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会春
(湖南艺术职业学院影视系 长沙 410100)
农家书屋是“十一五”以来在我国农村地区实施的重大惠民工程。该工程经历了2003年的倡导发动、2005年的试点先行、2007年的全面推进、2009年的加速推进和2012年的全国布点等几个主要阶段。在各级文化部门的大力推动下,近年来我国农家书屋建设取得了明显进展。大部分行政村建起了农家书屋,在有驻村帮扶工作队的村庄更是基本实现了农家书屋全覆盖。但是,在农家书屋建设发展过程中,还存在不少亟须解决的矛盾和问题。这些矛盾和问题如不能得到有效解决,将制约农家书屋发挥惠民功能及其可持续发展。最近,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了《关于全面推进乡村振兴加快农业农村现代化的意见》的2021年中央一号文件,吹响了新发展阶段推进农业农村优先发展、全面推进乡村振兴的号角。全面推进乡村振兴,毫无疑问是要把乡村文化建设摆在全面推进乡村振兴过程中更加重要的位置。一号文件明确提出要推进城乡公共文化服务体系一体化建设,创新实施文化惠民工程。全面乡村振兴背景下农家书屋何去何从,作为重大惠民工程的农家书屋如何实现高质量发展以助推乡村全面振兴,这些问题是当前农家书屋建设与发展过程中亟须思考和解决的,也是创新实施文化惠民工程需要解决的。为此,文章拟立足全面推进乡村振兴的大背景,基于我国农家书屋建设与发展的基本状况,就农家书屋实现高质量发展的制约因素、现实困境及可能出路等关键性问题展开探讨。
为顺应广大农民群众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在深刻把握我国现代化建设规律和城乡发展规律的基础上,党的十九大报告作出了实施乡村振兴的重大战略部署。乡村振兴战略,是做好新时代“三农”工作的总抓手,是决战决胜脱贫攻坚和全面小康,进而开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新征程的重大战略。实现产业兴旺、生态宜居、乡风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的乡村振兴总目标,文化建设是尤为重要的一个方面。文化振兴是文化建设的重要抓手,也是乡村振兴的重要推力。
作为在行政村建立的、农民自己管理的、能提供书报刊和音像电子产品阅读视听条件的公益性文化服务设施,农家书屋是乡村文化建设尤其是乡村公共文化服务体系的重要内容,对于推进乡村文化振兴和乡村文化复兴发挥着尤为重要的作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我国社会主要矛盾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社会主要矛盾的转化,意味着人民群众需求的转变。物质需求如此,文化需求同样如此。广大农民群众在满足基本的物质生活需要的基础上,为了更好地促进自我发展、自我提高,对精神文化也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近年来,广大农民群众对精神文化的需求不再停留于“有没有”,而是转向“好不好”。农家书屋,在满足广大农民群众的物质文化需求上起着重要作用,在满足广大农民群众的美好生活需求上同样扮演着重要角色。
各地各部门为了更好地满足广大农民群众的文化需求,纷纷加力推进农家书屋建设,不断创新农家书屋建设和管理模式,持续推进农家书屋转型升级,吸引广大农民群众积极利用农家书屋陶冶情操、提升自我。截至2019年底,全国共建成农家书屋58.7万家,共向农村配送图书超过12亿册,进行数字化建设的农家书屋达到12.5万家[1]。这为切实解决农民群众“借书难、看书难”问题提供了基础保障,为满足广大农民群众对文化的基本需求提供了良好的条件。但即便如此,农家书屋仍无法充分满足广大农民群众的精神文化需求。究其原因,既有农民自身动力的因素,也有农家书屋的建设与管理质量方面的因素。
围绕农家书屋的建设、运行与管理,学者们从多方面进行了探讨。总体来看,主要有如下几个方面:
一是农家书屋政策执行的过程性研究。农家书屋本质上是一项惠民工程,如何有效推进这项惠民工程,成为政学两界关注的焦点。为此,学者们主要围绕农家书屋的政策执行,立足政策执行困境,对政策执行机制及其效果等展开了系列研究。比如唐丹丹等人通过利用村庄和农户层面的全国性微观问卷调查数据,运用“政策感知—政策参与—政策评价”的分析框架,从农民主体性视角对农家书屋政策执行进行了研究,认为我国农家书屋政策面临“内卷化”困境,呈现出“没有发展的增长”状况,政策宣传不足、服务供需失衡、参与能力约束、移动网络冲击是造成农家书屋政策执行“内卷化”困境的原因[2]159-169。郑瑜等通过对农家书屋政策的相关文件尤其是对农家书屋的定义、建设目标和政策出台背景等的综合分析,认为农家书屋政策的核心问题是在全国范围内的农村建立起一套文献信息资源服务体系,在对农家书屋政策执行机制存在的问题进行分析的基础上提出了相应的解决对策[3]。
二是农家书屋建设现状、问题及对策的应用性研究。围绕农家书屋如何建设、运转得更好,让这一惠民政策切实惠及广大农民,学者们通过对农家书屋建设与运转状况的调查研究,运用座谈法、访谈法和问卷调查等方法,对农家书屋的建设状况及其存在的不足等进行了全方位调查,并提出了推进农家书屋建设、提高农家书屋建设质量等建议。比如陈庚、李婷婷从项目制逻辑的视角出发,对农家书屋的体制机制及发展困境进行了剖析,认为农家书屋的项目制运作逻辑带来了资源配置的割裂与错位、行动主体的强弱分化、权力体系的冲突与背反、双轨体制的交织与冲突等实践困境,进而提出了以农民需求导向逻辑进行资源配置、强化基层统筹和共建共享等优化策略[4]。王少军通过对农家书屋建设的调查,探讨了农家书屋的问题、成因及其出路,认为农家书屋建设取得了很大成效,也还存在不少问题,要正视问题,采取切实可行的措施予以解决。
三是农家书屋转型与可持续发展的内源性研究。在这方面,学者们主要是从推进农家书屋的有效运营和提质增效出发,不是停留于对农家书屋建设困境及其出路的简单分析,提出技术性的简单方案;而是探讨农家书屋转型发展和可持续发展的现实可行方案,探究制约农家书屋发展的根源,对农家书屋的发展转型和可持续发展问题进行了多方面深入探讨。比如李英从内部环境要素和外部环境要素两个方面出发,分析了农家书屋可持续发展的8个要素和发展中存在的问题,详细讨论了农家书屋可持续发展的相关对策及建议[5]。陈庚、张红梅基于使用与满足理论,对农家书屋的需求、使用、满足和后续决策进行了分析,从受众角度提出了农家书屋可持续发展和提质增效的可行性路径[6]43-48。
四是农家书屋建设和发展策略的多视角研究。农家书屋作为一项惠民工程,是农村公共文化服务体系建设和文化建设的重要组成部分,其实施受到多方面环境要素的影响和制约。因此,学者们从各方面背景及多视角出发,对农家书屋建设和发展策略展开了分析研究。总的来看,既有从整体背景出发,如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7]、乡村振兴[8]等方面进行的分析,也有从特定事件或重大发展战略出发,如文化精准扶贫[9]、乡村公共文化服务等角度进行的探讨。
我们从农家书屋高质量发展视角对相关文献进行梳理分析时发现,在现有核心期刊中,只有《新发展理念视域下农家书屋高质量发展策略探究》一文分析了农家书屋在发展实践中存在的不平衡问题,并从创新发展、协调发展、绿色发展、开放发展、共享发展五个方面对促进农家书屋可持续创新发展的模式和对策进行了探讨。应当说,现有研究对于我们认识、把握和理解分析农家书屋的建设与管理状况,对于推进农村文化建设与文化振兴等都具有重要启发,为我们开展后续研究奠定了良好基础。我们无意重复已有研究,而是希冀在已有研究基础之上,从整体主义的视角,运用个案研究法,立足全面推进乡村振兴大背景,基于农家书屋发展现状,聚焦农家书屋高质量发展,就农家书屋建设的现实困境、形成原因及其可能路径展开探讨,以期推进农家书屋可持续发展和助推乡村文化振兴。
文章所使用的资料主要来自笔者曾经在挂职地区农村的调研。在挂职期间,笔者利用工作和休息时间,走访调研了县域内的农家书屋,查阅了农家书屋运转的相关档案资料,对农家书屋的建设情况、使用情况和民众诉求等进行了多方面的了解,收集了大量关于农家书屋建设与运行管理的第一手资料。
文化振兴是乡村全面振兴的主要内容。习近平总书记指出:“要推动乡村文化振兴,加强农村思想道德建设和公共文化建设,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为引领,深入挖掘优秀传统农耕文化蕴含的思想观念、人文精神、道德规范,培育挖掘乡土文化人才,弘扬主旋律和社会正气,培育文明乡风、良好家风、淳朴民风,改善农民精神风貌,提高乡村社会文明程度,焕发乡村文明新气象。”农家书屋是乡村公共文化建设的重要组成部分,是推进乡村文化振兴的一支重要力量。调研发现,在农家书屋建设、运行与发展过程中,与高质量发展要求相比,尚存在如下几个亟待解决的矛盾和问题。
“内卷化”最近作为一个概念尤为流行,是美国人类学家戈登威泽提出的一个重要概念。格尔茨在研究印度尼西亚农业时也使用了这一概念。黄宗智最早将这一概念运用到中国社会研究中,在《华北的小农经济与社会变迁》一书中指出:“大农场得以就农场的需要变化而多雇或解雇劳力,家庭式农家则不具备相似的弹性。从相对劳力而言,面积太小的家庭农场,无法解雇多余的劳力;面对剩余劳力的存在和劳力的不能充分使用而无能为力。在生计的压力下,这类农场在单位面积上投入的劳力,远比使用雇佣劳力的大农场为多。这种劳力集约化的程度可以远远超过边际报酬递减的地步。”[10]简单来说,所谓内卷化就是有增长无发展、有投入但效益未涨。内卷化的困境,不仅在经济发展与投入中有体现,在文化建设与投入中同样有体现。农家书屋的建设与投入亦是如此。正如有学者所指出:“虽然农家书屋的财政投入、设施建设和服务供给仍然在逐步增长,但政策执行效果却呈现出感知偏差、参与不足、效能偏低的状况,总体表现为‘没有发展的增长’,陷入了一种‘内卷化’困境之中。”[2]159-169
农家书屋建设存在内卷化困境,是当前农家书屋高质量发展的主要障碍,这在我们所调研的地区有明显体现。调研发现,不少村庄的农家书屋建设得越来越漂亮,硬件设施越来越好,书屋占地越来越大,书籍数量也越来越多,农家书屋整体上进入了供给充足的阶段。但是,与农民需求和时代要求相比,仍不见好的书籍供给,也较少有农户主动前来借阅书籍,农家书屋供给与农民精神文化素养提高之间尚未形成正向增长。一些农家书屋成为摆设,往往只有上级有考核或检查时才去临时性应付或造“盆景”。农家书屋投入增加但使用不佳的情况,在各地均有不同程度的体现。
任何事件都是镶嵌于特定的经济社会结构之中的,农家书屋同样如此。调研发现,在农家书屋建设与运转过程中,因为与特定社会结构的失配,农家书屋建设存在结构性困境。对于这种困境的生成,有研究者认为是经济社会发展、人口流动加剧、青壮年农民进城务工,留守群体成为农家书屋的核心受众,因而政策设计和农民需要存在偏差[11]。农家书屋供给的图书内容与读者需求之间的结构性困境,是当前制约农家书屋高质量发展的重要因素之一。农家书屋制度设计的初衷,是为了提高农民文化水平和科学种植能力。因此,在书目配备上,内容多与种养殖业及法律法规有关,还有部分工具书等。这些书籍不能说农民不需要,但确实与农民的现实性需求存在偏差。
调研中得知,一方面,农家书屋现有书籍供给只是部分满足了农民需求。有的农民喜欢种养殖技术类书籍,并用于实际生产生活中。比如,笔者调研的某乡镇食品加工厂的农民工就提出:“我们喜欢买浅显易懂,内容翔实具体、操作性强的技术服务,经济效益好的农副产品的加工贮藏技术书,例如介绍粮食加工、种子贮藏以及水果、蔬菜保鲜等方面的书刊普遍受到欢迎。”另一方面,农家书屋现有书籍内容无法满足农村生产生活、农户日常需求。在农村生活中,农户特别需要番茄、草莓、柑桔等经济作物深加工和贮藏的新技术。但阅读此类书籍需要有一定文化积累,同时要对提高技术具有浓厚兴趣。可事实上,随着外出务工浪潮的出现,大多数年富力强又有开拓精神的年轻人都已外出务工或创业,留在农村中发展产业的相对较少,由于读不懂而对此类书籍的需求也不够强烈。同时,随着农民眼界的开阔,他们与城市居民一样开始滋生城市化生活需要,相关书籍需求增加,但供给明显不足。比如在胎教方面,过去往往都是城市人群的需求,但近年来这类书籍在农村也广受青睐,《孕产妇健身保胎500招》《孕妇一日一读》《育儿的禁忌》《胎教100问》等书籍成为了农家书屋的抢手货。
精准是对管理工作的基本要求。能根据主体需求提供精准管理和服务,是衡量一项工作获得客体满足,或者说提高客体获得感、体验感的根本所在。农家书屋要在乡村文化振兴中发挥应有的作用,要真正成为一项高质量、高效益的惠民利民工程,同样需要在精准上下功夫。调研发现,农家书屋的书籍供给,要么是按照统一的模式派发,要么是“供给者思维”。经常存在书目内容千篇一律、千“书屋”一样等失准的情况。原因是,精准性困境成为制约农家书屋可持续发展的重要瓶颈,书籍供给、相关服务与农村发展实际、农民需求实际相比存在滞后性。比如,随着人们基本物质生活需求得到满足,医疗卫生意识日渐增强,对健康类书籍的需求日益增加,尤其是体育健身、医疗卫生、治病防病类的书籍广受欢迎,一些简单介绍太极拳、健身操、中药治病与健康饮食类的书籍也开始受到群众的欢迎和喜爱。又比如,在繁忙的工作之余,一些在外务工的农民希望得到放松,休闲类书籍因此成为阅读首选。外出务工返乡的农民普遍表示:“农闲时我们都喜欢看故事书,像《知音》《故事会》《上海故事》《故事家》《故事林》《新聊斋》《民间故事》《传奇故事》等。”此外,随着农村留守儿童数量的不断增加,乡村小朋友们对《看图说话讲故事》《幼儿启蒙必读》《成语故事画》等科普、童话、寓言、连环画类图书情有独钟,但供给却严重不足。
值得一提的是,因为农家书屋服务与管理精准性困境的客观存在,农家书屋对于解决乡村社会中文化生活困顿问题作用不大、效益不彰。比较典型的是,在现代网络信息技术越来越普及、手机进入千家万户的大背景下,电子阅读尤其是手机游戏对农村留守儿童的影响尤为突出。对此,学校老师、家长一筹莫展。农家书屋如能在化解此类困境方面发挥出应有作用,其精准性困境自然不复存在。
农家书屋作为一项惠民工程之所以发展“受阻”,存在使用不多、盆景多于现实的情况,其形成原因主要有如下几个方面:
从农家书屋建设与发展的目的来看,农家书屋是为了培养广大农民的读书习惯,提高农民的文化水平,提升他们科学种植和养殖能力,传承好传统文化而建设和供给的。这种目的和初衷值得肯定,一些农家书屋在发展过程中也确实起到了乡村文化阵地的作用,吸引了农民的广泛、积极参与,并形成了热爱知识、热爱读书的良好氛围。
近年来,人们在日常交往过程中的价值评判标准发生了巨大变化,评价他人的能力并不考量拥有知识量的多少,而是依据财富的多寡。在日常生活中,一个人即便没有多少文化知识,如果能够通过其他途径获得不菲的财富,也能够获得认同和尊敬。而对于有知识的文化人,如果没有相应的物质财富作为支撑,则很难获得别人的认同和尊敬。以致,“读书无用论”在农村一度死灰复燃。在广大农民的认知中,如果知识不能转化为财富,不能转化为现实的生产力,知识就难以获得相应的地位。大学生就业难的现状,则更是加剧了“读书无用论”的盛行。麦可思《2019 年中国大学生就业报告》显示:2018 届大学毕业生的就业率为 91.5%。其中,本科毕业生就业率为91%,持续缓慢下降,较2014届的92.6%下降了 1.6个百分点;高职高专毕业生就业率为92%,较2014 届的91.5%上升0.5个百分点[12]。虽然大学毕业生的月收入呈现增长势头,但受房租、生活以及其他成本提高的影响,大学生可支配收入并不高。关于知识价值的认知和知识转化为生产力的过程较长,无形之中促进了“读书无用论”泛滥。
由于农村地区相对封闭,对大学生的希望值较高。当他们需要面对大学生就业难、收入低的现实时,“读书无用论”难免成为他们的心头之痛。有农民群众坦言:“村里的大学生越来越多,学费越来越贵,但毕业后找不到工作的也越来越多。”以致他们时常发出这样的感叹:“好不容易跳出去了,怎么又回来了?读书还有用吗?”知识的无力感,传导到乡村社会,农民群众对大学失去了信心,自然对农家书屋的兴趣也会下降。当前,“读书无用论”已经在很大程度上成为农村社会的某种重要论调。这对致力于提高农村阅读水平的农家书屋来说,显然是不利的舆论。“读书无用论”的舆论影响一天不消除,农家书屋所竭力营造的书香氛围就难以全面形成。
21世纪,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信息时代、网络时代。信息和网络时代,互联网、智能手机成为人们生活的必需品。《第45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显示:截至2020年3月,我国网民规模为9.04亿,互联网普及率达64.5%。2019年,我国已建成全球最大规模光纤和移动通信网络,行政村通光纤和4G比例均超过98%,固定互联网宽带用户接入超过4.5亿户[13]。互联网、智能手机不仅改变了广大人民群众的日常生活,更是对阅读产生了不可估量的影响。这种影响,我们可以称之为“阅读的革命”。
手机的广泛普及,使得手机阅读成为可能,“阅读的革命”成为现实。手机阅读,主要借助于阅读软件。阅读软件的推广,能让一台手机转换为一个移动图书馆。特定的手机阅读软件,储藏了海量信息,且能随时保持更新。手机在阅读软件的辅助下,成为一个动态的大型图书馆,这与农家书屋这种静态的图书馆相比,其优势尤为明显。现代生活节奏的加快,使得人们难以静下心来认真阅读一本书籍。快节奏、短周期的阅读成为人们的日常阅读方式,也迎合了人们碎片化阅读的需要。据2019年统计,手机阅读软件的下载量中,书旗小说的下载量达到了1.9亿次,QQ阅读达到了8 320万次,掌阅则为7 769万次。
农家书屋所提供的阅读介质,大多数为纸质书籍,辅之以少量的光盘。在互联网和智能手机进入普通百姓日常生活之前,纸质书籍是他们阅读的主要对象。随着电子介质、新媒体等的发展,人们主要的阅读载体已经转换为手机、平板、电脑等。与纸质媒体相比,手机等新阅读平台可以更方便、快捷地获取各类书籍知识和相关信息。在这种状态下,以纸质书籍供给为主的农家书屋就很难吸引受众。因此,农家书屋备受冷落成为难以避免的客观社会现实。
自改革开放以来,尤其是大规模城乡社会频繁流动,在城市化、工业化和现代化的推动下,农村剩余劳动力纷纷“洗脚上岸”,加入进城务工队伍中。近年来,我国城乡流动人口规模长期保持在2亿以上。如此大规模的城乡人口流动,使得城乡社会结构发生着巨变。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快,农民外出务工的比例不断提高,进入城市从而成为城镇居民的比例也在不断提高。人口的大规模外出,使得农村社会出现了主体不在场现象。农村主体的不在场,不仅体现为“386199部队”的扩大,也体现为青壮年劳动力在农村社会的短缺。农家书屋建设和发展中之所以出现矛盾和问题,就是因为没有考虑到这一客观事实,没有对因农村社会流动所引致的社会结构变化尤其是主体结构变化的精准把握,使得农家书屋成为摆设。一项来自全国21个省282个行政村的大型调研显示,去过本村农家书屋的人员比重仅为31.6%,且以低频次参与者居多,全年去过1—3 次的占比为57.2%,去过 4—10 次的占比为 30.4%,没有借阅书籍的占33.1%,借阅 1—5 册的占 41.1%,仅有27.19% 的受访者参与过书屋举办的读书活动[14]。同时,农民在丰富的外出务工经验和城市化生活经验的影响下,其需求也发生了极大变化,投资金融、医疗卫生甚至于玄幻小说等均成为农民喜闻乐见的阅读产品。但现有农家书屋提供的服务中,很少有这方面的供给。农家书屋如何应对乡村社会结构与流动乡村的现实,提供与农村社会结构、农民生活世界相适应的服务,化解因乡村社会流动所导致的搁置浪费现象,是农家书屋高质量发展的核心议题。
农家书屋建设与发展中矛盾和问题的形成,不是哪一个方面因素的作用,往往是多方面因素综合影响的结果。这些矛盾和问题使得农家书屋的发展陷入了困境,必须有针对性地加以解决,否则农家书屋就可能沦为面子工程。这些困境的核心,就是农家书屋功能的弱化。要解决这一问题就必须对农家书屋进行全新的功能定位,否则任何新的改造都会流于形式、沦为空谈。正如有研究指出:当前农民对农家书屋使用与满足的现状特征要求我们从受众角度倒逼农家书屋供给机制的调整和发展模式的创新,同时也要通过教育宣传激发农民阅读的主体性和积极性[5]43-48。我们认为,农家书屋要摆脱现有困境,必须根据农村经济社会发展的实际情况,根据当今人们阅读活动发展的特点、农村经济社会文化发展的未来需求进行科学定位。离开科学定位,农家书屋在新时代很有可能被边缘化,沦为图书陈列室,发挥不了真正的图书馆功能。从化解农家书屋的现实困境出发,我们认为农家书屋可以在以下几个方面进行重新定位实现科学发展。
一是强化农家书屋的乡村少年儿童活动中心功能。农家书屋提质增效,发挥“农家书屋+”的路径功能尤为重要。强化农家书屋的乡村少年儿童活动中心功能,就是此种路径之一。在当下中国农村,由于大规模农村剩余劳动力进城,举家迁徙代替个体流动成为农村人口流动的主体。由于家庭化迁移的扩散效应,不仅农村青壮年越来越少,少年儿童也越来越少。因此,在农村教学点入学就读的学生越来越少,部分学校被迫撤并,乡村中小学生文化活动场所极度缺乏。当下农村文化基础设施欠缺,一个重要表现就是:没有适当的文化场所可供农村少年儿童进行课外学习,没有文化活动场所可供他们开展娱乐活动,乡村青少年课余文化生活贫乏、单调。乡村儿童有大量的空余时间却得不到有效合理利用,往往沦为手机游戏爱好者,甚至可能受一些品行不端的社会人员影响走向违法犯罪。因此,要强化农家书屋的乡村儿童活动中心功能,为乡村青少年文化活动提供阵地和平台。
发挥农家书屋作为乡村文化活动中心的功能,尤其是乡村少年儿童活动中心功能,首先是要有充足的场所。一项对农村地区的图书馆、电影院、影剧院(音乐厅)、体育馆(健身场所)、公园、科技馆六大场所的调查表明,农村居民苦于场所缺乏,被问及“在当地是否能方便地找到图书馆等场所”时,大部分的受访农村居民表示“根本找不到”。没有文化活动场所,相应主体的文化竞争力就会大大减弱。人类社会发展的历史经验表明:一个人拥有越多的文化资本就相对越容易在学业上取得成功。农村留守儿童由于家庭、学校、个体文化资本的限制,使得他们在履行学生职责、完成学习任务、促进个人发展的过程中承受了更大的生理与心理压力。相对于公园、科技馆、电影院等投资大的高端需求来说,农家书屋作为给留守儿童提供的文化阵地具备现实可能性,毕竟农家书屋建设的投入相对较少,不会产生资源的浪费。如果能够提供儿童们感兴趣的书籍,让农家书屋成为他们集中开展文化活动的场所,农村儿童的参与积极性自然就会高。农家书屋可以发挥其参与社会教育的职能,为留守儿童送知识、送文化,充实留守儿童的精神世界。同时,在这个过程中还可以联合高校志愿者,定期开展留守儿童关怀帮扶志愿服务活动,用大学生的前沿视野拓宽留守儿童的眼界。
二是承担好农家书屋作为农村文化传承与保护者角色。在2013年中央城镇化工作会议上,习近平总书记指出:“让居民望得见山、看得见水、记得住乡愁。”众所周知,乡村文明是中华民族文明史的重要主体,是中华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村庄是乡村文明的载体,耕读文明是我们的软实力。乡村文明的传承,影响着文化载体的存续乃至中华民族精神家园的回归与守护。推进乡村全面振兴,既包括物质上的富裕、产业上的兴旺,更包括精神上的富足、文化上的繁荣。乡村是历史记忆、文化认同、情感归属的重要载体,蕴藏着丰富的文化资源,是一种特殊的历史记忆。
作为文化惠民工程的农家书屋,本身就是乡村文明的重要载体,是一种特定的文化平台。要发挥农家书屋的文化平台和载体功能,需尽可能地围绕文化活动聚集一批乡村文化人才,进而为优秀传统文化的保存和传承提供人才支撑。要推动农家书屋成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载体,在农家书屋书籍配备过程中,可以相应地增加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关的书籍,围绕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开展文化沙龙、故事会、讲座等。一个没有历史文化积淀的村庄是不可能“记得住乡愁”的,如果每个村都有自己的村落历史文化,乡村文化脉络和文化特征就会异常鲜明起来,并让农家书屋成为村史留存与传承的重要载体。
三是形成需求与供给良性互动的农家书屋管理模式。需求和供给形成良性互动是推动发展的动力。推动农家书屋高质量发展,毫无疑问就要发挥农家书屋的综合性功能,从农家书屋本身所承载的功能和肩负的使命出发,在需求与供给的良性互动上做文章,推动农家书屋持续健康发展。在农民需求不确定性和多元性的大背景下,要坚持以满足农民基本文化需求、尽可能实现美好生活愿望为宗旨,科学分析和精准把握农民文化需求结构,推动农家书屋书籍供给的结构性改革,以高质量供给引领和创造农民新需求。也就是说,推动农家书屋高质量发展的关键是,既要满足农民已有文化生活需求,更要以高质量供给创造需求。一方面,要注重推动农民文化需求结构升级,发现和挖掘农民文化新需求,在满足农民新需求的同时,提高农民文化消费的动力和消费水平,增强他们的消费信心。通过激发、激活农民文化消费,满足广大农民的文化需求和美好生活需求。
另一方面,要在农家书屋产品供给上发挥农民主体作用。农家书屋,说到底是“农民书屋”。既然是农民书屋,就要在书籍供给、服务管理上发挥农民的主体作用,将“供给者思维”变为“需求者思维”,让农民的需求成为农家书屋供给的最终决定要素;要创造有利于发挥农民主体作用的环境,进一步完善农家书屋建设管理的政策措施,为农民发挥主体作用创造条件;要提高农民参与农家书屋管理服务的主动性和能力,通过农家书屋将农民组织起来,提升农民参与农家书屋建设管理的积极性、主动性、创造性;要优化农民群众在农家书屋建设中发挥主体作用的平台,保障农民群众在农家书屋建设中的知情权、参与权和受益权,在涉及农家书屋各方面事务中为农民群众提供表达建议的渠道和参与的平台。
四是推进农家书屋与乡村社会结构、农民生活实践同频共振。农家书屋,本质上是建立在农村(行政村)的书屋。因此,维系和发挥农家书屋的“农”的特性,就成为农家书屋建设管理的根本。在农家书屋运行中之所以会出现结构性困境、精准性困境,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农家书屋建设管理与农村社会结构、农民生活实践不相适应。农家书屋应嵌入于乡村社会结构中。乡村社会生产生活方式有其独特性。农家书屋的建设管理必须服从和服务于这种独特性,只有立足乡村社会结构、农民生活实践去发展和建设农家书屋,才能实现农家书屋的高质量发展。
立足乡村社会结构、农民生活实践来建设和管理农家书屋,就要立足农村社会流动频繁、农村生产生活方式缺乏扁平性、农业生产季节性和农民视野局限性等特点,在农家书屋项目推进、书籍供给、文化活动中尽可能地考虑农民需求、考虑农业生产特点、考量乡村社会特性。随着我国经济社会的发展尤其是社会分工的细化和农村人口的大规模流动,农民群体也出现了分层,逐渐演化为传统农民、新型职业农民、农民工等群体,不同群体有不同的群体诉求和需求。同时,农村作为一种生活样态,相比改革开放前也并非“铁板一块”,而是呈现出发达地区农村和欠发达地区农村等多种类型。正是因为农民出现了分层、农村出现了分类,所以农家书屋建设管理也不能“千篇一律”,而是要适应此种变化,尽可能地提供与农村社会发展相适应的产品和运行模式。
时至今日,农家书屋不能够囿于传统的运作模式,而应当根据时代的变化不断激活新功能。农家书屋可以在开展少年儿童文化活动、传承和保护村级优秀历史文化、提供文化活动和培训服务等方面有新的作为。惟其如此,农家书屋的生命力才能历久弥新。
(来稿时间:2021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