域的博士后研究,与正在那里攻读物理学博士学位的云南丽江籍纳西族留学生方宝贤(Pao Hsien Fang,1922—2011;太阳能研究专家,历任美国太空署太阳能电池研究部门负责人、美国波士顿大学教授等职)相识相爱,并于1951年结婚[15]。林瑟菲在维也纳大学时曾担任该校英语系图书馆助理,赴美后曾任天主教大学图书馆法明顿计划国外特别材料编目员、天主教图书馆协会助理编辑、《新天主教百科全书》研究编辑等职,并于1954年获得天主教大学图书馆学硕士学位。1963至1968年,林瑟菲任天主教大学图书馆学系副教授,1968至1969年任波士顿大学图书馆采访部主任,1969至1974年任西蒙斯学院图书馆和信息科学学院副教授,1974年起任教授直至退休。她是美国图书馆协会编辑委员会、美国图书馆学校协会长期规划委员会、专业图书馆协会、天主教图书馆协会、美国大学教授协会、美国大学妇女协会等社会团体的成员,曾任美国图书馆协会东亚区域主席、美国图书馆协会国际关系圆桌会议主席、美国图书馆学校协会成员委员会主席、美国图书馆学校协会驻国际图联教育和研究部代表等职,编著有《国际图书馆、档案和信息科学协会指南》《国家和国际图书馆协会手册》等重要工具书,在专业期刊上发表多篇论文与书评,在美国和国际图书馆界有较高声誉[16-17]。
受丈夫的影响,林瑟菲热爱中国文化,关心中国图书馆学和图书馆事业的发展。1974年起,方宝贤夫妇多次回中国探亲和访问,1978年访华时还受到方毅副总理的接见[18]。据林瑟菲95岁寿辰时的统计,她共访华11次[19],参观考察过北京、上海、西安、昆明、广州、长春、哈尔滨、长沙、济南、南京、武汉、天津、呼和浩特等地的数十所重要图书馆。在华期间,她还积极讲学,介绍国外图书馆的情况,涉及“国外图书馆现代化”“国际图书馆学与比较图书馆学”“图书馆学与情报学的教育与训练”“美国图书馆的现状与发展趋势”等主题[20]。林瑟菲先后于1978年、1980年、1982年、1990年四次访问武汉大学,积极促成武汉大学图书馆学系(图书情报学院)与西蒙斯学院图书馆和信息科学学院的合作交流,并为改善武汉大学图书馆学情报学教学的办公场所与教学条件向武汉大学校方进行过重要的谏言,被彭斐章先生称为他们学院“最要好的外国朋友”[21]。
由上可知,林瑟菲是1980年前后在美国图书馆界中较为了解当代中国图书馆事业发展的专业人士,有着多次实地考察的一手见闻,《ALA百科》第一版中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图书馆)”词条就是由她撰写的[22]。她还被聘为《ALA百科》第一版的区域顾问(Regional Advisers),参与对口负责亚洲地区的词条[6]vi。因此,对于《ALA百科》中有关亚洲的词条,她具有一定的发言权或建议权。
《ALA百科》第一版的很多词条撰写者都是各研究领域的知名专家,如兰开斯特(F.W. Lancaster)、谢拉(J.H. Shera)等。纳尔逊当时的成就并不显赫,也未在重要图书馆机构担任要职,仅凭一篇发表在美国图书馆史研究期刊上专论李大钊的论文并不足以跻身《ALA百科》的撰写者行列。而且,其研究对象李大钊也并非一定能列入词条。最初共有来自世界不同地区和不同年代的172人被《ALA百科》的顾问团队列入人物词条提名名单,其入选标准包括:重要图书馆的创建人,或在重要图书馆的建立、发展和影响中发挥重要作用的人;有开创性著述且有较大和持久影响力的作者;专业领域(包括行业协会)的领导人物;图书馆学教育工作中的重要人物;在图书馆学理论各领域有贡献者;在专业实践各领域的模范人物;有关书刊的出版商;各国或国际主要书目企业的领导人物[6]iii-iv。最终共有167人入选,其中只有两位中国图书馆人物,即李大钊和袁同礼[23]42-44。
对照上述8条标准,既然袁同礼能够入选,那么中国第一代图书馆学人中的沈祖荣、刘国钧、杜定友等人完全也有资格,但他们都没能入选。我们认为,其中的重要原因是这些人在当时的西方图书馆界知名度不高,或者说顾问团队、词条撰稿人对他们不熟悉。《ALA百科》第一版的词条撰写人与顾问没有一人来自中国图书馆界,只有旅美的华裔图书馆学者,如袁同礼(Yuan T’ung-li)词条即是由美国国会图书馆中文部主任王冀(Wang Chi, 1932—)撰写[24]。王冀在1949年赴美之前都“没怎么去过图书馆,对借书阅览程序都一无所知”[25]75。进入美国国会图书馆工作前,他在美国学习农学和历史学[25]66,从未接受过图书馆学专业教育,对中国图书馆学史并不十分了解。但机缘巧合,他进入国会图书馆工作后认识了当时在编目部工作的袁同礼,“我和袁先生接触很多,经常向他请教图书馆学的问题”[25]75,为这位曾经担任“当年中国最顶尖的国家图书馆”的馆长“却在美国做一个小小的馆员”而“心里很难过”[25]75。作为曾经的中国国家图书馆——国立北平图书馆的馆长,袁同礼在中国图书馆史上做出过重大贡献,完全符合《ALA百科》的入选标准。但是,与袁同礼同时代的、做出杰出贡献的其他中国图书馆学人物却未能入选。一方面是因为袁同礼跟西方图书馆界多有联系,晚年又在美国图书馆界服务,颇具知名度,提名容易被通过;另一方面也不能排除王冀的个人情感因素产生了重要影响。工具书人物词条的入选,即便列有入选标准,但终究属于定性评价范畴。落实到具体操作层面,编纂者的主观因素是无法避免的。在《ALA百科》第一版编辑出版前不久,李大钊恰好刚在美国图书馆学专业期刊上“露面”过,产生了一定的知名度。而亲华的林瑟菲担任《ALA百科》的区域顾问,她曾为纳尔逊撰写《红楼》提供文献指导,而且他们之间又存在西蒙斯学院图书馆和信息科学学院的师生关系。因此,相对其他中国图书馆学人物而言,李大钊具有入选《ALA百科》词条无可比拟的天时、地利、人和等优势。
李大钊为何会被纳尔逊冠以“中国现代图书馆之父”之美誉?他们研究李大钊有何机缘或动机?在已经知道词条撰写者身份的前提下,直接询问当事人无疑是解惑的最直接途径。可惜的是,目前在互联网上无法找到纳尔逊的确切联系方式。截至文章投稿之际,我们发给第一作者戴安·M.纳尔逊工作过的波士顿美术馆附属图书馆官方电子邮箱的邮件仍未收到任何反馈,而发给疑似第二作者罗伯特·B.纳尔逊的电子邮件仅收到已读回执,也未有其他回复。与纳尔逊有关联的林瑟菲虽健在,但已年届百旬高龄,不便搅扰,况且时隔四十年,百岁老人对此事是否还有准确记忆也不确定。基于此,我们只能通过解读相关文本的内容做一番探析,以窥知一二。
《ALA百科》三个版本中李大钊词条的词头均为其姓名的威氏拼法“Li Ta-chao”加生卒年“(1888—1927)”,词条释文的正文内容均相同,但段落安排略有不同:第一版共分为六段,第二版和第三版则分成八段,均是将第一版的第一段改成三段。
第一版释文的开篇首句(即第二版和第三版的第一段)是对李大钊的总体评价:李大钊是中国共产党的创始人之一,受人尊敬的中国最早的革命烈士,被视为“中国现代图书馆之父”(considered the father of modern Chinese librarianship)④。
随后,词条释文介绍李大钊从出生开始的早期生平。第一版第一段介绍至他出任北京大学图书馆馆长(当时称为主任)为止。第二版和第三版则以李大钊1916年从日本回国为界,另起一段。在这一时期的李大钊早期生平介绍中,纳尔逊重点介绍了当时的时代背景,并强调李大钊参与《新青年》之事:“二十世纪初, 中国年轻的知识分子最关注两大问题:一是外国势力的侵略,另一个是中国从一个中世纪王国不可避免地过渡到现代工业化国家。知识界的一大主导呼声是《新青年》杂志,李大钊在上面发表了许多文章,并于1918年成为该刊的编委会成员。”
其后,三个版本的词条释文段落相同,释文以三个段落的篇幅阐述李大钊在北京大学时期的事迹和影响。第一个段落的首句旗帜鲜明地指出李大钊在这一时期的巨大影响力,“李大钊作为中国最主要大学之一的图书馆馆长, 在现代历史上产生了巨大的影响。”紧接着开始介绍李大钊1918至1920年期间在图书馆的作为:“他最大限度地发掘图书馆的潜力, 使之成为政治活动的中心。通过利用大学图书馆的传统职能(如文献的系统收集和分配, 为个人研究和小型讨论提供空间)传播马克思主义哲学, 李大钊充分组织力量使中国开始走上革命道路。”第二个段落继续介绍他将图书馆作为传播马克思主义思想的基地,“李大钊的办公室成为开展多项研究和学习的中心。他搜集并翻译了马克思列宁主义的重要著作,供师生使用。他组织的‘马克思主义研究会’将许多人吸引到他的办公室来, 其办公室得以‘红楼’而闻名。”词条中还特别提及毛泽东:“在他早期的追随者中有一位叫毛泽东的年轻的图书馆助理员, 他与李大钊共事并在‘红楼’里参加了许多讨论。多年后,毛泽东把他对马克思主义入门知识的了解和政治生涯的开端归功于李大钊。”第三个段落则突出强调了李大钊和北京大学图书馆在五四运动中发挥的“独特作用”(served a unique role):“指挥了现代中国马克思主义领袖们最早的运动”(directing the earliest activities of the Marxist leaders of modern China),李大钊的工作对五四运动具有“深远的影响”(far-reaching importance)。
倒数第二段简要交待了李大钊离开北大后牺牲的过程。在最后一段,纳尔逊着力强调了李大钊对新中国图书馆事业的长期影响,“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的几十年中, 中国图书馆的政治活动, 受到李大钊工作的强烈影响”,并援引了已发表文献中的一个观点(其实就是纳尔逊自己归纳的观点,后文将进一步加以分析):“如果中国图书馆员认真学习政治、文化资料,努力提高知识水平,并积极地把政治文化信息传播给人民大众, 那么图书馆职业在经过马克思主义革命之后, 将更接近李大钊的构想。” 纳尔逊在总结中指出,“红楼”的例子“赋予了中国图书馆员一种责任”,这在图书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
纵观词条全文,并没有直接回答李大钊何以被“视为”“中国现代图书馆之父”,释文中涉及李大钊开展图书馆活动的篇幅里,重点阐述的是他充分发挥图书馆文献收集和空间交流的功能的实践活动,以传播马克思主义革命思想。在纳尔逊看来,李大钊留给中国图书馆界最重要的遗产是要充分发挥图书馆在政治、思想和文化方面对民众的教育引领作用。
通过引文追溯,我们进一步研读了《ALA百科》李大钊词条的参考文献《起源》《红楼》,以及《红楼》中列出的相关参考文献。通读被纳尔逊认为对其进行李大钊研究不可或缺的《起源》,我们发现,全书正文中通篇均未讨论李大钊对北大图书馆建设的贡献,涉及图书馆的部分几乎均与政治活动有关。例如:“激进的学生社团在其(李大钊)北大馆长办公室开会,为新潮社活动提供活动场所”[13-14]77,71,“北京大学图书馆主任的办公室很快就成为闻名于世的红楼,也就是红色的堡垒”[13-14]79,73,“(五四运动)第一次示威行动的当天夜晚,学生领袖们就来到早被称之为‘红楼’的李大钊的图书馆办公室,向他汇报当天发生的事件。在以后的两个月里,红楼成了学生们制定其行动计划的会议地点之一”[13-14]112,102,“李大钊和魏(维)经斯基在他图书馆的办公室里,讨论了建立中国共产党的问题”[13-14]130,116。《起源》只在英文原版的一条注释(中译本并未保留这条注释)里,对李大钊的图书馆工作进行了说明,“李显然非常认真地对待他作为图书馆员的职责”,并附带提及李大钊发表的一篇专业文章《美国图书馆员之训练》,还推荐读者可参阅顾廷龙在《文汇报》上发表的简论《学习李大钊同志艰苦奋斗的精神——兼谈新中国图书馆事业的发展》[26],以了解李大钊对中国现代图书馆管理技术的贡献[13]275。纳尔逊注意到了这一注释,并在《红楼》一文中加以引用,这也成为他们了解李大钊图书馆成就的唯一线索。
《起源》通篇对李大钊的政治理念和马克思主义思想进行了阐述分析,这在相当程度上将纳尔逊在分析评价李大钊有关图书馆的工作成就时的注意力更多地引向了政治活动。马思乐在《起源》一书的序中提出,该书的研究始于“马克思主义理论由于其正确性,无论过去还是现在都是推动历史的动力”这一假设,认为马克思主义在中国是一种激进的,对历史、社会和未来前景的新的解释,这个新思想的实质是作为一种鼓舞的力量,这个思想和目标在中国的形成过程是由各种各样现存的、文化和知识的因素决定的,同样也是由从事革命行动的实际可能性决定的[14]3-5。马克思主义的激进性令纳尔逊印象深刻,他们特意将“激进主义”写入《红楼》的标题中。在纳尔逊看来,马思乐认为图书馆是文化和知识因素中的重要一环,图书馆发挥的作用大小直接影响马克思主义新思想的发展和实现进程。马思乐在书末总结道:“李大钊没有活到亲眼看见他所开创的共产主义运动的胜利,但是他所建立和倡导的理论,指引着他的后继者取得这一胜利”[14]294,这也与纳尔逊归纳援引的“图书馆职业在经过马克思主义革命之后, 将更接近李大钊的构想”遥相呼应。
纳尔逊在《红楼》中开宗明义地指出文章的宗旨在于探讨图书馆对现代中国传播马克思主义思想的作用,文中也多次论述李大钊利用图书馆传播他的政治观点,并通过引用顾廷龙等图书馆学者在文章中的相关语句加以强化,其笔墨的着力点与《ALA百科》中的李大钊词条一致。顾廷龙在文中高度肯定了李大钊及其领导的北京大学图书馆在革命运动中的作用,“通过大钊同志的领导,图书馆在宣传马克思列宁主义这一方面起了很大的作用……北京大学之所以能成为‘五四’运动的中心力量,其中大钊同志用各种各样的方法来宣传马克思主义是起了一定作用的。图书馆是传播马克思主义的重要阵地。图书馆事业也在革命运动中发挥了巨大作用。”[26]这些表述大大吸引了纳尔逊的目光,他们在转引时不惜继续夸大,将图书馆在宣传马列主义过程中所起的“很大作用”上升为李大钊在马列主义进入中国以及后续影响方面发挥了“关键作用”,将李大钊在五四运动中所起的“一定作用”上升到李大钊对五四运动取得巨大成功“功不可没”。对于顾廷龙文中有关李大钊对北大图书馆的改革整顿措施,“他(李大钊)对于怎样保管藏书,怎样开辟阅览室,做了缜密的规划,连开会的记录都是亲手写的。他一方面积极补充图书,任职不久,图书数量就大增,特别是日文、西文书籍,其中绝大部分是具有民族思想和马克思主义观点的书籍”,纳尔逊却未予以介绍。纳尔逊更感兴趣的是顾廷龙文中对李大钊个人的描述,“他工作在馆里,休息也在馆里。”在纳尔逊看来,李大钊试图将马克思主义融入他工作的各个方面,他的整个生活方式以“激进图书馆”(radical library)为中心。
上文《ALA百科》词条中述及的援引已发表文献中的观点,源自《红楼》对顾廷龙文章的转引:“正如顾(廷龙)总结的那样,如果所有中国图书馆员认真学习政治、文化资料,努力提高知识水平,并积极地把政治文化信息传播给人民大众, 那么图书馆职业在经过马克思主义革命之后, 将更接近李大钊的构想。”[7]121-128但顾廷龙的原文总结中并没有这样的直接表述,其原文是:“当初大钊同志从事图书馆工作,是在敌人压迫之下进行捍卫和宣传马克思主义的艰巨工作……我们的工作条件比起当年来是无比的优越。”他号召大家以大钊同志为革命知识分子的光辉榜样,在党的领导下,“学习先烈艰苦朴素的精神,踏着先烈的足迹前进,更积极地建设繁荣富强的社会主义新中国,建设社会主义的图书馆事业。”纳尔逊将顾廷龙在文章前半部分中所言的“作为传播马克思主义,传播文化、科学知识重要阵地的图书馆事业也获得了迅速的发展。我深切地体会到只有中国共产党的领导才这样重视图书馆事业”与结尾部分进行了组合加工。
此外,《红楼》还参考了林瑟菲和吴光清(K. T. Wu)对中国图书馆事业发展的相关论著。林瑟菲的论著都是基于其数次访华的亲身考察,对到访的每一个图书馆都有具体描述;吴光清则是在充分占有并研读了当时我国图书馆界的一手专业文献基础上对新中国成立后的中国图书馆事业进行了全方位的介绍。两人的论著内容都非常丰富,但纳尔逊在《红楼》中分别只引用了其最需要的论断片段,即林瑟菲所说的“图书馆是中国社会主义建设的重要组成部分”[27-29]和吴光清认为的图书馆具有“引导群众建设共产主义社会的可行而有效的工具”的潜力[30]。连同夸大和前后组合顾廷龙的文章内容,纳尔逊如此行文的目的就是为了充分论证其观点:“中国现代图书馆工作的最重要方面是通过传播文献和教授马克思主义教材来教育人民。”[7]121-128在这一点上,纳尔逊将李大钊视为典范。
值得注意的是,对李大钊在图书馆界所处地位的评价方面,纳尔逊在言语用词上呈现出很大的跨越性。在《红楼》中,作者直接对李大钊的图书馆事业功绩给予的评价性言语共有三处,分别是:“李大钊是对中国现代图书馆的根本基础最具责任感的人”(The individual most responsible for the radical foundation of modern Chinese librarianship is Li Ta-chao)、“李在五四运动中的作用极大影响了中国现代图书馆的发展”(Li’s role in the May Fourth Movement is highly significant in the development of modern librarianship in China)、“被尊为最早的革命烈士和推动中国现代图书馆发展的力量(revered as the first of the revolutionary martyrs and the force behind the development of modern Chinese librarianship)。”其中,第三处的评价在结构上与《ALA百科》词条的首句相仿,但已经从推动中国现代图书馆事业发展的“力量”上升到现代图书馆事业“之父”的高度。
目前所见,纳尔逊所言的李大钊“被视为”“被尊为”的相关评价未见其他西方图书馆文献有相关表述。我们认为,《红楼》和《ALA百科》词条中对李大钊的评价用语完全出自纳尔逊的一家之言,但既然该词条被《ALA百科》收录,相当程度上意味着这得到了美国图书馆界的认可。在西方图书馆界看来,《红楼》中所说的“在‘民主’国家(对于西方所谓的民主国家,我们另加引号——笔者注),图书馆和大学理想地享有相对程度的政治豁免权……在像我们这样的社会中,图书馆是提供讨论的公共场所,而不是政治活动的支点”[7]121-128是司空见惯的,但从比较图书馆学的视角看,中国作为他们认为的“图书馆环境下政治活动的最好例子”[7]121-128,可以在“其他哲学和政治结构中来考虑图书馆职业的意义”[7]121-128。所以,鉴于李大钊在“红楼”所做出的示范榜样,在他们看来,可以将李大钊称为“中国现代图书馆之父”。
以上是我们通过文本解读,对美方何以称李大钊为“中国现代图书馆之父”所做的一点粗浅分析。这些分析是否具备足够的解释力姑且不论,但我们还面临着另外一个层面的问题:我国图书馆界如何评价李大钊,是否认可美方对李大钊的评价,我们如何评价李大钊在图书馆史上的地位。
李大钊任职北京大学图书馆主任期间(1918—1922),正值“新图书馆运动”蓬勃兴起之时。中国第一代职业图书馆学家在这一时期陆续登上历史舞台。中国留美攻读图书馆学第一人沈祖荣已于1916年学成归国,他和1919年留美归来的胡庆生开始在各地巡讲宣扬新式图书馆的观念;同样于1919年留美归来的戴志骞以清华学校图书馆为实践基地大力改革; 1921年,自菲律宾留学归来的杜定友在广州市立师范学校开设图书馆管理科,而从美国学成归来的洪有丰担任南京高等师范学校图书馆主任;1921年启程赴美留学的杨昭悊已完成《图书馆学》初稿;刘国钧在1922年赴美前对近代图书馆的性质和特征进行了深入思考并发表《近代图书馆之性质》一文。李大钊所学虽非图书馆学,但受聘北大图书馆主任后,他以图书馆实际工作者和管理者的身份,通过革新北大图书馆的管理服务、发表图书馆学演说、讲授图书馆教育等方式,与职业图书馆学家们一起推动了近现代图书馆事业的转型发展。
通过《北京大学日刊》中的各种布告、启事等,可以清晰地还原李大钊在北大图书馆实行的各种改革举措。这也是目前研究李大钊图书馆管理实践所依据的主要文献源。五四运动前后的北大是引领全国学术和思潮的中心,作为北大官方出版物的《北京大学日刊》成为传播新思想的重要载体,记录了新文化运动的全过程,其影响力远超北大范围而波及全国[31]。因此,当时的图书馆人亦具备通过《北京大学日刊》及时了解北京大学图书馆工作动态的条件。不仅如此,民国第一大报《申报》还曾专门报道李大钊任馆长后“昕夕筹思,不遗余力”,积极整顿馆务,编制目录、改良收藏,拟从建筑馆舍、购置书籍和养成专才三个方面力谋扩张图书馆事业[32]。分别刊载李大钊的三篇图书馆学专论文章《在北京高等师范学校图书馆二周年纪念会的演说》⑤(以下简称《北高师演说》)、《关于图书馆的研究》⑥(以下简称《图书馆研究》)、《美国图书馆员之训练》⑦(以下简称《训练》)的《平民教育》《益世报》《晨报》在当时的北京知识界中属于常见报刊,而《晨报》更是具有全国影响力的大报,所以图书馆界的同行不可能对李大钊的言论毫无了解。李大钊倡议并参加了1920年开我国图书馆在职培训教育之先河的北京高等师范学校暑期图书馆学讲习会,听课者共有来自全国至少九个省和地区的七八十人[33],规模空前。他还与李贻燕、邓萃英、程时煃共同讲授图书馆教育[34]。参加本次讲习会的杨昭悊在撰文讲述自己的感想时,专门点评了李大钊关于“图书馆可以促进平民教育”的观点[35]。李大钊还积极推动了中国图书馆界的第一个图书馆协会组织——北京图书馆协会的成立,并当选为中文书记[36]。
所以,我们有理由认为李大钊在当时的图书馆界是有相当影响力的。但是,除杨昭悊在报纸上发表的点评外,民国图书馆学论著中极少能够看到对李大钊的评价或引用,20世纪20年代的图书馆学论著书目索引[37-38]都没有收录他的三篇图书馆学文章。戴志骞在20世纪20年代早期的著述序言中顺带提到了李守常(李大钊)支持了讲习会[39]1-67。沈祖荣的《中国各省图书馆调查表》中也只列了北京大学图书馆馆长李大钊之名[40]191-200。民国时期就开始记述“当代图书馆史”的金敏甫,在其20世纪20年代后期的论著中多次介绍北平高师图书馆讲习会的师资人员,均只列戴志骞、程伯庐(即程时煃)、沈祖荣[41-42],而不提李大钊。究其原因,在李大钊短暂的一生(38岁)中,他作为非职业图书馆人的图书馆生涯仅占不到七分之一比重。他在图书馆界参与的活动并不多,持续时间也不长,容易被业界遗忘。此外,由于李大钊中共革命者的身份,职业图书馆学家极可能迫于时局政治的原因而主动远离。李大钊就义后,对李大钊的纪念和研究被政府视为非法。1939年北新书局以“社会科学研究社”名义出版的第一部李大钊文集《守常文集》便被租界当局全部没收[43]619-637。
新中国成立后,学术界开始对李大钊展开全面系统的研究。从1950年起,几乎每年的4、5月,在适逢李大钊殉难纪念日和五四运动周年之际,各地报刊大都有纪念和研究文章发表,特别是在1957年李大钊殉难三十周年,报刊上发表的有关文章多达一百余篇[43]619-637。上文述及的1957年顾廷龙的文章即是在这一背景下发表的。这是目前所见在20世纪50年代图书馆界乃至整个学术界唯一的一篇专论李大钊图书馆成就的文章,但主要还是纪念性质,研究成分不多。搜罗报刊(包括《晨报》等)上刊登图书馆学文章较多的李钟履编《图书馆学论文索引(第一辑 清末至1949年9月)》(1959)未收录李大钊的文章。长期从事文献书籍编选工作、后曾任上海市图书馆学会首任会长兼《图书馆杂志》第一任主编的方行[44-45],以其笔名“文操”于1957年连载刊登了《试编李大钊(守常)遗著系年目录》,在最后的“再补”部分收录了《北高师演说》一文[46],至1964年又补录《训练》一文[47]。
20世纪50年代末至20世纪60年代,随着对李大钊著述搜集的逐渐完备,学术界对李大钊思想的研究进入较深入的探讨阶段,研究性论文开始超越纪念性文章,并占多数[43]619-637。这一时期,李大钊对图书馆事业的贡献开始被写入图书馆史教材。他首先出现在1959年8月油印面世“请提意见”版的北京大学图书馆学系1957年级图书馆事业史小组集体编写的《中国图书馆事业史讲稿(初稿)》(以下简称《讲稿》)中。该书首先在论述北洋军阀和国民党统治下图书馆事业发展的第三章“近代图书馆的发展”⑧第一节“从‘五四’运动到大革命”里,先行高度概括了李大钊、毛泽东、邓中夏等“具有初步马克思主义思想”的进步人士在五四新文化运动高潮中从事图书馆工作的革命意义和目的:“研究并认识到了各图书馆在宣传教育上的重大作用并开始研究利用它来为无产阶级革命服务。”[48]6在随后论述马列主义指导下图书馆事业发展的第四章“我国图书馆事业史中的新倾向”⑨中专列第一节“李大钊同志和毛泽东同志在图书馆的活动”,以三页半的篇幅(毛泽东的篇幅为三页)较详细地阐述了李大钊的图书馆实践活动与图书馆学思想[48]1-4,内容较顾廷龙的文章大为充实。文中不仅引用了《北京大学日刊》等公开文献,还利用北大档案和图书馆内部材料来佐证李大钊以图书馆为基地组织支持革命事业、传播进步思想以及其领导下的北大图书馆的改革与实效,包括首次披露其参加北京图书协会并当选为中文书记。尤其值得注意的是,该教材首次引用李大钊在《平民教育》《晨报》上发表的图书馆学文章,阐述其图书馆学思想⑩:“图书馆与教育有密切关系”“现在图书馆是研究室,管理员不仅要保存图书,同时还要发挥图书的很大效能”“既然图书馆是教育机关,则必须改变旧的教授法”,配合教师指定教学参考书,增加图书复本,积极提倡开架式借阅;要加强图书馆专业教育,“这是关系中国图书馆前途的事情,也是关系中国教育前途的事情”,并在《训练》中详细地介绍了美国图书馆学校的发展情况。《讲稿》对李大钊图书馆工作的总结评价为:“以前人所未有的革命战斗姿态从事图书馆事业,补充了从前少见的各国文字的马列主义书籍和具有民族特点的书籍,改进了工农;阐明了图书馆的社会地位,指出图书馆事业的发展方向,为革命的图书馆事业打下了初步基础。”[48]4上述内容在封面无“请提意见”的1960年3月油印版中均得以保留,未有改动[49]。同时,作为配套教学参考资料的《中国图书馆事业史参考资料》全文收录了李大钊的《北高师演说》[50]。
通过教学,“本着不断革命的精神”[51]1,图书馆事业史小组在《讲稿》的基础上,又重新编写了力求以毛泽东思想为指导的红色中国图书馆事业史——《中国近现代图书馆事业史》(以下简称《近现代》),并于1960年11月铅印。《近现代》在“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的图书馆事业(1919—1949)”中专列了一节论述李大钊同志的图书馆活动及其意义[51]72-75,基本沿袭了《讲稿》中对李大钊图书馆活动方面的阐述(但全书都未标注引用和注释),但在成就和意义的总结方面较《讲稿》有所充实。在“以前人未有的战斗姿态从事图书馆事业的活动”的基础上,强调了他“坚持图书馆为革命斗争服务”“联系当时革命实际,大力补充进步书刊,不断改革图书馆的工作”,还特别提到了李大钊在图书馆学理论方面的贡献,“在图书馆学的理论研究方面,论述了图书馆今昔的不同性质,阐明了图书馆的社会地位,强调培养图书馆干部的重要性,介绍西方图书馆的情况,批判吸收其有用部分。”最后对李大钊的评价也进一步提高,从“为革命的图书馆事业打下了初步基础”,上升到“对我国无产阶级图书馆的发展,做出了不朽的功绩,他的精神和事业为后继的无产阶级图书馆所继承和发扬”。
同期,武汉大学图书馆学系所编写的《中国图书馆事业史(初稿)》(以下简称《武大版》)教材吸收参考了北京大学图书馆学系的研究成果[52]56-58。李大钊虽未被设为专节,但在“新文化运动及其对图书馆事业的影响”一节中也有近三页篇幅的集中论述[52]56-58。北大《讲稿》中所述及的李大钊图书馆实践活动与图书馆学理论方面的主要内容在《武大版》中均有体现,也充分强调了他所领导的北大图书馆在宣传马列主义、激发青年知识分子爱国热情方面发挥的重大作用,“他在从事革命斗争的同时运用图书为武器,进行革命宣传,努力使图书馆与革命相结合,使图书馆成为革命的武器,推动了革命事业的向前。”《武大版》在《讲稿》的基础上,还进一步通过研读李大钊在其他文章(如《劳动教育问题》《青年与农村》)中对图书馆等相关机构的论述,挖掘了李大钊重视工农教育,提倡在工农群众中设立图书馆,以提高工农大众的政治觉悟和文化水平的图书馆学思想。《武大版》对李大钊的总结评价沿用了《讲稿》中的“阐明了图书馆的社会地位,指出图书馆事业的发展方向”,特地另加了“重视在工农群众中设立图书馆”。最后没有使用《讲稿》中“为革命的图书馆事业打下了初步基础”和《近现代》中“不朽的功绩”之类的言语,而是引用了鲁迅的话“先驱者的遗产、革命史上的丰碑”,认为李大钊的图书馆工作实践和有关图书馆事业的论文是“我国现代图书馆事业史上一份宝贵的遗产”。此外,《武大版》的配套教学参考资料《中国图书馆事业史参考资料》也全文收录了《北高师演说》[53]。
“文革”时期,李大钊一度被污蔑为“叛徒”。粉碎“四人帮”以后,报刊发表了数篇文章,肯定李大钊的历史功绩,驳斥反革命集团对李大钊的污蔑[43]619-637。1979年,逢五四运动60周年和李大钊诞辰90周年,学术界对李大钊的研究出现了新高潮。图书馆界即在当年的《图书馆学通讯》第二期专门组织了一组“李大钊与图书馆”的专题文章,并继《中国图书馆事业史参考资料》内部印行之后,首次公开转载了李大钊的《北高师演说》⑪。同年6月,武汉大学图书馆学系再次铅印的《中国图书馆事业史(初稿)》亦继续保留了1962年《武大版》中李大钊的相关内容[54]。自此,有关研究李大钊图书馆成就方面的文献开始涌现,40多年来未有间断。
截至2021年1月,通过对读秀数据库的期刊、学位论文和会议论文频道进行检索(数据量多于中国知网),仅题名中出现“李大钊”和“图书馆”的文献,已达140余篇,这还不包括图书章节中的相关论述。纵观这些研究,其所依赖的李大钊有关图书馆方面的史料除极个别(如《图书馆研究》)外,较1950—1960年没有新增,对李大钊有关的图书馆实践和理论阐述方面的各种梳理、归纳、分析基本没有超出北大版《讲稿》《近现代》《武大版》的范围。当然,北大和武大的教材属于内部印行,市面流通不多,很多学者是在没有参阅的基础上,依靠原始史料独立开展的研究,所以他们成果的公开发表极大促进了对李大钊图书馆成就研究的深化和传播。1979年以来的这些研究,所依据的史料范围大体相同,所讨论的李大钊图书馆实践方面的种种改革举措和图书馆学观念、思想也都大同小异⑫,但在对李大钊图书馆成就的总体评价程度方面存在部分差异。此外,据检索,国内于1983年最早在公开文献上披露1980年版《ALA百科》中收录了冠以“中国现代图书馆之父”的李大钊词条[23]42-44。1989年起,这一提法逐渐在此后研究李大钊图书馆成就的文献中较多出现。1991年,主要根据《ALA百科》第二版编译而成的《世界图书馆与情报服务百科全书》出版,内有李大钊词条[55]。同年,单独翻译《ALA百科》第二版中李大钊词条的译文也公开发表[56]。这些加速了李大钊“中国现代图书馆之父”说在国内的传播,提高了其知晓度。不过,我国学者对这一称呼的态度不尽一致。我们从1979年⑬以来的45项[23,57-108]代表性研究⑭中,汇总分析了对李大钊图书馆成就的总体性评价。
为了更加明晰地显示各种评价之间的差异程度,我们对类似程度的评价语句进行了如下归类:①“奠基人”“开创人”“开创者”“开拓者”“拓荒者”“先驱”“奠定了基础”“奠定了基石”“开创性贡献”“开辟了道路”“指明方向”等相关语句统一归为“奠基人”,并根据定语的不同,具体分为“无产阶级图书馆事业的奠基人”“现代图书馆事业的奠基人”两类;②“巨大贡献”“不可磨灭的历史功绩”“先驱者的遗产, 革命史上的丰碑”(完整使用此句的不以“先驱”归入“奠基人”)等归为“巨大贡献”;③“起到了重要作用”“重大贡献”“提供宝贵经验”等归为“重要作用”;④“做出贡献”“有指导意义”以及其他表述的归为“有贡献”;⑤以上1—4的评价层级程度依次递减,除1中的两类分别归属外,若某项研究中同时出现多层评级,归入最高级评价;⑥以上使用1—4的相关评语主要侧重评价李大钊在图书馆事业和管理实践方面的贡献,还有一些研究同时使用“成绩卓著”“卓越的”“卓有建树”“著名”等修饰词加图书馆学家(图书馆理论大家)的,归为“著名图书馆学家”,并与1—4并存统计。
经统计,45项研究的评价中,“现代图书馆事业的奠基人”共25项(含两项同时评价为“无产阶级图书馆事业的奠基人”和1项“无产阶级图书馆事业活动家”),占55.6%,单独仅评价为“无产阶级图书馆事业的奠基人”的4项,涉及“无产阶级图书馆事业”的评价发表于1979—1981年间,“现代图书馆事业的奠基人”和“无产阶级图书馆事业的奠基人”合计占64.4%;“巨大贡献”“重要作用”“有贡献”的分别有3项、4项、6项;评价为“著名图书馆学家”的8项中有6项同时被评价为“现代图书馆事业的奠基人”,另有2项同时对图书馆事业被评价为“有贡献”;还有1项仅转述《ALA百科》中的评价,未表达个人评价。可见,接近三分之二评价李大钊为“现代图书馆事业的奠基人”,占据主流,对李大钊在图书馆学理论方面给予高度评价的不多。
在我们选取的45项研究中,有近一半(22项)研究引述了《ALA百科》⑮“中国现代图书馆之父”的评价。这22项研究中,有超过三分之二的研究者(15项)在文中对李大钊的评价为“现代图书馆事业的奠基人”;评价为“巨大贡献”“重要作用”“有贡献”的均分别为2项,1项未表达个人评价。在引述《ALA百科》的评价中,部分包括了对李大钊被称为“中国现代图书馆之父”的因果关系的阐述,其中的两项研究(文献[90-91]139-145,68-71和文献[106]115-119,125)阐述的理由与我们在文章第三部分对美方相关文本原文的解读并不一致。
在22项引述了《ALA百科》的评价中,有8项对此未置可否,没有表态,只是纯粹的引述;另有1项(文献[70]94-95)实际没有引述“中国现代图书馆之父”这一原话,研究者这一回避的提法我们仍算为没有表态,以上两者合计9项未表态,占40.9%。剩余超过半数持肯定认可的态度,其中有3项虽然在正文中未有表态,但文献题名中直接使用李大钊“中国现代图书馆之父”,可认定为同意;“不无道理”“恰如其分”“非过誉”“绝非过誉”“无愧于”“真不愧”“完全是当之无愧”等表达则是给予了充分的认可和肯定。在总共5项文献题名中直接采用李大钊“中国现代图书馆之父”的研究中,均将李大钊评价为“现代图书馆事业的奠基人”。在他们看来这意味着“现代图书馆事业的奠基人”可等同于“中国现代图书馆之父”。
“之父”是一种誉称,而誉称是对人和事物的独特的赞誉性的称谓,褒扬倾向鲜明,带有主观色彩[109]1-2。“之父”之誉称虽然具备主观性,但作为对人类历史上在某一领域做出过特殊贡献的历史人物的誉称,在一定意义上也是对某项事业或某学科发展进程的一种历史性概况和描述[110]97-102,其冠名有一定的规则可循。有学者认为,本体被比喻成“父”的誉称是强调、凸显其开启山林之功,草创勋业之绩[109]4。还有学者针对(自然)科学领域,将“之父”分为三种类型[110]97-102:①领域内奠基性代表人物的誉称,他们的贡献在科学发展史上不一定是最大的,但却开创了一个后人不断取得伟大成就的学科或领域,如“几何之父”欧几里得;②在领域内做出开创性巨大贡献的人物誉称,这也是最严格意义上的誉称,同时具备贡献的开创性和贡献特别巨大(达到了后来人难以超越的高峰)两个特征,如“相对论之父”爱因斯坦;③集科学家与组织领导者于一身的“双栖”人物誉称,他们同时具备一流的科学成就和极强的组织领导能力,能组织大量优秀科学家进行协同攻关,如“原子弹之父”奥本海默。
以上观点也基本适用于社会科学领域。我们认为:①“之父”一般至少具备领域奠基人的资格,有开创之功的奠基性代表人物可以被称为某领域内的“之父”,但“之父”在领域内只能有一个,是最具代表性的“奠基人”,而奠基人可以有几个。被冠以“之父”的奠基人在该领域必定有其他奠基人所没有的某方面的独特贡献,若缺了“之父”的独特贡献,则该领域的发展是不完整的;②如兼具奠基人和贡献特别巨大,则是最名副其实、最无争议的“之父”,属于第一层次的“之父”,奠基性代表人物“之父”可视为第二层次的“之父”;③成就贡献既不算领域内开创奠基之功,也达不到超一流顶尖程度,但具备一流水准又在领域内的事业组织领导方面有过突出成就或深远影响的人物,也可被称为“之父”,亦属于第二层次的“之父”。这是我们在文章中提出的“之父”誉称能得以认可的标准。
李大钊“中国现代图书馆之父”之誉称是美国学者纳尔逊提出,但通过前文所述,我们可以确定他们对李大钊在图书馆学理论和实践方面的成就了解得不是很全面。承载反映李大钊在北大图书馆服务管理改革变化的《北京大学日刊》没有引述,集中反映李大钊图书馆学思想的三篇专论中两篇没有提及,唯一提到的《训练》还没找到,“这篇文章现在大概已经失传了。”[7]121-128除顾廷龙的简述外,1980年前中国图书馆界有关李大钊图书馆活动的其他研究,如北大和武大的图书馆史内部教材,以及1979年的专栏文章等,也都未述及。正如前文分析的那样,他们冠以李大钊“中国现代图书馆之父”这一誉称主要是基于李大钊以北京大学图书馆为基地,大力传播马克思主义思想,为图书馆在政治思想方面教育引领民众树立了开创性典范。
美国学者是在不了解李大钊全部图书馆成就的情况下,以李大钊在图书馆政治思想教育方面做出的开创性奠基贡献而冠以他“中国现代图书馆之父”的誉称。如果我们认可这一誉称,对照我们的“之父”誉称标准,这属于第二层次的“之父”。但我们认可的前提是美国学者的依据是否称得上是李大钊在“中国现代图书馆”领域内的开创奠基之功,若缺少了李大钊的贡献,“中国现代图书馆”领域的发展是否是不完整的。对李大钊与“中国现代图书馆之父”这一誉称是否相符的探讨不能脱离李大钊当时所处的时代背景,既要考虑当时社会的进步发展和历史前进的潮流,又要与同期的图书馆学人物进行比较分析。
李大钊上任北大图书馆主任之时,正值俄国十月革命爆发后不久。十月革命的胜利给中国带来了马克思主义,代表当时中国人民新觉醒的新文化运动进入新的阶段,一批中国先进的知识分子开始宣传俄国十月革命的经验和社会主义理论。李大钊也是在这一时期逐渐从一个激进的民主主义者向共产主义者转变。五四运动爆发后,宣传马克思主义进一步成为新文化运动的主流,中国从此进入了由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反帝反封建的新民主主义革命和现代建国进程,“五四运动对现代中国具有奠基性意义。”[111]在这一历史变化时期中的李大钊,始终以北大图书馆为宣传马克思主义、教育广大青年和开展革命活动的阵地,他的实践活动完全激发了中国人民追求真理、追求进步的觉醒意识!
我们认为“现代图书馆”除了要具备平等、免费等西方现代图书馆的理念和特征外,宣扬普及马列主义先进思想,以启蒙教育民众也是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在这一点上,李大钊具有无可争议的开山奠基之功,也是同时代其他职业图书馆学人物所不具备的。与李大钊同在北京高等师范学校暑期图书馆学讲习会上授课的戴志骞曾在讲义中明确提出“图书馆不可入政治或党派范围”[39]1-67,但这是无法避免的。图书馆历来不是中性文化机构,而是带有强烈的政治文化功能,因为图书馆收藏的文献从产生起就具有政治文化性[112]。无论处在何种时代,图书馆不受意识形态的影响是不可能的。阶级分析法是评价1949年前历史人物在社会更替、重大历史事件发展中表现的不可或缺的重要方法。我们不能因过去极左路线的错误,将阶级分析法与“以阶级斗争为纲”“阶级斗争扩大化”混为一谈而摒弃不用。马克思主义的阶级观点和阶级分析方法并没有过时,依然是观察世界复杂现象的指导性线索[113]。习近平同志明确指出:“必须坚持马克思主义政治立场。马克思主义政治立场,首先就是阶级立场,进行阶级分析。”[114]在20世纪20年代末至30年代的国民党党化教育思潮中,杜定友、袁同礼、沈祖荣等图书馆学人都不同程度地持参与配合的政治立场[115],但他们在民国时期都没有积极宣扬过马列主义思想。这是当时他们与无产阶级图书馆事业奠基人李大钊在阶级立场上的根本区别。正如有学者指出,李大钊不是一般地谈教育和启发民智,“他把图书馆活动的重点放到传播新文化,启发和教育工农起来推翻旧制度上。这是中国马克思主义者宣传近代图书馆学比康、梁及沈祖荣等人高明的地方,对以后产生了极其深远的影响。”[116]在推翻国民党的反动统治之后,我国图书馆界在新中国成立伊始就通过加强思想政治学习,站在无产阶级和广大人民大众的立场上,明确了图书馆宣传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提倡民族的、科学的、大众的文化,反对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官僚资本主义文化的任务,全面树立起为人民大众服务的态度[117]。习近平同志在给国家图书馆老专家的回信中亦希望国家图书馆要“坚持正确政治方向”[118]。我们完全有理由认为,缺失了李大钊的奠基性贡献,中国社会主义道路建设进程中的现代图书馆事业发展是不完整的。作为“现代图书馆事业的奠基人”的李大钊可以成为第二层次的“中国现代图书馆之父”。
移除为革命服务这一点,李大钊的图书馆成就也并非学者所说的置身于图书馆建设“大变革的边缘”[2]。有关平等的观念,李大钊早已提出。他早期所信奉的民粹主义核心价值就是以人人平等实现社会公正[119],“秘观宇宙有二相焉:由佛理言之,平等与差别也⑯。”[120]1919年他在提出北京市要多办市立的图书馆时,强调“通俗的尤其要紧”,并“宜一律公开不收费”[121]。图书馆阅览收费制在当时仍有一定市场,这是造成图书馆不能平等使用的一大障碍。根据沈祖荣1922年发布的调查统计[40]191-200,全国52所图书馆中,明确“阅书证券是否取资”的仍然有9所。关注通俗图书馆建设,表明李大钊在管理改革大学图书馆的同时,亦注意到了当时中国图书馆建设重心下移这一“当时图书馆建设最值得关注的趋势”[2],并横向了解到图书馆在美国民众生活中的重要性,“有人从美国来说,美国的村落生活,有三个东西是不可少的,就是图书馆、邮局、礼拜堂。”[122]他相信“民众势力的伟大”[123],提出“社会图书馆的对象是社会一般人民”[124],积极呼吁在劳工聚集的地方,必须有适当的图书馆,认为这种劳工补助教育机关对教育不昌、知识贫弱的国民而言,“尤是必要之必要。”[125]前文所述他关于“图书馆可以促进平民教育”的观点也得到了杨昭悊的赞同[35]。在图书馆管理实践方面,他通过对北大图书馆的全面整顿,使北大图书馆成为当时国内一流的高校图书馆,他还创造了最早参与发起我国第一个图书馆协会、最早发起举办我国第一个图书馆讲习班等多个第一。以上都是李大钊可圈可点的图书馆成就。
当然,李大钊的图书馆学理论著述不多,没有体系化,在广度和深度上不及同时期的杜定友等人,在分类、编目等图书馆学核心技术问题方面也没有自己的创见。所以,我们认为李大钊距第一层次的中国现代图书馆“之父”尚有差距,但和第二层次的中国现代图书馆“之父”是完全相符的,并有所超出。我们应充分发挥李大钊强大的社会影响力,加大宣传教育力度,继承和吸收李大钊的图书馆学思想和图书馆管理实践的先进经验,守初心、担使命,筑牢新时代图书馆员的精神根基,促进我国图书馆事业获得更大更快发展!
(来稿时间:2021年3月)
注释:
①参考文献2是目前能够访问的博客网站,但已非原貌,仅保留有博客正文,原博文后的评论均已不存在。笔者下载保存有包括评论信息的原始网页。
②包括她在《北美艺术图书馆学会通讯》(Art Libraries Society of North America Newsletter)发表的可在《哈珀周刊》杂志找到的美国写实风格画家温斯洛·荷马(Winslow Homer)的插图清单(Nelson D M. Checklists Available to Homer’s Illustrations Within Haper’s Weekly Magazine[J]. ARLIS/NA Newsletter, 1976, 4(3):90.),在北美艺术图书馆学会年会和美国艺术院校协会年会发表的两次艺术书目报告(68th Annual Meeting of the College Art Association of America, New Orleans, January 30—February 2, 1980,载https://www.collegeart.org/pdf/conference/AnnualMeetingProgram1980.pdf; Horizons’ 80 the Eighth Annual Conference of the Art Libraries Society of North America.载https://archives.library.illinois.edu/erec/ARLIS_Archives/8550801a/1980program.pdf),在《亚洲艺术档案》(Archives of Asian Art)发表的多位西方艺术史学家的著述目录(Nelson D M. The Writings of Ludwig Bachhofer[J].Archives of Asian Art, 1977/1978(31): 111-112;Nelson D M. The Writings of William G. Archer[J]. Archives of Asian Art, 1980(33):110-111; Nelson D M. The Writings of Richard Ettinghausen[J]. Archives of Asian Art, 1980(33):111-112;Nelson D M. The Writings of Robert P.Griffing, Jr.[J].Archives of Asian Art, 1980(33): 113;Nelson D M. The Writings of J. Leroy Davidson[J]. Archives of Asian Art, 1981(34):93-94.),以及对西方学者有关中国画家和中国画著作的书评(Nelson D M. Chinese Painters and Chinese Paintings[J]. ARLIS/NA Newsletter,1981, 9(4):176-177.)等。
③包括:Nelson R B. The Job Hunt: The Biggest Job You’ll Ever Have:A Practical Guide[M]. Saint Paul: Pragmatic Publications,1982;Nelson R B. Decision Point: A Business Game Book[M]. Berkeley: Ten Speed Press, 1987;Nelson R B. Better Business Meetings[M]. New York: The McGraw-Hill Companies,1994等。
④英文“modern”一词在汉语中既可译为“近代”,也可以解释为“现代”甚至“当代”,其时间跨度很大,界限不是非常分明。不同学者遇到“modern”一词时往往按自己的研究方向、背景和个人理解来决定将其译成“近代”、“现代”或是“当代”。在已见的中文文献中,此处的“modern”大多译成“现代”,偶见“近代”(如北京大学图书馆网站使用“中国近代图书馆之父”,见https://www.lib.pku.edu.cn/portal/cn/bggk/bgjs/lishiyange/lidazhao?qt-search_quicktab=0)和“当代”(如:中国当代图书馆事业之父——李大钊[J]. 王器利,译. 河北科技图苑,1991(3):36.)。限于篇幅,文章对此问题不展开讨论,而是采用使用频率最高的“现代”。此外,“librarianship”也可以译成“图书馆事业”,故而亦有国内文献称李大钊为“中国现代图书馆事业之父”,但为数不多。文章遵循习惯称呼,采用“中国现代图书馆之父”之称。
⑤该文原载《平民教育》1919年12月13日第十号第三版。笔者核对《图书馆学通讯》1979年第二期刊载的书影,发现该文题为《李守常先生在本校图书馆二周年纪念会的演说》,署名“予同笔记”。关于该文的题目,当代有关李大钊的著述目录和文集整理本中有“李守常先生在本校图书馆二周年纪念会的演说辞”“在北京高等师范学校图书馆二周年纪念会演讲辞”“在北京高等师范学校图书馆二周年纪念会讲演”“在北京高等师范学校图书馆二周年纪念会上的演讲”“在北京高等师范学校图书馆二周年纪念会上的演说辞”等多个说法,均与原文不符。《平民教育》由北京高等师范学校主办,而该文是李大钊在北京高等师范学校的演说。为避免歧义,文章在正文中将该文题目中的“本校”替换为“北京高等师范学校”。
⑥该文原文分三次连载于北京《益世报》之“女子周刊”的1921年10月24日第一版、11月7日第一版、11月14日第一版,第一次刊发时题为《关于图书馆的研究》,题注署名“李大钊先生讲 自强笔记”;后两次连载时题为《图书馆的研究》,题注均署名“李大钊先生讲 自强记”。该文与李大钊发表在《晨报》上的《美国图书馆员之训练》在内容上多有重复,而后者在文中提到“前月我在女高师国文部讲演这个问题”,《李大钊全集》(2013版修订本)在收录此文时增加了副标题“在北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的演讲”,题解说明“此文为在北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的演讲”。
⑦该文原载《晨报》1921年12月1日第七、八版。
⑧目录页的章节名为“近代图书馆事业的发展:北洋军阀及国民党统治下的图书馆事业(1919—1949)”,正文的章节名为“近代图书馆的发展”,二者不同。
⑨目录页的章节名为“现代图书馆事业的萌芽:马克思列宁主义文化教育学说指导下的初期图书馆事业(1919—1949)”,正文的章节名为“我国图书馆事业史中的新倾向”,二者不同。
⑩本段引号内相关内容摘自《中国图书馆事业史讲稿》(初稿),具体文字与报刊所载原始文本略有不同。
⑪1980年《图书情报工作》第一期上再次转载此文。此外,在各种李大钊著述的选集、文集、全集中,1959年版的《李大钊选集》未收录此文,1984年版的《李大钊文集(下)》才收录《北高师演说》和《训练》,1989年版的《李大钊文集(续)》收录《图书馆研究》。自1999年版的《李大钊文集》《李大钊全集》起,李大钊的三篇图书馆专论文章被悉数收录。
⑫限于篇幅及从文章讨论的主题考虑,这里不对1979年以来的相关研究做综述性展开,仅抽取讨论其中对李大钊的总体评价部分。
⑬主要以发表年为主。部分同一作者就同一内容在不同时间发表或出版的文献集中在一起展示。
⑭我们对代表性研究的选择充分考虑了文献类型的广泛性(期刊论文、会议论文、学位论文、工具书词条、图书馆史和图书馆学概论性教材)和研究者身份的多样性(李大钊专门研究者、图书馆史研究者、图书馆学理论研究者、一般的图书馆员和图书馆学师生、其他一般性研究者),文中内容涉及对《ALA百科》李大钊词条有引述和评价的也尽可能都列入。部分经过多次修订的文献,合计为一项研究。
⑮有部分文献将《ALA百科》误为《美国百科全书》。
⑯本段所引述的李大钊言论均引自人民出版社2013版《李大钊全集》(修订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