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技术与新时代公民道德建设的社会场景勘定

2021-01-06 08:34
探索 2021年6期
关键词:公民道德空间信息技术

卢 岚

(上海理工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上海 200093)

马克思主义认为,社会存在技术之维,并将其视为社会行动者去创造并占有经济、政治和文化技术,以实现社会秩序建构或改造的一种有效武器[1]269。换言之,技术是社会治理的必然手段,也必将被纳入社会治理之中。以数据处理为基础的现代智能技术不仅成为国家治理现代化的重要工具,还推动现代公民道德建设向更广泛、更隐秘的日常生活空间中渗透。因此,由技术参与形成的社会场景,是考察公民道德绕不开的视域空间和约束条件。它将道德伦理问题带进一个新的界面。

纵观文献,虽然现代公民道德建设研究的既有理论表现出对信息技术革命的强烈关照,但尚未触及现代信息技术带来的深刻变革。因为新时代公民道德建设问题,不能局限于技术维度来变革,还要立足现代信息技术的社会维度,在信息技术与社会相结合产生的崭新社会场域中理解现代公民道德发展问题。当然,现代公民道德建设之社会场景的现实建构,并非意味着道德伦理建构与过去截然不同,而是出现了与过去明显不同的特质,即当代社会的一个重要特质是技术深度介入社会,引起社会关系的生成、延伸、改变,进而影响伦理道德的运作模式。《新时代加强公民道德建设实施纲要》的印发,表现出国家对社会场景嬗变中公民道德领域诉求提升的政策回应。因此,从社会场景建构的角度审视信息时代公民道德的新形态,有助于对新时代公民道德形象进行全方位形塑。

1 现代信息技术与公民道德建设面临的新场景

道德治理与其外在社会环境之间存在不可分割的互动关系。现代信息技术(尤其是智能技术为基础的算法)嵌入社会治理领域,会产生一种高度智能化和普遍化的治理形态。一方面是信息技术嵌入所引起的社会风险与不确定性;另一方面是技术的介入改写了社会关系,成为影响群众思维方式、行为习惯和存在状态的技术力量。信息技术延伸了国家意志的传播,成为建构政治价值与社会秩序的智能手段,也形成了多种力量博弈的社会场景。这势必带来深思:道德的理性实践样态和结构是否被一如既往地定义和描述?如何借助技术,在对传统道德进行合理改造、重组和再生中使之成为新时代公民道德建设的重要组成部分?技术介入又给公民道德建设带来怎样的挑战?

1.1 现代信息技术对社会结构的震动和社会新样态的催生

互联网制造了网络虚拟空间,经数字化改写编码后,与现实世界形成了一种数字化的互释关系。换言之,信息技术不仅改变人类社会存在与运行方式,而且反过来融合人的部分功能,参与构筑身份认同,重构社会关系,形成多种力量共同在场的一个崭新社会场景。

第一,现代信息技术介入,直接引致人们生活方式和社会结构的深刻变化。互联网、移动通信、大数据、云计算、空间地理信息系统、人工智能等现代信息技术实现了重大突破,快速、深度与政治、经济、社会联结融合。它引起人们生活方式和社会结构的深刻变革,冲击着传统地方场景。例如,人的购物习惯被大数据掌握着,人们出行确定方向导航依赖于空间地理信息系统,社会企业生产随处可见人工智能的应用等。这意味着“大数据和算法技术所建构的拟态环境是一种特殊的‘拟态环境’。其超强的劝服、大数据挖掘、分析、可视化、定制式精准投放、个性化推送等能力,构成了一个全新的‘楚门的世界’”[2]。换言之,一个不同于物理空间的虚拟空间日益崛起,将人们的衣、食、住、行等全部涵涉其中。其特点如下:一是网络空间衍生了人的存在状态,拓展了人类活动空间,改变了人类社会生活与演进状态。二是互联网一经问世就呈现出改变社会的特质。“它将网络与网络之间串联成庞大的网络架构,又将人类进行深度捆绑,使其成为一个一个相互联系的网络群体,从而构成一个被称为‘虚拟社会’的网络社会结构。”[3]三是随着现代信息技术的跃升,智能算法将这个世界上所有事物连接起来,形成与人如影随形乃至共生共存的生存方式,可以说,“算法有能力塑造社会和文化形态,并直接影响个人生活”[4]。

第二,现代信息技术与人类有机共生、共融的社会新样态。现代信息技术介入使得人类生存意义和价值在技术层面得到延伸与扩充,也给人类带来了全新体验,形成多种力量共同在场的格局。其实,每一次信息革命的来临,都会营造一种全新的信息空间,进而影响社会信息传播方式。诸如现代信息技术制造出了移动空间、网络空间、地方空间、微空间、边缘空间等,它们彼此交融、并置、链接成一个崭新空间。这种崭新空间以更紧密的线上线下联结,激发相对应的场景问题以及他们之间前所未有的渗透、扭结和排斥[5]。“社会不再是空间上被界定的地点,而是由网络成员根据归属感和集体认同来划定边界并可以朝向延伸的社会网络”[6]。如果说,身体的现场缺席和思想的网络在场,打破了网络与现实的界限,那么身体的在场与缺席问题,本质上就是对日常社会“场所”这一重要维度的解构与颠覆。因此,在现代社会场景中,不仅呈现出场景的重组与叠加,还呈现出现代信息技术与人类有机共生、共融的社会新样态。

1.2 现代信息技术对公民道德建设发展的冲击

现代信息技术的嵌入,是否会引起人的自我认知的升华与观念的更新?是否会引致现代公民道德建设研究视角转换与更新?信息技术带来的研究方法会给伦理道德带来怎样的冲击?这无疑是现代信息技术给公民道德建设研究带来的巨大挑战。

第一,现代信息技术的介入,带来了社会问题域的复杂性,直接冲击公民道德建设。技术的发展使得每一个接入网络的人,都是虚拟空间中现实的数字人,尽管虚拟空间实现了数字化管理,但它变得更为含混、灵活、隐蔽且复杂多变。虚拟世界成为海量的价值评判、命题彼此角逐的战场,从受众体接受信息到信息内容传播,乃至场景覆盖,皆受到现代信息技术的深刻影响,也给公民道德建设带来巨大挑战。

首先,海量的信息在互联网空间传播时,追逐简短、频繁、快速的节奏,使得寿命短暂的东西日益增加,肤浅之物占上风。而基于互联网技术构筑起来的庞杂、碎片化的信息共享,也成为一种浅层共享。主流价值观在向虚拟空间渗透时,要想被大众所接受,就需要用心、用力地审视、观察主流价值观在不同受众体间的回应频率、反弹情况、变异程度等。当然,由于信息技术的便捷与低门槛准入特点,不同价值观、传统道德伦理与现代道德实践之间呈现出交锋的次数更频繁、强度更尖锐、范围更广阔;加之民众参与度的攀升等,都无疑增加了公民道德建设的难度。

其次,人们在网络空间的思想碰撞与交锋是现实空间思想观念价值碰撞与冲突的映射、延伸与变异。因此,要注重审视主流意识形态与各种社会思潮之间博弈与交锋时呈现的新特点。各种社会思潮借助现代信息技术既可以伪装为“弱者”,也可能浑水摸鱼并以“抗争性”面孔出现,通过“合法化伪装”“学术包装”等在网络空间登场,随时有可能在与主流意识形态博弈中呈现出“强弱翻转”的局面。这种借助信息技术手段进行更加多样、隐蔽包装时,我们可能难以辨识其真伪。表面上看,我们要解决的是提供的信息内容与受众体间能够实现快速匹配,实际上,现代信息技术已经影响了伦理道德发展本身。

最后,互联网不仅制造了一个线上的虚拟空间,而且利用网络技术交流串联起了线下的现实空间。由此,通过互联网联结起来的各种企业、机构、群体和个体,不仅受到网络信息化的影响,而且成为进入网络信息空间活动的主体。这是一个由互联网、大数据、云计算、区块链、人工智能技术构成的现代信息技术场景。它以一种跨物理、数字和生物领域的技术融合,推进着人类与技术结合,给每个人留下了诸多生存问题,比如如何破解人们生活中道德选择的迷惘与幻想,以化解躁动的焦灼与不安?如何消弭局促,让每个人都饱含期待?针对这些问题,我们应采取一种积极的、建设性的态度,重构公民道德体系。当然这种重构不是对以往道德选择的清零与重新洗牌,而是揭示现代信息技术对公民伦理道德的传播与社会结构有哪些深刻的影响,及其是否对人们的社会生活、思想观念、价值选择带来重大的影响。

第二,现代信息技术的不确定性增加了公民道德建设的难度系数。技术是在一种剧烈震荡的系统性力量阵列中发生的。这些力量决定了主体与社会乃至宇宙整体之间的关系,也决定了现代社会的复杂性与不确定性的风险特征。

一是地方的不确定性风险。我们正处于共时性、并置但又离散的时代,会产生身处“联结着不同点与点的混乱网络的体验”[7]。同时,技术不断嵌入社会实践中,使得技术向实践场域敞开,不断改写实践场域。因此,信息技术充当着道德伦理变革的视角或参照框架,影响着主体本身的行动处境、行动范围,进而影响道德实践。无论我们置身于何时何地,似乎都与无限扩展的场域、网络、路线等相联系,并被其复杂化。这势必引起因失去地缘和血缘等带来的地方性的不确定性因素日益凸显,引起人们的焦灼与不安。此时,需要通过思考信息技术如何影响主体本身的道德实践,以及传统道德伦理如何在现代信息造就的社会场景中实现自己的功能等问题,解决如何让人们获得现代生存意义的安顿,如何在不确定的信息空间展示、凸显、挖掘和追问人、社会、伦理道德模式等。

二是交往的不确定性风险。由技术引致交往的障碍和言路的随时断裂等不确定性带来的风险,是当代人类社会的重大问题。智能算法的信息推送基于“信息供给侧”“信息需求侧”等“信息生态链”的良性循环。同时,它也形成了一个意识形态的“圈层分化”与“圈层极化”,进而出现“信息茧房”和政治群体性区隔。“信息茧房”导致交往不能顺利进行,言路不能畅通无阻,进而难以达成共识。没有共识就没有合作,分裂和冲突就不可避免[8]70。加之算法一贯只让人看他想看的东西。因此,信息权重会加剧信息接收的区隔。此时,需要解决如何破茧、拆除群体性区隔,提升有效沟通并达成共识;现代信息技术与人之间形成了怎样的关系,其嵌入社会结构之后又会发生何种社会影响;如何在不确定的风险社会中,建构新型的公民道德建设理论体系;如何实现技术与道德互嵌后的“1+1>2”的效果等问题。显然,对这些问题的解决不是庖丁解牛式的技巧上的突破,而是价值观上的难题,更是数字时代的难题。

1.3 现代信息技术对传统道德存续空间的影响

技术嵌入社会形成的崭新技术场景,究竟是延展还是收窄了传统道德面向现代信息技术文化的表现能力?

“互联网的发展,已经让我们由选择进入式变成永久在线式。从桌上无法携带的资源搜索器,变成口袋里的蜂鸣器。”[9]换言之,我们不是上网,而是生活在网上。人们沉浸在数字影像、互联网、人工智能中。随处可见的海量信息,随时可以产生精致而非精妙、感官愉悦舒适而非精神情感的感动和共鸣。这意味着当图像取代形象、取代深入生活、取代全身心投入后的思想感情结晶与长期虔诚观摩思考时,当走马观花式的拍照甚至直接网上拼接图片无处不有时,就会使得人们陌生、疏离乃至丧失了源自血脉的天然亲近感,进而出现精神灵魂缺位,难以形成有思想意识的个性风格。

当道德在数字时代遭遇种种劫难时,我们对传统伦理的守望会油然而生。当然,人们对传统伦理道德的回望,包含着对现代工具理性的反感、对道德爬坡的渴望。其实我们对道德秩序的强烈怀旧,也包含深知这种秩序可能并不真正有效的无力感、无可奈何的颓丧与不甘沉沦的血性等。也许,技术的嵌入,让伦理道德和文化价值受到冲击,也为我们超越道德实践理念、实践主体和主要方法等带来契机。

因为道德规范如若因循守旧,就无法回应数字时代呈现的现实问题。道德是生活现实过程的社会存在[10]123。完美无缺的理论模型是不存在的。“无论是出于无法回到雅典的道德典范而产生的德性之后的惆怅,还是陶醉于亚里士多德的德性范型,还是作为理论形态的亚里士多德的德性论,在充满各种风险、矛盾与冲突中的现代场景下得到重现。因为社会场景才是生成道德范型的深厚根基,场景变了,道德范型势必发生变化。”[11]

因此,人们的美好生活不能脱离现代信息技术文明,也不能褪去农业文明的底色,更不能脱离工具理性的规划、规则与规约。其实,人与技术的关系就是人与人的关系。“从人类自身而言,应该谨慎地避免自己在技术中迷失,保持独立的思考,更多关注人之所以为人的本质问题”[12],以及对现实生活和当代生存状态的切入。现代文明同样呼唤着人性的回归,期待我们解决如何让生活在现代信息技术空间的人们在数字时代交叠的语境中获得心灵安顿,寻常百姓何以可能做有道德的人,如何缝补现代生活中留下的不道德缝隙等。这是时代的叩问,也是我们对现有道德规范的理性反思。

2 公民道德建设新的社会场景的崛起

探究互联网的强链接与社会场景的有机整合,旨在发现、弥补、改造传统伦理道德,使其融入数字化交叠的社会场景中,以激荡出崭新的现代公民道德形象,为思考公民道德建设搭建一个比较清晰的分析框架。

2.1 互联网强链接逻辑对社会场景的多维度粘黏

技术媒介的变革集中体现在日益拓展的网络空间中,而网络空间也已成为社会活动的基本载体。互联网的复杂、异质、不确定性乃至风险性等特质,使得社会场景持续化地重组与演化。因此,正是依靠互联网的强链接与社会场景的多元链接,现代信息技术参与形成了一个崭新的社会场景,重构了人际交往与互动行为,提升了公民道德在新的社会场景里健康发展的可能性。

第一,互联网的强链接。网络空间是人类迄今为止创造的最复杂的工具[13]。诸如无处不在的传感信息系统、五花八门的嵌入终端系统、无所不能的智能控制系统、无限扩展的空间地理信息系统,以及融合各系统的社会机制,将人类集成为一个整体,实现了横向、纵向和端对端的扁平化、一体化的高度集成[3]。这让网络生活不仅走进我们,又最终把我们彻底“包裹”起来。我们无法将网络因素与现实因素割裂开来。人类社会的概念被深度拓展,任何一个物理空间呈现出虚实两种存在。例如城市与其“孪生数字城市”等模式几乎架构了各个领域。网络以其颠覆性和整合性实现了对现实要素的排列与组合,影响社会成员的行为。

强链接是互联网的根本特性。链接旨在对社会结构、社会活力和社会基础做出整体把握的基础上,追寻其内在联系,揭示其联动效应。关注链接是为了抓住各种技术场景交叉的扭结、抓住纵横相交的交叉点,在交融关系中研究现代公民道德伦理现象。因此,我们依据互联网的强链接,凭借智能技术重组碎片化的空间,使得实体空间与虚拟空间重新聚合生成一个虚中有实、实中有虚的崭新的社会场景,并通过彼此密切互动与发展而形成新的社会关系与交往方式。

第二,社会场景的多元链接。这包含两个方面:一是凭借技术嵌入,多重碎片化场景彼此链接;二是主体活动内容与日常社会生活融为一体。

一方面,信息技术的发展冲击着传统地方场景,制造出碎片化的文化图景。全球化是一个在协调的同时发生碎片化的不平衡过程[14]60。“文化的多样性和异质性既是流动的现代性社会的碎片化和多元化的客观反映,也是它的维持因素。”[15]碎片意味着信息的野蛮生长。无孔不入的信息塞满我们的日常生活、分散注意力的同时也在实体空间营造了文化的碎片。尤其是微时代的到来,微博、微信等各类APP开辟了新的社会场景,重构着人们接收信息的渠道,或隐或显地影响着人们的生活选择与社会认知。当然,现代信息技术既带来了社会场景的碎片化,也孕育了场景间链接的可能性。这些多重场景,经彼此之间相互重叠,影响彼此交织与互渗后的空间体验,拓展了实体空间的意义。它不仅意味着场景从实体空间逐渐走向情感的、符号的、虚拟的空间,而且孕育着各类APP移动场景相互链接整合的可能。

另一方面,社会场景的多元链接也表现为主体活动内容与日常社会生活融为一体。在数字化和网络化推动下,无论大中小城市都出现了大量难以计数的网络群体,这是一种崭新的社区现象,有学者称之为“脱域”社区或网络共同体,诸如微信群、抖音群等。通过数字技术连接起来的主体,其活动内容同政治、经济、文化等各种现实生活紧密联系,呈现出数字化、网络化和智能化的表现形式[16]。这意味着,尽管其活动超越了现实空间,但其活动内容与日常社会生活仍融为一体。对这些碎片化的、隐藏的空间以及空间与空间的空档、边角进行链接与整合,有助于从整体的高度把握公民道德发展在各个空间、空档、角落的流变轨迹。因此,厘清各个场景之间存在的互动关系,统筹各个场景之间的关系,并对其进行链接与整合,有助于加强公民道德建设研究在各个场景中的充分实现。

2.2 社会场景的多元链接拓宽公民道德建设的覆盖面

科技进步使得人们涉足新空间、新领域的能力不断提高,广度和深度不断拓展。对现代信息技术铸就的各种社会场景及彼此越来越复杂的相互关系的阐释,需要采用多维度的复合视野考量其交互作用的格局,考察技术、场景、人、道德伦理问题之间相互交织形成的大链接,拓宽公民道德建设的覆盖面。

第一,虚实结合、时空交融的“共在感”场景的有机整合。互联网突破了时空的局限,实现了时时在场、处处在场。算法又建构了感知此在的世界,实现了远程沉浸式体验,建构了一个虚拟情景的存在者。数字化使得每个主体以各种数据存在,实现了数据与生命体自身的映射,呈现出共生与交融的存在[17]。从现实空间延伸到虚拟空间,从线下扩展到线上,人的交往也经历了从面对面身体接触的实体交往到身体不在场的虚拟交往。场景的符号化使得我们从兴趣沉浸到身体沉浸再到心理沉浸。因此,考察一系列通过链接形成的社会场景的特征,并对其进行有机整合,有助于拓展公民道德建设的边界。对社会场景的有机整合旨在实现多元互补、时空交融的“共在感”。就此而言,我们对公民道德建设社会场景的有机整合不是单纯描述社会场景各种要素之间的关系,而是将其提升为一种思维方式,透过有机整合这个概念和思维方式,深化研究公民道德建设之社会场景的状况。

首先,揭示智能技术下时空一体的场景体验。所谓时空一体的场景体验,是借助传感器与定位系统乃至庞大的数据池,经复杂的算法形成精准化的匹配所建构的多层次互动有机系统。它改变了人们的社会认知和社会关系,让人们的“异步”交往转换为即时在线的“同步”交流,身体的缺席转换为思想在场,异地交往变成网上即时在线。尤其是手机移动场景的开放,成为联结虚拟世界与现实世界的桥梁。如果说大众传媒带来时空分离的场景,互联网技术则带来时空延伸,时间被绵延,空间被不断拓展。移动终端将空间从地点中分离出来,形成多维、交叉并置的虚拟空间,进而走向时空一体的场景整合。

其次,厘清地方与场域、场景的关联,还原社会场景的复杂性。其实,地方不仅是一种特定时空的物理场所,更是诸多关系逐渐嵌入的过程。场域是在基于关系的角度上思考“各种位置之间存在的客观关系的一个网络,或一个构型”[18]133-134。换言之,场域并非就物理环境而言,也包括他人的行为以及与此相连的许多因素。“场景”一词本是影视用语,指在特定时间空间内发生的行动,或者因人物关系构成的具体画面,侧重强调人的行动。基于此,本文采用社会场景这一概念,探寻“地方”“场域”“场景”关联,深入考察诸要素之间的相互角力,揭示要素彼此之间的相互借鉴、吸收与激发,以建构出一个相对稳定的适合不同社会成员需要的公民道德场景。值得注意的是,“我们在研究社会场景的链接同时,也强调地方空间性、在场性和参与性。更重视亲历现场、实地考察、现身说法的田野体验感,防止依赖过于简单的二手货”[19]。因为在强大的智能面前,人们不需要亲历现场就能察觉真切的存在感。这势必导致有些人沉溺于虚拟的空间体验,疏离或躲避现实空间,忽视人的真实感情,致使呈现存在与虚无、真实与虚假、现实与虚拟等冲突的现象。因此,也要规避唯技术论所导致政治性与价值性的欠缺,以祛除虚实场域交错过程中的不适。

最后,打通不同社会场景之间的互动渠道。现代社会场景既有互联网造就的虚拟空间与现实环境不断融合,又有技术形塑的新环境与原有的社会结构交织与互嵌而形成的新结构、新界面、新场域,这扩大了公民道德建设的辐射范围。因为技术的入侵改变了周遭的环境,同时也放大与激活了人性中的非理性因素。例如人们每次进入一个新的环境空间,移动设备就会实时跟踪,并建构用户对周围环境的感知,进而呈现出现代信息技术与人类有机共生的社会新样态、新情景。因此,公民道德建设想在各个场景中得到充分实现,就需要厘清各个场景之间存在的互动关系。因为一个场景中问题的解决离不开其他场景中能力的发展,要统筹各个场景之间的关系。尤其是随着社会场景的深刻演化与技术载体对社会成员关系的重构,社会成员“从彼此互动的地域性关联中,从通过对不确定的时间的无限穿越而被重构的关联中‘脱离出来’,取代过去静态、狭隘的交往方式”[20]。“这就要求技术嵌入基层生活与工作中,嵌入民众工作与生活的互动空间”[21],以实现网络空间(人们栖息的常态空间)与日常生活实践高度接榫。因为公民道德建设对象在基层、主体在基层,需要夯实基层阵地,让主旋律成为网络空间的主流。

第二,勘察场景有机整合中技术潜藏的伦理风险给公民道德建设带来的问题。勘察社会场景有机整合的全过程,预测场景整合中的潜在风险,有助于诠释科学技术与人性、人类社会之间的复杂关系,规避技术潜藏着的伦理风险给公民道德建设带来负面和衍生问题。

在不同场景里,每一次构建的道德实践活动是不相同的。它既有技术手段,还附载着人们情感上的共振与灵魂上的同频,饱含着人文精神的繁盛与人性的回归。当然,技术也潜藏着巨大的社会伦理风险,可能会给公民道德建设带来负面和衍生问题,更何况知识信息的积累从不直接等于世界观的深化。可以说,算法主导下的互联网,非但不会带给人更多自主性,反而可能会提供更单一的价值。这就需要诠释科学技术与人性、人类社会之间的复杂关系。知晓当技术逐步吞噬人们在精神层面的思考主体性与实践层面的创造性时,我们的存在价值、欲望要如何安放,如何防止技术带来的负面清单,诸如技术替代思维的习惯等[22],如何规避社会关系被浓缩成一个个冰冷的数字与抽象的代码符号等。这些需要采用综合施策、标本兼治,运用各种手段,净化社会文化环境。

总之,现代信息技术形成的新场景富含空间与环境、用户实时动态、交往习惯等。我们不仅需要勘察空间与位置,洞察场景体验,实现供需双方的联结匹配,更需用思想引领文化发展、社会发展,从点到面、从面到体全方位再现新时代公民道德的数字映像。

3 公民道德建设社会场景的在场整合与虚拟整合

道德是一个历史范畴。它与一定历史时期的物质生产水平以及社会主要矛盾相适应,并以此建构特定时期人类社会相对完整的道德伦理秩序。现代信息技术引发了非面对面接触的交往方式,即身体不在场的交往,这让公民道德建设的社会场景呈现出在场整合与虚拟整合两种整合方式。从在场整合走向虚拟整合,不仅促进现代公民道德研究视域的转换,提升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的现代化,也是对数字时代公民道德建设的一种整体性回应。

3.1 公民道德建设面对面的在场整合与非面对面的虚拟整合

不同的链接方式构成了不同的结构模式。如果说手工业时代是基于身体在场的面对面接触展开的机械团结,那么工业化逻辑拓展了面对面接触的交往空间,形成了以市场链为中介的面对面有机整合,而网络时代则迎来了身体不在场的非面对面接触的全新的虚拟交往。因此,在现代公民道德建设研究中,“在场整合”“虚拟整合”成为绕不过的一对关键词。

第一,面对面接触与在场整合。在场是一种同质性个体共同生活的逻辑与结合方式。在场不仅是一种个体结合的空间形式,也是一种作用于个体的社会机制。它决定了人们的交往方式是面对面接触,是将“以身体在感知和沟通方面的各种模态定义为共同在场。共同在场为社会生活提供了面对面接触基础”[23]。农耕时代的生产劳动、市场交往与社会交往以共同在场为基础。工业化时代,人们之间的交往空间有了无限扩展,例如全球化等的出现。但这种空间拓展,仍然是在以面对面接触的基础上展开的,因为工业化逻辑对空间的扩展是依靠不同职业群体的在场相互连接实现的,且每一个市场链和每一次交易传递都基于微空间的面对面接触。因此,面对面接触的在场交往包含两个方面:一是基于身体可及范围内的面对面交往;二是按工业化逻辑展开的依靠市场链不断传递的面对面接触。这种面对面接触形成了两种社会整合方式,即基于同质性的机械整合与基于独立生活的有机整合,但都属于面对面接触的在场整合。

第二,非面对面接触与虚拟整合。信息技术的奇迹在于链接,即依靠互联网将物理上并不直接相临的地方或位置在虚拟的情景化中链接起来。人们借助虚拟空间展开交往,共享传递经验,凝聚新的认同。正是基于互联网平台和移动互联网的广泛运用,使其拥有了传统无法比拟的优势,并成为各种思潮传播、聚集的容器与加速器。

首先,虚拟生活就是“生活的网络化”[24],是一种身体不在场的结合方式,即通过虚拟的数字代码为不在场的个体提供非面对面接触的实践活动。因此,互联网技术瓦解了人类共同生活的面对面基础。相较于农耕时代的共同生活与工业逻辑的独立生活,“虚拟生活最大的变化在于互联网技术对人类生活始终依赖的面对面基础进行了‘釜底抽薪’”[23],并重新构造社会生活的逻辑和结合方式。互联网造就了非面对面接触,不仅形成了虚拟社会的逻辑和结合方式,而且从根本上改变了社会整合方式,形成虚拟整合。它通过互联网的技术黏性或数字化机制,以非面对面身体接触,形成了一种稳定联系。这样在虚拟社会里,人们既可以像在场空间一样进行即时在线交往,也可以进行延时性交往。

其次,移动互联网以其强大的互联性、互通性和便捷性,打通了虚拟与现实的区隔,形成虚实一体的格局。这使得身处不同场所的人们链接成一个广阔的公共空间。千差万别的个性在此交汇,伴随着各种情感与价值观的即时交流、广泛沟通,既有可能形成观点共识,也会产生碰撞、分歧与排斥。

再次,互联网技术使得个体之间的结合摆脱了空间、实践和对象的局限。只要个体之间存在共同性或互补性的需求,无论何时、何地与何种人都能够在虚拟空间结合起来,进入稳定联系的状态。虚拟整合不仅建构出全新的社交、购物与政治参与模式,也给个体带来前所未有的行动空间,进而成为公民道德建设的关键因素。

3.2 建构多域交织与无缝衔接的公民道德建设社会场景

不同的整合方式意味着个体结合的纽带发生根本性变化,按不同方式整合后的社会也是完全不同的。依靠机械整合形成的是传统农业社会,依靠有机整合形成的是现代工业社会,而虚拟整合的社会则是数字化的网络社会[23]。值得注意的是,移动互联网时代,既有虚拟整合,又有互联网逻辑与工业化逻辑的并行与互嵌特征,因此它也离不开在场整合。网络社会既存在线上虚拟的一维,表现为全新的虚拟整合方式与运行逻辑,又有着线下的实体一维,表现为在场整合的逻辑。网络社会无法彻底摆脱现实社会,且线下的实体构成线上的基础,故而,线上与线下互嵌是我们理解网络社会公民道德建设的基本格局。同时,虚拟整合并非拘泥于虚拟空间,它同线上与线下互嵌有着直接关系,所以,我们可以通过在场整合和虚拟整合来实现现代公民道德建设社会场景的无缝衔接。

一方面,互联网技术使得个体之间的结合摆脱了时间、空间的限制。社会成员之间的交往方式打破了地域局限,日益变得更加活跃、频繁。因此,虚拟整合不仅建构出全新的社交、购物与政治参与,也意味着个体面临前所未有的行动空间。诸如人们的思想加载在网络信息中,通过发帖、评论、回复、点赞、转发乃至“拍一拍”等方式传递思想、表达观点、相互沟通、达成共识,并引起他者全程围观,影响他者的思考,实现了互动主体从“一对一”向“一对多”或“多对多”的转变,大大突破了工业逻辑为现代人界定的互动空间和行动地盘,也拓展了公民道德发展的主阵地。

再如爱国主义基地建设本身是一个巨大的、具有历史意义的社会实践现场。在数字环境中,它消除了红色文化遗产与道德教育现场的距离,构成了线上与线下双重现场与意义的叠加,即爱国主义基地与道德实践活动的场景联通,共同铸就了包含过去所有历史痕迹的新时代公民道德活动空间。此时,公民道德经历了一个空间的叠加过程,从不同景观与空间场域的重叠中找到道德教育传播的实效性表达。这种利用精准投放、针对性、靶向性推送等手段将隐含的价值观念灌输给大众,不仅有助于塑造大众的文化趣味与政治立场、价值取向,而且也避免了同质化所造成的回应室效应。这也就需要让公民道德建设的基本内容具有丰富详实的内容,过滤掉那些空洞的、机械而单薄的、表面的乃至言过其实的高分贝灌输,实现感性与理性的综合。

另一方面,“网络空间表示一种再现的或人工的世界,一个由我们的系统所产生的信息和我们反馈到系统中的信息所构成的世界”[25]79。它消弭了时间与时间之间的缝隙,实现了24小时不间断实时传播,确保了传播的动态性与传播链条的持续性,突破了时间壁垒,让思想互动随时随地都可以进行。然而,无孔不入的消息打乱了人们的作息节奏。思想互动无时不在,“低头族”和“网瘾族”随处可见,甚至出现了企图沉溺于虚拟逃避现实的现象,导致网络与现实之间的区隔不再明显。“秒回”让人们成为移动互联网全天候的应答机器,现代化对人的压迫感越来越强。因此,有人提出放慢节奏,以技术嵌入社会和人的关系,将信息压缩为数字以便使用和处理[26]。

问题是网络这种现象究竟只是人类世界的一面镜子、一个缩影,还是一个新的独立世界?当伦理道德秩序的重塑依靠网络化时,它是否能够担起加强公民道德建设的重任?这是值得深思的问题。因为我们无法脱离现实社会,我们扎根于土地、人情与血缘,呈现出的稳定性与孤立性特征仍然存在,仍然保留着既往的认知,“乡土社会的生活是赋予地方性的。地方性是指他们活动范围有地域性的限制”[27]4。这就要求现代公民道德之社会场景的建构既能继承源自传统并浓缩了中国人丰厚生命意识基因的传统伦理道德,又能破除、修正、消解源自西方后工业消费社会以其工具理性价值所铸的高墙锻造现代公民形象。现实路径就是在场整合与虚拟整合的有机结合,它有助于我们识别、概括不同场景中人们对种种问题的看法,寻求达成价值共识的途径。从在场整合到虚拟整合,意味着以更大的智慧和更深远的考量对待公民道德建设问题。“社会秩序在数代人之间有过一轮又一轮的兴衰涨落。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确保这种循环始终保持向上的趋势。我们怀有希望,唯一的理由就是人所具有的那种十分强大的重建社会秩序的能力。而这种重建的成功则决定了历史之剑向上运行的方向。”[28]350现代公民道德建设之社会场景的现实建构也是如此。

3.3 走向日常性、关系性和互动性的公民道德建设社会场景

新时代公民道德的重塑,是以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为理论框架,以技术场域对接政治、伦理、道德、教育等,并与之形成共生关系,进而在多重场景的变革中确保主流价值观的“在场”权威,促使公民道德建设的社会场景的现实建构走向日常性、关系性和互动性。

首先,建构与日常生活实践高度接榫的社会场景。我们建构多重交织的崭新社会场景,不能悬置于日常生活空间之上,而应嵌入日常生活空间,切入人性的深处,去把握社会生命的气息和脉动,进行人与人之间的心灵交通与精神接触。噪音的消除不能硬碰硬,应从其日常生活场景入手,即时疏导、调控、引导、防范道德滑坡的现象。通过切入日常生活实践,蛰伏在不同群体、不同圈层中,依据不同的话语对象、话语介质、话语语境采用不同的话语策略、话语风格[29],进行灵活的话语转换以共情式话语表达与大众打成一片,赢得他们的信任,实现从浅层交流到深层交心乃至思想交融的过程。其实,理论思想不只是停留在文本阐释,而是回到当下生活情景本身以对理论进行重新调整。这样才能为传统伦理道德赋予当代生命力,成为对抗各种拉扯公民道德向下滑落的力量,拓宽我们的思想世界,延伸我们的生命体验,使得公民道德建设的日常社会场景实现从具体到抽象化、普遍化、系统化的飞跃。因此,公民道德建设之社会场景,必须与日常生活实践高度接榫。

其次,社会场景之间的关系性和互动性具体表现在虚实互动性上。“虚拟性不等于虚假性,也不同于虚无性。因为依托这一虚拟平台传播的信息及所需体系依然来自现实世界中人的实际需要。它本身就是另一种特殊形式的现实。”[30]70虚拟空间作为现实空间的延伸和镜像,道德滑坡现象也同样浸染于虚拟空间之中。差异化的个体借助移动互联网自主打造新的情感勾连,栖居在他者的世界中成为一个与众不同的自己[31]。移动互联网的媒介形态也以交互性与即时性、海量性与共享性、多媒体与超文本、个性化与社群化的优势吸引着众多使用者。过去的媒介没有一个能够像因特网一样提供类似的一揽子机会和冲击力[32]222。数以亿万计的数据由移动终端产生,除了广泛使用的智能手机之外,智能手环、平板电脑、智能手表等也参与其中;抖音、快手等短视频平台,微信、QQ等社交平台,京东、天猫等购物平台等皆充斥着人们的生活起居并深受大众的喜爱和追捧。这种互动关系是信息技术走向日常性、关系性和互动性传播实践的多维动态谱系。

再次,社会场景呈现出多域交织与无缝衔接的关系,是一种共生、共赢、相互促进的互动体系。这个体系在走向日常性、关系性和互动性的多维分析路径。这本身就是对“培养什么人、怎样培养人、为谁培养人”的回望。因此,我们构建公民道德建设的社会实践场景的时候,会不断回视地域性与世界性的联系,以碰撞出一种共振的、互交式的沟通平台,走出一条与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相契合的阐释路径。

4 结语

由现代信息技术形成的社会场景,是在场整合与虚拟整合无缝隙衔接的结果,是现代技术场景对公民道德建设研究领域的一种扩展,是在智能社会背景下对原有社会道德伦理认识的反思与再认识。数字技术的出现为实现高质量发展提供了全新方案[33],由信息技术形塑的社会场景,不仅是我们今天思考公民个体存在的新对话空间,也会拓展公民道德行为选择的现实空间。也正是公民道德建设社会场景的无缝隙衔接,才有助于打破不对称的、单向性的、局域式的教育方式,形成全民参与的格局。因此,我们对新时代公民道德建设社会场景的理论勘察与现实建构,其目的不是由理论到理论、由活动到活动,而是从实践中获取鲜活资料,进而能用通俗易懂、真挚、朴实的生动实践感受群众、教育群众、感召群众。当然,理论也要把自身对文明与社会的叩问融入其中,让理论、观念转换成个体亲身经历的体验、情感和日常生活。就此而言,对新时代公民道德建设问题研究旨在借助于现代信息技术,建设美好社会,以宣言真理、带去信仰、唤起希望,让真善美氤氲在崭新的社会场景中,让真善美扎根于人们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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