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海蒂
悠扬的豫剧小调飘荡着,我循声而进,见到室中一张巨幅画布前,一个汗流浃背的小个子,正聚精会神地往画布上调颜色。他是那么投入,以致我站到了他的身后也毫无察觉。
我没有打搅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作画。我惊奇地发现,他作画的方式与别人不同。我见到的其他画家,都是在调色板上调颜色,而他,只对着面前的画布略加思索,便大胆豪劲地直接在画布上用画刀和画笔一下下涂抹,摆砌在画布上。
这是在一间堆满了画具的大房子里,这间房子是海南军区俱乐部油画创作室,这位其貌不扬的画家叫王建顺。
王建顺,身高约1.65米,体重不到50公斤,这副小身架给人以弱不禁风的感觉。他瘦削的脸上架着一副近视眼镜,镜片后面闪烁着一双灵活而沉着、似乎对万事万物都好奇的小眼睛。这双小眼睛经常放射出一种有透射力的光芒,表现出一种深山狐狸般的机智,有时甚至是狡黠。
他的这副模样和神态,使我不由地想起沈从文的自述:这个乡下人因为从小漂泊江湖,各处奔跑、挨饿、受寒,身体发育受了障碍,另外却发育了想象,而且储蓄了一点点人生的经验。
邙山,位于洛阳市北约2公里处,自古以来就是帝王将相达官贵人安身长眠之乐土,民间有“生居苏杭,死葬邙山”之说;在邙山之巅的上清宫,有着“画圣”足迹—唐代大画家吴道子曾经在此绘过《五圣图》壁画。
然而,邙山又是個贫困的乡村,那儿,满目疮痍的黄土高坡上,生长最丰富的只有槐树、苦楝树,邙山农民世世代代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苦耕生活。
王建顺就出生于邙山上十分贫瘠的王圪档村,出生在一个贫穷的农户家里。
自小身体发育不良的王建顺,却不到5岁时就显示出绘画兴趣和天分,一看到报纸和课本上的图画,他就用铅笔描、绘,碰到红白喜事,他也拿剪子学着乡下老太太剪纸,居然剪得有模有样;他8岁时在墙壁上画了一幅很大的梅花,这幅“处女作”招来了全村人的夸奖。受到鼓励,王建顺更加有了信心。12岁的王建顺上初中时,经常扒在美术班窗口看人作画,一次次地被赶走又回来,他的精神感动了美术老师,自此,王建顺开始学画油画。
画画需要钱支撑,画油画更需要钱来铺路。别的学生都有足够的画具,王建顺穷,他只有自力更生自给自足。买不起画夹,就用橡皮筋凑合;买不起画板,找一块泡桐树板充当;买不起画纸,就用最便宜的白纸;买不起画布,撕旧床单破衣服顶替。他用最便宜的画笔。为了买画具,放学后,他就上山放养山羊以挤奶卖。后来,他每天背个画夹子到处给农村老太太画肖像,也是为了挣点钱买画具。贫寒而又痴迷于油画的王建顺,受够了同学的蔑视和嘲笑。
王建顺说:“为了画画,我什么苦都吃尽了。”
为了画日出,他凌晨4点多起床,披星戴月攀登邙山顶;为了画日落,他在夕阳西下时徒步到洛河滩,画完后再回到家,已是晚上10点多,他吃不上饭了。
为了观察别人画像,星期天他带上干馍和水壶,清早从家里出发,到洛阳市工人文化宫、电影院等场所一待就是一整天。
去外地写生,没有钱住旅店,王建顺就睡在马路上。
由于绘画水平在美术班里出类拔萃,16岁的王建顺被选送到中央美院业余学习班进修。这对于一个连画笔都买不起的农家子弟来说,是多么激动人心的事情,又是多么值得珍惜的机会。因此,在10个月的学习期间,他惜时如金,除了全神贯注地学习老师教给的知识,业余时间里,他泡在图书馆如饥似渴地阅读书籍、查找资料,并画下大量素描作品;他学习前人的经验,每次画完后,都把画作置于一旁,将绘画过程回想一遍,在脑子里默画一遍,再对着原作修改误差,以达到事半功倍之效。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离开学校时,他的素描已颇具功力:简约而精确,灵秀而坚实。
王建顺后来的成就,与他深厚的素描基础是分不开的。
19岁那年,王建顺得到命运女神的眷顾,穿上了让他看不够爱不够的军装,迈进了从小就无限向往的军营,成为海南军区一名光荣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战士,从此,他开始了人生最大的转折,踏上了海阔天高的征程。
因为吃苦耐劳表现出色,王建顺在入伍的头三年,每年荣立一次三等功。然而,无论工作多么繁忙,他从未停止过对绘画艺术的追求。他说:“在部队前五年,我从没睡过午觉,一直坚持练(美术)基本功。”而从他入伍至今,业余时间他大多在画画,很少停过画笔。
一有空闲,王建顺就在美丽如画的海南各处转悠,无论到哪儿,他那双画家的眼睛,总是不停地观察周围的世界,他的画笔和画夹是闲不住的—变幻莫测的大自然、动物生灵的千姿百态、饶有趣味的人物事物,他都会用心捕捉住,随时随地用写生的简练手法画下来。
要让绘画达到更高水准,不仅要不断积累生活素材,还要不断丰富理论素养。王建顺买回大量书籍,刻苦学习艺术理论、美术史、色彩学、透视学、解剖学等美术必修课,从自学中接受美术教育训练。他师法十九世纪欧洲不同画派,尤其是达·芬奇、拉斐尔、伦勃朗等巨匠,大量临摹名作;临摹时,他并不只是简单地依葫芦画瓢,而是用心去捕捉那些名画的精神实质,从而体验大师们的创作真谛。
多年来,刻板、枯燥的基础训练,王建顺硬是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地坚持下来了;多年里,王建顺对人物、风景、建筑等的临摹,加上他画下的素描、速写和肖像画,已不下万幅。
“我要对得起我的这只手!”王建顺说。因为握画笔太多,他右手中指已严重变形,还长出一个又大又硬的死肉疙瘩。
重复是知识之母。多年严格的临摹、素描基本功训练,使王建顺对人体结构非常熟悉,也使他的观察力十分敏锐,因而造就了其灵性和极强的表现力。
根据切身感受,王建顺有感而发:“只有在青少年时期刻苦用功,大量地临摹,练好深厚的素描功夫,以后才有可能画出杰作。”
一个阳光灿烂的周末,王建顺观看大型纪录片《邓小平》时,为小平同志“我最大的心愿是在中国收回香港之后,到香港自己的土地上走一走、看一看”这句话所触动,出于对伟人的深切怀念和敬仰之情,他决心用自己手中的丹青妙笔,架起一座桥梁,让香港呈现在心愿未遂的老人眼前,让人民对老人的思念延伸到永远。
一切艺术品之产生皆基于热情。艺术大师罗丹说:“艺术即感情。”王建顺说:“别人用笔,我用心;别人用颜料,我用心血。”在近半年的時间里,每天一沉浸到创作激情中,他的思想和画笔就难以停下。早上8点钟,他会准时出现在画室中,开始艰苦的创作;晚上,他工作到10点钟,然后花两个小时查阅资料,思索第二天应该画什么、怎么画。即便吃饭时,他也会拿着草图凝神思考。
为了更准确传神地表现领袖人物的风采,他奔赴北京、上海、深圳等地,借阅和购买了大量图片和文字资料,以达到他理想中对人物“既写实又写意”的效果。
在那间大画室里,在创作过程中,王建顺的创造力犹如火山爆发—他以扎实的西画功底和技巧,融合中国画的观念和意境,采用西画中的古典派、浪漫派、印象派、写实派、点彩派等手法与中国画“大写意”相混合的画法,在数易其稿后,油画《还愿》终于面世了。
《还愿》画面偏红黄色调,象征百年沧桑的“东方之珠”香港回到祖国怀抱后的光明前景。邓小平石雕头像的基座,是一块象征祖国万里长城的巨石;小平同志安详的面容、睿智的目光,寓意着他对祖国和人民的前途充满希望;手握雕刻工具的军人雕塑家,深情地凝视着这位世纪伟人,用一腔虔诚与老人作一场无声的对话,表现亿万人民对改变了中国历史、影响了世界历史进程的小平同志永远的怀念;画面右侧一道飞过香港维多利亚湾上空的美丽彩虹,意喻为小平同志架起一座走进香港的桥梁,以“还”他生前最大之心愿。
《还愿》视角独特、手法新颖、笔触凝重,构图饱满均衡,色调柔美典雅,画面精炼、凝重、宏丽,其精确的透视、严谨的结构、稳重的色调,令人赞叹不已;它在内容与创作手法上都是大气象,达到了写实与写意比较完美的结合,感情和主题思想表现得深刻动人,向人们展示出现代画家将政治、思想、艺术相结合而创作的新思路,其思想性、艺术性、观赏性三者之间达到了高度的统一。
有长久的经验,才能一鸣惊人。
《还愿》,是王建顺呕心沥血的结果,是他力量、思想和激情的结晶,是他人格成熟与技能练达的体现,是他数十年来艺术追求的集大成者;《还愿》,以宏大的艺术架构和鲜明的时代感,显示出其超常的艺术价值,被国家有关部门列为“当代历史文献性油画”,被中国国家博物馆收藏……《还愿》,将永远屹立于中华民族的艺术之林。
责任编辑:卢欣